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火与土——火星城市构建史》 020 | 长篇科幻连载
前情提要
203x年，人类还处于宇宙开发科技的低科技时代，各种火星开发流派的厂商、科研机构，都在争夺着火星开发战略方向的发言权。
黄离火成立息壤公司，决定去火星上烧砖制陶。为了防止息壤的烧瓷和烧砖技术在火星上不被认可，程式方调动所有关系在火星上成立了宇宙墓地公司……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作品出版。
火与土——火星城市构建史
第二十章 逆向工程
全文约5100字，预计阅读时间10分钟
我们是守卫人类尊严的最后战士，我们不玩电子游戏，我们不用自动驾驶，我们看电视，但是不用遥控器！
我们将用我们所学的全部知识和拥有的力量去阻止终极智慧的诞生！
——《反人工智能圣战士团入团宣言》
一
江南水乡，本就是河网密布。这几年大搞城市集中化，农业大农场化，退耕还林工程等几个彼此相关的国家级项目，自然环境越来越美。
丽州市除了主城区外，已经恢复为大量森林与湿地交织的状态，对于钓鱼佬黄离火来说，偶尔休假的时候去郊外钓鱼，就是繁忙人生里的大享受了。
这一次，程式方拿下火星墓地的营业执照，还有很多具体的公司事务和资金方面的事情要去忙。黄离火让方桂林安排陈海底和李镇远在本市的落脚等事项，就决定给自己半天的假期——去钓鱼！
最好的垂钓区，是禁止机动车进入的，那些职业钓鱼佬，都给自己配备了各种人力三轮车，没有马达，就是靠自己卖力气蹬。
老范也很喜欢钓鱼，只是没有黄离火那么痴迷，不过，他的装备倒是配得非常齐全，听说黄离火要去钓鱼，老范就跟黄离火说，“正好，我要跟你说说找火星科学家的事情，今天终于是各路消息汇总齐了。咱们骑车去洗纱川的路上，我跟你细说。”
“到地方再说吧，路上得骑三轮车，没力气。”
于是，两个中年男人骑着各自的三轮车上路了。黄离火的三轮车是南方的标准三轮车，单轮在前，人在前面骑车，后面两轮带着一个车厢，黄离火的这个车厢很大，一米五宽，一米八长，一米二高，里面装满了各种钓鱼用品和户外用品。
老范的三轮车，是东北式的倒骑驴，单轮在后面，双轮和车厢在前面，车轮大，车厢低，车厢上面还能叠放行李。
两人骑了一个多小时，才进入渔猎区，视野之中都是森林和野草，能听到鸟叫虫鸣，一路上蹬车的腰酸背痛腿抽筋，值了。
终于到了洗纱川，两人开始卸车，摆好钓鱼椅，架好鱼竿，坐稳当了，开始等鱼上钩时。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老范一脸贼兮兮的问黄离火。
黄离火是了解老范的，老范这个人做事一向周全，总是有预备方案，很少让人失望。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是分配给他的寻找火星方面研究专家的任务出了差错。
“先说坏消息吧，幸好有式方的好消息垫底，咱们的火星工厂计划，现在是有兜底的资金了。”黄离火对于程式方拿下火星墓地经营权这件事，此时依然觉得真是天大的利好。
“好，那我就说了。我是认真砸钱跑关系，我十年前恶性分手的女朋友的门路都跑了一遍。几个老哥哥都跟我说了掏心窝的话，现在入局火星开发产业，方向是正确的，但是，机会不好了。国内从一线到三线的火星研究专家，早就被各大公司签死了，除非准备好天价违约金给他们赎身，否则，找不到好的专家。现在还能找到的，那些没有工作的火星专家，肯定都是有什么问题的。”老范皱着眉头。
