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后重走阴阳界

李亚雄

西岭雪山有“西岭千秋雪，成都第一峰”之美称。

西岭雪山海拔5364米，随着海拔不同的落差与温差，形成了不同的自然景观，这里有原始森林与草甸，千仞峭壁，万叠奇峰，有日照金山，雪域奇观等等四季不灭的天然景象，有举世闻名的中华瑰宝大熊猫和各类珍稀动物，还有被世界科学家公认的濒危植物珙桐树（鸽子花）和奇花异草，，真是观之不尽，享受无穷。对于如此神往的西岭雪山胜景，人们对她是闻而不见、见而不识。改革开放以后提升旅游业，才敞开了西岭雪山真正的容颜，被批准为国家级森林公园，西岭雪山的名声才得以响遍全国和走出国门，由于对她的神往引来了全国和世界各地人们的“朝觐”。但是，真正使人们蜂拥而至的，则是冲着她“阴阳界”这个怪异的名称和奇异独特的天然景观而来。

我是大邑土生土长的土人，从小就听说有雪山，有大雪塘这些神奇的传说，但很难得看见，不过偶而天晴时，要在上午和下午也才能看见巍巍雪山的尊容。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一定会聚在十字口衙门（旧时县政府，今新世纪广场）前的坝子中大跳大喊：“现雪山啦！现雪山啦！”。此时男人们、女人们、老的、少的、过路的停止前进，开舖子的走出舖面，都会抬起头来，用一种惊奇的眼光看着，用“啧！啧！啧！”的声音赞叹着，有的人则叫喊：“我看见雪山啦！我今年定要交好运啦！”有的人则合十胸前顶礼膜拜，向着雪山在心中默默祈祷。不到半个小时，由于高空气流活动，雪山隐没了，有的人只好怏怏而返，有的则兴致勃勃而归，还有一些人刚到现场雪山就隐没了，只能垂头丧气、灰妥妥地走了开去。只有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一定会争得面红耳赤地抢着说：“是我先看见雪山的！”“是我先看见雪山大凼凼的！”（指大雪塘）

至于“阴阳界”一词，我第一次听说则是在1950年8。9月的时间。

川西是1949年解放的，同年12月，土匪便开始在川西大规模地叛乱，我当时在解放军180师538团8连任机枪手。1950年6月，部队经过休整后，我们三营再次进入出江、双河（今西岭镇）执行剿匪后期任务——搜捕残匪，主要的目标就是郭保芝。上级要求我营必须在9月底前完成任务。出、双地区山高天小，地广人稀，人民生活贫苦不堪，主要农作物以玉米、豆类为主，高山低温农作物不能保证收成，人们只能遍地种植鸦片运往外地销售，或以物（鸦片）易物（粮食）进行交易。解放后纷纷建立农会，政府下令才从根本上铲除了罂粟的种植。(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大军进山后，在人民群众的配合下，我们先后进行过多次出击，主要的战斗有：夜袭老熊坪，奔袭水口乡原国民党乡政府，包围打索厂郭保芝老家，突击上草坪等地。我们搜捕的范围，走遍了出、双二镇大大小小的深山狭谷，在那有名的锯子山、唐王坝、云华山、银厂沟、鸳鸯池、九龙池、老蓬子，大河头、竹根桥等地，最高最远之处曾到达九里岗，都留下了我们解放军战士搜捕的足迹。那时的搜捕行动相当艰苦，后勤给养补充上困难：全靠支前民工肩挑背佗至双河乡才能补充。行动上困难：在深山密林中搜索，首先是没有路，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开路前进，要2至3名战士手执弯弯砍刀，在当地熟练响导的指引下，斩荆棘，劈丛林，爬悬崖，越沟涧，打通一条只能容一人艰难通过的小径。每次到达一个休息地点，开路的英雄先锋们停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捕捉和清理爬滿一脚、一手、一身的山蚂蝗。睡觉也困难：每当夜幕降临，无论走到那里就是当天的宿营地，崖窝洞中、丛林树下、山脊梁上都是战士们的宿营地，真是大地为床天作被啊。夜晚还得轮班站岗，一入深夜，虽说是8。9月间天气，进入深夜哨兵也会冻得瑟瑟发抖，每班岗哨都达不到一个哨次规定的时间（一小时），排长只好调整半小时候换一次岗哨，身体稍弱和当天有高山反映的同志，当夜就不执行岗哨任务。生活上有困难但有乐趣：搜索中途进餐时，吃的是白面炒的小砣干粮，只听每个人口中嚼得“嘣、嘣”响，好像放鞭炮似的，有的人吃得来瞪眼伸颈难以下咽，赶忙在山涧中大口大口地喝水，如没有水源，那就只好干吞口水了。如果生火做饭，明明看见的是水开了，饭熟了，但是进入口中却是一锅夹生饭（主要是高山缺氧），每顿饭都会吃得大家哈哈笑。

