【宇宙邵年】《路过盛夏》
纯情体育生X清纯钓系美术生
退役运动员X画家
双线叙事,双视角,些许双向暗恋,双向奔赴的HE
1.
“林哲宇?”
邵浩帆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带着疑惑,他不是没认出面前这个人,也没有不确定,他知道那就是林哲宇,曾相处了一个盛夏,但错过了无数个盛夏的人,他只是不敢置信。
一副画,两个人,我画了深圳的码头,我梦见了曾与我一起去过码头的你,现在你就站在我面前,与墙上的画作相比,竟不知道谁更浪漫一些。
更不知道,你出现在这里,和你一看见我就突然哭了,哪件事更让我惊异。
2.
那年暑假,邵浩帆的小卧室里要突兀地添多一个人的位置,那是为来借宿的林哲宇准备的。
邵浩帆父亲是位小有名气的医生,有位好友的儿子在田径训练中不慎摔伤了右腿,为了让儿子更好地康复,于是两位好友一番商量,促成了另一对好友的相遇。
闷热的广东夏天,门咔哒两声响,开门和进门,邵浩帆熟悉的声音和动作,一手撑着鞋柜借力,另一只手才能将不合脚的新鞋拽下,身后画板没绑好,动作一大,和背包撞在一起,从没有好好整理画材的习惯,包里颜料画笔到处滚,现下多了两声响。
能在夏天比吹冷气更能治愈人心,也只有盖着棉被吹冷气了,邵浩帆刚要径直往卧室走,门铃声就勾住了他的脚步,多悦耳啊,多可憎啊,他太讨厌突如其来的声响。
猫眼里一瞧,隐约看见医用拐杖的轮廓,只一眼就猜到是谁,名字没记住,就记住是个有腿伤的体育生,越发燥热,一滴新汗从额角滑落,好吧,邵浩帆现在也讨厌起了突如其来的人。
第三声咔哒,邵浩帆一开门就愣住了,夏天特有的狼狈就是满身大汗,面前的人就算短袖短裤也落得如此下场,与自己一样年轻的脸被汗水浸湿,还好头发剪得很短,不至于在脸上黏腻,即使如此,门开后的第一反应,还是展露微笑,问个好。
邵浩帆不太擅长应付陌生的视线,更别说是一对点缀笑意的大眼睛,一句“快进来吧”回应得慌张,为躲避对视,低头看去,发现他一手紧握住拐杖,一手拖着拉行李箱,一路艰辛到这儿,都不知刚才门铃是怎么按响的,只有单手能自由活动真是不方便,想必就是因此才辛苦成这样。
很自然的,邵浩帆伸手要去帮忙,弯下腰将手伸向拉杆,好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背包旁边那副画,好好看,你画的吗?”
一弯腰,画板与包碰撞,又一声响,拉杆交接时两处指尖碰撞,伴随着那话语,第二声响,在邵浩帆心口响起,心砰砰两声响,敲门开门,是谁一言半语就能伫立在你心门前,与你对望,勾起那一瞬的悸动。
一颗青涩的心,有小得意,有故作镇定的小慌张。
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邵浩帆拉起行李箱就转过身,往家里走,身后的门被轻轻关上,随后有拐杖一下接一下的点地声跟随邵浩帆。
现下背对着他,邵浩帆会感到庆幸,因为胸口那一份莫名的躁动,不会被身后的人察觉。
是因为热吗?七月的广东,好像能说得通,可怎么感觉烫人的不是烈日和高温,而是门口那一笑和吹拂过发间的那一声夸赞。
他突然觉得,床边多一席地铺,房间里多一个人的位置,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身后的人又出声,他解释着来这儿的缘由,邵浩帆当然清楚,他可没那么傻,放来路不明的人进家门,不过还是有新收获——复述的内容里,包括他的名字。
也让邵浩帆有理由,与他交换名字。
林哲宇,林哲宇……心中默念几遍,好克服记性差的缺点,莫名地要为他勤能补拙。
