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奇谈】幸运篇初审入围11号《妖怪山下》
妖怪山下
1:
1.1
在我意识到的时候,便拥有着这片树海的一切,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
最开始时,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直到一次听说这片树海也曾被各路妖怪争夺划分,但随着我的到来她们离开了这片树海。
那天,稀客在树海短暂停留,看见我出现后便匆匆跑了。
在这之后的时光中,树海偶尔有稀客光临,也匆匆离去,这样的次数多了我也便逐渐明白了。树海外面流传着对树海的畏惧和赞颂,即便那并非源于崇拜和尊重,我也只需尽我所能做好自己的本分,作为雏人偶的本分。
他们将自己的厄运流放,厄运裹挟灾厄,爬过旷野, 翻越山丘。我将厄运藏于这片树海,灾厄便不会散播于长空,作为回报,我也将拥有这里的一切。远离他人,以给他人带来幸福,这便是我的本分和使命。
所以,这只河童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起初我以为她会像其他过客一样,在这短暂停留便会匆匆的离开,但过了数个日夜,发现在那块沿河的岸边正在盖起一座房子。或许是因此处位于树海边缘,她不知道自己已过了树海的地界,不过只要她能看见我的出现,很快一切都将会回归原样吧。
“你好,那个....这里已经是树海了。”
河童沉浸在手上的工作,完全没有意识到到自己已深陷厄运,我在稍远地方望着,将她身上的厄运祓除后,送进了树海深处。过了片刻,她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望向了我。这时,我才看清她的模样,但她看上去也如同其他河童过客,毫无特别。
"啊抱歉,我看这地方挺不错,所以就打算把新家建在了这里。"
"或许称不上什么好地方,这里是雏人偶居住的地方...就是那个汇集厄运的雏人偶。"
让她知道这片树海是我的居处后便无需多言。想必她很快就会离开了吧。我往树海深处走去。但意外的,听到背后的呼喊声。
"喂,你是..."
只见河童奔来,丢下了手中的工具。主动的靠近让我一时诧异。
"我是河童,河城荷取."
"我是...雏,键山雏。"
1.2
这座妖怪山简直就没有我的位置,一棵树都没有,一块石头也没有。山上被烟雾萦绕,过去是个山顶。强忍难受,我在这向上看去,依旧只能看到了一群蠢货。
如今的我只想离那群蠢货越远越好,新玄武泽靠近树海的地方,有一块平地,水路发达, 土层深厚。只可惜河流的流速不算大,但也最够推动小一号标准水车。这块地方就只因为靠近树海而无人问津,不过正好,所以决定了这里建起新工坊。
开工并不算顺利,过去未曾设想到的意外层出不穷,我花了一个多星期才将框架基本搭好。本以为之后会顺利一些,但就在现在,我才他妈发现自己的一个最大的失策。
远方那头上有个大缎带的家伙,就是那个一直看着这里的那个。怕不就是传说中那个树海带着厄运的雏人偶了,不,这根本不用猜测,裙子上那大大的厄字实在太明显了。在看到她出现的时候,我的心顿时一缩,紧张得浑身干燥,感觉自己都要脱水了。
不,这可不是我在患得患失,应该说,不管谁意识到这份承载自己对未来托付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就可能全部打水漂都会这样吧。
不如说我已经很冷静了,我超冷静了好吧。
说到底我也只是个普通的河童,无论想要做什么都必须拼尽全力,最后还常常失败的那种,如果这里已经是她的地盘,她要把我驱离也不需要动武,只想要让这块地变得倒霉我就束手无策了,我也已经没什么办法去搞几次东山再起了啊!
可恶啊,那家伙一直盯这这里,明明都离树海这么远了,这里还是她的地盘吗?也就是说之前一直开工不顺都是拜那个家伙的能力所赐?搞什么啊,这座妖怪山就是真的没有我的位置啊,就不想让我好过是吧。
明明我只是想让她们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就直接把我轰了出来。同样的错误那帮蠢货到底还要犯多少次啊,况且在哪里我可是有不动产啊,单靠我一个人怎么从天狗里夺回我的东西啊,明明我就不是战斗的料,我就是个普通的河童啦。
明明只要听我的,她们都可以过得更好,但所有人对我都是爱理不理,明明是我好不容易的将大家聚集起来,结果都是一群毫无协调性的家伙。
“你好,那个....这里已经是树海了。”
要命要命要命,那个雏人偶对我说话了,这里果然已经在树海了。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要不...直接回去算了。
开什么玩笑啊,本姑娘才不要就这样回去啊!本姑娘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一个人也能把事情做成才找到这里的,怎么可能就这样回去了!倒霉倒霉倒霉,早知道在工坊里开个流水线,用工业化的方式进行流雏了。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假装没有看见没有听见,但已经过去了很久了,这样下去根本不行啊,装傻也得有个限度,不然对方可真的要生气了,不能等待事态爆发,必须掌握主动权,至少气势上绝对不能输,所以,这里必须展现我作为河童的情商!
