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逃跑了。《废墟之下》第十四章：工具的使命
爱情是包裹着薄薄的一层忧伤的糖果，是一场需要一点点嫉妒、疑虑、戏剧性的荒诞游戏。 ——瓦西列夫（个人译） ～工具的使命～ 温明，是一种葬器。 根据信仰和看法的不同，有人称其为鬼差、死神，也有人称我们为天使、摆渡人。 无论哪种称呼都好，诞生、完成使命、然后消失，我们，就是这样的工具。 我藏在一边，悄悄观察着他。 他就是我的主人么？因他而生，以他为主，我感受不到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同样，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也无法感知我的存在 自甘堕落者千千万万，他们不需要同情和惋惜，我们也不需要那么丰盛的感情。 但这个看起来呆呆的小男孩，他也即将堕落吗？以人类的寿命来说，他明明还有如沙如海一般一望无际的未来…… “你在这里干嘛？” 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把我吓到了。 “啊，我，我在……捉迷藏，对捉迷藏。” “捉迷藏？” “对，也就是‘躲猫猫’，喵——不对，嘘～” “猫？” 他好像不太理解我的话。 “你没有和朋友们一起玩过躲猫猫么？” “我，没有朋友……” “是么……” 他的眼里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黯淡。 …… “我来教你玩躲猫猫吧。” 像是空洞中有流星闪过，照亮一方恢复生机，我被那样的眼神所触动。 近距离接触比远远地观察更合适，这是我给自己的理由。 此后，我天天来见他，与他玩耍，他笑的很开心，我似乎也被他感染了，逐渐知晓了笑包含着的是怎样的情绪，以及人类的感情是多么的丰盛。 我偶尔也会以猫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大概是因为他喜欢猫，他会拿好吃的喂给我，会温柔的抚摸我，和我一同嬉戏，事后还告诉我他遇见了一只和我很像的花猫。 原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等他摆脱了阴暗的命运，就会变得幸福，对吧？ 我错了，我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直到那天，我和男孩照常玩着躲猫猫时，我听见他哭泣，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通过读取记忆，才发现他心中的黑暗一直都没有消失。 他的家人训斥了他：隔壁只有一对没有子女的老人，你到底在和谁玩闹？不按时吃饭，还每次都弄得一身脏，不管是谁，以后都不许再和对方玩了！ 像是冰铁铸成的针锋一样。 呼吸沉痛，仿佛心脏被贯穿。这种痛苦的感觉是什么？为什么我会害怕他真的不再和我玩了？ “你在哪——” 为什么，眼泪停不下来…… 我是让他堕落的工具，只要我在他身边，他就注定摆脱不了他的命运。 我们注定是矛盾的。 “别躲了——求你了……” 快被发现了，得赶紧把眼泪擦干净。 “终于找到你了。” 抬起头，我对他笑着说： “嗯，被找到了。”
男孩也笑着，尽管眼泪还挂在彼此的脸上，他的笑却是发自真心的，一尘不染，灿烂如阳光，让我连同坚冰一起慢慢融化。 假如世间有神明，祂一定爱着你。 主人，假如你就是神明，你一定是个既温柔又残忍的神，为了惩罚我，所以要我不得不离开你…… “我们，来拉钩吧。” “拉钩？” “就是约定，约好的事情只要拉过勾了，就绝对要做到。”虽然不甘，但我依然暗自下定决心。 “好，我们拉钩。” 他向我伸出手。 我却犹豫了。如果我在这里没有选择和他拉钩，而是握住他的手或者拥抱他，我一定会舍不得离开吧，我到底怎么了，明明才下定的决心，明明才擦干的眼泪。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夕阳丛云尽染，我坐在秋千上，看着枫叶簌簌吹落。与他告别，还是直接离开，我为此苦恼着。 告别的话，该怎么说呢？ “嗨——” 男孩朝我挥手，一边抱着什么东西向我跑来。 “这是什么？” 一台老式相机。 “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的记性不太好，但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所以，那个……我给你拍张照吧！” 还没等我反应，男孩误触了快门，咔嚓一声，缓慢吐出相片。 取下相片，甩干几下，我跳下秋千，凑到男孩身边一起看：微红的脸上，写着惊讶的表情。 我们俩相视一笑，坦率，开怀，苦恼抛之脑后。 之后，男孩问我的名字。也对，相处那么久，一直没有问对方名字。 “我叫……温明。” “真是个好名字，听起来又温暖又充满希望，我都开始期待了，快些到明天吧。” “……你呢。” “我叫一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一天。” 即使是平凡的、普通的一天，在不同人眼里，也有不同的，弥足珍贵的意义。想好了告别要说的话，最终却还是没能说出口，男孩期待的明天也落了空。 我离开了，安慰自己这样就好。我回到了诞生之前的“裂缝”里，混沌之中，我渐渐睡去，还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男孩寻找着我，我相信他一定会找到我的，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就这样，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我再次感受到了主人。 恍如隔世，我苏醒在一间陌生的教室里。 读取主人的记忆，知道了他这些年来一直在与自己的内心战斗，一直没有放弃，而他内心的黑暗为了吞没他，笼罩着他与我的记忆。 我现在这个模样，是因为憧憬这个座位上的转校生女孩么？笨蛋一天…… 忽然有不详的气息靠近，我赶忙躲在窗帘下，瞄着缝隙：怪物？ 行走的黑影，是心中黑暗的具象化，它们不会主动伤害宿主，但会阻碍宿主逃离困境，强大到一定程度时，便会强行把宿主拖入黑暗。 得赶紧找到一天—— 咚咚。 …… 后来发生的故事太长了：现实世界发生崩塌，我和一天坠入“裂缝”之中，被虚伪的废墟所掩盖，我和他一同前进，尽管他不记得我了，但数年前的画面历历在目，我们对彼此的感情仍然没有改变……对人类越是了解，我就越是难懂，我越来越无法解释，对他的这股感情是什么了，像是玩火，一边兴奋地越堆越高，一边惶恐，害怕一发不可收拾。接吻之后，我大概理解了，我想，这股感情是否就是人们所谓的幸福，或者“爱”？如果这就是爱，未免也太荒唐了。 令我矛盾得几乎要疯掉。 我没有办法忤逆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没有办法抛弃这强加给我的特性，而我和男孩已经走到了不得不面临选择的地步：是永恒地陪伴在他身边，还是亲手送他离开，我不知道。 所以，我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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