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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忆事

2013-03-25 21:40 作者:闱墨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两年前,一个日的下午,为了与乡人商量变卖老宅子的事情,我和父亲回到了故乡。老宅子本是祖父母的故居,只是祖父去世以后祖母随我家住,这宅子便荒废下来,时间久了,院子里长满了野草,成了一个荒废的园子了。

老宅不大,只有四间,房顶的右侧立着一个烟囱。这与农村其他人家的宅院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因为农村有房高互克的忌讳,房顶比邻居家的房顶略微高了那么一点。

这老房子是村里最早的砖房子,原本是极其威风的。如今走进老宅子的正房仍然可以看见偏木梁上记载着它的建造的时间:“建于一九五四年八月十一日”。啊!不知不觉的,当年曾祖父母为祖父建造的房子已经走过了五十多年风,养育了三代子孙了。几十年来它犹如一个长者,经受过无数次的风风雨雨,见证过老人的灵魂,成人的身躯,孩子的裸体。然而有一天它的主人离它而去了,它认为自己没有了用处,便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忽的残废了腿,锈蚀了腰,化去了血肉。邪恶的带来植物的种子,在它的头上生根发芽,进一步摧残了它的身体。

老宅子里原有一块空地,祖父开辟出来种上了几颗烟草苗。等到收获了,他先将烟草放在通风处阴干,然后抽去烟筋,碾碎,这便成了烟草了。

祖父是个儒生,生前颇诗书。老宅子的正房里原来有一处楹联,是祖父亲手写的:“文生于情有气,兴之所至见古人”,后来搬家时祖母将这幅楹联带到了我家,被父亲放在柜子里了。祖父生前十分迷信,每逢过年过节他总爱在屋子的四角和中间埋上几枚铜钱,有些重要的节日里他还要用朱砂画一些诸如“勒令九天玄女保身恭”之类的符咒贴在房子的承重梁上。那时候我只有十一、二岁,孩子的天性使我对这些有些神怪却又能避邪的的东西很感兴趣。有时候我让他教我,他却说这是迷信,你小小年纪不该学这些的,他边说边将写有“姜太公在此即位,百无禁忌”的字样贴在门楣上,贴毕,走到窗子前的柜子旁,从里面取出来《论语》和《弟子规》。

每当这时我就知道,他又要教我背这些书了。果不其然,他将这些书递给我,然后微微一笑,从腰里取出长筒烟杆,点燃烟叶,猛地抽上几口。我看见他飘飘然的,很享受的样子。吸完一袋烟后,他将烟杆重新别在腰带上,然后摇头晃脑的背道:“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顺承……”这是《弟子规·入则》里的文字,如今我仍然可以背上几段。(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后来我稍稍长大,他又教给我《道德经》、《般若经》和《孟子》,《般若经》我至今仍然可以背诵全篇,《孟子》却几乎全都忘记了。

我小的时候,村子里还比较穷。那时电视机虽然已经普及,但是天线却安放在室内,收到的节目少之又少,因此那时候赶庙会仍然是人们娱乐最佳的选择。

每年的九月初六,邻村白庙村与庄海村交界的地方便会搭上戏台子。每当这时,村里的人便会携家带口的去赶庙会,一时间庙会上好不热闹。祖父是老戏迷,一台戏开始前他总是指着台上的戏子对我说:看,那个白脸凸鼻、衣衫不整的是小丑,那个粉脸描眉、纤瘦柔弱的是青衣,那个……。我对这个不安感兴趣,自然是记不住的,我渴望的是戏曲早点开演。

过了很长时间,戏子们终于画完妆了。一阵紧锣密鼓过后戏总算开始了。祖父喜欢听的是《程婴救孤》,而我喜欢的却是《杨八姐游春》,锣鼓声一响,佘老太君挥杖站起,小脚向前微微迈上几步,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着前边的大花脸边颤边怒唱道:万岁爷命我把这彩礼要,佘太君我离座站起了身,彩礼到府亲事定,若无彩礼不可娶亲,你先写上拜上多拜,拜上我主圣明君啊~~。说实话,当时我年纪小,对这些戏词并不了解,只是对戏里面主人公的插科打诨感到有趣。即使这样,有时候我听着听着也会陶醉的,不一会自己便和那些老人一样摇头晃脑的沉浸其中了。