我转过了身,望向了那个雏人偶。
"啊抱歉,我看这地方挺不错的,所以就打算把新家建在了这里。"
完·全·不·是。啊也不是完全不是,至少最开始我是真的以为这个地方不错,现在先把这里当成不错的地方吧,从一个倒霉地方跳到了另一个倒霉地方,反正两边都是倒霉地方,抛弃点精度四舍五入也是一样,真是什么垃圾命运啊。拜托了,虽然也不是十分期望,但请千万要顺着我刚刚那句话预设语境,而不是直接把我赶走。哪怕是想将我赶走,也赶紧暂时给我忘了,至少能让我交涉几句。接下来该怎么说,该怎么让才能让对方肯留我在这里
"或许称不上什么好地方,这里是雏人偶居住的地方...就是那个汇集厄运的雏人偶。"
我去,这回答让我有点懵了,作为这里的主人至于有这么自知之明吗,好歹我才是那个霸占地方的家伙啊。还有怎么话说得不用主语的?这根本构不成句子吧,交涉呢,严谨一点!哎,人怎么走了?不是交涉吗?
"喂,你是..."
你至少给个能不能留下个准信啊,就这样走掉让我有点慌,你这样搞我都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来着。
"我是河童,河城荷取."
......唉,我刚才说了什么?为什么要自我介绍。
"我是...雏,键山雏。"
2:
2.1
在那之后,我的树海多出了一块飞地。一个河童带着她的房子占据了那块地方。
无论日夜,时不时听见屋内传来嘈杂声音,偶尔伴随着烟雾从房屋里冒出。在夜里,这栋房子就成了树海的长明灯。嘈杂的声音让鸟儿烦躁,纷纷远离了这块地方。但这份嘈杂却让我感到莫名安心。
我猜想,此时的飞地是树海历史长河中最喧嚣的一段时光了。
我常守于飞地的一旁,小心的操纵着厄运的流向,好让厄运能绕开此地,希望这份喧嚣能更为长久。但这份喧嚣也终会结束,一天夜里,这座树海的长明灯没像往日再亮起来,在这之后,嘈杂的声音再未响起,只听见鸟儿在庆祝着这块地方重归于宁静。
或许那个河童还是走了吧,我抱着这样的思绪打开了房门。却闻到了一股奇怪的焦香,河童...不,荷取正在烤鱼。
无礼的闯入让我羞愧和后怕,在我想着该如何道歉之时,却发现手中被塞入了一串烤鱼。
”这几天摸了一些,现在还有不少。“
我看着手中的烤鱼,再看了看荷取,她神色中看不出一丝在意。我们一边一同吃着烤鱼,她一边络绎不绝着关于这条鱼是怎么从活鱼变成烤鱼的故事。
饭后,荷取从一个水车上拔下了一根原木,水车便开始转动起来,带动着整个房子喀嗞作响。鸟儿骂骂咧咧的飞走了,这里恢复了之前的喧嚣。
荷取似乎开始了属于她的工作,她时不时将自己在做的事情向我解释,偶尔说着我听不懂的抱怨话,不过这些却丝毫没影响到她的工作,不过在这栋房子里,时间过得更慢了。
在这之后,当烟雾散去时,我偶尔会进入房子去确保她还没离开。到了后来,则会因为只是单纯的希望见她一面而进入房子。她也依旧会向我讲述着关于她所做之事,时间久了我或多或少也知道了为何着房子会冒出白烟和光亮了。房子的光亮和白烟,从那个叫做高炉的炉子发出,但奇怪的是,她用来烤鱼的那个炉子并不叫矮炉,原因的话,或许我以后会知道吧。
当她的工作告一段落时,她便会向我讲述着那树海之外,那些我不该亲自去看到的故事。
离开房子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我抬头望向天空。
天边银色月光,还一如从前。
2.2
我差点累得猝死了。
众所周知,新装备的研发和制造完全是一个体力活,特别是如今这种只有我一个人在干活的情况。明明早已将每一分钟都掰开两份来用了,工作进度却不见进展。而越是看不见进展,就越是会着急的紧逼自己,最后的结果,就是直接累倒在地上。
直到现在我还有些许后怕,若那时高炉发生了火灾。那我恐怕出师未捷就直接作为一般安全事故中的反面教材而留名青史,这结局可实在无法让人接受。
相同的错误不能犯第二次,劳逸结合十分重要,强制休息应当纳入安全生产规范中。
所以,今天我便打算去做一件河童传统娱乐活动,摸鱼。
