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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星寨

2011-01-15 02:35 作者:雨村牧童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以前农村修房子前,要看朝向,择吉日,其间还有很多讲究。不能得罪石匠师傅,木匠师傅,泥瓦匠师傅,如果他们在建房过程中,略施小计,是会害人命的。有人说,修天星寨上的房子时,两家人正在气头上,都暗中让石匠师傅在对方的地基下动过手脚,埋了两只被诅咒过的草人,上面写着被诅咒人的名字,所以后来才会这样。我不信这个,爸说二姨父是年轻喝酒,酒后赌劲和别人抬石头,丧了力,痨病死的。不过天星寨上两家人原本活得很好的,但房子修过后,几年功夫间,寨上的壮年人相继死的死,离开的离开。到后来整个寨子都荒废了,总感觉有些巧合。——题记

每天傍晚太阳落山时,满天的蜻蜓迎着霞光飞舞,我寻着满田的蛙鸣,到院子旁边的田坎上看日落,鲜红的太阳像一颗硕大的咸鸭蛋黄,悬在西边山头上那两根高高竖立的高压线电杆中间。我常常望着那高压线电杆,心里却想着那电杆后面发生的事情发呆,那里住着我二姨一家,二姨家有2个姐姐。每年农历3月间,我跟妈妈去二姨家吃伟爷爷的生日酒,我跟着妈妈爬到山顶上,站在高压线电杆下,就能看到二姨家的房子,二姨家的房子在一块大岩石上,岩石三面悬空,下面是几十丈高的悬崖。站在悬崖上往下探望,能够看到大河里滔滔的河水,能够听到大河里轰鸣的水流声。解放前这里住着一户地主,地主靠着岩石三面悬崖的天险,修筑了一个寨子,取名为天星寨。天星寨的寨墙和寨门现在还残留着,但寨子里面的房屋确是后来修的。寨子上有两进院子,住着两户人家,一家是我二姨,另外一家姓杨,杨姓是村里的大姓。

我最后一次去天星寨,也是一年农历3月份,那时候二姨双亲已经过世,剩下伟爷爷和我二姐姐,大姐姐几年前去广东打工,被人贩子拐卖,在广东陆丰县安家落户。我跟妈妈一块去吃伟爷爷的生日酒,那天,我们爬上天星寨的寨门,走进二姨家的院子里,看到院坝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台阶上堆放着一捆捆柴禾。几道大门都开着,但没有见人。院子里显得格外清静,院坝旁边有一个小池塘,池塘里的蒲草正趁着光疯长,把满塘的池水都映得绿油油的。池塘边上是一个菜园子,一畦种青菜,一畦种番茄,一畦种草莓,小小的一个菜园子被打理得井然有序。菜园子四周围着竹篱笆,竹篱笆上的黄瓜藤,牵牛花藤相互缠绕着,努力地伸展着触须,顽强的小生命抬头张望着,显得更加有生机。菜园子外临近悬崖处,四周围着一片竹林,风起时,整片竹林被刮得呼啦啦响,但院子里确实是安静的,犹如世外桃源。

我跟着妈妈走进堂屋里,喊了一声伟爷爷,没有看见人,又转进里屋去,里屋光线有些暗,我看见伟爷爷枯坐在昏暗的房间里默默地打盹,妈妈的喊声把他惊醒了。他忙起身来招呼。

“孙孙啊,爬坡上来累不累?”

“不累”。(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你二姐到那边大院子学骑自行车了,你一个人不好玩啊,等一下我去叫她回来。”

伟爷爷说着话又到墙角处一个柜子里翻东西,边翻边说:

“还是今年春节压的汤圆面,不知道长霉没有。”

妈妈接过汤圆面到厨房里亮一点的地方翻看了一下说:

“还没有,可以吃。今年春节时候的汤圆面现在还没有吃完啊。”

“今年春节没有几个客,这不今天过生,我也把客全部推掉了,难得麻烦。你还是来了,年年都记得啊。来了好哟,一个人天天在这黑屋子里待着。一打瞌睡就到你二姐,你看我这脚上的布鞋,袜子都是她做的,都还是好好的,可人不在了。好人不长命啊!”