几曲唱罢天已经黑了,我只得回家吃饭去。

有一次回到家后,我问起母亲庙会的由来。母亲虽然已经嫁进村子来多年了,但是她毕竟是个外乡人,她对于庙会的故事知道的并不比我知道得多,我怅怅然。恰好那时侯邻居曹婶到我家串门,曹婶是个寡妇,她家与我家并没有亲戚,只是她丈夫的年龄比我父亲的年龄小两岁,所以我就叫她曹婶了。她有一个儿子,是个遗腹子,那时只有几个月大,正是吃奶的年龄,曹婶虽然是个女人,但是因为我年龄尚小,所以她奶孩子时并不避开我,因此我时常看见她硕大的奶头上吊着一个孩子。

我问她庙会的事,她边奶孩子边对我说:“庙会?庙会!哦,原来啊那儿有一座寺庙叫做鹌鹑寺,寺庙非常小,庙里有一个云游来的老僧,虽说是僧人可是人们从来没有见他穿过袈裟,一年四季穿着一件素衣,也不洗换。有一年咱们这儿发大水,水淹没了田地,很多村民受了灾,后来庙里的老僧做法退去了洪水,可是谁想到,水里竟然又浮上来一条大蛇”,她说到这儿停住了,摆了摆怀里孩子的脑袋,怕孩子吐奶,又给他带上一个脖套。

“那后来呢?后来那蛇怎么样了?那老僧呢?老僧怎么样了呢?”我见她不讲了,心里有些着急便急切的问她。

“那蛇趴在鹌鹑寺旁的路上,每当村民下地干活的时候这只蛇便出来围着鹌鹑寺转圈,鹌鹑寺是人们下地出行的必经之处,如果人们下地或出行的时候碰巧遇见了那蛇,蛇便会将他吃进肚子里。后来鹌鹑寺里的那个和尚为了普救众生就在身上绑了几十把尖刀,然后故意让蛇把他吞进肚子里,约摸过了几分钟和尚在蛇的肚子里转上几圈,剖开了蛇腹,蛇死了。可是谁想到那蛇竟然是水里的龙王,老僧杀死了天上的仙人,犯了戒,不久便在鹌鹑寺的门前的坐化了。后来人们为了纪念老僧便每年邀请戏班子在鹌鹑寺门前唱大戏,并且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再后来鹌鹑寺倒塌了,两个村子便轮流邀请戏班子了。”我听得入了迷,以后再去那儿看戏,心里就怀有崇敬的心情了。

看完庙会就到了农忙的时节了,农民们开始忙着种小麦,这时候,我也该由老宅子到麦地里去了。

麦地,一直以来在我农村生活的日子里占据了大量的时间,虽然我早已经离开了乡村,离开了老宅院,但是我却忘不了那儿的麦子地,更忘不了那儿朴实的民风。有时候我想农村人的血液应该比城市人的血液更加接近土地,他们几辈几代都生活在黄土地上,有的甚至终老一生都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他们一辈子同泥土打交道,所以他们也更加了解土地的真谛:自古以来,万物生老病死,世代繁衍,生生不息。农民们依照节气春种秋收,不正是参透了这土地的玄机么?

老宅子的右偏房原本是我的卧室,墙上挂着一个老挂历,那是一种专门用农历计时的挂历,皮上印着一个寿星。现在在农村几乎每户人家的墙上仍然可以看见这种挂历,而城市人的墙上却是很少能看见挂历的,即使有,也是那种印有香车美女的挂历。然而,我最喜欢的仍然是老挂历,因为它可以提示农民什么时候芒种,什么时候谷雨,什么时候大、小寒,而现在的挂历除了记时准确外早已失去了这样的价值。

我的家乡位于鲁西北地区的大平原上,气候适宜,种小麦时,有些人家为了节省时间早已套种。祖父由于害怕收玉米时会毁坏麦子的幼苗迟迟不肯套种,所以我家种麦的时间一般会推迟到秋收以后。

国庆节前后我和家人便去种麦子了,那时候农村经济还比较落后,生产工具也没有现在那么发达,从播种到收获依靠的都是人力劳动。

每次种麦前乡亲们总是先把必要的工具准备好,有的必备工具自己家没有,还要买上几包烟或几瓶酒作为礼品去邻居家借。一通晌的时间过后,你便可以在每户农家的院子里看见这样的工具:长柄铁铲,犁子,耙子和石磙等。

