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鲜粥的钥匙
些许有些生锈
但是配得上那个仍然饱受锤炼的锁
愿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像是不怎么美味的海鲜粥
凉了粘了腻了 但是回味无穷

我父亲曾经找了许久的钥匙,却一无所获。他一直很确信钥匙的模样、材质、甚至每一个细节。后来我和他发现不一定是这样的,是他忘了钥匙,也找错了锁。
父亲一直对于食物很挑剔。作为海边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坚信食物一定是要鲜美的、肥瘦相间的——特别是海鲜。父亲前几日还会与我念叨着这大闸蟹是一年不如一年,无论是蟹黄还是蟹膏都没有原来的好吃了。
父亲挑剔着很多,但其实他并不会做饭。当然,母亲做的饭大多数还是合他胃口的。母亲也常为每天吃什么痛苦着,不断精湛着厨艺,但制作海鲜却总是会被嫌弃原材料不够鲜美。父亲就着酒偶尔还会来一些吃的惯的、不论新鲜的小菜。醉腌虾姑、烤干鱿鱼。伴着啤酒就下的一刻,咽喉与口腔释放的声音能响彻家中的每一个角落。
每次回老家,父亲都会带我们去那些他吃得惯的馆子,即使环境再不好,苍蝇满天飞,它们也有着无法取缔的地位。

当然,最值得怀念的还是那家他放不下的大排档。
海鲜粥的讲究很大,从选材、烹调、甚至熬煮的器具都要加倍用心。若是选材不好,腥味会充斥每个米粒,令人难以下咽;若是烹调不好,过头的熬煮会让软糯的大米变得粘腻扰人;若是器具不好,盛粥时便容易麻烦到客人,抑或是根本无法让粥均匀受热。
对于父亲来说,只有这家大排档才能做出他心里的味道。听说父亲以前有空都要来喝上几碗,与店里的老板谈心,那是他在老家刚毕业出来工作时的精神依靠。老板甚至给予了父亲一把能亲手打开店门的钥匙,如果想来坐坐,就可以来喝上几杯小酒。
我也曾经有幸亲身体验父亲嘴里喋喋不休的优点,坐在环境不怎么好的那家小店,品尝过一晚海鲜粥。
门前摇摆的小吊灯摆动着,照着不怎么干净的地板,地面上积了些水沟旁的洗碗水。即使是刚消毒过,被一层薄膜盖住的饭碗,用筷子戳开细究内里,也难免有些磕碰污浊。海鲜粥就像是展览品一样被陈设在圆桌的中间,塑料制的四脚椅子有些不平,站起来盛粥时会有些许踉跄。
其实也不过那样,但确实称得上是一碗好的海鲜粥。我像是被父亲遗传了对于海鲜粥的挑剔,我怎么喜欢喝海鲜粥,鱼骨总是扰人对于白粥大口咽下的舒爽。但是我愿意为这碗粥停下来,慢慢品尝。不得不说,满是胶原的鱼皮没有让米变得粘腻,米粒口感分明没有成坨。但对于父亲所描述的器材应当受热均匀且方便盛舀的最后一个关键,还差一点。装着粥的是一个小口的砂锅。
但是谁又逃离得了这个小口子呢?一旦进去了,可能便沉入锅底了。也许换了大口子的锅,就是个例外了。

去年父亲散心回来,行李还没放下便说着那家店变得难吃又势利了。
前年开始,随着这件展览品的远扬,店家也是时候考虑更好的位置了。父亲当然也不在意,他愿意追随这碗粥。那天他坐在舒适的空调房里,像是展览品的粥被摆放的更加精致,更加引人注目,粥被换成了大口径的碗装着,从锅里倒出来陈设。变成了更容易获得的佳肴。明明定义上已然是一碗完美的粥。
父亲说:“其实味道也没怎么变。还是好吃的。”
父亲看着手里已然无用的钥匙,黯然失色。
父亲此后回老家再也没有进过那家店一步,他开始尝试着自己煮。他换了同款的小口砂锅,却如何也烹煮不出他心中海鲜粥的味道。予我试味,却又觉得相差无几。
我决定与父亲回老家,买下一碗,细细斟酌不同。
父亲打包了一碗海鲜粥带回了家,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被卷帘封住的闸门。上面仍贴着被浆糊糊住的招租启示。
他拿出了他有些锈迹的钥匙,却如何也打不开那扇门。
但他就这么取了门口不平稳的椅子坐在路边,把那碗几乎凉了的粥慢慢喝完。
“女儿,你知道吗?如果老板能和我说上几句,那么我现在喝的粥……便是完美的。”
我把带有锈迹的钥匙从父亲手里接过。已经生锈了的钥匙,再沾水,便更打不开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