计划本该是这样的,但我到了河边一看,笑死,根本就没有鱼。我只能一边把河流掀起来一边往上游溯回直到尽头,才看到那些鱼游到了树海交界,便会掉头往回游。
我在这随手摸了两条大的,再瞭望了一眼远处的山,烟雾依旧笼罩山腰,至少现在一切安好。
虽然摸鱼不得顺利,但是我还有一手烤鱼的手艺,也不是我厨艺有多厉害,只是那些庸人们在地上生火烤鱼自然加热不均,而我直接在焦炉里烤,这肯定就叫所谓"降维打击"吧。
似乎我的烤鱼手艺似乎有点过于优秀,惹得地主...啊不,是雏的特意到访。虽然只是一条烤鱼,但是能一眼识货可是一种极其难能可贵的品质。我将烤鱼给她,并向她讲述这条烤鱼的做法,而她也似乎在饶有趣味的听着。
直到我重新开始工作时,她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真是的,明明只是个雏人偶,明明毫无基础,却还想试图理解我所在做的伟大的事情,简直是过分的强欲且傲慢,但也和那些蠢货同胞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过就这样才对路嘛!所有人都有资格和义务去理解我所做的事,而那些明明有能力的同伴们却对我的声音从不理睬。我实在受够了无言的轻蔑,所以我离开了那群蠢货,来到了这只有我一个人...不,现在是两个人的地方。
所以,哪怕她不是河童。只要她愿意听,我便会将我所有的知识传授于于她。光学迷彩,水铁炮,它们的制造技术和使用办法便是我留给那些还没忘记反抗的人的一笔遗产。
虽然我只是个普通河童,但多亏了她,至少我知道,这次我并非毫无胜算。
3:
3.1
房屋没有在嘎吱作响,高炉没有冒出腾腾白烟,而荷取她坐在河童的尽头,她没在摸鱼,而是在看着远处的山,时不时的叹息。
我看向远处的山,阳光打在了山上却比以往更加的明媚,那本薄薄笼罩在山腰的烟雾在渐渐消散。
"多好的天气,为何愁眉苦脸,在挂念山上的河童吗??"
"....你这是来嘲讽我的吗?"
她愤愤的望向我,和昨日简直判若两人,不过她的眼神很快闪躲开了。
"你应该还不知道,算了....也没完全说错,我的确是在想着其他河童同胞的事情。"
荷取指了指远处的山
"山上的那些白烟没了。河童工厂里几十年如一日喷出的白烟现在同时全部消失了,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嗯,或许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工作实在太累了,她们只是决定集体休假?"
"不,山上的工厂我这种小工坊不能一概而论,当工厂熔炉预热,生产线启动的那一刻起,只有直到大修甚至报废那一刻才会停下,这便是河童谚语中的“熔炉冷却之日”。
荷取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 朝着山的方向丢去。
”只有一种可能,新玄武泽被放弃了。哎,肯定又是她们打探到那些天狗又要下来占领地盘了吧。“
“新玄武泽?那是荷取原本的家吗?”
她点了点头,没多做回应
“我不太明白....既然是自己的家,为什么会被放弃掉...”
“哎,为什么呢,想必是因为...没有胜算吧”
她再次叹了口气,指了指山的平顶,所指的方向,据闻就是鬼族所住的地方。
“没有改变现状的胜算”
3.2
曾经的妖怪山,并不是岭,而是高耸入云的峰,甚至能遮蔽秋冬的日月。虽然住在山脚,但我也时常顺着九天瀑布,爬上陡峭的悬崖,前往峰的顶端,并在云海上一跃而下,这便是我最初记忆中的家。
然后鬼神来了,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鬼族们自称是这座山的神明,要将山峰统御。河童反抗过,不,是有河童反抗过,但彻底的失败了。鬼族轰塌那峰峦,以证明自己的力量与权柄。而山峰的崩塌则成了反抗者们最华丽的葬礼。
之后,鬼族便在山顶修筑宫殿,自称鬼神,用力量衡量着山中一切价值。山顶宫殿修好的那天,天狗迎上前来为新王加冕,他们愚蠢的将自己的族人分为三六九等,以宣誓对新王的忠诚。
但河童呢?