“我们也不是非要一流的，能给咱们把火星的情况说明白的就行，咱们也不是去火星搞什么高科技，咱们是去扎扎实实搞基建的。而且，不是还有卢教授嘛，我看他是可以帮上忙的。”找不到一流的专家本就在黄离火的预料之内，黄离火倒也不是太失望，原本是因为知道自己是个小公司还是个地方小公司，费用上就可能雇佣不起。虽然，现在有了程式方给予的资金支持，可能也请得起高级科学家了。
“不，老黄啊，我跟你说，我也不是什么好人，甚至也干过奸商，偷工减料什么的都做过。但是啊，技术专家这点上，是绝对不能退而求其次的，要，就要一流的。那些来历不明的人，是不能用的。你说的卢教授，我觉得，他有点太主动了。”老范一脸渣男嫌弃别人的表情。
“什么叫太主动就有问题啊？你这个人啊……你还是说好消息吧。”
“好消息就是，有高人给我指路了。她说，现在那些最出色的研究火星开发的科学家是都被公司雇佣了。但是，真正了解火星的人，可不止那些想要开发火星的人，当人的目的性太强的时候，是不能客观看待问题的。每个火星开发流派，都有自己的利益圈子。”老范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
“你接着说啊，你是等我给你鼓掌吗？”黄离火看老范这时候还卖关子，故意冷笑着说，“咱们出来钓鱼，你可没戴头盔啊！”
“别别别！话事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老范接茬说起了这些老男人之间的笑话，然后接着往下说，“还有一批人，是那些开发火星的人绝对不想雇佣，而且也没法雇佣的，他们对火星的了解，也是可以和一流火星专家叫板的。你猜，他们是什么人？”
“国家院士？”黄离火试着猜测，他对科研界是完全不了解，他就是个中年脱发的小商人而已。
“不对！我再提示你一下，凡事都是正反两面的，有时候，你的朋友甚至不如你的敌人更了解你。你再猜猜！”
“不猜了，你赶紧说，要是真的有用，我送你块火星的墓地。”
“滚！呸呸呸，不吉利！”老范被黄离火气笑了，“当然是反对火星开发的那批人了，官方是不会宣传他们的，他们是个半地下组织，也有个联盟，叫做反火星开发研修会。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人，据说，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一些反科学团体存在哦。你知道吗？还有反人工智能教团哦！”
“等等！你再说一遍？我有点没明白，什么叫反火星开发研修会？既然，他们反对开发火星，我们为什么要找他们？找骂吗？”黄离火一时没有跟上老范的思路。
“老黄，你看你，格局小了。你觉得那些反火星开发研修会都是什么人组建的？你还记得，咱们年轻的时候，网上有句抬杠的话，叫做，如果我不会制冷，是就不能批评冰箱吗？反火会这里面，就有人为了反对火星开发，专门钻研火星的一切知识，为了批评火星开发而去了解火星。”老范摊了摊手，“你说，这些搞科学的人啊，脑回路真是不一样啊。当个反对派，都当的这么投入。”
黄离火整理了一下思路。
火星开发产业大热时，好的科学家都被公司签约了——现在，如果想要找到比肩一流火星专家的人，就只能去反火会找……这个逻辑，有点奇怪啊！
“上钩了！”老范的鱼竿上的浮标动了，老范赶紧起杆！碳纤维钓鱼竿弹出一条飘逸的曲线，透明色的鱼线宛如弓弦一般的高弹力，迅速被鱼竿带动飞射出水面，鱼钩上咬着一条四寸长短的鲫鱼！
二
钓鱼归来，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妻子已经习惯了黄离火这个钓鱼佬的那种莫名的狂热，先和孩子们吃了晚饭。
黄离火拎着专门的鱼桶，里面有七八条他自己钓上来的鱼。黄离火进门的时候，三个孩子正一起坐在起居室看动画片。
“爸，你今天钓上来几条鱼啊？”孩子们嘴里问候着，一个个人却都黏在沙发里，他们已经对黄离火钓鱼这件事失去了好奇心。
