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抗日战争•敌后战场•冀东抗战•暴动的失败与反思(下)
四纵党委和冀热边特委以及抗联的主要负责干部召开了铁厂会议,决定成立冀察热辽军区,下设五个军分区,由宋时轮任军区司令员,邓华任副司令员。会议还决定成立冀察热宁边区行政委员会,以便统一政权领导,普遍建立各县抗日政权。会议肯定了大起义的胜利,但是也指出队伍多、秩序乱,需要统一领导、统一指挥,整顿部队。
铁厂会议虽然提到了要建立抗日政权,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有认识到建立抗日政权是建设根据地的重中之重。而是把主要精力放在扩充兵员、攻占敌人堡垒上。队伍急剧膨胀,到处都在强调骨干不够,抽不出力量从事地方工作,所有政权方面的工作都由部队代替。如果,聂、贺中的任何一位当时能够坐镇冀东,他们首要抓的就是根据地建设。宋、邓是战将,打仗在行,搞根据地建设是短板。李运昌等长期从事白区工作,对根据地建设的重要性更无深刻认识。甚至到1945年进军东北后,长期从事白区工作的彭、李等注重大城市,而林、罗、黄、高等根据地派则注重广大乡村,幸而那时是林、罗、高在负责。
冀东地区是连接东北和华北的战略要道咽喉之地,日寇为吞并整个中国,必须控制冀东。冀东大暴动后,从7月开始,日军110师团即开始回兵平津,8月,该师团不等全部到齐,即汇合当地的日伪军和东北的关东军、伪满军向我发动了进攻。 四纵的计划:西面依托兴隆山区向平原发展,为宋支队的根据地;东面以热南的都山为根据地向平原发展,为邓支队的根据地。该计划依据的观点是平原不适合游击战,冀东抗联成分复杂、混乱,难以依靠。 随即,四纵以一部主力向西行动,控制兴隆山地。9月初,宋时轮亲率31大队向北行动,并命抗联二路军随行配合,准备越过长城,进军青龙以北的都山,建立根据地。但是到达长城线上的桃林口、燕河营一带时,遭到日本关东军和伪满军的阻击,只得退回滦河以西。从那时起,宋时轮已有了将起义部队拉到平西整训的打算。 九月中旬,传来消息,敌人要大举“围剿”冀东。四纵在迁安莲花院召开党委会。会议认为:部队连续征战数月,伤病减员较大,且相当疲劳。而此时青纱帐快要倒了,根据地还没有建立起来,敌人要大举围攻,起义部队复杂混乱,纪律很差,战斗力弱,一遇情况难以应付。于是决定把主力撤回平西,把起义部队带到平西整训,留下部分八路军骨干与不能走的抗联在冀东坚持,待来年整理出一个大部队再回冀东。 如果当时能够立即执行,此时日军部署还不到位,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然而,先是军委,后是北方局和八路军总部,均来电指示应当尽力坚持。在四纵与上级来往沟通的当口,冀东党组织和抗联的领导却坚定地要求坚持。 其实,对照一下冀中的情况就很清楚了:1938年10月,日军向平津保三角地带发动扫荡,这个地区基本上属于冀中第10军分区。日军仅仅一个波次的进攻,就将当地数万名“民军”、“自卫队”等等武装打垮,这些武装当时并未接受将部队撤往子牙河以南的建议。这证明当地武装并不是完全听从我党的指挥。想指挥他们困难重重,这也是起义无法坚持下去的一个原因。 李运昌等地方党组织的领导一直从事的是白区工作,并未经历过残酷的战争。抗联的领导只看到起义声势浩大,队伍众多,却并未真切体会到这十万新拉起的部队其实战斗力极弱。 10月8日,八路军总部和北方局来电:“只有到万不得已时,才可率主力向白河以西转移。”此时,四纵的主力已经西去,其余部队也在陆续西撤,河北省委的负责同志也来到了冀东,于是,河北省委,四纵及抗联的主要负责同志在迁安的九间房召开会议,决定抗联随八路军主力西撤,在冀东留下八路军陈群、包森、单德贵率领的三个游击支队600人。