将自己名字说出口的时候,下意识回头了,也许带点期盼,看见他刚往前走一步,就被汗水糊了眼,这下心思就不在他的回应上了,把行李箱放在一旁,在客厅抽几张纸巾,走到他面前,邵浩帆找到理由朝林哲宇伸出手,他以前从不知道,自己是这样一个有心机的人。
“啊谢谢。”
还没接过,礼貌就先出口,现在,林哲宇在邵浩帆心里,要添多个好孩子的标签。
因为不能换手,脸上留小半块脸颊没被照顾,邵浩帆看不下去,行动快过思考,手忽地落下,好在手中还有剩余的纸巾做阻挡,让这动作在两个陌生人之中不算失礼。
“你的……”
话语停顿,林哲宇没想到这突然降临的关照,惊讶悄然在眼中晕开,他的反应大概让邵浩帆意识到了什么,擦拭过后,将纸巾紧攥在手,又背过身去,在林哲宇目光之外的地方,将自己的情绪波动也揉成团。
快步走去,拽起行李箱就要进房,半只脚踏进卧室,林哲宇行走不便,跟不上他,但依然能留住他脚步,用那吸引人倾听的嗓音。
“我想说,你的名字很好听。”
背影掩护了好多不堪,例如邵浩帆此刻双眼眨呀眨,整个人比幼童还懵懂,期盼突然被实现了,像遇到胡萝卜从天而降的兔子,他要是有兔耳定会跳动几下以表讶异。并不是想听他夸赞什么的,他几次这样说服自己,但果然还是高兴,好高兴,还好,林哲宇现在看不到,悄悄勾起的嘴角。
邵浩帆向前踏步的动作变得僵硬了,开口的一瞬间,他想一定些许笑意没藏好,一想到这儿,他就觉得自己越发丢脸了。
“谢谢。”
他连头都不敢回,在情绪克制之下,声音都变得闷闷的,一副冷峻模样,装得也许还算好?假如他没有在下一秒自己拆穿伪装的话。
明明整个人都已经踏进了房间内,却好像怕林哲宇听不到似的,邵浩帆往后倒退,探出半个身子,随后开口,这般模样是小心翼翼的,但同时,也像个胆小鬼倾尽所有勇气。
“我想说,你的也是。”
那时林哲宇他笑了,多年之后的邵浩帆依然记得清楚。
现在细细想来,初见的场景其实不算太美好,两个被汗浸湿的人,你几分热情,我几分无措,并没能好好回应你的每一句话语,让气氛多少会有些尴尬。
多数时候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只是忘了该如何回应,这样会不会显得疏离或者失礼,从没思考过诸如此类的问题,因为随性的我,只想做自己,直到遇见一身狼狈却还脸上带笑的你,夸赞时眼里只闪烁真挚的你。
一颗青涩的心,开始惶恐。
“我这人,是不是挺难相处的?”
“没有呀,浩帆你啊,只是有点慢热而已。”
熄灯的房里,床上床下一问一答,刚相处几天,关系只些许熟络,答的人语调轻松,又知不知道床上那位,为这个问题,纠结好久。
后来我还是没能改掉我的性子,或许离了合群的烦心,我才能握好我的画笔,是你给了我离群的勇气。
3.
“喝口水吧。”
一杯水,摆在林哲宇身前的桌子上,几张纸巾,被递到了面前,他抬头看去,没有第一时间伸手接过,邵浩帆站在桌子对面,两个人的面目都成熟许多,对望着,会感叹一声对方眼眸不如当年澄净吗?现下阻隔不过一张桌,这距离感却不能忽视,许久未见,彼此各自,你我之间,尽是时间刻下的痕迹。
林哲宇伸手,将纸巾接过后默默把泪痕抹干净,邵浩帆在他对面坐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接待室里静默着,好在展厅二楼只剩他俩,旧友的思索不会被打扰。
憋了半晌,邵浩帆原本想问林哲宇为什么会找到这里,话到嘴边,愣生生又咽回肚子里去。
“你……最近在忙什么?”
林哲宇把水杯往嘴边送的手一顿,泪是止住了,眼睛还有些泛红,他那双大眼睛该是善于对视的,现在却飘忽起来了,没有特地看着哪里,只是躲避着他曾视线追随过的人。
“没什么,就到处逛逛。”
“在度假吗?”
