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犹豫
♫：Liebeslied No.3 - 李云迪
林荫道入口。
「一。我的名字叫大凤，再次踏上这条被奇特松树包围的道路，心情却是那样的截然不同……」
随着光线被遮挡了一部分，四周的环境也阴沉了下来，大凤用余光瞟向一旁……
「七。这个戴着黄色贝雷帽的小女孩叫水无月，今天才遇到的，嘿嘿~」
「八。从刚才开始，已经很久没有看这边了……」
「九。嗯？没有没有，我们没闹矛盾。只是……」
大凤微微侧身，用手扫了扫水无月的肩膀，借此机会，她接着瞟了瞟。
「十六。上眼皮有点下垂，眼睛有些失焦。那个样子……」
「十七。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担心…嘿嘿……」
树干的阴影和明丽的月光在她身上交替覆盖，像是被失去了遮光板的胶片放映机照着一样。
……
“嗯？”
水无月一脸疑惑的抬头看向大凤，婴儿肥的脸颊微微扑出来一块。
随着她的动作，世界镀上了一层暖色。
“树上的渣子掉到你肩上了，我帮你拍掉它。”
大凤和煦的笑了。
「二十五。怎么样，可爱吧。哈啊~好想咬一口扑出来的那块肉。」
“这样啊，谢谢你，阿姨。”
水无月眯眼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暖色的世界飘来几朵白云。
“没事。”
大凤眨了眨眼。
「三十三。真是漂亮的牙齿啊，但她太爱喝可乐了，以后得注意才行，要不然会长蛀牙的。」
……
「一百零四。嗯……不能总这样闷头走路，得主动搭话才行。」
大凤抬起头，看到树隙中的那些星星。
“哈啊~~星星好漂亮啊！”
“阿姨，这句话，你前面不是和我说过了嘛。”
水无月抬起头盯着她，眉头微皱，嫌弃的接过了话题。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
「一百三十一。哈啊~眉头皱皱的样子也好可爱。欸？你也这么认为？」
「一百三十三。我还以为……你对小孩子没有兴趣呢……」
“只会这一句，是交不到朋友的哦！”
水无月撅起嘴，眉毛一高一低。
“那…我该怎么办啊？”
“嗯……”
水无月微微低头，左手托住右手手肘，右手捏住下巴，眼珠左右打了打，突然，她眼睛一亮，头也伸直了。
“阿姨，你把耳朵伸过来……”
大凤松开牵着的手，将靠近水无月一侧的马尾撩到另一侧去，露出她白皙的耳朵和侧颈。她抬起提着塑料袋的手，往外一挡，这样的话，瀑布一样的黑发就不会掉到地上了。
随后她躬下身，将耳朵凑到水无月身边。
水无月则用两只手窝成一条“管道”，套在嘴上，连通大凤的耳朵，悉悉索索的说了一通。
说完后，大凤起身，抬起手臂，缩在身前，两手握拳，随后将手臂向下压了一点，做了个给自己打气的姿势。
“我会加油的！”
听到大凤的回应，水无月开心的摆起手，小跳着向前跑去，兔耳被甩来略微飞起。
「二百三十三。真好啊~这么有活力，哈啊~我怎么就没有毛茸茸的兔耳呢？捏起来肯定很软……」
暖色的世界多出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兔子，还有一些……胡萝卜。
「二百三十五。啊？她说了什么？这个啊……其实也没什么……」
“只是叫我剃光头而已。”
大凤看向水无月的背影，微微偏头，笑了笑。
……
「四百一十七。」
突然，水无月开始不安分的扭动身体，黄色的贝雷帽被她弄得晃来晃去。
水无月停下了脚步，并且蹲了下去，大凤只好跟着蹲下身，关切的问道。
“怎么了？”
「四百二十。哪里不舒服吗？快和我说一下啊……」
“唔……无聊死了！”
「也是，从紫藤长廊一路走过来，可能她有些倦了……」
水无月抬起头，巨大的眼眸中，倒映着树隙间的星空：
“阿姨，我们来玩‘坐飞机’吧。”
“‘坐飞机’是什么啊？”
“就是这样……”
水无月托起大凤的一只手，穿到自己的一侧腋下，掌心反扣在肩膀前侧。
“这样……”
“然后一起站起来，往前跑就行了。”
大凤一脸疑惑的笑着抬起头，随后看向水无月。
“好吧，不要乱动啊。”
她站起身，手臂也随之拉伸，当手臂拉伸到极限时，水无月的脚居然就真的离开了地面！
“出发！”
