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风雨欲来

　　今年有许许多多的展望。

　　最近父母已经在商讨开学的事情了，大多数天琴的同龄人这个时候才从高中毕业，但她更有可能留在家里上学。无论天琴怎么辩解，他们都说她受到的教育还远远不够。

　　她在历史书中学到了很多有用的知识，而她现在最欠缺的就是历史常识。她在读其他国家的历史时，有许许多多熟悉的东西冒了出来——那些几百年前的往事，她在小马国已经读过一部分。近代的历史相对更重要，但也更难。

　　先不说那些学术性的东西。克洛伊最近好生激动，因为“万圣节”快要到了。天琴一边听她讲，一边在脑子里记下一些细节。万圣节就在这个月底，人们都会扮上服装，小孩子们还会挨家挨户去要糖——这显然就是人类版本的噩梦夜嘛，连日期都大致相同。

　　但它却并不是她一开始在书中读到的那个丰收节，人们穿的衣服也有所不同。实际上，万圣节与噩梦夜几乎除了名字其他一模一样——这可有点怪了啊。人们总不可能是为了纪念梦魇之月吧？克洛伊听她讲了噩梦夜的故事，却并没有问及两个节日间的关系。人们到底是为什么庆祝这个节日呢？天琴觉得，只要自己经历过一遍，自然就会知晓了。

　　到时候秋天过完，寒冬马上就会到来，她很快就会度过另一个人类节日——圣诞。天琴还记得暖心节前夕中心城缤纷多彩的街道，多么令人激动啊。她不禁想，费城的人们会怎样庆祝圣诞呢？费城比中心城大多了，没准节日庆祝也会更加地盛大。

　　而圣诞之后，就是新年，过完寒假，就是春天，春天结束，就是夏天。时间一天天过去，她越来越能融入这里了，很快她就会和其他人类无异。

 

 

　　又是米开朗科斯家里平常的一天。

　　天琴起床，听见楼下爸爸书房里传来隐隐约约的键盘声音。她穿上T恤和牛仔裤，下楼准备吃早餐。

　　克洛伊不一会也下楼了，她拿了一碗燕麦粥，坐在天琴对面。她们俩聊了一小会，但也并不总是关于小马国——天琴希望那些故事能作为她对自己敞开心扉的引子，而它们也确实达到了效果。她给天琴讲述自己在学校上的课，与在课上交到的新朋友。

　　“你会带我去打猎吗？”她突然问。

　　“你是说……去要糖，对吧？”

　　“那还用说！”

　　天琴喜笑颜开，“那当然了，那可是我的最爱。”

　　“好了，克洛伊，你收拾好了吗？”爸爸刚下楼，他从厨房里的椅子背上拿起自己的外套，开始穿好。

　　“收拾好了。”克洛伊起身去拿自己的书包。天琴看着她两只手臂穿过书包的背带，包的重心落在背上——就像是一个改良版的鞍包。“之后见啦，天琴！”

　　天琴一边吃完剩下的早饭，一边看着他们走出门外。学校很远，虽然有某种黄色的大长车——据说叫“校车”——会来接孩子，但它根本不会开到他们家门口，因此爸爸一直开车送她去学校。

　　人类的学校简直远得离谱，在小马镇——不行不行，怎么回事？天琴摇摇头，怎么自己一丁点的小事都能联想到小马国？她很不愿意承认，毕竟自己那么喜欢人类，但是——她是不是有点想念小马国了？

　　楼梯间又传来脚步声，妈妈下楼了，“他们都走了吗？”

　　天琴点点头，“他们刚出门呢。”

　　“嗯。我准备去超市买点东西，要不要我帮你带点什么？”

　　“买点那个……”天琴试着回想名字，“糖霜甜饼（Pop Tarts）①”

（译者注①：糖霜甜饼，美国食品公司家乐氏旗下的一款零食，饼干状，有糖霜与果酱夹心。）

　　“还有吗？”

　　“没了，差不多够了。哦对了，买点苹果也行。”

