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自他人之口
♫：あき穂のテーマ - 橘麻美
小卖部内，灯光明亮，三个人，并排坐在收拾好的饮料货架前。
大凤在左，俾斯麦在右，水无月则被夹在中间，她们身前的地面上，摆放着各自的物品，从左到右，分别是：塑料袋、水无月的文件夹和喝来没剩多少的可乐、还剩大半瓶的可乐和鲜花饼。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大凤。”
“我也想问同样的问题，而且，前辈的年纪比我大吧。”
大凤看向俾斯麦，眼神中满是“长辈优先”四个字。
“……”
沉默以后，奈何不过大凤的坚持，俾斯麦撩开自己的金发，露出被遮住的那只耳朵，耳廓上戴着一个蓝牙耳机。
“本来我一直听着歌，但当我和水无月一起买饮料时，突然插播了紧急新闻，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怀疑你了。”
“我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怀疑的。本来我坐在长椅上好好的，想着再熟悉一下路线，就打开了地图，结果突然播放了新闻……”
一阵沉默后。
“前辈，你……真的是俾斯麦吗？”
“我不是俾斯麦会是谁啊？我还想问你是不是大凤呢！拿着那么详细的地图，随时随地把水无月黏住，还有这盒饼……不会有毒吧。”
“你怎么能这样说啊！？这些饼是我下午才和敦克姐一起烤出来的！”
大凤有些急了，她伸出手，拿起俾斯麦身前的那盒鲜花饼，随着纸盒打开的摩擦声，她取出一块鲜花饼。
条件反射一般，一旁的兔耳跳动了一下，甚至连眼睛都变大了一点，但……
大凤狠狠的咬了一口下去，嚼了没几下就想着往下咽，结果被呛得不轻，而那双兔耳也耷拉了下去。
“咳……咳咳……”
俾斯麦赶紧伸手，从大凤面前的塑料袋里取出那瓶没开过的可乐，三两下拧开瓶盖后，递了过去。
“嗯……咳……这瓶……我才不喝呢…咳…谁知道有没有毒……”
“怎么可能有毒啊！我喝给你看！”
将瓶口塞进嘴里，随着金发被扬起，小半瓶可乐也就下去了，但奈何喝得确实太急，这位也被呛得不轻。
“咳咳咳……”
先是左边的黑发女在那儿狼吞虎咽，再是右边的金发妞在那儿鲸吞牛饮，被夹在中间的小兔子左右瞥了瞥，随着两个人咳嗽的动作，那四团球状的不明物体也随之起伏。
小兔子埋下头看了看，随后抿着嘴，抬头盯着眼前没剩多少的可乐，片刻之后，像是下定了好大的决心一般，她闭上眼，捧住身前那瓶喝来没多少的可乐，拧开，一仰头，随后就是一阵枯燥乏味的空虚寂寞……连身体似乎都随之褪色。
等了一会儿，两个人都安稳下来了一点。显然，这两种食物都没有毒。
将剩下的鲜花饼放进嘴里，大凤把盒子放回原位，俾斯麦也将可乐盖好，放了回去。
“东西确实没毒，但其他的呢？比如……那个地图。”
“这地图可是确捷前辈送给我的。”
“哦？那你说说，确捷是第几秘书舰？”
“嗯……”
大凤眉头微皱，稍稍低下头想了一下。
“第二秘书舰。”
大凤一脸郑重的看向俾斯麦。
“确定？”
俾斯麦盯着大凤的眼睛，灯光下，那双蔚蓝中带点浅灰的虹膜，包围着一枚黑色的瞳孔。
“确定。”
大凤不由自主的将头扭了回来，点点头，语气坚定，她本不想扭头的。
俾斯麦皱了皱眉。
“那指挥官的名字呢？”
“徐明。”
虽然“避开眼睛直视”的动作差点味，但大凤的回答、眼神、语气确实都没什么问题。
“呼……”
俾斯麦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听到这声舒心的叹息，大凤扯动眼球，朝右瞥了瞥，微微鼓起脸颊。
“前辈问完了，该我了吧。”
“行，你问吧。”
“前辈为什么要我来定路线啊？正常情况下，没人会让新人带路吧。”
