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影》 Blinding Shadows【第七章 遗忘阴影｜恶化】pt.20 指挥官
……事后的动作暗影已经记不清楚了，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时，自己平躺在泡软的泥土上，实际上是被浸透的衣裳，四肢无力只能勉强坐起，视线里的光斑频频躲闪、仿佛是藏进脑海中的数百只萤火虫。
暗影试图重新去拾起那些曾令其挥之不去的想法、所有的执着。
史郎德被击倒在地，镰刀被劈成了三截，不成原型；他将不堪重负的身体依靠在一根粗大的钢筋上，在断腿的挫折下早已失去了行动能力。与此同时，兜帽下的红眼此刻也并不骇人了。
“这些药会有副作用……给我两管镇心剂，西，西佛？”鬼崎用袖口捂着额头的伤口，结痂成深红的一片，血痕顺着右眼流到了上唇，当他看见西佛的景象，发现自己的伤势不足挂齿，声音愈发颤抖，最后狠心转过头，“拉奎因，你去……”
西佛的左脚下是一条松垮的裤管，没有染血，它们都在断裂的过程中飞喷在四壁上；很快，鬼崎重新瞥见了那条断腿，白骨悚然，肌肉已经彻底僵化成了酒红，在风吹雨打下很快成了一块冻肉。
“你这是？”鬼崎咽了咽口水，将腿放在了西佛身边。
“去忙你的吧。”他冷静地答道。
维罗妮卡捧住鬼崎的脸，扭到一边去：“别看了，这里没有问题，去帮忙暗影，好吗？”
鬼崎接过拉奎因递过来的镇心剂，在暗影的手腕上犹豫多时，其中一管还打进了动脉中，往常稳健的手开始发颤起来。“抱歉，暗影，我还是不习惯这里……还有做这些事。”
“你做得很棒，不是吗？”暗影无神地打量着天花板，逐渐意识到已经没有了天花板，那些白花花的幻影全是密集的柔针，轻飘飘地在肌肤上铺盖开来，在余温的躁动下相当舒适。
“呃，并不是，”鬼崎拍了拍暗影的肩膀，眉毛指了指西佛的方向，后者也目睹了战后的惨状，眼神悲哀地打量一会儿，又重新转回来，开始闭目养神起来，“我不喜欢鲜血。”
“我以前也是。”暗影轻笑了一声。
西佛龇牙咧嘴地扔了一把沙子在暗影身上，一如既往地活跃，一丁点都没有痛楚的味道：“别自责，全是那混蛋的错！让我失去了平衡，直接‘咔嚓’一下——说实话呀，其实没有太多感觉！”
“呵，真的没有感觉吗？”维罗妮卡将一张湿粘的消毒布捆在了西佛的伤腿上，时不时地皱着眉头，“那我加快进度咯，西佛。直接开始义肢的装载手续。”
“啊！别……”西佛捏住了维罗妮卡的腕带，面部狰狞，泄出一口大气，验证了后者的猜测，就连在这种伤势下都故作安然无恙，“能不能麻烦你轻一些？现在感觉来了，像是在炙烤人肉一样！”
维罗妮卡咧起嘴角：“做什么呢，想要装作强硬吗？别想了，那不会取得我的青睐。不过即使给你装载最新六代的改装版，也无法重返日往的雄风拂槛吧？嗯，说来也挺惋惜的，偶尔我还想再目睹你从天线上舍命一跳的镜头……”
“别笑啊，维罗妮卡，我知道你等待这个时刻很久了！”西佛扶了扶忍痛之中歪掉的墨镜，“你很享受照料伤员的过程吧，尤其是我……”
在一次深呼吸后，维罗妮卡捏着西佛的断腿，朝其面部借力狠狠拍了一脚，“你知道我可以把你的另一条腿也打断。”
“哈哈，那么可真的谢谢你呀——暗影！你经历了那么多毫无必要的战斗，现在史郎德也终将从我们的视野中远去，作为庆功，我们可以易容去锈海城最中心的地下城，那里有着上好的酒馆！”
“还没结束！我们还有后事需要处理……凯什——”拉奎因插嘴道。
西佛捶着地面，叫道：“我当然知道！只是现在我们谁都没法行动起来，那么就请您做墙头草吧，拉奎因。我们失去了所有的节奏，现在一切都乱套了，谁死了都别再吃惊，反正这个世界是绝对不会按照我们的意愿运转的！”
“他还没有完全死，蜂巢意识正在凝结！”远方突兀地从灯海中爆出一朵荧绿的身影，从锈海城最鲜艳的那一头滑翔而来，“兄弟们都让开，史郎德的人头是属于绿玉的——啊！该死！”