很平常的对话,怎么就发现林哲宇脸上有苦笑一闪而过,邵浩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陷入似曾相识的惶恐里,以致于林哲宇将水杯放回到桌上的细微声响,都触动他神经。
林哲宇摇摇头,扯出个笑容。
“我不跑步了,伤病太重,退役了,现在还没找到工作。”
笑容是勉强的,但总好过没有,他知道自己如果表现出悲伤,邵浩帆就会感到抱歉吧,会磕巴地说对不起吧,对那些过往一无所知的他,林哲宇会下意识去保护,会让承受感伤的人,尽量少一个。
他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邵浩帆怔住了,嘴唇微张的时候,真的有歉意要泄露,但林哲宇此时的表情,那样子像是在叫他不要悲伤不要抱歉,到最后,邵浩帆也只剩欲言又止。
在邵浩帆的印象里,林哲宇还是那个十七岁的体育生,注视前方,全力奔跑,他一直认为,林哲宇会成为一名出色的运动员,他成为过,只是邵浩帆错过了,再见已是变故难料,少年骄傲不再。
“没想到这里是浩帆的画展啊,怪不得,这里的每一幅画我都觉得眼熟。”
林哲宇主动开口转移话题,他环顾四周,视线最终落在一旁的窗上,透过玻璃望楼下,人们静静地走着,时不时在某副画前驻留,他忽然间勾起嘴角,这一次不带勉强。
为什么会高兴起来,或许是看见你的骄傲仍然在,这颗破碎的心有了些慰藉。
“哲宇。”
我听到他轻轻唤我名字,今日第二次,正如他第一次唤我名字那样,那短暂的青春被他唤醒了,没有谁的嗓音会令人怀旧,只是你刚好活在了我那最灿烂的记忆里,像春雨之于四月,像炮竹之于新年。
“好久不见。”
我听得懂,你真正要说的话,于是转回头来,望着你,发自内心地笑着。
“是啊,好久不见。”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在那个夏天之后,在与你的联系断了之后,竟然已经这么久了,浩帆,我好想你,浩帆,对不起,我说谎了——刚才那一句装模作样的惊讶,我早就猜到这里是你的画展,遇见你虽然是巧合,那也是我心机之下的巧合。
4.
“你明天要去写生的话,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刚熄灯,林哲宇就开口了,他和邵浩帆都习惯了黑暗中的对话。
“不——行。”
拉长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林哲宇发现,跟邵浩帆熟起来之后,他讲话真是越发随性,比相见第一天随性多了,或许这才是原本的他,不被陌生关系束缚的他。
“你腿伤不还没好?我爸说了,你要少走动,为你好!”
“我石膏在前几天就拆了!再不让我出去走走人都要生锈了,就当是为了复健运动做准备嘛……”
一边义正词严,一边委屈巴巴,刚想继续争论,“哐哐”的敲门声,或者说砸门声顿时响起,还没开口,门外的怒气就镇住了里边精力还充沛的两位。
“你们两个大小伙子还睡不睡了?啊?!夜半谈心增进感情,夜半吵架闹着邻居,懂不懂这道理啊?”
一连串逼问砸过来,直接给里边两位砸熄火了,等门外传来离开的脚步声,他俩才又开了口,这次可就是小小声了,气比声还大,跟做贼似的,话语藏在气息里。
“浩帆你声音小点啦。”
“说的好像你就小声了一样,这锅别想让我一个人背。”
“所以就带我去嘛……”
林哲宇声音渐弱,那语气加上南方的糯口音,邵浩帆听了总觉得自己在欺负他。
“我们浩帆最好了,对不对?”