说着眼眶里又噙满了泪水。妈妈本想接着念叨一下二姨的好,可见伟爷爷这情形,把心里的话都压住了。

“人都去了,不要去想了。他两个早早地走了,都没有尽,你还念叨他干什么。好好待孙女,以后她会服侍你。”

伟爷爷舀了一碗汤圆面,兑上半瓢清水,就着面盆在灶沿上翻动,面盆被翻动得梆梆响。妈妈和我坐在灶沿下的条凳上,挽着一小捆一小捆的松树毛往灶孔里塞。伟爷爷和好面,一边搓着圆条形的汤圆,一边叹气:

“我看孙女也没有望头啊,越大越不听话了,今天早上说好要去聋猪坡捏包谷团的。吃完早饭,听到别人喂一声,又跑得没有人影了。我一个人担不动那一挑粪水,也只有干等着。”

“玲她是去借谁的自行车学啊?”

“还不是杨大嗓子那小儿子,新买了一辆自行车,玲呢,天天都想着要跟他学车。”

妈妈接过话来,试探地问:

“玲好像提过杨大嗓子那小儿子,他们是同学吧。杨大嗓子也跟我提过,看他们是有那个意思啊。”

“年轻人的事,我是管不着了,凭她自己欢喜吧。杨大嗓子那小儿子,人品不错,人也活泛。都是一堆一块的,从小看到长大的,知根知底,真成了也了了一桩心事。年前玲还要去广东打工,都和队里几个年轻妹娃约好了,后来我不肯,我生气了,说,你走了,我老死在家里都没有人知道,她听了这话,就不再说了。我心里知道,这孙女还是有孝心,平时是有些不听话,但到关键时候还是懂事。这些年也苦着她了,9岁就没了父母,12岁时就到手把崖下面挑水,开始挑不动,半桶半桶挑。后来渐渐就得力了,经常看到我背重东西的时候就说,爷爷你别动,让我来。如果玉不走,姐姐也会帮着妹妹一些,不会那样受人欺负。”

“玉啊,去年回来也不来我家打个转,才回来几天功夫,都没有打个照面就走了。”

“玉现在瘦了,变黑了,听说广东那边太阳晒人,那男人也是黑不溜秋的,个儿不高,也不爱说话。玉这次回来,那男人不放心啊,跟着她一块来,就是要看着她,怕她回来了不去了。”

妈妈叹了一口气:

“玉这孩子也是命苦,才出去没有几年啊,就有5个孩子了。那男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都有5个孩子在那里,玉还会舍得丢下孩子不回去啊。”

“玉这次回来也住得不开心,几年没有回来,已经不习惯了,从镇上走路回来就说把脚走痛了。广东那边一年四季都热,回来天冷了也不习惯。广东那地方到底是大啊,我们这小地方比不得啊。走了走了,飞出去的儿,认不得家了。”

伟爷爷不知不觉得说着话,锅里的汤圆团子拌着沸腾的水溢出了锅边,顺着裂缝滴到灶孔里,呼哧呼哧地嘘着气,

“哎,不警觉得,一锅汤圆都煮浑汤了,满锅都红了。这过了霜的汤圆都变红了。”

伟爷爷揭开锅盖,忙用勺子搅拌。

“该喊玲回来吃饭了。”

我跟妈妈跑出院坝,站在寨墙上,朝着大院子那边喊,声音特别明亮,喊一声,二姐就听到了。我没有在寨墙上逗留,又回到院坝来,辨认着写在墙壁上的字,那是用木炭写的,经年不会褪色。我认得那是二姐写的,二姐在墙壁上写着姐姐和二姐的名字,并排着,后面记着生日。大门的门框上方贴着一张流行画报,上面印着花季,季的字样。门框下面也有写字,是一首歌词。在我记忆中,我记得姐姐喜欢唱歌,她唱《铁窗泪》,唱《三不该》。那时二姨还在,她在院子里唱给大人们听,在池塘边柳树下唱给风儿听。在水里采孛荠时,她也唱,孛荠采得越多,她唱得越欢快。和邻居家伙伴吵架了,她也唱,她试图用歌声压倒对方的气势。我没有听过二姐唱过,但不知道姐姐离开后,二姐有没有一个人唱过。门框上的歌词也许是二姐想念姐姐时写的。

其实那时我是看不懂,更懂不得那情意,只是对着墙壁无聊的发呆。二姐一进寨门,我就被她的欢声笑语吸引过去了。我引着二姐到灶屋来看妈妈,二姐看到妈妈倒是挺欢喜,但看到伟爷爷,还是搭拉着脸。

妈妈说:

“玲呢,你懂事了,爷爷干活都为谁啊,爷爷要抚养你长大成人,要看着你结婚抱陈孙呢。你不理爷爷,如果爷爷哪天不在了,你去靠谁啊?”