别人要山峰,就把山腰一并让出去,这便是河童。
在月光第一次照进山脚的那天,我便一次又一次的,顺着光芒对着那座该死的山发誓,我定会将那些蠢货施于我们身上的痛苦给奉还回去。我责怪其他同胞的懦弱,但当我去直面上层妖怪,再次亲眼的看到力量上的差距,却只有一次又一次的退缩。而我做的,只是一次次的在那准备准备准备,并祈祷着下次能有挺身而出的勇气。
我憎恨那些该死的蠢货,这座该死的山,这该死的,懦弱的自己。
不过时间久了,我也逐渐成长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河童,就算诅咒那帮该死的蠢货和山,只要我还站在这片土地上,还是要像别人一样苟且偷生。无论多么不甘,多么厌恶,因为反抗毫无胜算。只是到了后来,大家连该如何反抗也一并忘记。
“能够对于痛苦和绝望做到无动于衷,这就是真正的成长。”
其他河童是这么对我说的。
我不再时刻无故的愤怒,我不会再责怪其他同胞。别人要山峰,就把山腰一并让出去,这就是河童的集体理性得到的答案,只是...
“他者的绝望我视若罔闻,只因自己与身旁之人更加珍重,置我绝望不顾的人,我许下恶毒的诅咒,人们背离彼此的悲痛,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此情此景,又能怪罪于谁?“
对着雏,我如是的问道。
4:
我曾见一个饱受苦难的人类前来树海寻死,我能看到他身上被厄运紧紧缠绕,我便将他身上的厄运给祓除后便劝他回去,而下次见到他时,他也已经走出苦难,重得妻儿。
人们遭受苦难的原因是因为被厄运缠绕。那么只要将厄运从身上祓除,就能获得幸福,一直以为我都是这么以为,况且这也是我得以存在的缘由和使命。为此,我守在她的一旁,让从八方汇集而来的厄运绕开她,抽离她身上的每一丝厄运,让她一尘不染。
至少,只有她一人的话,以我权能,我有能力让她得到幸福。
但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一只天狗突然从空中降临,对我扬言此地将归鬼神所有,鬼神容不下我等污物,届时天狗将代行神旨,驱逐树海一切污物。我试图阻止她的前行,但下一刻团扇便扬起大风,刮塌了她的新家,刮干了门前的溪流的水,刮倒了屋后的大片的树林。在风暴之中我如此的无力,就连站稳都成奢望。天狗将眼前一切尽数破坏后,便扬长而去。
前一刻还是一座嘎吱作响的房子,瞬间成为了废墟。荷取被埋在废墟下,不见踪迹。
“这是来了一只傻逼鸦天狗搞塌老娘的房?雏,快跑啊!”
一个身影从废墟里冲出,同时大喊到。
是荷取,她没事!
我冲过去想将她抱起,但她的身影却瞬间消失不见,但下一瞬间我忽然被谁一拉,回过神来,发现身处于一个昏暗房间的楼梯上,将我拉进地下室的正是荷取。
“这里是....”
“这里是地下室,房子塌成这样,肯定是鸦天狗搞的鬼。现在这里躲一段时间,等那家伙走了再说。”
我向荷取她道出刚刚遇到了一个天狗的事....她脸色却忽然变得难看
"你干了什么!!!你对着天狗迎了上去?"
她忽然大吼着....
“对不起...对不起.....”
归根结底,是我没能阻止天狗才让她一直以来的心血白费,我应该接受责备。
“你一直在那对不起做什么?你不知道....对天狗迎上去?靠近?不行!要跑啊!!!”
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荷取深呼吸了一口气,瞬间就冷静了下来,像往常那样。
“不过按照这么说,那个天狗已经走了吧。他妈的,又来这套...”
我们走出了地下室,站在废墟上, 荷取环顾着废墟四周。
"水车,焦炉已经完全没救了,高炉砖还能回收..."
"运气不错,粉碎机没怎么被砸到,修修还能继续用..."
"还好我将“产品”放在了地下室,那帮蠢货肯定想不到这个..."
"东西就放船上吧,等等...我河呢??"
她对着废墟不在盘算着,我自觉什么忙也帮不上,便退在一旁。过了一小会,她停止了盘算,在地下室门口清出了一块空地,在地下室里拉出来了一条船摆在了空地上。
“你要走了?”
“这里已经待不下去了..”