“当时我也没办法啊，如果你是【她】，我来决定目的地的话。定在人多的地方，肯定对【你】不利，说不定会直接打起来，虽然我没什么问题，但水无月在场，肯定不能那么随意；反过来，如果定在人少的地方，那这么晚了，去那种偏僻地方，不奇怪吗？所以我没办法啊！只能把问题甩给你，顺便还能看看你对指挥所了解多少。而且……前辈尊重后辈的意见，也说得过去的吧。”
“嗯……”
大凤低下头捻住下巴。
“那为什么后来又定在了小卖部后门这种偏僻的地方呢？”
“因为你又把问题甩给我了啊，还是那个原因，只要水无月在，我就得尽量避免冲突，所以肯定不能去宿舍这种人多的地方，那就只能定个偏僻的位置。”
“但总不能一直回避问题吧，为了消除顾虑，我必须让水无月逃脱。但按照你们俩的脚程来看，就算是遇到了突发情况，你的判断出现了迟疑，她能和你拉开的最大距离最多也不过十几米。对一个训练有素的舰娘来说，十几米等于是肉搏范围……所以，我唯一的出路就是把【你】骗进室内，那样水无月就不用跑太远，只要远离房屋就可以保障安全了。而且就算我没有碰到你们，我本来也打算来这里来收拾东西。我本身不太擅长撒谎，只有说出这种真的要去做的事，才最有可能让人信服。”
“那指挥官的事呢？为什么要借水无月的话敷衍过去啊？随便说一件无关痛痒的都更好吧。”
“你傻吗！？我当时又没法确认你是不是有问题，别说指挥官的情报了，关于一株草的事，我都不可能主动说！”
“那……那小卖部这里呢？为什么这乱啊？”
“这个啊……”
俾斯麦低下头，眼框似乎都柔和了起来。
“这个是我们宿舍那仨小妞弄的，我没事的时候就在小卖部这里打工，今天刚好来了批赠品——迷你装的酸素可乐，喏……”
她对着货架顶端挑了挑眉，大凤往上望去，那是一件酸素可乐，高度却只有一般可乐的一半高。
“你买正常的可乐，如果瓶盖里有‘再来一瓶’的话，就能来小卖部领一瓶迷你的。因为小家伙们够不到自动贩卖机，只能来小卖部这里买可乐，而小卖部的可乐又是限购的。普通装的一瓶，对她们来说量比较大，容易浪费。而且人均眼大肚皮小，每次都喜欢多买，尽管限购了数量，还是出现了有些家伙没喝上的情况。”
“为了解决这种情况，研究中心特意找可乐厂改了条生产线，打算今后专门为小卖部提供这种迷你可乐，这次的赠品活动，算是试运行一下，看看大家对这种迷你可乐反响怎么样。”
“至于结果嘛……”
俾斯麦站起来，踮起脚，从那一件可乐里取出一瓶，放到三个人中间的地面上，坐好。
原本褪色成为线稿的水无月，看到眼前多出来的这个东西，突然恢复了色彩，连兔耳都竖了起来。
俾斯麦眉头微皱，挑起一侧的眉毛，发出无奈的鼻息。
“对这些小家伙来说，这东西简直就是大杀器。就今天傍晚，都快关门了，我们宿舍那仨却都跑来买可乐喝，偏偏还有一个中了奖，结果我把奖品一拿给她……”
“好，直接结束。”
她抿着嘴，一拍手再一摊开。
“先是剩下两个想要喝一点，结果中奖的那个不让，一来二去，三个人居然就打起来了，连舰装都弄了出来，我是拦都拦不住……然后……然后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个样子了。”
说完，俾斯麦把迷你可乐收回货架顶上，那双兔耳立刻就垂了下去，恢复了线稿状态。
而大凤则瞪大眼睛，看着俾斯麦的一举一动，嘴唇不由自主的微微张开了一些。
「那之前…前辈在广场上喝那么多可乐是为了……」
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像是千万条溪流汇成大河，湍急的河水一涌而过，洗去了夏夜所有浮躁和烦闷。大凤垂下眼睫，低下头，嘴唇颤抖着咧开，露出一点点牙齿，嘴角自然的拉了起来。
放好了东西，俾斯麦又一次坐了下来。
“对了，大凤。你刚才去玄关那里捡球，捡了那么长时间，又不开灯，在干嘛呢？”
“这个啊……我是去察看一下门的情况，确保逃生通道，再顺便试一下舰装能不能用……”
