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客——何日是归年02
柏麟醒过来的时候，满屋子的药味，映入眼帘的就是坐在床边的一位老先生，柏麟忙将手覆在小腹上。
“你终于醒了！放心，他们都很好！”
“多谢先生相救。”柏麟察觉到腹中胎儿还在，而且自己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了，猜到是眼前这位好心人救了自己，心中很是感激。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主要是你自己将他们保护的很好，反观你自己，内外伤都颇重，若非你意志坚定，我也没有办法救你。”
“无论如何都多谢先生相救之恩，只是此事——”自己这个情况确实有点吓人，这也是当初自己没想到的，柏麟心中不由的后怕。
“公子放心，身为行医之人，老朽知道分寸。”
“多谢先生！”
司徒老爷子收拾了一下东西便离开了房间，只留下自己的贴身药童在门外随时看顾着。
司徒老爷子本名司徒禹，夫人早早离世，留下一个独子司徒子帆走了科举之路。司徒禹与鬼医同出一脉，医术虽比不过鬼医，但也算是一位名医。
一个月前，司徒禹上山采药，途经城外桃花林时闻到了血腥气，这才发现了柏麟。当时柏麟浑身是伤，只有腹部被紧紧的护着，起初他还不明白，之后一把脉，把自己吓了一跳。
男子？怀孕？不会是自己没睡醒吧？司徒禹反复摸着柏麟的脉搏确认着，再加上柏麟护着腹部的动作，最终司徒禹不得不接受现实。
自己捡到的这个人，他应该不是人，这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啊。救，还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万一对方是什么凶恶之物，怕是会引来祸端。不救吧，可这是活生生的三条命啊，而且此人长得挺好看的，应该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吧？司徒禹坐在桃林中揪着头发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冒险将柏麟带回了家。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司徒府里的药材，如流水一般被消耗着，柏麟几次濒临死亡，都被他给拉了回来。
柏麟的伤慢慢的恢复了，司徒禹听说他无处可去就将他留在了自己的府上，等孩子出生后再做打算。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柏麟的肚子也慢慢的大了起来，他基本上不出门，即便是必须出门，也会带一个大帷帽，而家里更是被下了封口令，所以此事也被瞒了下来。
司徒子帆对于父亲收留柏麟并没有异议，反而派了自己的奶嬷嬷亲自照顾柏麟的日常起居。闲暇的时候他会陪着柏麟看书、下棋、画画，偶尔还会与他谈论一下自己处理公务时遇到的难题，而每每柏麟都能一针见血的指出症结所在，二人成了这世间最特殊的一对忘年之交。
一年多了，胎动已经很明显，隆起的腹部大概有五六个月的样子，柏麟知道，这两个孩子不能用正常情况来衡量，只好耐心的等着。偶尔他也会想起斩宸，想起那个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的天神，想他会不会记得自己，想他会不会怪自己。他应该会记得吧，毕竟自己忤逆了他，他应该也会怪自己吧，毕竟自己拐带他的两个孩子。
时间又过了一年。这一天，在院中散步的柏麟，突然感觉腹部坠痛，两个孩子像是要出来一般，柏麟在下人的搀扶下来到了早已经准备好的产房，产房中只留下司徒子帆的奶嬷嬷，没一会儿，司徒禹也来了。
柏麟看到司徒老爷子来了之后松了一口气。之前他们就孩子的出生探讨过，按理说当初掉落凡间时自己的仙力都会被封印的，就算是自己重新修炼，那也会是真气。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留有一缕仙力，且一直盘踞在柏麟的腹部护着胎儿，所以柏麟打算利用这丝仙力，在腹部为两个孩子临时撕开一个通道，助他们出生。若自己无法做到，那便只能由司徒禹帮自己剖腹取子。
好似冥冥中早有注定一般，虽有坎坷却都很顺利，柏麟忍着剧痛将两个孩子生了出来，残留的仙力也让柏麟的伤口恢复如初。老嬷嬷将两个孩子收拾好后抱到了柏麟的身边，柏麟伸出手爱怜的摸了摸两个孩子，为老大取名斩荒，老二取名斩昊，之后便陷入了昏迷。