船只停在了空地上,她将废墟里尚且完好的设备往船上搬,没过一会便装满了。
“那....什么时候会回来”
“也许...不回来了。”
她抬起双手,水流便听她号令从八方而来,水汇聚在船底下,船便被抬了起来。船只已经准备好启航了。离别的时刻已经来临,我望着船上的她,而她也在船上凝望着我,我尽力的将她容貌更为深切的刻在灵魂中,毕竟此去一别, 便是沧海桑田了吧。
“你怎么还不上船?”
“哎?”
“我是说,上船,离开这地方。”
“离开这里....去哪?”
“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离开就对了,去哪个没有暴徒捣乱,没有蠢货让人劳神的地方。”
她小小的身躯刚好遮挡住了阳光,向我伸出了手。
离开这里,去到荷取说的哪个地方....在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那么,我就有能力可以让她获得幸福了吧。
“他者的绝望我视若罔闻,只因自己与身旁的人更加珍重,置我绝望不顾的人,我许下恶毒的诅咒,人们背离彼此的悲痛,分道扬镳,各奔东西。此情此景,又能怪罪于谁?“
她那天的发问忽然从我脑海出现,我伸出的忽然不自觉的缩回。
只要离开就对了....吗?
只要祓除厄运就能幸福....吗?
“我不会离开这片树海的..."
“哎?你在说什么?”
或许她从未将留守于此纳入选项,在我说出不会离开树海后,荷取的脸上写满了诧异。她的眼睛死死的质问着我,但我不能逃避,因为...
”因为...这里有我的使命”
“使命?什么使命?天狗都要下来了还说这个?到时候命都没了谈什么使命?”
“我是雏人偶,在这树海收纳被释放的厄运,以为他人带来幸福,是我的使命...”
“他人的幸福和痛苦又与你何干?我只知道留在这只是在送死!”
“但离开就对了,这种想法也只是在逃避了啊。”
“什么逃避,那我将现状说得再明白一点, 那帮天狗,会拿着给鬼神祭祀的名义,很快就要把这给占了!他们会成群结队,驱逐这片树海里除了天狗外的所有人,若有不从,一律抹杀。而在这片树海,作为雏人偶的你,自然会首当其冲!这里已经不能待了,这就是现实!在这座山,收起你的傲慢,好好用你的智慧和理智去正视现实,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就算离开,但就这样一去不归....就能抵达你想到达的地方了吗?"
"我想到达的...什么地方?"
”就是那个的...没有暴徒捣乱,没有蠢货让人劳神的地方“
"那种事情怎么样都好了!得先活下去再说!如果刚刚那个天狗决心取你性命,你有信心全身而退吗?"
荷取打开双臂,让我看看这片废墟,在风暴中挣扎的无力感还在我脑海中未曾消散。正如荷取所说,哪怕只有一只天狗,真要以我为敌我也根本无法全身而退吧。倘若只是因为力所不及的一时离开,估计我也只是对一时的无法尽责而问心有愧。但明知这不是一时的逃离而是永久的逃避还接过她伸出的手,那不就与抛弃使命无异吧。
"我不会逃避,只要我还在这里,厄运就不会四处流窜,我身上承载了树海的历史和记忆,我会留在这里守护它们。如果树海终要被她们毁灭,那么至少让我见证她的最后一刻。”
“一个个的,不可理喻,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就算我身死与此你也不必难过,归与树海的尘土本就是我的归宿。只要人们没有麻木掉对幸福的追求,下一个我也便能再度诞生。"
她没说话,只是在船上盯着我,太阳已近地平线,她表情在树海的昏暗中像湖水分辨不明,只能看见那漂亮的蓝色双眸不再如往日闪烁,我也用我的眼睛回应着,我们就这样相互对视,从黄昏,到深夜,再到黎明。
最终,她驾着船,顺着河流方向远去,就让我为她的前程而默默祈祷。
"只不过,荷取...你也不能永远的逃避下去啊。"
"你也必须要幸福。"
5:
明明我已经正式跟他们说不要过来,为什么她们还非要过来,明明知道会遭到阻拦。。
明明我扬起了水雾和烟霾,为什么还非要扎进来,明明他们对这里一无所知!
天狗的傲慢和愚蠢也在我预想之中,其他河童也没法指望。
但我的脑子是缺了哪根筋啊,为什么老娘非要去做这种事情,可恶。
明明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河童啦,虽然我自认为自己比其他河童同胞聪明个一点点,但论但力量的话在河童内部也比不过什么人,更何况跟其他妖怪比了。战斗这种事情,我是完完全全的不适合的啊。
就没有能轻松一点就能胜利的办法了吗,我只是个普通的河童,根本就不想拼命,能躺赢那就最好了,哪怕不能躺赢,至少也应该给我一种更适合我的获胜办法,到头来为什么会这样啊!