一声反问,真能肉麻死人,更糟糕的是,分明是个长得比自己高,练得比自己壮的人像在撒娇,邵浩帆却没觉得反感。
“好啦好啦,带你去就是了。”
自己反而心软了,邵浩帆为这一点懊恼,并不知道,床下那人,为他的心软窃喜着。
“但你要多注意,别让你的伤腿负担太重。”
“知道~”
第二天,他带我去了码头,很早很早就出发了,他其实是个喜欢赖床的人,我想画画这件事,是他唯独愿意早起的了。
他比平常多带了一个小折叠椅,毕竟还多带了一个我过来。
看他一手一个椅子,背上有包还有画板,有些吃力的模样,主动开口道一句“我来拿吧?”,被他果断拒绝,他倒是把伯父的话记得清楚,念叨了好几次我不能负重。
好吧好吧,好在大部分路程是坐在车上,可算是到了目的地,脚底的木板,往下是水流的生动,往上,是他摆弄着那一蓝一黄,两张椅子,摆在一起。
不用花什么心思,自然而然地落座在他身旁,甚至开始妄想,他是故意将这椅子摆近,那么近,稍不留意就肩擦着肩,心头跳跃火苗。
我问他为什么要来那么早,从不自诩聪明,一遇他就更不会是个智者,除了现在比较凉快,人比较少这个答案,再想不到其他,身旁的他总让人惊喜,此刻也不例外。
“现在,没什么人,船也才刚刚开始装货,很安静,我能专注下来,还能看日出,我喜欢画日出。”
“我会打扰到你吗?”
他摇摇头,画板已在他面前摆好,但他没去拿画笔或是其他的什么,甚至连包都没打开,他并未冷落这维持至今的爱好,装着画材的包,他抱在怀里,只是现在,他好像更热衷于我,转过头来看我,只是笑着,从未见他笑得如此温柔。
“我们先一起看日出吧?”
没有理由不应允他,太阳啊你快快升起来,挡挡我脸上的燥热吧,别被面前的人发现了,心里边的小鹿乱撞。
他忽然间不看这边了,让我察觉到一种后知后觉的害臊,我们都望向远方,霞光洒下来了,我朝旁边偷瞧几眼,发现那并未没胜过他脸上的泛红,我看得真切。
你啊你,昨夜那不许我跟来的担忧之下,有没有些许带我一起来这里的期待?有吧?有吧,不然与我分享美好的时候,为什么笑会藏不住?真想开口问你。
你是否与我一样,有着那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感?
如果那时就开口问你,该多好。
5.
“那我先走了。”
邵浩帆站在展馆门口,目送林哲宇缓步走出去,画展早就散场了,他不是他的客人,是无需客气的旧友,所以这地方早就没客人了。
那背影,些许趔趄,运动员生涯里透支了多少生机,他真的伤得很重,就连邵浩帆这种外行人都能看得出来。
身后灯光彻底熄灭,夜幕将落,邵浩帆曾染上过一段时间的烟,早就戒了,现在却莫名地感觉又有烟瘾上脑,让他觉得自己的双唇不该紧闭。
也许是为了烟瘾不再复发,张开嘴的那一刻,他没去找烟,而是对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吼了出来,几近全身气力,这些年来深埋心底的牵挂,在这空旷的地方回荡。
“林哲宇!”
是傍晚的落日刺眼了,还是你猛地回身时触动了他心中的哪处,为什么此刻,他望着你,双唇微张,难以言语,一切都在此刻变得难以言喻起来,当你在余晖中转过身来,与他对视的时候。
什么嘛,原来你才是那最难戒的瘾啊。
“要不要去我家?”
词句脱口而出时,思绪一片混沌,邵浩帆知道自己现在窘迫极了,更怪异极了,有个想法呼之欲出,却因为慌张,说出的话全在下意识掩饰,连手都在空中无措地比划着。
“我的意思是,晚饭我们也可以一起吃,也许还能再叙叙旧,就是那个,那个,靠,妈的,就是说我不想要——”
你走……
话说不完全,手在空中停滞,当视线因慌张飘忽的时候,一场盛大的奔赴朝他而来,林哲宇跑到了邵浩帆身前,等反应过来,已是双唇紧贴。
是冲动,还是一直在等一个契机,能捧着他的脸,低头索取柔软的契机,不清楚,也不重要,林哲宇只知道,当他呐喊自己的名字时,自己再不能只站在原地。
林哲宇很快就松了他的唇,距离却依然那么近,那眼神,激动而又有些小心,像是担忧他会厌恶。邵浩帆只是让悬着的手落下,在他的背上轻轻拍几下,向前与他额头相抵,嘴里喃喃着。
“什么嘛,跑得还和以前一样快。”
两个成年人,为什么会因唇瓣的一次贴紧,而心跳加速,过后仍磨蹭额头,听彼此的喘息声,震得耳膜像在打鼓。
看林哲宇像是要开口,邵浩帆抢先出声,彻底打消面前人的疑虑。
“你如果想问我讨不讨厌,我和当年你的答案一样。”
话音一落,便回吻,再遇见的第一天,竭尽全力避免谈及当年情感,只当那是孩子气,现在又为什么坦诚起来,是你不忍再看一次他离去的背影,还是这一次终于有声音唤住你,你转身之后,觉得他那表情里藏的,尽数是挽留。
画展门口,几番交缠,邵浩帆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现下,因在唇上反复落下的温热,他的思绪又掉回了那个夏天,他主动吻了林哲宇的那个夏天。
6.