“你的舰装不能用吗！？”
俾斯麦的睁大了眼睛，但大凤却摇摇头：
“博士说，舰装要第二天才会送到指挥所。”
“这样啊……”
俾斯麦摸了摸下巴。
“嘶……不对啊，现在才晚上10点过，你的舰装肯定还没送到啊，有什么好试的。”
俾斯麦习惯性的指了指靠近收银台墙壁上的白框电子钟，结果因为没有开电，上面根本就没有读数出现……她赶紧掏出手机，拿给满脸疑惑的大凤看了看，确实是10点没错。
“这怎么可能，明明月亮都已经过了正空了……”
大凤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搭在了下嘴唇上。
“啊！？原来你是这样认为的啊……”
俾斯麦恍然大悟，她伸手取出一块鲜花饼，听到纸盒的声响，旁边的兔子立刻坐直了身子，伸手扒拉扒拉耳朵，眼睛在左上和右上两个方向游离，但是……
最终，俾斯麦还是自顾自的咬了一小口，然后将缺口转向正左侧，放在手掌上，往中间递了递，而那只兔子则又瘫软下去，褪色了……
“大凤，你看到的月亮，是不是接近于这个形状。”
大凤点点头。
“这是盈凸月，特征是缺口在左，亮面占比高于一半，当它到达正空的时候，并不是0点，而是18点到0点之间的某个时刻。只有当满月到达正空时，才是0点。”
“原来是这样啊……”
看着大凤点头思索的样子，俾斯麦和煦的笑了笑。
但笑着笑着，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她伸手将啃过一小点的鲜花饼放到礼盒上，抬起头……
♫：あき穂のテーマ – 停止
“大凤。”
听到呼唤，大凤转过头来，却看到一脸严肃的俾斯麦。
“如果……我真的是那个【逃犯】，你又是现在这种没有舰装的状态，偷袭还被发现了，那最后……”
俾斯麦捏紧了拳头，越是复述大凤当时的处境，她捏得就越紧。
“……你打算怎么办？”
她目光灼灼的盯向大凤，浅灰蓝的虹膜映着灯光缓缓荡漾。
大凤低下头，避开俾斯麦的直视，眼珠看向斜上方，手臂缩在身前，两只手的食指对在一起，不规律的上下晃动着。
“可能……也就是尽量拖拖时间吧~”
她抬起头，瞟了瞟俾斯麦的眼睛，始终没能对上眼。
那双眼睛……不仅有着海的颜色，此刻，更是在诘问着她。
过了一会儿，再次看到俾斯麦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的时候，她只好耷拉下肩膀，低下头去：
“对不起……”
听到大凤的话，俾斯麦一下子就慌了，她睁大了眼睛，手足无措，嘴唇微微开合，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是我考虑得……”
大凤捏紧了拳头，可话还没说完，却发现自己被迎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别道歉啊傻瓜！”
♫：Prelude - 林ゆうき
大凤惊讶的张开嘴，像是揭开了心上的橡木塞，懦弱的感性和理性一并涌出，让她浑身上下不由得微微颤抖着。
“为什么用尽全力的人要道歉啊！？”
但其实只要仔细的去感受，就能发现，颤抖的，并非她一人。
“我最喜欢努力的人了！所以抬头挺胸吧，别再低头了！”
闻言，大凤半垂下眼帘，紧绷的神经突然一下子放松，让传导给眼睑肌肉的信号都有些不稳定，在上眼皮的微微开合下，她的泪腺似乎也松动了起来。
“谢谢你……前辈……”
如瀑的黑发上，巨大的圈状耳环缓慢的转动着……
“唔——唔唔！”
要是她们没有压住那只兔子就好了……
……
♫：Prelude – 停止
将垃圾扔掉，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三个人各自拿上自己的东西。
“对了，这个先帮我拿一下大凤，然后稍微再等我一会儿。”