又打空炮了,哎。
这天狗也太多了,飞来飞去烦死了,就不能卖个失误给我打中一下吗!
我都不知道我这一船的炮在架谁呢都。这破船的光学迷彩也到极限了!可恶,全都在拖我后腿,都在尽拖我后腿。
....
所以说,我为什么非要站出来战斗啊!
但是不做不行啊,不做不行啊,如果我不站出来,就没有人会站出来了!
明明只针对我一个人就好了!就算这座妖怪山没有我的位置,那也只针对我一个就好了吧!我已经习惯了,习惯失望了,习惯徒劳无获的人生了。就算被瞧不起也没关系,因为我确实失败了,不...甚至称不上失败,只是一个一次次的退缩的懦夫得到了滑稽的下场。
但为什么你们会针对起雏!你们这帮天狗过往的尊严和荣誉丢去哪了,已经全部舍弃了吗!她只是个毫无作为妖怪自觉的半吊子,完全不珍重自己的家伙啊。
她和我这种需要永远承担懦夫的罪孽的滑稽家伙不同!
如果她被你们夺走了,那有谁会去理解我!
如果她被你们夺走了,还有谁会来见证我!
但是她,根本就没有胜算...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我不站在这里,就没人会站在这里了!
只有她,只有这个,我不会允许你们夺走雏的家园,我不允许她再承受我曾经的痛苦和绝望后送上性命,不允许!在这之前,我要将你们这帮毫无教养的堕落家伙全部驱逐!
风太大了,要撞上了!可恶,船烂了,操,差点被桅杆砸死了!!一群鸦天狗一直在那扇风能不能消停一下,这可是我屯了上百年的全部家当,不赔我我跟你们也没完!操,搞成这样我的脑子也是确实有病,船就应该好好的放在河里,在这搞什么旱地行舟,还越野上山横冲直撞对天狗搞游击,这合理吗?这合适吗?强行做不合适的事情,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那不理所当然吗,所以说当初我到底是脑缺钙才会出现这愚蠢的想法。可恶,炮弹和能量完全不够,得省着点用。
好痛啊!!你让我流血了!你们白狼天狗脑子有病啊,刀是用来拿在手上砍东西的,不是用来丢的!糟糕,光学迷彩!都怪刚刚距离拉太近,这下完蛋了...先跑起来,快快快!
满盘皆输....弹尽粮绝...精疲力尽...实在没什么比现在更糟糕了,光学迷彩坏掉那刻,不...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胜算...
现在肯定已经被包围了,河童和天狗比机动简直是天方夜谭,落得此般下场本该意料之中。 之后我肯定会白狼天狗被砍断四肢后被抓起来,然后他们会拿着旗帜把我像烤鱼那样串起来挂在要塞门口,找个良辰吉日,当着众目睽睽下把我的头砍掉,拿去祭祀鬼神....
我才不要!至少给我选择个好一点的死法!别小看河童的顽强啊!河童可不是一个只能依赖装备才能战斗的种族,我们可是和你们也是一样的啊,也曾靠着智慧和实力拥有过你们的尊重!如果你们现在忘记了,那我就得让你们回忆起来!
到最后,陪伴在我身边的也就只剩下你了啊,我最可靠的伙伴。虽然你是撬棍,但你也是由我能找到最好的钢铁锻造的,你虽不如白狼天狗的刀刃坚硬和锋利,但你远比这座山中任何一把刀剑更为强韧,这是最后一次了,别拖我后腿了。至少跟我一起击败一只白狼天狗,让我的生命迎来精彩些许的落幕吧。
所以...至少这一刻..有谁能来...看向我吗?师傅....前辈...
太阳怎么忽然变暗了...
咳咳....咳....
这爆炸扬起的烟尘...炮击?十点钟方向!
天上...树海的瘴气?
为什么会来,不可能...这..她们..不符合逻辑!
又是炮击!三点钟方向!
交叉火力!是真的!这是交叉火力!