“八条！最大的有一尺长！我这就收拾收拾，给你们做铁锅炖鱼！”黄离火得意的说。
“你就歇歇吧，我们都吃完晚饭了，明天再做吧。”妻子劝说。
“不行啊，我明天又得出差，老范给我找了个可能很厉害的火星研究专家。”黄离火故意说得很轻松，但是，如何劝说一个反对开发火星的火星专家加入自己的公司，他心里全无头绪。
“火星专家！我也要去！”听到火星话题，黄耐火来了精神！
“你不能一直缺课，而且，这次是去请人，你去了，也学不到什么东西，也帮不上忙，还是等我把人请回来以后，你再多去他的实验室看看吧。我先给你们做鱼，你们明天吃。”说到做鱼，黄离火就高兴起来。
在厨房忙活了两个多小时，鱼终于在大铁锅里咕嘟起来，黄离火才回到卧室。
妻子正在床上看书，看他进来，才低声问，“你是有什么心事吧？”
黄离火知道妻子对自己情绪波动的把握是极其敏感的，瞒不过她，就叹了一口气，瘫坐在床上。
“你说，该如何说服一个人去做他坚持不愿意做的事？”
“啊？”妻子想了想，“你是说，你明天要去请的火星专家，很大可能是不想接受你的邀请？”
“何止是我啊，就算是漂亮国的大公司都请过他，他都拒绝了。那可是最早就说要移民火星的超级跨国大公司啊，现在也是火星开发联盟里的巨头。老范说啊，那个人，早年是个狂热的火星研究专家，经常发表相关论文，但是，当火星联盟成立之后，人类真的开始开发火星了，他又是最初就站出来反对的几个人之一……”黄离火把老范和自己说的那些事，摘重要的和妻子说了一遍。
妻子认真想了想，“这个人应该是和那些大自然保护主义很像吧，就是因为特别喜欢火星，才不想让人类去破坏火星吧？虽然大家说着什么开发，很好听。但是，咱们上学的时候都听说过的，所有的经济大开发的野蛮初期，都是会破坏自然环境的……不过，火星现在就是个半死不活的星球，如果认真开发，才有可能成为一个活力的星球，他到底在执着什么？如果你搞清这一点，也许就能找到角度说服他。”
“找到他拒绝开发火星的真实原因……”黄离火轻声反复嘟囔着这句话，不知不觉睡着了。
在梦里，他看到橘红色的火星变成了一个蛋，有一个巨大的影子破壳而出……
第二天，早餐，一家五口吃着铁锅炖鱼，黄耐火觉得好吃，自己就吃了四个早上热锅时贴在铁锅里的花卷。
“爸，你这次去哪里出差啊？”
“去牧区，朵颜旗的一个牧场。你范大爷，辗转托人才找到他的下落，他是个隐士。”
“啊？科学家不应该在大科研机构吗？他躲到牧区，怎么做实验啊？”黄耐火不解，黄离火暂时也没法解释。
吃完早饭，妻子去送孩子上学，黄离火简单抓几件衣服扔进背包，就奔机场去了。
黄离火和老范在机场碰头，一路上和老范猜测，这次要努力请出山的这位反火会的创立者之一，博物学家吕镜，到底为了什么反对火星开发？
“他可能是个火星野生生态保护主义者者？”
“莫非，他是克苏鲁信徒？担心火星上有不可言说的存在？”
“他是个超宇宙文明神秘论者？”
“他是个《三体》书迷？相信黑暗森林法则？”
在飞行的旅途中，黄离火和老范，穷尽他们在漫画和网文中看过的各种神秘论的原因，来猜测那个反火会博物学家的真实想法。
一个半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呼市的机场，老范早已在当地定好了车和向导来机场接他们，把他们送去五十公里外的朵颜旗牧场。
老范年轻时就来这边捣腾过买卖，对牧区的习俗很熟悉，特意定了一辆敞篷吉普，说这样才能呼吸到草原的气息。
一路上，黄离火只是怀念城市的平稳路面，那辆老式吉普的越野性能确实非常好，但是减震不好，真颠屁股！
北方的大草原非常辽阔，这些年，马术运动越来越普及，牧区又有了大量马群，主要是用于提供给各地的马场和马术学校。
看着草原上，数百匹规模的马群一起奔跑，马蹄声交织的音浪，仿佛能振动空气，远远看着奔跑的马群，黄离火觉得自己心底的中二之魂，好像都燃烧了起来!