画画是能让邵浩帆早起的事,之一。
闹钟定晚了,邵浩帆懊恼着,当他醒来发现床下那地铺空荡荡的时候。
草草地洗漱,换好衣服,背上画板和包,邵浩帆出了家门,在电梯里连打几个哈欠,让人担心下一秒就会睡过去。
能够开始运动后,为了恢复体能,林哲宇会早起去楼下跑步,在小区里绕圈跑。以邵浩帆平常的作息,在写生以外的日子,起床后他只能碰见大汗淋漓,已经回家的林哲宇。
邵浩帆昨晚偷偷定个闹钟,才换来今天的例外,他真不知道林哲宇是怎么养成这种生物钟的,竟然能做到自然醒,天都还没完全亮呢。
刚到楼下,林哲宇就恰巧跑到了单元门口,他一眼就看见了邵浩帆,在他面前慢慢停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
“没事,就来……看看家附近的景色有没有适合画下来的。”
邵浩帆知道自己显得刻意,所以带了画画工具下来,为自己的小心思打掩护。
“那我继续去跑步了?”
邵浩帆点点头,看面前的人提起脚步,一点点提速,逐渐化为远方的风。
他确实是为了画画,但要说家附近,他早在初中就把这里画了个遍,这一程下来,为了什么,不言而喻,更不能明说。
一开始,邵浩帆只是想看林哲宇跑步,看那健硕再被汗打湿一次,莫名地,他对初遇有种想重现的欲念;看那短发被风吹拂的模样,他常常幻想,自己的手落入那黑发中会是什么触感,他想即使那发丝不软,他也会觉得舒适,但他不敢,便由不会羞涩的风来代劳吧。
他更想看林哲宇认真的模样,林哲宇看过他画画,现在他看回林哲宇跑步,算是礼尚往来,交换下吧?我俩灵魂为之燃烧的事物。
后来他觉得自己该画下来,就算最终没有勇气送出去,留作自己的纪也是好的。因为不久后,林哲宇就要回去了。
腿伤好了,他回到熟悉的地方才能更好训练吧?要拖也只能拖到夏末,只可惜,这个暑假过得也快,尾声逼近,往后就是高三忙碌,高中就不同城市,大学又哪可能有那同一所的巧合,现实只剩各奔东西,怕是难有机会再见。
邵浩帆在台阶的干燥处坐下,晃晃脑袋,企图把烦恼抛之脑后,抬起画板的那一刻,又有风刮过。
啊,林哲宇又从他面前跑过,自己的注视会不会太明显了?邵浩帆会自问,答案是肯定的,却再无法移开视线,追逐风或是追逐热爱的他,让画家只能为他聚焦,为他落笔。
少跑几圈吧哲宇,不忍看你伤才刚好就勉强自己,多跑几圈吧哲宇,绕圈的轨迹像那倒计时,让我们之间的倒数多些时刻,也让我的画纸,能沾染更多你的色彩。
林哲宇并没有在伤好之后就立刻走,但分离依然注定要到来,最后那几天,邵浩帆时常张了双唇,却并未出声,他知道自己必须开口,却贪恋关系止步于此的片刻温存,他未曾想一时的懦弱导致了往后多年来的缺憾。
行李箱收拾好了,静静立在房间角落,是不是遗忘它,遗弃它,就能改变现在是离别前夜的事实。
熄灯后,他们又习惯性地聊起来,或许是知道相处的时间不再多,于是想尽可能聊几句。
“浩帆你,为什么会选择画画呢?”