6:
要说起河城荷取,不靠谱是她给我留下的最大印象。
永远不要相信她兜售的莫须有的希望,哪怕她话语多么真诚。相处世界长了后你便会明白,这不过是她通过欺骗自己以图欺骗所有人,明明这座山的真相或许没人比她更清楚。
妖怪山中的一切,包括我们,说白了就是鬼神的玩物而已。她们盘踞于平顶上,随着自己的兴致摆弄这些玩具的命运。越是在这座山上存活,越是给鬼神献上赞歌,就越是对她们感到厌恶,憎恨的怒火就越是堆积,想要将他们击坠。但是,在这座妖怪山,这是绝无可能做到的事情。因为鬼神的力量的绝对的,她们掌握着纯粹的暴力,妖怪山中的一切都是鬼神的玩具并非某种比喻,而是真实。胆敢对鬼神露出獠牙的人,甚至只是无意让其不悦的人,都获得了悲惨的下场。
河童中也曾有被人类和妖怪称作山川之神的伟大一员。虽然她根本不算是神明,只是一个碰巧拥有了些许神性的河童。就只因向我们分享智慧和给予基本的庇护,我们便逐渐追随于她,如同故意的谎言一般,将她称作掌管山川和机械权能的神明,并一同铸造出乐园般的时光。
随后便是鬼族的降临。
那天,她一个人默默的站在鬼族面前,河童中最勇敢的勇士追随了她的脚步,不过也在那天,她们全部被埋葬于平顶上。因为我们这些懦夫的执意阻拦,年幼的荷取那天没能赶上山顶。但她再也不愿抬头望向那个平顶。
目睹了鬼族的那股力量后,哪怕是最为愚蠢的妖精也该明白,在鬼族的绝对暴力面前,反抗绝无任何的胜算。
面对此般现实,天狗选择拥护,河童选择远离。
勇士和智者被埋葬在平顶上被践踏,而懦夫和愚者却得以活了下来。
这便是如今的妖怪山的真相。
这般真相最开始自然有许多人无法接受,但只需经历过些许,让妖怪的本能告诉她存在才是妖怪的第一要务这一天理,自然就会安份了下来。
所以,最开始我甚是无法理解河城荷取,明明如此接近那天的战场,亲眼目睹那股暴力。明明连同望向平顶的勇气都失去。又为何能在我们大言不惭的夸夸其谈,向天狗收复被夺走的土地,团结妖怪山所有势力,向鬼神提出交涉,虽然这里不在鬼神的眼皮低下,但她怎么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这番言语是那般的夸张和不切实际,但又如此真诚毫无虚假。但一切也不过是言语营造的幻觉中。但当我看到到她犯下和我们同样的错,同样的怯弱,她也不过是一只河童的时候,她所营造的幻觉瞬间全部破碎。
河城荷取,她不过大背景下的一个孤例,只是河童中的一个离群点,只是一个兜售理想的骗子而已。明明技艺拙劣,却想着改了光学迷彩技术用于战斗和隐蔽转移?明明天狗早已不同往日,对着我们兵刃相向,却仍想通过改良水铁炮这种非致命武力去战胜天狗的同时避免仇恨螺旋?
正如同她幼的理想,只因我们没人相信她,她便幼稚的离开了。我知道过不了多久,当她意识到仅靠自己难以存活的时候便会跑回来,但没想到与她的下一次见面是她的亲自上门。
她给予我她改进的光学迷彩和水铁炮,跟我说她要在树海阻击天狗的下探,希望得到我一臂之力,如果顺利可以借此夺回刚失去的家园。如此天真而荒谬的请求让我马上怀疑这是她的又一个新型骗局,通过言语,将我们引诱到战场,而自己却前去“旧玄武泽”收回遗留财物。但这般未经打磨的骗局又怎么可能把我骗到,我当时是真的如此认为。所以当我听到树海方向传来了炮击声那刻,让我诧异十分。
我并不相信她,她的理想荒谬且不切实际到根本没有理会的价值,而她自身又如雨季的妖怪山天气预报般不靠谱。但仅靠她一个人去阻击天狗,哪怕是最为愚蠢的妖精都明白这绝无胜算....我实在不希望她会葬身在那边,或是出于怜惜,还是为了在这压抑无趣的日常中少有的趣味,我自己也不知道,但这份毫无缘由冲动却意外强烈,仿佛倘若她从世上离去,我将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那般。
在拿上装备,独自的前去将她救回来的路上。却发现越来越多同胞的身影出现在身旁,一个,两个,三个,依旧不断增加。荒诞,实在荒诞,明明只是毫无逻辑可言的行动,却久违的让我感到,我并不孤独。
曾经,“神”对我们说,人如飞蛾,溯光而聚。
我虽然依旧不相信她。
但或许,她是这漫漫长夜中,唯一的一只萤火虫,发出那若隐若现的微光。
7:
河童们邀请我参加了宴会。
我曾听荷取说过,宴会似乎是一种集体庆祝好事发生的仪式,但河童们为什么邀请一个雏人偶去一个庆祝好事的仪式中?或许,河童们觉得我能在这场仪式中,发挥些许作用吧。
仪式没想象中复杂,将原木横在河中,摆上用于享用的黄瓜和酒,这一简单的仪式便成了。
我坐在离人群稍远的溪边,将宴会附近的厄运引导去树海深处,这也是我唯一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早就和你们说过,天狗都是一帮蠢货,所以才会在我随便想到的战术下一败涂地!”