听到命令，大凤小跑着朝前走去，而水无月就在悬空的情况下，向前“飞”去。
“哈哈……”
她开心的笑了。
「四百二十三。哈啊~笑得好甜……‘坐飞机’看样子真的很好玩，要不……下次去试试？」
像是一道彩虹，她们穿行在暖色的世界中，每踏过一处，四周就开始疯狂生长……
「五百一十七。」
棉花糖、棒棒糖、苹果糖……
「六百零九。」
绒毛熊偶、兔子布偶、晴天娃娃……
「六百九十五。」
连衣裙、小洋装、风衣……
「七百一十一。」
她们向左，拐入一个路口。
不久后，就又到了一个岔路口，随着松树枝杈的分散，她们的右侧出现了一座宏伟肃穆的金属尖碑，像有呼吸一般，尖碑的边缘泛着淡淡的辉光。
“好漂亮啊！”
水无月的眼睛有些出神。
“……阿姨，那个到底有什么用啊？”
「那是王子的“十拳剑”哦。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国王，他每年都要献上一位公主给一条大蛇，否则它就会毁掉国家。虽然很痛苦，但国王他们打不过大蛇，只能照做。这样做的第八年，从远方来了一位王子，国王发现他很厉害，可以打倒大蛇，于是向他求助。」
大凤将自己的呼吸频率调节来和尖碑上的辉光一样……
「为了保护第八位公主，王子把她变成了一把梳子，插在头上。他用美酒引诱大蛇，在它喝醉后，趁机打倒了它。可当王子剖开大蛇救出其他公主的时候，他的剑却坏掉了。原来，蛇的身体里还有一把更好的剑，王子的剑就是被它磕坏的。新剑替代了旧剑，王子将坏掉的剑插在地上，变成了这座尖碑，如果附近有坏人欺负公主的话，它就会……」
除了和来时一样的那一点点共鸣，大凤并没有感受到其他东西。
“可能……只是为了好看吧……”
「没关系的，虽然不能成为王子的公主，但你依旧是我的公主……」
在这暖色的世界中，她们继续向前，周围的草坪上开出了葱兰，头顶垂满了大片大片的紫藤，左边是红色的火树，右边则是雪白的玉兰……
伴着花香，蝴蝶在她们身边飞舞，溪流跟着她们奔跑，她们拐过一个弯，一路向前，最终停在了一扇金色的栅栏门前。
“哈……哈……”
水无月抬起头，看向大凤，她正用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
“阿姨，能把可乐……给我吗？”
她的眼神有些躲闪，但最终还是看向了大凤，腼腆的一笑。
“当然可以啦。”
大凤微微一笑，伸手在塑料袋里翻找起来。
「别说可乐，为了你，我愿意跋山涉水，去寻找世界上最好喝的饮料，最好吃的糖果，然后献给你……」
……
「要不……拿【那瓶】给她？」
将取出的“东西”，大凤帮忙打开瓶盖，递给水无月……
她站起身，塑料袋因为形变，发出“滋滋滋”的声响……
接过“东西”的水无月高兴得跳了起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
「哈啊~！多好的笑容啊，就像是……太阳一样。不！那就是太阳！我想一直呆在你身边，看你蹦，看你跳……」
大凤眯着眼笑了笑，看着她将瓶口放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所以……」
「………」
「……」
「…」
「……安心的变成梳子吧……我的公主……我的天使。」
大凤看向一旁。
♫：tragedy - 澤野弘之
暖色的世界在一瞬间崩塌，原本金色的门扉变成了锈蚀的铁门，一个人影出现在大凤的视野正中，阴影从【她】的身上逐渐剥离——巨大的圈状耳环缓慢旋转，【她】眯着眼，嘴角扯出一个温和的弧度……
“对了，我早就想问了，那么大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什么呢？”
问完，【她】拧开手上的可乐，喝了一口。
“啊，实在不好意思前辈…这件事我居然忘了！”
大凤从袋子里翻出来一盒鲜花饼，单手递给【俾斯麦】。
“这是指挥官买回来的伴手礼，请你收下。”
她笑了笑，微微偏头。
“哦~那就多谢了。”
【俾斯麦】接过鲜花饼，将水无月的文件夹和它叠在一起，放到腋下，死死夹住，随后缓缓开口：
“嘶……还有啊，跑了这么远你不渴吗？我记得你那儿……”
【她】眉头微皱着侧头望了望斜上方，随后将头回正，微微一笑：