自柏麟离开天界后，斩宸用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没能找到柏麟，斩宸不得不将神魂遍布整个人间，利用孩子出生时的血脉牵引寻找柏麟，两日后，也就是人间两年后，孩子一出生，斩宸便察觉到了他们的踪迹——凤苍国司徒府。其实此事也怨不得柏麟没藏好，毕竟天帝的血脉，哪是说藏就能藏的住的，被斩宸找到是早晚的事。
孩子一出生柏麟又陷入了昏迷，这可把司徒禹愁坏了，两年的相处，不知不觉中早已将柏麟当成了家人。他也看出来了，柏麟心地良善，十有八九是落难的仙人，即便不是仙，是个妖，那他也是个好妖。司徒禹翻遍了师父留下的古籍，试图寻找良药，能够医好柏麟。
司徒子帆因公务外出了几日，一回到家就被管家告知孩子已经出生，刚行到内院就被一声爆炸声吓了一跳，看着前方从药房中冲出来的父亲，无奈的摇了摇头。
“父亲，您没事吧！”
“子帆，你回来了。”看到儿子戏谑的样子，司徒禹也是有点尴尬，这一年来，炸炉都成了家常便饭了，司徒禹也是被炸的没脾气了。“这不是昨日，那位终于生了嘛，给孩子取好名字后就昏迷了，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我就想试试古籍中记载的大还丹，结果丹没炼成，炉却炸了。你师祖说的一点都没错，这古籍上的东西确实不是那么好炼的。”
司徒子帆强忍着笑意，上前一步，给老爷子正了正歪掉的帽子，打理了一下仪容。
“父亲，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放心吧。”父子二人还在讨论着柏麟的病情，却不知，家中早已来了一位贵客。
斩宸来到了司徒府，现身在柏麟的床前，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柏麟，还有旁边两个睡的香甜的小家伙，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弄的如此狼狈，倒教人心疼。”
仙力入体，斩宸小心的探了探三人的情况，最终，斩宸为两个孩子打下了护体罡气，将他们留在了司徒府，只带着柏麟返回了天界。不是斩宸不想带回两个孩子，而是小儿子神脉未开，凡人之躯无法承受天界浓郁的仙力，会爆体而亡的。若是只将他自己留在人间，斩宸又于心不忍，更何况，两个小家伙的元神上竟然有条姻缘线，所以斩宸将两个孩子都留在了人间。
司徒禹救了柏麟，两个孩子在其府上出生，斩宸将两个孩子交给司徒子帆抚养，又送了司徒家百年运势，也算是了结了这段因果，这是司徒家的善缘，也是他家的仙缘。
斩荒从小就知道自己与别人不同，自己体内的力量是别人所没有的，也知道自己有个很好看的爹爹，还有个白发仙人的父亲，虽然刚出生时精力有限，但斩荒还是看到仙人父亲带走了爹爹。
“哥哥，那个白发仙人说的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吧。”
“那爹爹会喜欢我们吗？”
“昊儿那么可爱，爹爹一定会喜欢的，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帮昊儿把爹爹找回来的。”
“哥哥说话要算话。”
“哥哥从不骗昊儿。”
斩荒陪着斩昊坐在桥边，一边要小心护着弟弟不要掉下去，一边还要分心回答他的问题，这一年他们刚刚五岁，弟弟第一次知道爹爹的存在，也是从这一年开始，斩荒除了陪伴弟弟，其余的时间都在斩宸的要求下潜心修炼。这一晃又过了很多年，两人都已长大，京城出了一位娇气的小爷，而妖族也出了一位妖帝。
“兄长，明日是我们的生辰。”斩昊期待的望着对面的斩荒，眼睛亮晶晶的，微微勾起嘴角，显露出两个小酒窝，让人不忍拒绝。
“知道了！既应了陪你，便不会食言。”每次对斩荒有所求的时候，斩昊都会摆出这副乖巧的模样，从小到大一点都没变过，真是幼稚，可偏偏斩荒更幼稚，每次都拒绝不了他。
清晨，斩昊早早地起床，将自己收拾妥当，满怀期待的去寻斩荒时，却发现他竟然不在家，一大早就带着逆云走了，也没说去哪里，更没说何时回来。
斩昊越想越气，拉上莫愁骑马就往醉梦城而去。
“二公子，我们就这样走了，大公子会着急的。”
“说好今天陪我的，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我生气了！”
