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
午饭。
走出去的那一刻扑面而来密集的蝉鸣声席卷着恍若隔世的夏天。
我从未觉得蝉鸣聒噪。相反,夏天的蝉鸣由于太过密集和统一,反而有一种别样的寂静感。蝉鸣声里马路上骑车驶过,轮胎在路面上辗过,轰隆声也被辗得细碎起来。路边货车在装货,纸箱和铁皮车厢摩擦,有轻微的刺耳感。左后方走着的女孩,右脚在地面上拖拉的时间比左脚久,于是变成有韵律的刷、刷……刷、刷……。右前方小饭馆敞开的门里传出来叫号的声音。如此种种,混合在一起,是诡异的寂静感。我留心听蝉,蝉鸣声便大了些,我留心听脚步声,鞋底的刷拉声便占据了我所有听觉。
有些神奇。
对蝉鸣最深刻的记忆是高中校园的操场。
那是个夏天的中午,我极其难得地中午没有回家。中午的太阳晒得我皮肤有点疼。操场边上有个水龙头,龙头下面是很长的水槽。水龙头的水被我开得很小,汩汩地流着,水流从龙头落地的时候溅起来一些小液滴,划半道抛物线又落回水泥的水槽里。
教室里空无一人,住校的同学都在宿舍休息,我好像只能在课桌上将就一下。那时候可能不太知道“将就”这个词。
我从教室最后一排往前走,看到每个人满满当当的桌子,堆满了课本,习题册,文具。它们高高地摞起来,高得足以挡住向前看的视线,高得自以为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地睡觉不被发现。多年以后我想起来,想起这场景,像极了我去陵园拜念亲人的时候。每个课桌都有一定间距,一排排一列列,一个个方方的硬硬的书摞,全都像极了陵园。
我有过两次恍惚的记忆。都在我睡醒以后。我仿佛睡了很久,醒来以后意识漂浮,仿佛灵魂脱身离去在看躺在床上的我自己。我不知道身在何处,不知道前事如何,不知道未来何方,仿佛坠入名为迷题的故事里。清醒以后又有些许不解,不解我为何身在此处,不解我是怎么一步两步三步地,长成了今天的样子。我看我自己,像看快进的电影。
我很容易在喧闹的时候,无意识地脱离人群。无意识地,等反应过来才知道原来走神的那种脱离。越吵闹的时刻,那些吵闹越像一个背景音乐,慢慢变淡,变弱,消失,只剩下我。
只剩下我。
然后醒来。
然后沉入。
然后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