回答之前,邵浩帆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向林哲宇的方向,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但就是想要望向他。
“触碰不到的,留不住的,都想画下来,用我的方式记住那些事物,比如……”
比如你。
该说出口吗?那副画,该给你看吗?心中万千纠结,更有懊恼,为什么自己总不能对你诉说最渴望的话呢?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去跑步?”
“我喜欢风吹过身旁的感觉,耳边不停地作响,全身都像与疾风融在一起,真的很累,但我也真的在享受着,那种疲惫。”
林哲宇抬起了手,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摸索,最后五指缓缓收拢,手中确切是空无一物,却觉得,心中被什么填满了。
“我还觉得,自己跑得够快的话,是不是就能抓住某些想要的东西了。”
良久,都再没有回应,这一夜像是就要这么结束,直到邵浩帆重重的呼吸声传来,想来,是下了什么决心。
“哲宇,你能不能……到床上来睡?”
他没有得到答复,但感到床下的呼吸声明显加快,这让他脸上燥热,真奇怪啊,分明开了空调,还是觉得像在被烈日照射。
他真的会羞愤欲死,如若不是下一秒感到有重量压在床上,林哲宇慢慢躺在了邵浩帆的身侧,他们面向彼此。
邵浩帆瞪大了双眼,本该揽紧更多黑暗,可谁让林哲宇的动作只让人感到欣喜。
“我睡相要是不太好,吵醒你的话,你就直接打醒我吧。”
好近,气息在彼此之间飘荡,竟无法溢散,邵浩帆会因此觉得自己今夜再无法入眠。
一言一语,让两颗心脏都砰砰作响,有什么真的要呼之欲出。
“林哲宇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等会儿我做什么,你都别讨厌我。”
真心话,邵浩帆说不出口,但很想要做些什么,必须得做些什么。
“浩帆能做出什么让我讨厌的事啊?”
这语气,林哲宇像是在认为邵浩帆开玩笑,这样认为也好,那么事后他也能为自己这一瞬的大胆找借口。
没拉好的窗帘,放纵了月光,当你能隐约见他面容,即使照进来的大多数是旁楼灯火,这点光亮,也已美好如皎月。
你注视他轻闭的唇,昏暗中行进,这一刻该思索什么?是庆幸他眼睛也闭着,并不会发现这视线;还是责怪身下的窸窣声,床单与衣物太不懂事;亦或是沉醉他唇上浅湾,该用多好的画技,才能勾勒出这轮廓。
怎样都好,少年想吻心上人,胆怯又期许的一件事。
一只手,轻轻覆盖住了一双眼,一对唇,慢慢相贴,静默中,他小心翼翼地做着夏末最热烈的事。
我不知艺术作品里的诉说有几分真假,只觉得吻确切是美好的,两片柔软碰在一起,相连之处感触纷乱心跳,这一刻,好像这个夏天有多炎热,我有多少遗憾没能用画笔留住,都无关紧要了,那一整个逃跑了的盛夏,在这一吻中,将我紧紧包裹。
说是吻,更像是一次简单的碰触,动作不敢有一丝得寸进尺,激情退却时,涌上的全是惶恐,离开时甚至在颤抖,从指尖到唇峰。
你若是厌恶,只当是有阵风突破了紧闭的窗,偶然擦碰了你的唇,就像我偶然路过了你的夏天那样。
“这样……你讨厌吗?”