妈妈的一通话说得二姐也簌簌的掉泪珠子,二姐嗡嗡地哭,,一头扑到妈妈怀里。妈妈撩开二姐的袖子,看到二姐手臂上的伤疤,

“是谁弄的啊?”妈妈问。

“还不是那头院子的汪二,去年天家里没人,汪二偷了房檐下的猪血李,半边枝桠上的李子都被偷完了。玲露过汪二家门口,看到她儿子正在吃猪血李,就知道是她偷的,上去找汪二,汪二二话不说,一镰刀砍过来。手臂上划了很长一道口子,流了很多血,把手帕都浸透了,看着寒心。后来还不是算了。她仗着他男人杨家人多,惹不起。”

伟爷爷说完后就坐到条凳上抽烟。

“今天路过汪二那门口,她还主动和我打招呼呢,客客气气的,看不出有什么征兆啊,原来是这么一着棋。汪二他男人怕是好久没有回来过了,灶屋外头那墙都跨了半壁了,煮饭都要淋着雨了。”

“那一家人也是败落了,至那老两口子死后,大儿子在电厂又被电打死了,小儿子开始三天两头往外跑,去做木匠活,后来又去广东那边,就音讯全无了,现在家里就汪二带着她小儿子。原来这寨上是多热闹的一个院子,现在空落了。一闭眼,就想起以前那些事情。不说也好,自作孽啊!哎,只顾说话,忘记舀汤圆了,玲,给四姨舀汤圆,趁热吃。”

伟爷爷张落着,我们4人围在桌子上吃着热气腾腾的汤圆,心里才感觉到一股热气。

下午,妈妈不回家,说要帮着捏包谷团,二姐看妈妈和我都留下了,也高兴了许多,还说晚上要给我们包饺子吃。二姐掂着玉米种子在前面带路,我们跨过檐沟时,看到对面的汪二还在吃午饭,汪二又叫妈妈进去坐,妈妈说正忙着呢不进去了,当走过汪二家门口,到达下面的坡坎上时,

妈妈才说:“汪二那吃饭的碗都起了黑圈盖了,看那花样子好像还是二姐在世时,伟叔满70岁生日买的寿碗呢,怎么到她家去了。”

“咳,自从你二姐两个一走,那汪二逢没有人就溜进来,还不是见样拿样,盆子啊,锄头啊,镰刀啊都经常不见。我老了不管事,那玲也大意,经常不关后门。”

“还是养条狗好,打个响声,院子里也热闹些。”

说着话,就走到了聋猪坡,聋猪坡在天星寨下面的半山腰,背阴坡,下午三四点就见不着阳光,那天下午就我们四人在聋猪坡上,看着那坡上一大片耕作过的土地,整个下午也没有见一个其他的人影。渐渐地感觉到背心越来越凉,手里还捏着包谷团,说着说着话,就开始打瞌睡了。伟爷爷说妈妈是在家里干活累着了,妈妈说不是,整个下午就觉得阴沉沉的,背心透凉。聋猪坡边上是一片荒山地,乱坟冈,以前队里有夭折的孩子,都埋在聋猪坡下,队里的人都知道那里阴气重,很少去那里干活。

那天晚上,都有点累了,没有包饺子,早早的熄灯睡了觉,二姐和妈妈睡,我和伟爷爷睡,那天晚上我在隔壁房间也没有睡着,我听到二姐和妈妈说了很久的话,二姐说,除了爷爷,就只有四姨隔她最近,也最亲了。二姐说,四姨像妈妈。二姐说,她梦到姐姐过,梦到她去广东看她了。二姐还聊起了杨大嗓子的小儿子,二姐说他篮球打得好,会游泳,会一手木活,个儿不高,但很灵巧,什么新鲜玩意一学就会。睡到半时,我听到墙壁外,悬崖上风吹得呜呜着响,第二天醒来时,却听到轰轰的水流声,大河里涨水了,昨晚后半夜开始下雨,到早上都没有停。河里涨水了,回不去了。我和妈妈又陪伟爷爷说了很多话,伟爷爷心气开阔了很多。第三天回家时,伟爷爷笑脸送着我们走到寨门外,二姐则一直送我们,看着我们走完了山坡下的那一段陡坡,直到看不见人影了,还喊着名字。那时候我心里有些不想离开,但具体是什么感觉,又说不上来,眼眶湿湿地。

第二年,二姐和杨大嗓子的小儿子结婚了,二姐结婚后搬到大院子里的新房子去住,伟爷爷也一起住过去,天星寨更加空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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