　　“好，我应该一会就回来。”妈妈拿上挎包和车钥匙，朝车库去了。天琴可以听见车库门打开的低低轰鸣声。几分钟后，车辆发动引擎，开走了。

　　只剩自己了。天琴瘫在沙发上，思考自己接下来的一天该干些什么好。电视就摆在面前，但她并不怎么喜欢看电视。她和家人一起看过几场“电影”，感觉就好像是将整场人类戏剧搬到了盒子里，里面的人类用了几次魔法，但妈妈却说那是“特效”。他们家总体上没有奥德丽家那么喜欢看电视。天琴又折腾了一会自己的手机，现在放着音乐。

　　要不要再去读读之前读过的书呢？最近几周她已经狼吞虎咽地啃完了之前所买的所有书。在她的房间里，她的藏书已经快装满一整个小书架了，轻而易举就超过了过去在小马国所研究的典籍的总和。

　　有了，要不去散个步，再去莫妮卡的书店看看吧？这是工作日早晨，莫妮卡应该在店里。

　　天琴找来纸和笔，快速写下一张便条，以免自己离开得太久让家里人担心。虽然他们可以给她打电话，但她知道，要是自己什么都不说就离开很长一段时间的话，他们会担心的。考虑到自己与他们失散过那么多年，她觉得自己应该多体贴一下他们。

　　她从衣柜里找了件外套穿上，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她把便条留在餐桌上，检查完家里的门都已经锁好，然后踏出前门。

　　对了，差点忘了……

　　天琴回头拿上手机，“耳机”线耷拉在一旁。她滑动解开手机屏幕，点开音乐。爸爸已经教过她怎么用了，三角形的图标就表示“播放”。细微的响声从耳机当中传来，她本能地将一只耳机塞入自己的耳朵，塞到合适的位置——出乎意料地，音乐突然变得清晰无比，就像有乐队在她面前现场表演一般。

　　她试探性地拿掉耳机，音乐几乎又听不见了，但只要她戴好，音响就堪称完美，甚至比奥德丽家的音箱效果还要好。

　　她立马戴上另一只耳机，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太神奇了。现在放的是她熟悉的一首，“Highway to Hell”，她与兰德一行人一起演出过呢。她感觉音乐就好像是直接播放在她脑子里，她听着音乐走出前门。

　　天琴往常都是穿过房子周围的树林，经过居民区，直接抵达莫妮卡的书店。但她一直想好好探索一下周围，再去看看镇里的一些其他地方，反正今天无事可做，或许今天就是探索的好日子。

　　巨大的音乐在她耳中轰鸣，一辆车驶过，她差点没听见车的声音。她看着它驶远，一开始还在想是不是爸爸送完克洛伊回家去了，但定睛一看，那应该不是她父母的车。现在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越听着音乐，越觉得周围简直平静得有些无聊，周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天琴抬头，秋天里树林的颜色开始变化，地上已经有稀稀疏疏的一层落叶了。不知道人类会不会举行落叶长跑，来确保树林里的叶子都在冬天之前掉光呢？在小马镇的时候，她和糖糖就一起参加过好几次落叶长跑，她们并不为了拿奖，而只是参与，跑得轻松，却富有活力。这里看上去其实就挺像白尾森林的，要不是人类在这修了公路，时不时有车辆驶过的话，说不定她真的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小马国。

　　天琴把那些思绪赶出脑海，她看着头顶的一片片橙黄棕红，听着耳中放着的音乐，她真想回家拿上自己的吉他来这弹上几首新歌。没准，在她散完步以后——

　　“散步还开心吗，心弦？”

　　突如其来的声音，出乎意料，但异常清晰，她不得不停住了脚步。天琴本以为是身后有人跟着她，转过身却惊异地发现，周围仍空无一人。她只能听见耳机里的音乐，那副耳机隔绝了周围的一切声音。

　　“我看你两条腿适应得挺好嘛，和其他人有得一拼了，看来你真的是人类啊，是不是？”