说完，俾斯麦将自己的鲜花饼盒子递给大凤，径直走到收银台前。
她伸出手在裤兜里摸索着，并最终掏出两个可乐瓶盖放在收银台上，盯着可乐瓶盖，她偏头无奈的笑了笑，同时呼出一口气。随着肺部收缩，她的肩头都微微下降了一点。
她走回大凤身边，踮起脚，从货架顶部的那件迷你可乐里取出两瓶，随后从大凤手中拿回自己的鲜花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大凤总觉得她的动作比起刚才，显得有点有气无力。
“前辈，这个只带两瓶回去，真的没问题吗？”
犹豫再三，大凤还是开口了。
“啊，没事儿没事儿，有个家伙今天下午已经喝过了嘛，只需要给剩下两个，一人一瓶就行了……”
她温和的笑了笑，但那巨大的圈状耳环却没有转动。
人可以对牛弹琴，但永远别提带有时间跨度的公平。
“边走边说吧，时间不早了。”
俾斯麦转过身，朝着屋外走去。
看着前辈的样子，大凤不由得加大了手上抓取的力道。
「欸！？难道说……」
突然，她的眼睛一亮。
随着一阵“滋滋滋”的塑料袋声响之后：
“前辈！等一下！”
“嗯？……”
俾斯麦回过头，却被却差点撞到什么东西，吓得她往后一仰身。
定睛一看，原来是大凤已经窜到了自己身后，她弯着腰，埋着头，两只手向前举过头顶……
“这是三盒鲜花饼，想请前辈帮我带给她们。”
“哦~~这个啊……”
突然，什么东西一下子扼住了俾斯麦的眼球，让她说了一半的话停在了嘴边……
三盒叠放在一起的鲜花饼礼盒上，一枚可乐瓶盖安静的躺着，瓶盖里侧，白色塑料上，印着“再来一瓶”四个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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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你从哪里搞来的！？”
小心翼翼的接过大凤手中的鲜花饼礼盒，俾斯麦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大凤抬起头，莞尔一笑。转身走到水无月身旁，躬下身，一只手提起塑料袋，另一只手抓起地上那瓶没有瓶盖的可乐。
她将瓶口搭在自己的下嘴唇上，抓住塑料袋的那只手背在身后，侧着身看向俾斯麦，闭上一只眼，嘴角上扬。
“保密！”
手一抬，瓶口顺势送入口中，轻轻的喝了一口。
“嘿嘿……”
爽快的取下可乐瓶，将两只手都背到身后，大凤偏了偏头，灿烂的笑了……
……
连接小卖部后门的大路上，铁血宿舍与其他宿舍的岔路口处。
“神通让我签字之后，是顺着这条路离开的，一直往前是皇家宿舍，途中你们会经过综合宿舍，但是扎拉和让·巴尔都出任务去了，不知道有没有回来，建议还是先去皇家宿舍比较好。”
“明白，谢谢前辈！”
大凤朝着俾斯麦鞠了一躬，转身捻起水无月的指尖，慢慢离去……
看着大凤的背影，俾斯麦忍不住开口：
“喂！大凤！你说我们刚才是不是间接Kiss了啊？”
大凤一个踉跄，惹得俾斯麦哈哈大笑，她转过身去，朝着一栋倒映着星空的玻璃幕墙建筑走去。
走了没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将鲜花饼礼盒扣在身上，用抓着三瓶迷你可乐的手压住，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熟练的输入起来。
“有个人……这下可摊上大事儿了，哈哈……”
因为太过投入，本身就是勉强拿住的可乐掉了一瓶，她下意识的去够它，但也因此打破了物品和身体之间力的平衡，于是……所有的东西都掉了下去。
“啊——！烦死了！”
鼓起脸颊的俾斯麦，难得一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