李运昌仍然持反对意见,但是少数服从多数。 十月中旬,抗联队伍开始西撤。国民党领导的7、9路军和其他各色杂牌武装不听调遣,就连抗联内部也有些武装没有跟随,最终随四纵一起西撤的冀东抗联部队大约5.5万人。 部队的西撤组织得很不好,冀东抗联西撤的部队组成三个梯队,几万人的队伍都走蓟县北部的一条山路,排成了一字长蛇阵,而且行动缓慢,甚至有时一天只走十几里地。前面梯队四纵的队伍已过了潮白河,后面的抗联的大部队还在平谷,队伍长达近百里。由于前期没有很好地进行根据地建设,没有地方政府组织粮草供应,部队是走一路吃一路,前面的队伍还好办,后面的队伍就开始饿肚子。此时正值深秋,天气渐冷,战士们仍穿着单衣。 而且,最不利、也是最出乎我军意料的一点是:冀东抗联都是些刚刚丢下锄头扛起枪杆的农民,在未经训练,没有严密组织的情况下,别妻抛子,远离故土,思想上本来就有了波动,加上环境一艰苦,不可避免地发生了逃跑现象,而且越来越严重。
我军撤退路线图 此时,在蓟县、平谷、三河、密云有日军一部和伪满军几个营不断向我截击,关于怎么渡河,我军内部又产生了分歧,一部分人说,应该从顺义牛栏山渡河,因为潮白二河在密云汇流成一条,走牛栏山只需要渡一次河就可以进入平北山区,可以减少暴露在敌人枪口下的时间,一部分人说,牛栏山离顺义、北平太近了,必然会惊动敌人,而且河面宽阔,周围没有船只,强行渡河十分困难。最终,我军选择从密云城北的穆家峪渡过潮河,从小营车站穿过平古铁路,再从石城渡过白河,进入怀柔北部山区。 我军刚到潮河岸边,日军的机枪就架起来了,一阵声响、一片火光过后,机枪子弹就打了过来,我军无法突破交叉火力,被迫以尸体作为掩护,游泳过河,好不容易渡过了潮河,随后在过平古铁路时从石匣城、密云县城两个方向赶来大批鬼子和一列铁甲列车,堵住铁轨,朝着我军疯狂扫射,我军又付出了很大的伤亡… 最后,在指挥员的建议下,我军把手榴弹扎成捆,做成简易炸药包,选了投掷准的士兵,扔在了列车脚下,只听到一声巨响,铁甲列车被炸的四分五裂,翻倒出了铁轨,残骸迅速被火焰吞噬,铁轨也炸断了,我军立刻吹起冲锋号,大队人马不顾枪林弹雨和火势,拼死往上冲杀,终于成功的跨过了平古铁路。 第一梯队高志远部过白河时再次遭遇驻守日军的攻击,密集的枪弹飞了过来,那些新兵立马就乱了套,随着人踏马踩水淹,河面上漂满尸体,血把河水染红了一大片。这令许多参加了长征的老战士不禁回想起了湘江战役的惨状,但是,现在没时间悲伤,想办法打开缺口,努力减小损失,掩护大部队渡河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陈宇寰部也遭到了日军截击,这一路有邓华带的少部分八路军,多为机关人员,战斗部队不多,且随军行动的还有河北省委等地方负责同志。最终,八路军掩护机关和地方同志往前冲了过去,而陈宇寰则中炮牺牲。 中间梯队洪麟阁部在马伸桥北也遭截击,洪麟阁不幸牺牲,部队也被打散了。 李运昌带领的是第三梯队,部队走到密云就走不动了,与敌遭遇后,部队上山。日军往山上打炮,新兵吓得乱跑,聚成一堆,被炸死炸伤五六百人。部队伤亡大,士气低落,成批的溃散,有时一个三千人的总队,一夜之间私自逃跑了几乎四分之一。 10月下旬,李楚离率领的一路军余部,与李运昌、胡锡奎等人率领的二路军受阻部队在平谷县山区的北樊各庄举行了干部会议,会议激烈争论了两天,最后李运昌决定不再西撤,率部东返。 东返的部队有六千余人,此时面对的情况是:日军发动了秋季扫荡,原留在冀东的国民党的7、9路军和其他武装数万人被日军打散,很多又当上了伪军,日军重新加强了冀东的防务。