看着噘着嘴生闷气的小主子，莫愁是真的愁啊，若是见不到大公子，今日自己别想消停了。
二人策马狂奔，很快就到了醉梦城，一进城门，斩昊反而心情好了一点，一大早光顾着生气了，也没吃东西，现在还真有点饿了，斩昊带着莫愁直奔云兮阁而去。
“今日我们就来说一说这本朝丞相司徒子帆，大家都知道其父是司徒禹，与鬼医同出一脉。话说当年，司徒老爷子就是凭借高超的医术，在京都郊外桃花林中，救下了一名奇女子。据传此女子身如青竹，面若桃花，一双星眸藏尽万千繁华，那可是一位绝代佳人啊。可咱们这位丞相大人，那可是个醋坛子，将人藏的那个严实啊，根本没有人见过其真面目。”
“你这说书的不实诚，没见过真面目怎么知道是绝代佳人的。”一位吃酒的客官直接开始挑刺了。
“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是外地来的，当年此女子也不是真的没人见过，或是背影或是侧颜，总有人能远远的看见过，就算是惊鸿一瞥，都能让人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这位兄台说的确实不假，什么‘肩若削成、腰如约素、青丝如瀑、皓腕凝霜’，什么‘丹唇皓齿、媚眼如丝、延颈秀项、皓质呈露’。当年所有见过的人啊，就没有一个说不好看的，若非司徒禹有一定的声望，此女子护不护得住还另说呢。”一位书生摇头晃脑的感慨着。
“对对对，司徒公子还曾陪她去买过玉器，说是送给司徒老先生的寿礼，那时候她是带着帷帽去的，据说她姿态优雅妩媚，举止温文娴静，情态柔美和顺。两人一个小心搀扶，一个低声道谢，那可是真是郎才女貌，羡煞旁人啊。”
“那是当然了，当年就连王子皇孙都嫉妒的不行，为此还经常给司徒公子使绊子，只可惜红颜薄命啊，孩子出生时就去世了，可惜啊可惜！”
“说书的，看你这表情，好像又有什么新传闻了不成，赶紧给我们讲讲呗！话说这两位小公子可一点也不像丞相大人啊，难不成完全随了他们的母亲？”
“这位公子说的不错，据司徒府的下人所说，两位公子确实是随了他们的娘亲，容貌那是像了个十成十啊。之前都传司徒夫人是难产去世，司徒公子痛失爱妻，将自己埋于公务当中，也是从那一年开始，他一心为民请命，自此仕途一片顺畅，没几年就官居一品，成了咱们凤苍国最年轻的丞相。”
“难不成司徒夫人还在人世，被丞相大人又藏起来了？”
“哈哈哈哈，你说的还真有可能，咱们这位丞相大人那可是有前科的，被他藏起来也不意外。若我有这么漂亮的娘子，我也将她藏起来，谁也不给看。”
“死鬼，你说什么？”
“哎呦，疼疼疼！夫人，手下留情！耳朵，耳朵！”
大堂里一阵哄笑，客人们的相互攀谈直接让话题热闹了起来，斩昊一边吃着饭菜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八卦
说书人拍了一下醒木，接着又开始说了起来，“最近京城又有新的传闻，说此女是天上仙子，当年落难时被司徒禹所救，为了报救命之恩，才下嫁给了司徒公子，也就是现在的丞相大人。据说孩子出生的第二日，有人看到一道霞光从司徒府离去，自此之后，司徒府就再无此女子出现过，只留下了两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如此说来，这司徒家的两位公子算是仙人之后了吧，他们会不会哪一天也和他们母亲一样离开司徒家啊。”
“在下推测，确有可能。”
“那可了不得了，有这等运气，这是祖上烧了高香了吧！”
“也不见得是祖上积下的阴德，要知道司徒老先生这一生救人无数，达官贵人、贩夫走卒、平民百姓，又有哪个会说他不好的，否则，就凭区区一个司徒子帆，岂能护得住这样优秀的女子。”
斩昊一边吃着饭一边听着便宜父亲的八卦，今年这个说书的有点靠谱，算是真假参半吧。父亲喜欢爹爹是不假，他书房里还藏着爹爹的一幅画像呢，可爹爹可不是女子，也没有嫁给父亲，而父亲当年也没有刻意藏着爹爹。
斩昊酒足饭饱后，带着莫愁晃晃悠悠的走在繁华的街道上，“这说书的消息来源倒是挺广的。”
“公子不必介怀，市井流言而已，时间久了，自会被新的代替。”
斩昊笑了笑，也没有反驳莫愁什么。每年的这一天，他都要来听一听老爷子的八卦，并不是介意什么，只是藉由这种方式，怀念一下那个未曾谋面的爹爹。
斩荒忙了一早上，终于能停下来休息一下了。
“阿昊来了吗？”
“少爷，小少爷已经来了，此时应该在云兮阁听说书呢，有莫愁跟着，暗处也有我们的人，不会有事的。”
斩荒一行人来到了酒楼，斩荒不太放心，这小家伙的鬼点子是防不胜防，让逆云派人再去看看，可没想到往年一成不变的行程，今年竟然真给自己来了个大“惊喜”。