有一次部队进入一条山沟中休息，听响导说养足精神准备翻越阴阳界。“阴阳界”这个名词，第一次进入我的耳中，它从我左耳钻了进去，通过隧道之后，就从右耳飞出去了，根本没有把它记在心里。稍倾大雾降落了下来，上级命令部队开始出发，不一会儿天空中突然下起了密密的细雨，夹着山风而且越下越大，每个战士便披上了雨布连头带身裹了一层冒雨前进。四周灰濛濛一片，不见青山不见天，大山的气候就像川剧《迎贤店》店婆的那张脸一样，说变就变，简直没有“商量”的余地。每个人都怕掉队紧紧地跟随前进，部队过了一山又一坡，越了一岗又一梁，慢慢地向山下走去，此时雨也住了，雾也在慢慢散去，看见了大山的模糊轮廓。听响导说我们在雨中行军时早已过了阴阳界。它究竟是什么样子？根本无人去想它、问它，更无人去理睬它，因为我们的任务是一心搜捕残匪，此时此刻每个同志根本无心观赏领略高原大山的美丽风光。

改革开放后，全国兴起了旅游产业，被杜（甫）老夫子在手中揑了上千年的《西岭千秋雪》这张王牌才被打了出来，西岭雪山容颜依旧然披上了华丽的新装，新世代的历史赋于她更加年青，娇艳美丽，更显活力。

时光流逝，几十年弹指一挥间，从没有充裕时间去西岭雪山旅游，我已是78岁高邻老朽之人，在这风烛残年之际，有幸被邀参加“西岭雪山笔会”活动，被告知还要登顶参观西岭雪山奇异景观“阴阳界”，我一下子来了精神，有一种立刻回到了当年追剿残匪的年代，我不顾老伴再三劝告，决心冒险一试，大有“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气魄。

2010年8月5日，男女老中青一行20余人，于迎春广场乘车出发，沿着宽敞平坦的旅游通道飞速前进，10时40分左右来到了后山接待站，驾驶员说：“打索厂到了。”我一听“打索厂”三个字，心中一震，抬头环顾四望，昔日的打索厂简直变了样，不再是荒凉的原野，映入眼帘的则是翠绿的青山、平整的通道、宽大的停车场、三星级宾馆和长度在2000米的高空索道，游人如织，于索道上下川流不息，我第一次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午餐后，我们开始向滑雪场（大蒜坪）前进，接待站与我们配属了一位导游小姐，名叫梁倩，全程跟随我们讲解指导直至结束行程。接待站约有近16名导游小姐，全毕业于四川旅游学院，个个美丽端庄，温文尔雅，对待游客，有问必答，热情礼貌，笑容可掬，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在梁倩小姐的带领下，我们乘座第一节索道（下索道）前往滑雪场。滑雪场是一个高山盆地小平原，面积7平方公里，这里是管理处所在地，放眼望去四面青山环抱，云遮雾绕，第二节索道（上索道）由此始发。始发站前一大广场，广场下方正在开挖一个人工湖泊，取了个富有诗意的名字叫映雪湖，大意是“西岭瑞雪映平湖”吧？（本人杜撰，文友见笑了）。与平面的映雪宾馆（五星级）遥相呼应。这里的建筑大都以欧式为主，红色尖顶，四围黄墙，众多的酒店旅舍，星罗棋布，散于四周。游乐场上，男女老幼，各尽其能，各寻其乐。