待到反扫荡结束,部队回到了丰、滦、迁的腰带山一带地区时,李运昌带的司令部直属队,仅剩130余人了,可谓受到了严重损失。 不过,宋时轮、邓华率领的主力部队此时已经安全的进入了怀北山区,来到了大庄科的“后七村”地区,留下民运干部史克宁等人以及一个排战士,与之前留下的刘国梁同志会合。他们以沙塘沟村为中心,发动群众,宣传共产党的抗日主张,组织救国会、自卫军,在平北播下了抗日的火种。随后,宋邓支队经南口,石峡关,镇边城,向阳口,回到了斋堂---部队出发的地方。 1939年2月,以四纵和撤到平西的冀东起义部队为主,成立冀热察挺进军,萧克任司令员。除早期在冀东西部起义编为四纵游击支队的一部分外,抗联随四纵西撤最后到达平西的有高志远、王仲华率领的一千六七百人和蓟县、遵化一带暴动队伍的几百人,后整编为10团,由白乙化任团长,被派往平北山区开辟根据地。 四纵在冀东留下的三个游击支队,陈群(1941年牺牲)的一支队(33大队特务连)后与李运昌领导的抗联余部整编为12团,包森(42年牺牲)的二支队(33大队11连和部分伤病员)后与单德贵(44年5月投敌)的三支队(34大队两个连)整编为13团(后又扩大出11团)。 对于起义队伍,是撤到平西整训,还是就地坚持,当时两种意见激烈争论。冀东是平原地区,交通发达,战略地位极为重要,日军决不会放弃。起义部队人数虽高达10万,但未经整训,战斗力羸弱,一旦日军扫荡,势难生存。但撤住平西也是困难重重,日军可能沿途袭击,在行军中即可能受到重大损失。 其实,可以拿同时期的冀中来做一参照。 冀中之所以最后能坚持并发展壮大,有冀东所不具备的几大优势: 1、冀中东面是山东渤海区,南面是太行冀南区,西面是晋察冀北岳区,可得到闪转腾挪的空间和八路军主力部队的支援。冀东所能依靠的只有四纵新开辟的平西根据地,所遭遇的敌人不仅有日本华北方面军,也有关东军,伪军方面的伪满军战斗力也比伪华北治安军战斗力强。 2、1938年底贺龙率120师主力挺进冀中,至离开时的大半年时间为冀中的最高首长。反观冀东,一直没能形成一元化领导。 3、冀中最危险的时刻就是1938年底,120师主力的到来成为了定海神针。九个多月的战斗,冀中各部队一方面可以跟随八路军主力作战,提高战斗力,一方面赢得了建设根据地,并将部队拉到北岳区整训的时间。待到120师离开时,冀中分两期整训了十四个主力团。 四纵虽然老红军部队多,战斗力强,但是人数不多,且是分属两个系统合编而成。如果,四纵能像120师那样坚持冀东,形势自然会是另一番景象。不过,冀东相比于冀中更为重要,日军必保,因而,四纵所受到的压力必然更大,能否坚持住不好说,甚至可能遭受重大损失。 客观分析下来,9月份四纵做出的西撤决定是符合实际的,只是由于上级不了解当地现实情况,加之冀东领导人有较强的本土主义倾向,一直拖到省委到来后举行的九间房子会议才最终决定抗联全体西撤,然而,宝贵的一个月时间过去了。如能在9月即跟随四纵西撤,日军兵力不足,部署不到位,虽然不可避免的会出现新部队逃亡现象,但有八路军主力部队掩护,抗联的大部分兵力至少能安全撤入平西根据地。 因此,冀东大暴动虽然失败了,但是失败是成功之母,我们的革命工作,不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在黑暗中探索光明的吗?我军在这次事件以后,吸取了教训,改变了指挥方式、战斗方式,避免了这种悲剧的再度上演。 另一方面,我们在冀东、平北埋下的火种,虽然遭到了敌人的扑杀,被迫缩小势力范围,可是,它从来没有熄灭。仍然在深山里,在密林中,静静的燃烧着,等待着漫山遍野一片红的那一天!
盘山顶上八路军在石头上留下的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