导游是个牧区的年轻人，普通话说得非常流利，他一边开车一边说，“听我爸说，八十年代之后，牧马的人就少了，养羊养牛的人多。这些年，马群才又多了起来，虽然都是动物啊，但是，看着马群，就是好看啊！羊群啊，磨磨唧唧的，不威风。”
一路上，又看到了几群羊，看着羊群慢悠悠的样子，黄离火觉得……肚子饿了！
终于，到了介绍人给出的坐标，那里有一座独立的院子，老范和黄离火看着这里的风景，都觉得这块地方真不错啊。
北方有几座小山，那座大院子和山之间有条河，周围视野空旷，除了一片大草原，什么也没有。
老范忽然低声说，“这就是田园派科学家吧？”
黄离火忍不住一笑，“应该算是塞外派科学家吧……”
三
那间院子不大不小，很像老式的农村院子，带前后院，大概是个三十米宽，七十米长的样子，墙是土墙，爬满了牵牛花等藤蔓植物，前院大门也是简单的铁杆型铁门，此刻敞开着。
院子里是座三层小楼，楼顶竟然还有球形观测台，果然有点科学家的味道。
导游把吉普车停在了大门左侧，老范和黄离火下车，走到大门前。老范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吕先生在家吗？我是松香先生介绍来的，他说跟您打过招呼了。吕先生～”
老范的嗓门是够大的，不愧是当年在街头搞过促销的。
“来了！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过了两分钟，黄离火看到从院里的小楼的二楼窗口，飞出一个足球大小的无人机，那声音就是无人机发出来的。
“欢迎二位来牧区，请进来吧，吃饭了吗？我们准备了火锅。”
老范大声回应，“好啊，咱们边吃边聊。”老范让导游先回家，等要返回前，再电话通知他来接人。
黄离火和老范跟着无人机走进院子，无人机调整了飞行的速度和高度，与老范的头部高度平行。
老范试着问，“你是吕先生的服务机器人？还是吕先生您自己在通过无人机的话筒和我们说话啊？”
无人机回答，“我是这里的家庭管理员，我们是个小队。吕先生在客厅等着二位。”
黄离火和老范走近小楼，还没有进门，就闻到了一股羊肉的香味！进了大厅，大厅里摆着一张巨大厚木板作为桌面的长条案，桌面中间是个铜炉火锅，周围摆好了十几个盘子。一个看起来一米七五左右的男人正在给火锅打沫，那个男人头发乱蓬蓬，浓眉大眼，满脸胡茬，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科学家……
“范先生吗？我是吕镜，我接到了松香先生的通知，这个人情，就算我还他了。坐下吃饭吧。”吕镜的声音也很粗。
老范和黄离火也和吕镜打了招呼，然后坐在条案的这边，和吕镜斜对着，已经摆好了给他们的碗筷。
“两位远道而来，应该是已经知道我是反火会的人了吧？”
“知道，但是，我们也听介绍人说，你对火星的了解和研究也是一流的，你是太懂火星了，所以就不喜欢了？这是老夫老妻的状态了？”老范打趣。
“您能说说，您到底为什么反对开发火星吗？我老婆说，能知道原因，才能找到补救的办法。”
三个人一边吃火锅一边闲聊，铜锅，清汤，上好的羊肉，蘸料也只是韭菜花和麻酱。
“因为，在这个时代，认真开发地球本身要比去开发火星更经济啊，现在开发火星的技术条件不够成熟，是事半功倍，人类在解决宇宙飞行的速度之墙这个麻烦之前，是没有能力开发外星球生态的。”吕镜的声线粗，语调却很平和。
黄离火和老范互相看了一眼，觉得吕镜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息壤的项目已经开始了……也不能现在听说技术不成熟就收手关门啊。
吕镜接着说，“不过，你们的经营项目倒是思路很有趣，这也是我愿意见见你们的原因。去火星上烧砖！这个思路真够有想象力，算是部分抵消了宇航运力的限制。”
听吕镜这样说，黄离火有点小得意，“其实，我想向您请教的，也主要是烧砖的问题，宇宙飞船的事情，我这辈子都不会懂，也不会去涉及。我只想问问您，火星上有瓷土或者瓷土的成分吗？”
吕镜看了看黄离火，又往火锅里添了一些肉，然后慢慢说，“我加入反火会的时候，已经宣誓了，除非退会，否则绝对不会给任何进行火星开发的个人和公司提供任何帮助和建议。”
黄离火碰了一个软钉子，但是，他从直觉上感觉吕镜说的技术不成熟，成本收益率低这个理由，并不是真正的理由。他似乎觉得真相就在眼前，但是，缺少一个关键的理论支点。
“吕先生，您为什么要搬到这里来？这里生活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要搞研究，不是很方便吧，你们搞科研的不是需要实验室和大型科学计算机吗？”黄离火没话找话。
吕镜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人这一生，总是难免会自愿或者被动的搬家的，我搬来这里一年多了，我原来住的小区，听说已经被推倒重建了。只不过，那里已经跟我没关系了。这里多好啊，远离喧嚣，与世无争，虽然得不到现代社会的很多便利，但是，也不会被科技打扰啊。我建议你们，也在牧区或者西部新林区买套隐居房。”
黄离火隐隐觉得吕镜似乎话里有话，他一边吃火锅，一边琢磨着，也忍不住打量着这个房间里的布局。
（未完待续）
上海果阅文化创意有限公司已获得本篇权利人的授权（独家授权/一般授权），可通过旗下媒体发表本作，包括但不限于“不存在科幻”微信公众号、“不存在新闻”微博账号，以及“未来局科幻办”微博账号等
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火星时代》截图
添加未来局接待员为好友（FAA-647），留言“不存在科幻”，即可进入小说讨论群，和我们一起聊科幻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