据管理处严主任介绍：“三年内将注入8亿人民币，全新打造西岭雪山风景区，将前后山旅游通道贯通成为一个整体，使整个旅游区为375平方公里的面积，由于这里具有各种动植物景观和山地立体气候、区域小气候资源，将开展山地攀登、探险、考察等特色的旅游项目。”其实旅游业的发展，不但带动各业兴旺，也使周边一带农户纷纷脱贫致富，他们说：“托改革开放之福，靠西岭雪山之灵，我们富裕啦！大山里的人们不再吃祖辈们常吃的“锅贴玉米馍，老酸青菜汤”啰。我第二次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6日，我们将突击日月坪（又名苖基岭）直达阴阳界，这是我这次向往的目的地。我们来到上索道始发站，抬头一望，只见索道顺着山势直立而上，索道全长2500米，坡度落差1000米，相当于90c，要经过约40分钟的滑行始能走完全程，大有望而却步之感，对有恐高症和高血压者来说，将是一段艰险的旅程。由于我在队列中属于年龄比较大的一员，也在私下里担心能否到达顶峰？导游梁倩小姐给我做起了思想工作，她说：“登顶道路虽然艰险，但很安全，大不了有点耳鸣耳塞而已，首先要有一个平静的心态，心静则宁嘛，李老师不必担心，我会全程跟随你一道的。”“谢谢妳的关怀，我会勇敢而努力地走完全程。”我诚恳地回答着。我们的领队周兆仑主动表示一定要与我坐一个吊箱（上索道吊箱只能坐二人）关照着我。索道的吊箱开始缓缓移动上升，当行至一半的路程时，我的确开始了耳鸣耳塞的现像，遥望四周万山重叠，云雾缭绕，俯视下方千丈悬空，胆颤心惊，真是一段难忘的刺激惊险之旅。为了思想不受环境“干扰”，周兆仑副校长与我在吊箱内促膝长谈，分散我的主意力。约37分钟终于走完全程，来到了日月坪，抬头一望，啊！长长高高的人工打造的木栈道好漂亮哟，人工栈道全长约2。5公里，宽约1。3米，可供3人并排行走，两旁栏杆全用厚厚的木柱木条打孔穿插而成，栈道弯弯曲曲在原始森林中顺山势盘绕而上，沿途奇花异草观之不尽，游人如市均相互礼让。我虽有喘息耳鸣之现像，但在精神力量的支撑下，脚不颤抖心不跳，终于到达高度3250米的日月坪高峰。俯视下方白沙岗橫卧于下，阴阳界隐约可见，为了窥视全貌必须再向前进，不达目的势不罢休。栈道开始下行回旋于峭壁之间，且坡度近于直立，我在梁倩小姐与王国成老师的“保护”下，终于来到了阴阳界的面前，由于天气开朗，景观比较明显，我面对面地观赏她独特而奇异的美丽面容。

阴阳界，海拔3190米，位于红石尖与日月坪两大高峰之间的一条白沙岗中一段约300米成“凹”形的地段。由于四川盆地的暖湿气流上升至白沙岗时，形成雾霾景像，与来至青藏高原的强气流正好在白沙岗会合。两股气流尤如红蓝两支大军，狭路相逢于白沙岗，展开了一场短兵相接的殊死愽斗。盆地气流集中优势兵力想突破白沙岗这个“凹”形地段西进，高原气流则调动劲旅，佈防于白沙岗一线阵地。两军在此进行着攻坚与防禦的战斗，每当夜静更深之时耳中尤能听见枪声起伏，砲声隆隆，号角声响，杀声不停。双方死伤的“士兵”，在高山大风劲吹之下，纷纷化成气流散得来无影无踪。盆地暖湿气流大军从未越过白沙岗一步，而青藏高原气流也未前进一寸，千千万万年来两支大军就在此地相持着、对垒着，形成了白沙岗东面云雾漫漫，遮蔽一切世界，西面则风和日丽万山常青，“阴阳”奇观就此形成。多么奇妙而美丽啊！多么迷人而陶醉啊！多么诱人而神往啊！我第三次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我忽然精神振奋，似觉年青，童心迸发，不顾年迈，不顾高山反映，站在阴阳界上，抬头挺胸，丹田运气，对着天空，放开喉咙，拖长声音，大声地喊着：“阴阳界啊！60年过去啦！我又回来啰！我越活越苍老，童心依旧，妳虽苍老，越活越年青，越长越美丽，阴阳界啊！我——爱——妳！”

四周原始苍茫的大山，同样回应着我的呼喊：“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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