邵浩帆不敢松开手,怕那眼中情绪,哪怕看不清都会伤人,林哲宇只是握住他的手,等他指尖的发颤慢慢止息后,才移开这遮挡,手一直紧握。
大眼睛里确切是震惊,却在对视之后,消除了邵浩帆心中所有的担忧,因为那情动显而易见,未曾松开的手也持续升温,林哲宇现在让人觉得,要是开了灯,一定能看见他满脸通红的模样,邵浩帆也好不到哪去,白嫩的脸只会让羞红更加明显。
“不讨厌,一点都不讨厌。”
林哲宇后知后觉地回答邵浩帆,还生怕自己没诚意,向前一探身,回吻得傻气,两唇的又一简单相碰,逗得人难为情地哼唧几声。
从吻到反应,都还只是两个青涩小男生罢了。
几分笑意,几分缱绻,都被揽进怀里,紧贴着,听一整夜胸膛下的鼓动。
心动一夏,仅温存一夜,由黑夜相拥至清晨,第二天送你机场的路上,没人知道后座的我们,瞒着父母握紧了对方的手,十指相扣。
年少的恋情大多无疾而终,我们没能成为幸存者,或者说那叫做恋情吗?仅凭那稚嫩的吻与回吻?我们从未明确过这情感,怯懦也好,年少无知也罢,暧昧一整个夏天,到最后,相拥时分仍是胆小鬼。
终究没有把画送给你,没让你知道一起去码头那天我有多高兴,没有正式地道一声我喜欢你,到底有没有在某一瞬间,成为过彼此心中的某位呢?
当我拨不通你留下的号码,夜里床上辗转独留悔恨的时候,我以为后来再没有机会去解释那些时光。
直到这次终于出声挽留,直到这次你又奔我而来。
7.
“你好急。”
当年青涩少年情,连头发都不敢触碰,现在到底是成年人,竟放肆地抓揉着,邵浩帆自动忽视耳边那句令人羞恼的话,不管不顾地将林哲宇拉向自己,今夜就由这位运动员来做画家,在洁白画纸上落数不清的春色。
画风真是豪放,泼墨再泼墨,用力到掌中画纸如风中残页,又是猛地一落笔,浓郁灵感释放,似要冲破画纸,还是不尽兴,将他翻身,在还算洁净的背面又开始作画。
“别再往怀里团被子了浩帆,抓烂了怎么办?一看就很贵。”
关切是身后人,冲撞是身后人,退役后也改不了冲刺的习惯,林哲宇现在是不是将身下的他也当成某段跑道了?虽说邵浩帆确切是他追逐的目标。
是终点啊,前顶着冲过了那边界,林哲宇又想起了退役前最后一场比赛,他在终点线后喘息良久,最后缓缓低下身,和许多不得不离开的运动员一样,深情吻别他奋斗过的跑道。
他现在做着相同的事,却不是告别,只有深情,却不是已经无缘的跑道,而是重逢的邵浩帆。
背上有吻落下,而后却有同样滚烫的泪滴落,邵浩帆愣了一下,随后带着笑意去哄他。
“别哭啦,我是有多让你伤心啊?刚见我的时候哭一次,现在又哭。”
林哲宇的双手越发收紧,拥抱着,深埋进邵浩帆的背,发出了闷闷的声音。
“我只是太高兴了。”
“你的头发……长了啊。”
这一点,邵浩帆是从散乱在背上的发丝察觉出来的,他想起来,以前林哲宇都会为了方便训练而剪短。
“只是没时间去打理,显得邋遢吗?”
“不,挺适合你的……哲宇,问你个问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刚好来到我的画展上这种事,巧到我不敢相信。”
沉默许久,等呼吸与情绪都逐渐平稳,林哲宇才开口。
“我看到了一幅画,那副画真熟悉,印在上面的奔跑身影,那种作画风格,全都那么熟悉,让我只能联想到一个人。”
8.
林哲宇跑了很多场比赛,上过很多次领奖台,除了台下观众缺一人以外,他的运动生涯好像了无遗憾,现在回望往昔,在那最风光的时候,这是他最大错觉。
他本可以再多跑几年,却成了这一行的“英年早逝”,因为太拼命,他拿的奖比别人多,留下的伤却比别人多得多,他的努力让他没在竞技体育中被淘汰,但竞技体育对每一个运动员都极其残酷,奖项并没能补救累积在身上的伤病。
当真的力不从心,爱才的教练也只能宣告事实——林哲宇退役了。
他从跑道上的新鲜血液,到意气风发的前辈,再到落寞地离开,被人遗忘,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
我人生中有十几年都在为跑步这一件事奋斗,离开了跑道,一瞬间变得迷茫起来,我该去做什么?我能去做什么?身边人推荐了很多条路,我由心底谢谢他们为我的生活提出建议,但我也真切地感受到一件事——
我再也不能回到我真正热爱的道路上去了。
他们又说,去散散心吧,先别管生活里的破事了。
但我又能去哪呢?