“大少爷，不好了，小少爷独自去了，去了烟雨楼。”
“看来，小家伙这是要长大了。”
“公子，快别说笑了，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又得挨罚，公子你还是去看看他吧。”逆云着急了，还记得上一次斩昊逛青楼，本来是出于好奇，结果差点被人家姑娘占了便宜，丞相气的直接请了家法，就连主子也一起吃了挂落，更别说这一众属下了，那一个月可真是不堪回首啊。
“估计此时他还在气头上呢，我可不想给他撒气，让他喝会儿花酒吧，他知道分寸的。”斩荒了解这个弟弟，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这次去青楼，还不知道憋着什么心思呢，自己可不会上当。
“二公子酒量可没你这么好，万一喝醉了可就麻烦了。”逆云不得不提醒斩荒。
“你再派个人过去，有事及时来报。”
逆云直接从暗卫中调了一个过去，再加上原本主上留在他身边的，两个人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斩昊虽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却也喝的烂醉，早已没了正形，暗卫不得不分出一个人来回去禀报。
“你叫芊芊是吧，其实我今天原本很难过的，我们的生辰啊，他竟然失约了。不过现在我很高兴，你虽然长得没他好看，但是能在你这里喝到美酒，我很开心，干了！”芊芊看着眼前这个光顾喝酒，什么也不做的恩客也是醉了，自己这个头牌就这么入不得他的眼？若非暗处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这么诱人的小家伙，自己早就扑上去了，可惜啊。
芊芊看了看进来的男子，又看了看还在喝酒的醉鬼，得了，人家家长找来了，这下彻底没机会了。芊芊起身，盈盈一拜，带着银子离开了房间。
斩荒直接坐到了桌边，看着这个自啄自饮的小家伙，他竟然拿自己与花楼的姑娘相比，真是欠收拾了。
“逛青楼，喝花酒，就这么高兴？”
斩昊感觉自己幻听了，要不然怎么会听到大哥的声音，斩昊呆呆的看着芊芊，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芊芊就变样子了？斩昊满脑子的疑惑。
“怎么？见到为兄很失望？嫌为兄扰了你的好事？”
“奇怪，我好像看到讨厌鬼了。难道是因为我想他？不对不对，我可没有想着他啊，一定是醉了。对，我定是醉了！”
“醉成这样，今晚倒让我白准备了。”
“明晚在看也一样，相信二公子一定会喜欢的。”
斩荒看着趴在桌子上烂醉如泥的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有心想教训他一顿，可又舍不得真罚他，“如此胡来，让我如何放心的下”。
“逆云，别院收拾的怎么样了，今日看来是走不了了。”
“放心吧，房间都已经收拾出来了。”
斩荒伸手将斩昊抱了起来，就这么一路抱着回到了司徒别院。
斩荒给斩昊施了个清洁术，给他换了一身舒适的内衣，便将他轻轻安置在了床上。斩荒起身想离开时，被斩昊拉着衣袖一把拽到了床上，压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别走，不要离开我！”
“为兄舍不得离开。”明知道斩昊听不到，斩荒却还是郑重其事的回答了他。
斩荒将双手撑在斩昊身体两侧，以防压的他不舒服，这是自己的同胞兄弟，也是自己觊觎了多年的人，此时就这么乖巧的躺在自己身下，因为醉酒，双颊粉红，微启的朱唇让呼吸带了一丝丝酒气，醉了斩荒的身，也醉了他的心。
斩荒慢慢的低下头，自从确定了自己对斩昊的情意后，斩荒就再也没有亲过他，斩荒害怕自己眼中的深情会吓到他，更怕自己控制不住要了他，所以这些年来他努力的克制着。今夜，月色正好，酒气也正好，可斩荒却在最后那一刻停了下来，看着眼前这张睡颜，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双唇呼出的气息，最终斩荒将这一吻轻轻的印在了斩昊的额头。
“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长大后，等你识的情滋味，我便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