　　不管他是谁，他称呼她为心弦，而且……

　　声音是从耳机里传出来的。

　　天琴赶忙扯掉耳机，她怔在原地，呆呆地瞪着自己的手机。她知道声音不可能是从里面传出来的。不可能，这肯定是个什么恶作剧。她记得这个声音，虽然上次他归来时发生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但她知道，这绝对来者不善。

　　“我过来跟你打个招呼，为你呈上我最为诚挚的感谢。要不是你，心弦，我永远都找不到这个地方。”他的语气带着嘲讽与自傲，他故意叫了她这个名字，她的小马名。“没想到吧，你在小马镇做的研究全都是真的！要是我知道人类还没有灭绝殆尽，我才不会在小马镇浪费时间呢，人类可比你们这些小马有趣多了。”

　　声音仍然是凭空传来，她感觉声音好像是来自西面八方，怪异到了极点。

　　“我自己其实挺喜欢人类的。”他说，“我觉得，你我其实有不少共同点。人类有这么多科技，是吧？而他们竟然只用手操纵？”

　　现在声音听着像是在她身后，她转过身——还是没有，道路空空如也。

　　天琴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声音却止不住地发抖，“你-你在哪？现身啊！”

　　“哦，我当然在我想在的地方——这里，这个人类世界。你能想象吗，一整个充满人类的全新世界，竟然一直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没被发现？”

　　看来是真的——他真的到了人类世界。这可不妙。不知什么原因，天琴止不住地在想莫妮卡的书店。

　　“真是太有意思了，你们这些人类。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少神奇的事物啊！放任你们几千年，竟然给我造出这么多东西来。”

　　他的声音现在更加奇怪了，“你怎么过来的？”天琴叱问，“你怎么找到我的？你想干什么？”

　　她听见他在诡笑，“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想干什么。你看呐，我都无聊了这么久了，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有多么寂寞，我只是想要一丁点经典款的混乱——啊不对，我的错——这里的人类有的是制造混乱的新花样，真的，我由衷地称赞。”

　　天琴咬牙切齿。声音凭空传来，却好像又就在她身边。树林里有动静——但那只是风吹的，是吧？几片树叶掉落在她的面前。

　　“才不是呢！我已经研究他们——我们——好久了，我们才不是你制造混乱的工具。”

　　“实事求是一点，你们就算没有我的帮助，也已经造出了数不清的混乱了。等着瞧吧。”

　　现在声音听上去就在她身后，但这里还是只有她自己——真的只有她自己吗？这是不是真的？她会不会又在……

　　“我不打算跟你玩很久，我只是过来看看你，然后给你件小礼物。你看啊，整个世界的人类都在等着我呢，我说，要是你不是他们其中之一，你才会更开心。”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头，她抱住脑袋，那种感觉却挥之不去，随即她脚下一软，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的人类，不是几千几万，也不是几百万，是足足好几十亿。光一座城市，我就能找到好几百万的人类，而这附近就有一座，是吧？”

　　她最后看到无序那可怕的笑脸，随即眼前一黑。

　　“说真的，心弦，我由衷感谢你的帮助。”

 

 

　　天琴昏昏沉沉地醒来，感觉有点恶心。她最近做了好多稀奇古怪的噩梦，而这次绝对是最恐怖的。

　　她猛地睁开眼。

　　这里……不是她的床。她还穿着早上的衣服，但现在它们已经显得松松垮垮了，她的脸贴在冰冷肮脏的石头路上，周围散落着几片落叶。她一下记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无序。

　　天呐，她做过那么多荒诞离奇的梦，最不可能的一个却偏偏成真了？

　　天琴努力站起身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昏倒了。她在外面待了多久了？现在还是白天，但是……她说不出，天好像阴得有点奇怪。她的脊柱现在弯曲到一种极不舒服的程度，她摇摇晃晃，试图站直，却一下踩滑在自己的尾巴上，摔了个四脚朝天。她一阵吃疼，前肢在空中胡乱地扑腾，松垮的袖子里显露出她的前蹄。

　　她瞪着自己的蹄子，恐惧让她一动不能动弹。

　　“那个混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