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经历“困难时期” 之四
(1960年秋-1962年夏)
之四野果也充饥
三年“困难时期”,虽然生活十分艰苦,但是学校却从来没有停过一节课。就拿我们高中部来说,不但“主科”“和“次科”,一科都没少,就是每周两节劳动课也是按时上课。所不同的是,从1960年起,不再组织集体下乡劳动,而是到学校自己的农场——李子塘坝去开荒,种菜,种稻子,种番薯。所收成的产品,蔬菜归学校食堂,稻谷主要用于毕业班典礼,唯有番薯,曾经分配给学生。当然,这些出产也相当有限,如果想靠它度荒,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同学们也没有寄予多大的希望,但是,不管饥饿与否,只要还能上课,大家就都会去参加劳动。
李子塘坝在县城东门外以北,是永定河的河滩,面积相当大,我们学校开垦了十几亩田地,还不及它的十分之一。我们学校的农场在龙岗山的东侧,山脚一带有山泉,能灌溉四五亩田,其他都是河滩、沙坝,长着一丛丛的芦苇,还间杂着一丛丛的黄荆和沙苑子。那黄荆,春夏之间绿叶葱葱,紫花朵朵,招引着美丽的蝴蝶和辛勤的蜜蜂;中秋过后,果实串串,渐次成熟,等到初冬,叶子干枯飘落,只有那黑褐色的果实挂在枝梢。那沙苑子,幼苗像花生,长大之后开出串串金黄的花,就像一群群黄蝴蝶,到了秋天结出小手指般的豆荚,煞是喜人。
饥饿的人总是特别馋。1960年初冬,学校农场的稻子、番薯都已经收成,地里改种蔬菜,我们经常要利用劳动课去给蔬菜施肥、浇水。有一次,我带着脸盆去浇菜,完成劳动任务后,到河滩里转一转,发现很多黄荆子。心想:这些东西要是能吃该多好呀!于是,我试摘些回去,拿到小炉灶上去炒,炒至略带焦黄,小砂锅里冲出一阵阵香气,馋得我口水直往下咽。放凉以后,抓一小把送到嘴里,慢慢咀嚼,越嚼觉得越香——啊,真的能吃!我高兴极了。
下一次劳动,我带上一条小布袋。劳动完了以后,我又到河滩上去摘黄荆子。有同学看见,也跟着来摘。我们把它带回学校,又拿到小炉灶上去炒。因为数量较多,分成几个小锅同时炒。这一回,我把黄荆子分送给同学们吃,有的说:“好吃,很香!”有的说:“太硬了,没什么肉,都是壳,还有点苦味。”(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有同学说:“那里不是有很多沙苑子吗?可以吃吗?”我说:“不知道。”有的人就说:“不能吃,那是巴豆子,吃了会泻肚子的。”因为没有试过,又担心吃了会泻肚子,我终于没敢去试摘那沙苑子。
农忙假回到家里,说起摘野果充饥的事情。母亲说:“黄荆子是可以吃。沙苑子,我们也没试过。”
母亲又说,村里也很多人“打野食”。可采的东西多着呢,冬天可以吃叶子的有糠羹子、滑豆子等,吃根的有香蕉头、黄狗头、香粉头、硬粄头、淡竹根等,吃果实的有当莲子、沙莲子、乌鸡子、黄荆子、茅头子等。今年以来,只要能吃的都有人采食。不过,除了野果摘下来可以单独吃,其他叶和根都要混上一点米糠或米碎才好吃;但是这些东西,有的吃了会拉肚子,有的吃了会屙不出屎来。
母亲还说,最能够充饥的是硬粄头,把它挖回来,用碓打碎,榨取它的淀粉,煮羹放凉了吃,那是最好不过的;但就是比较难采。
我问母亲:“现在还有什么野果可以采的?”母亲说:“现在冬至已过,恐怕就只有山上的茅头子了。”
茅头,我屋后山上就很多,我们经常拔下它的苗来扎扫把。于是,我冲到屋后山上,采了好些茅头子回来。那东西样子像高粱籽,比高粱籽略小,外壳坚硬,黑色,油光滑亮,炒酥后可以吃,也有一股香味,缺点是太硬。农忙假结束时,我也带了一点到学校,既可以当零食,又可以充饥。
这些野果,虽然吃起来并不可口,也始终没有被当饭吃,但是,饥饿之极时,抓上一把,放到嘴里,细嚼慢咽,也可解一下馋;毕竟它们都含有或多或少的有效物质,吞到肚子里,也可以充一下饥。
后来,我才慢慢懂得:黄荆是一种药用价值很高的植物,它的果实黄荆子性味是“苦、辛,温”,具有“止咳平喘,理气止痛”的功效,可“用于咳嗽哮喘,胃痛,消化不良,肠炎,痢疾。”而沙苑子也是一味中药,性温,味甘,功能主治“温补肝肾,固精,缩尿,明目”,用于“肾虚腰痛、遗精早泄、白浊带下、小便余沥、眩晕目昏。”它的制法是“除去杂质,洗净,干燥;或用盐水拌匀,放锅内炒干,晾干。”可见黄荆子、沙苑子采下来,炒熟,是可以吃的。而巴豆是另外一种植物,它的种子毒性很大,误食后会引起口腔、咽喉、食道灼烧感,恶心、呕吐、上腹部剧痛、剧烈腹泻、严重者大便带血、头痛、头晕、脱水、呼吸困难、痉挛、昏迷、肾损伤,最后因呼吸及循环衰竭而死。因而,摘取野果必须仔细辨认,不可乱采乱食,以免中毒。
201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