午饭过后我和家人就在麦子地里做播种前的准备了——清理玉米根茬(那时候的人们不懂得秸秆还田技术)。清理这些玉米木质根茬需要的是长柄铁铲,这是一种特制的铲子,铲头部位只有巴掌大小,而铲子的柄部却有两手臂长。清理玉米根茎时,需要先将铁铲的头部放在木质根茎旁边,然后左右手分别分别抓住铁铲,身体与右腿向前微弯,左腿稍微蹬地,接着手臂来回抖动几下就可以把根部弄掉了。那时我年纪尚小,一天时间也清理不了一亩地的木质根,而对于行家而言一天时间可以清除掉四、五亩地了。

我家人手多,不肖两天就可以清理掉所有的玉米茬了。剩下的几天清扫玉米茬子是女人的活计,男人们则可以趁这个机会可以好好地歇息几天,为以后的工作养精蓄锐了。父亲心疼母亲,总是和母亲一起清扫玉米根茬。

如此用上三四天,乡亲们便开始做种麦前的最后的工序了——耙地翻土,那时候村子里没有机动车,耙地用的是牛。耙地前先将耙具套在牛的身上,另一端系在耙子上,耙地时为了避免犁的浅,农夫们往往会在耙子上放上一块石头。父亲为了省事,直接将我放在耙具上充当石头。可是有一次却出了差错,那次我在耙子上呆的时间久了,人有些疲惫,一不小心小腿竟然掉进耙子的方格子里,恰巧那时牛正好受了惊吓拖着耙子撒泼,若不是我的母亲死死地抓住了耙子,我可能早就去见阿弥陀佛了。

自从那次以后我便很少站在耙子上了。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大人们封土种麦子,小孩子没有多大的用处了。麦子种下后打上几次药,余下的时间便是等着下了“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农民们渴望天上下大雪,祈求瑞雪兆丰年呢。

农村的时间好像是被麦子推着走的,过得非常快。麦子由发芽到抽穗,由青嫩到老黄,时令便有播种到收获了。

那时候收麦子并不像现在那么简单:收割机一过,麦粒便脱落下来,麦秸秆也打碎在了麦地里。割麦和脱粒都是极其复杂的过程。有些家境好的人家还可以使用简易收割机,而我家较贫穷,收割的时候往往是老小齐上阵,每人手里一把镰刀。

收割完后人们就忙着脱粒了,那时候农民脱粒首先要准备麦场子,做麦场子极其复杂,所以往往是几家人做一个,压麦子时几家人也一起使用。农村人比较热情,压麦场子是会有很多乡邻来帮忙。有时候为了防止麦场子干裂,还要经常泼水,于是乎每当傍晚泼水的时候麦地里热闹起来了:东边有人一声吼,人们便从四面八方赶来了,他们有的手里拿着盆,有的提着桶,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争相泼起水来,泼完水后还要用石滚子压平,等到一块场地被压得坚硬的像一块烧瓷砖时,这时候便可以用来脱粒了。

脱粒时祖父和父亲将扎成术的麦子抱到场地上,然后套上牛和石磙碾压起来。一直等到麦秸秆变得瘪瘪且光滑的时候,麦粒差不多已经完全脱离秸秆了,然后在经过扬场,筛糠,麦子就变得干干净净的了。那时候有些会过日子的人家总是去捡别人掉落的麦子,还有些妇女干脆抱一些麦秸秆编织来年农忙时需要的草帽了。

收获后的农民总是最幸福的。麦子打扫干净后他们却并不着急着把麦子收回家里,而是任由它们在麦场上舒展腰肢,任由阳光照耀着,有时候干脆将麦子曝晒一整天。夕阳西下的时候,太阳散发出诱人的橘黄色,这时候麦场成了橘黄色,农民们在笑,农民们也成了橘黄色的了,这是收获的喜悦!这样的收获的晚农民们自然是不愿早点休息的,他们晚上还会在这儿守麦。不一会谁家的男人来了,又一会谁家的媳妇也来了,人们在一块说笑打闹,喜看一年的收成。几天后粮食入仓,人们又可以清闲几个月了。

我在农村共生活了十六个年头,这样的收获也曾见过数十次的。如今我虽已离开农村乡土几年了,但是我却始终忘不掉那儿的乡亲父老和他们的收获。我清楚我身体里流的是农民的血液,我是离不开那些泥土气的,我想这正如楞伽山人在词中所说的:“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不错的,乡村是个可人的女子,时间愈久越会招人想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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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忆事的评论 (共 9 条)

  • 王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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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剑客
  • 今生依梦
  • 晓梦芳菲
  • 雪儿
  • 蒿草兰梦

    蒿草兰梦欣赏朴实真诚的富有感情的文字!我也是鲁西北人,你别说你是高唐人哦!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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