听到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河中的巨石上,荷取在那说着什么,我从未见到过她能有如此的兴致,或许这就是宴会的效果所致?
"鬼神们从这帮蠢货中选出来的力大无脑的蠢材,其他天狗就将她们称为天魔"
"那只被成为”天魔“蠢材,觉得自己成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妖怪,就开始肆意妄为. 若仅仅是自以为是也就罢了。不知节制的祭祀鬼神,向下索取,给自己的同胞划分阶级,一个蠢材带领着一帮蠢货,最后搞得民不聊生。"
”你伤还没好,喝太多了,别喝了...“
”......哎,这个荷取又开始了“。
”过去了这么久,你还真是完全没点长进啊!“
对于荷取的言论,她们有嘲笑,有叹息,但大家依旧逐渐的向她聚拢。
”所以各位,你们知道什么人才有资格带领着大家吗?“
荷取跳下石台,她高昂的昂着头,但因为身高,脸上的表情还是一览无余。纤细的身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陶醉的表情却让人感到滑稽。
其他河童们似乎错愕于这滑稽的一幕,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干等的片刻后,没得到回应的她只能悻悻的用咳嗽声打破的尴尬,拿出了更加高昂的语调说道
“没错,就是本姑娘这种智慧和胆识并存的妖怪!”
一时间哄堂大笑,
在这瞬间,我看到自从我诞生以来,最为快活的气氛。
"愚蠢又短视的家伙哪怕空有力量,也只配称作蛮妖!一味的崇尚着力量,似乎觉得只要依靠着力量获得鬼神的关注,就能获得恩赐过上好日子。他们最后的肆意妄为也不过是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何德何能会获得如今的地位,生怕着某一天这份“恩赐”会忽然消失。
但是那些没有获得恩赐的人呢,这些占据世间巨大多数的人,能让他们在这世上生存下去的,只有智慧。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现在却已无人教导"。这实在是那些所有被称呼为“大人”的家伙的失格。
一昧自顾无人的宣言让嘲笑声缓缓散去,终于在这一刻静了下来,能听见远处的空山鸟鸣。
而我,绝对不会成为这样的蠢货!
“在妖怪山的顶端,我会建起鬼神的宫殿更加华丽的校舍,用教育容纳所有向往幸福的人。我会把我的知识教给所有妖怪!这样一来,大家就不再需要乞求奇迹,依靠知识生产工具,以自己心意改变世界。“
“在妖怪山的山腰,我会建造横跨九天瀑布的水车,凿穿山体在里面建起一套传动系统,让源源不断的动力输送到每一个角落。这样一来,哪怕是任何人,都可以在妖怪山的每个角落大建起自己的工坊。”
"在妖怪山的山脚,我会建造更多,更大,更牢固的房子,让哪怕最为弱小的妖精都能轻松的找到庇护的地方。"
"我会建起连接山顶和山脚的桥梁,任何人都可以自由的前往妖怪山的任何地方,不再会有无聊的阶级,让本来理所当然的权利受到侵害。"
虽然还是不太懂荷取在说些什么,但是荷取的话,或许真有可能会实现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看向其他河童。他们有的在轻蔑的偷笑,有的扶着额头,似乎所有人都将她的话当成戏言。
或许,这次...不太靠谱?
但即便如此,却没有一个人转身离开。
我可以保证,我说的所有东西并非不可能。每一个工程我都有完整的设计方案!虽然会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过我也早有心理准备。
只要大家老老实实听我安排,大家都力所能及的,去做一些只靠我一个人不太好完成的工作,我向你们许诺一个繁荣的妖怪山,那会是个所有人都不会不安的地方,那是个....
她忽然望向了我,走向我身边,在我回过神时,手却已经被她拉了起来。
对,那会是个所有人都有足够智慧能理解你,不会再有人因为有人因为无知而嫌弃你,畏惧你的地方。
卡片:
聆听,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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