霹雳的金黄火花在水雾中翻江倒海，犹如雄鹰展翅，在众人面前呼啸飞过，犀利的爪痕伴着电缆和供养液的外泄，在史郎德的后背拉出了一部分脊椎。碎片叮当落地，绿玉也从天台的一角滑落，从楼阁的另一端接起了另一条缆绳，荡到了另一端。
“谁准许你抢先行动的——不过好吧，这样受伤的也只会是你一个人了，绿玉。”
天台的右下角发出一阵沉闷的嗡鸣，冲破了砖墙，一个身着鲜红战衣、带着花哨面具的战士挥舞着造型奇异的机械长矛，双膝在湿滑的地板山滑动一圈，华丽地以一次大幅度旋转攻击抽穿了史郎德的右肩，使其爆出剧痛的呻吟。
“真的不用理会这些藏匿军吗，石榴石？那两个人的暗影能量指数极高！好吧……呼叫正义，我是黄晶，这里一切正常。”在鲜红的一抹高光如同飞星划过后，另一簇暗黄的雏菊色烟花从虚空中绽放，横穿出一个赤手空拳的科技武士形象，和先前的不速之客如出一辙。
细看之下，黄晶的腕部有着诡异的加粗，上面穿插着一台小型发动机的传输管道，正酝酿着某种能量。随着他精准地潜伏在地，稳定下盘后以惊天的蛮力挥出一记上勾拳，托起了史郎德沉重的钢铁之躯，抬升到了天花板的位置后，他从腰间摘下一颗果粒大小的烟雾弹，转眼间从藏匿军的眼前消失了踪迹。“留给你了，翡翠……我记在账上了！”
“耽误了些时间，不过没关系，猎杀史郎德属于我的使命，最终的斩杀由我进行！”在最响彻的雷霆中，一尊精壮的铁雕塑从黑漆漆的夜空中超越了落雨，等他落地之前，肩膀都还是干燥的。
一阵狂野的锯链在尘螨中胡乱地搜刮起来，在凌乱的斩击中骑着史郎德的胸口轰然倒地，泛起一片红绿相间的水花。翡翠身着青色盔甲，腰间拖着一条长长的护裙，浑身由轻薄的复合材料掩盖。终于在霓虹灯下现出原形的头盔：它酷似一条金属蜈蚣，其中从两侧脑延出一块梯形的钢板，高高竖在脑后。
翡翠将染血的锯链卷回腰间，不紧不慢地从史郎德的身体上跨开，朝身后歪了一下头，四名陌生的战士便同时在雨雾中现身，他们将史郎德团团围住，除了黄晶，没有人撇向藏匿军一眼。
“呼叫正义……史郎德已被当场击毙，是我做的。”绿玉挡在翡翠的身前，摆弄着耳旁的一个开关，随后和后者暗地里纠缠起来，“如果没有我打溃史郎德的蜂群意识，你们绝无可能突袭地这么顺畅！”
“的确是翡翠立了斩杀之功，但是我们各自对史郎德都造成了致命的伤害……我们都会被提拔。”石榴石指着那些已经辨认不出形状的尸块。
“不愧是指挥官的麾下，果然迅速。”西佛暗讽着说道。
暗影抽出了武器，默默贴墙站着，陌生的战士们明显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他们在以目不暇接的姿态中终结了早已“死去”的史郎德后，仍然吵吵嚷嚷地争论不休，这下他开始怀疑这些人究竟是敌是友了——直到在他们的毕恭毕敬下，在空中走廊上出现的人影，暗影开始增生一种自卑而堕落的冲动——自己似乎并不是很在乎。
即使并不情愿堕落，暗影此时也宁愿远离这片暗夜的屠宰场。
前一刻灿烂通明的锈海城，洒下了一串压抑的珍珠，无形的大手捻走了黯淡的灯火，化作一片无垠的黑暗之海，最后一朵汹涌的浪花潜入水底后就再也不发出任何声息。暗影心生一段慑撼的冷颤，这股纵深的黑渊有着不可抗力的吸引，总让魑魅的梦魇肆虐得笼罩自己，仿佛正身处于暗影之门的怀抱，一尊巨大的铁处女，同一只大手掐断了自己的咽喉，又保留了残喘的气管，宁死而无能。
正义在脚底的漫步间洒上了涟漪，几乎静无声，在黑暗的湖面上迈过楼体的碎片，每一步尽显着病态的优雅，无视着风雨交加，目视正前方，宛如心无杂念。
停步后的漠视穿透了暗影的心墙，即使正义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这是一种居高临下——或者说无视一切的眼神，从兜帽下的娟红双眼平等审视着史郎德烛火般微妙的生命，紧接着单手掐灭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