“还有一瓶【可乐】吧。”
像是被一场大雪沁透了心扉，大凤感到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僵住了。
「怎么办……喝还是不喝？」
「不！冷静下来！你绝对不能喝！」
「那该怎么拒绝！？」
她将右手的塑料袋提到身前，伸出左手在里面“翻找”了起来。
那个致命的嘴角弧度压迫着她的全身，她好想移开自己的视线。
「不能移开！你的眼球每乱动一下，冲突发生的概率就会高上一分。」
「不能再拖了，快想啊，大凤！」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大凤却感觉自己被它牢牢钉死在铁轨上，而耳边还正好传来了汽笛……
她从塑料袋中翻出那瓶【可乐】，左手反抓在手心，抬起后，上下嘴唇微微分开，露出一点牙齿，往口腔内轻轻吸气：
“嘶……”
与此同时手腕和手臂略微朝着身体的方向缩了缩，随后她放回【可乐】，左手自然的掠过肚子上，微微低头后又抬起：
“不好意思前辈，还是有些凉，我可能……喝不了。”
“这样啊……”
【俾斯麦】背过身去。
「又要做选择题了吗？不，与其想那个，不如帮水无月想一下逃跑路线。」
大凤回忆了一下在广场上看到的地图。
「她只要跑出我身后这条小路，然后左转，很快就能看到宿舍的，应该没什么难度……」
“如果确实喝不了凉的那肯定就算了啊。”
「呼……」
大凤心里长舒一口气。
♫：ambivalence - 林ゆうき
【俾斯麦】走到门前，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钥匙，“吭哧”一声将外侧的栅栏门锁打开。
伴着“吱呀”的金属摩擦声，栅栏门被拉开，但因为惯性，它还发出了“哐啷”的回弹声。
随后，【俾斯麦】找出另一把钥匙，打开了里面的铁门。
又是一阵尖锐的金属摩擦声，铁门被缓缓推开。
“进来吧。”
【俾斯麦】一只手抵在铁门上，另一只手冲着大凤和水无月抬了抬，打了个“进来”的手势。
门框把月光切成一个规则的平行四边形，将它扣在门口的地板上。趁着地面上漫反射的月光，大凤隐约看清了内部的结构。
与表面的破旧不同，里面看样子是一个相当干净的玄关走廊，走廊内一共有五扇门，两侧各两扇，正对着一扇，但因为光线实在是太暗了，除了大致的轮廓外，根本没有更多的细节。
「真的……要进去吗？这一步下去，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大凤拉起水无月的手，捻住她的指尖。
「羊入虎口，孤注一掷……」
“我们走吧，水无月。”
大凤躬下腰，摸了摸水无月的脸颊，看着她微微一笑。
「这就是你为了避免冲突，一味顺从的结果……」
她们走到【俾斯麦】的身旁，铁锈的味道从【她】的手上传来。
现代化学证明，血，散发出的气味主体，绝大部分来自于铁离子。
「回头是岸！大凤。」
“俾斯麦姐姐，里面好黑啊，有灯吗？”
“嗨，我居然忘了开灯了，谢谢你提醒啊，水无月。”
【俾斯麦】走到另一侧，“啪”的一声按下按钮，屋内一下子就被LED灯光所照亮。
【她】走回来，俯下身，巨大的圈状耳环与【她】锋棱的鼻尖一同朝下。
【她】伸出手，捏了捏水无月的脸颊。
【她】眯着眼，微微一笑。
“进最里面那扇门吧，那是小卖部的门面，灯的话……进门左手边墙壁上就是。”
再度拉起水无月的手，大凤朝着正对的那扇门走去。
朴实无华又廉价的木门，为了方便看清里面的情况，上半部分嵌进了一块玻璃，但又为了私密，于是贴上了一层磨砂纸——这活着的东西，都有一个爱好，那就是折腾自己。
随着脚步的向前，门也越来越近。即便覆盖着一层磨砂纸，但玻璃终归是玻璃，如果正好有一侧是一片漆黑，那它就是一面“镜子”。
在“镜子”中，大凤看到【俾斯麦】模糊的轮廓，【她】已然站起身。
“吱呀”的金属摩擦声传来。
大凤伸手推开眼前的木门。
“哐啷”的金属回弹声传来。
大凤伸出左手，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墙壁。
终于，她找到了。
“啪！”
里屋的灯亮了，玄关的灯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