脑海中竟然第一时间闪过深圳二字,自己摇摇头否定了,因为多年前就打听到已经搬家的消息,互相留下的号码,也因为时代更迭作了废,我俩,再找不到对方了。
好像更消沉了些,失意的人真不该想往事,不过一场路过。
当这样自我安慰,释怀之前,泪先一步夺眶而出,甚至有了愧疚感,为何自己会甘愿将这场相遇当成一次擦肩?我以为自己早就淡忘,现在涌上心头的画面却全都这样清晰,真的会有错觉,一转头,能不能再看见你身影?
想要找到你是一件难题,好在谁都有灵光一现的时候,真庆幸,自己仍记得,你说过想要去的那家工作室叫什么。
林哲宇点进工作室官网的时候,很忐忑,很怕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但网页加载出来后的第一眼,真使人惊讶。
首席画师的置顶画作,被摆在首页最醒目的位置,访客一眼就能看到的作品,竟是一张画技还稚嫩的画作——地上的石板路,画上人物的面容,笔法与色彩运用,为什么一切都眼熟得让林哲宇激动不已。
撑着膝盖大喘气,拐弯时身体微斜,直道加速时绷紧了肌肉,短发为风向后飘,同一个人奔跑时的各种姿态,主体分明是这个啊,却安了个让人不知所以然的标题——《日出》。
就连林哲宇此时都生出几分疑惑,都说简介是标题的引释,他自然而然点进去,一句简短的话,让人陷进那个炎热的夏天无法自拔。
你就是我最想画的日出。
回过神来,已经定下了机票,去往画展举办的城市。
画展是以工作室的名义举办的,他并不能百分百确定他想要见的小画家就在那儿,只是孤注一掷地前往,希望能在记者采访的对象中见到他。
当在展中见到深圳码头,林哲宇知道,这就是邵浩帆的画展,这幅画,可是在他俩的见证下完成的啊。
“林哲宇?”
耳旁声音,转头望去,是那张脸啊,发型不如当年的小卷毛,多了几分成熟意味,但就是他,邵浩帆。
要是他不再有十七岁时的纯粹了怎么办?要是他身旁已经没有留给自己的位置了怎么办?要是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怎么办?要是……要是,那一瞬间,林哲宇没那么多忧虑,不然也不会望一眼就有泪流,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见到他,就已经是一件太好的事。
9.
“那副画可是非卖品。”
洗完澡后,邵浩帆不想再动了,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望一眼坐在床边的林哲宇,地上铺了地毯,不算冷,他也就没出声提醒什么,伸出手,用手指绞着林哲宇的发丝,显然,这人并不反感这种行为,顺从的样子太过乖巧。
“你指《日出》?”
“对啊,我当初说要摆这幅上去,老板跟我争论半天,说我那么多幅好看的,怎么偏偏要摆副学生时代的作品上去,还要设置成非卖品,把他给气的啊。”
林哲宇笑出声,身上浴袍还是显小,有些勒着了,只好胸膛处大开,才算舒适。眼看头上把玩得越发过分,林哲宇伸手去制止他,邵浩帆刚想因失去“玩具”而气闷,手就被拉过去,吻落在指尖消他小情绪。
“真开心,浩帆竟然偷偷画过我。”
是有点害臊,却不把手抽回去,还向前挑,蹭过林哲宇嘴唇,青涩的逃避已经不会了,有些挑逗意味的动作不停,邵浩帆缓缓开口:
“那副画,送给你了。”
“留了这些年,就这样给我,好吗?”
“当年就想给你,反正你生日快到了。”
“你还记得啊,我那时就提过一次。”
“记得,当然记得,二月零八,诶……我自己的我都忘了。”
“九月十五。”
“你明明也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