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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域噬血

2013-02-07 18:24 作者:蔡晓阳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狂沙中的楼兰荡漾古稀的痕迹,曾经的痛、往昔的泪、凝滞的血,在嶙峋的胡杨林的沉默里炽燃起一片聒噪的蒸腾,一帘伸向远方的驼迹潣灭在飞沙的喧嚣中,难觅的是不复存在的那些人、那些事和那一段段难忘的过往…… ——序 (一)宁魂

在腾沙走石的西域荒漠中,一座锈迹凋零的城堡在一片寸草不生的荒芜里矗立千年。一曲悠长的炊烟,一袭黑衣黑袍的守卫,一柄冷峻如的弯刀,将渺小的一隅莹然成一泷凝睇的迟暮。然而,在风飘摇的江湖中,谁也不敢因为这座城的没落而视而不见,反而正是在一零阴郁中更加渗漏这一地的神秘。这座古城曾被武林人士称为江湖中最恐怖的地方——噬血城:诚然,垒砌的孤堡绝不会噬血,可是,弯刀却会被赋予嗜血的天性,更震颤的是:有的人用刀用久了,也会有一种比魔鬼更可怕的噬血魔性,正如这座城堡的主人——六域魔君。

“呤……”,灵坠的风铃震响了冗长沉寂的荒漠,一阵风啸马鸣骚动了平静的大漠风情。落日斜阳,噬血城外,一蹩黑影狂妄地拉长了与城堡的距离。然而,这种距离越长便意味着一阵腥风血雨到来的时刻越近,狂风、飞沙、斗砾、走石,仿若迎接一场惊心动魄的刀光剑影。“六域魔刀,噬血封喉”,叫嚣千古的巨响,在一个被江湖千古传唱的神话中践迹:凡是噬血魔君驶向的地方,向来寸草不生。即使这个地方曾经拥有人生鼎沸的繁华,但是一个人的过后便会留下比死亡还恐怖的沉寂。这便是六域噬血的神话,更是一代噬血魔君、一把噬血弯刀和他的一群噬血属下的传说——一个真实而无人打破的张狂。商旅说:“大漠的雨堪比珍珠一般的珍贵”,但是,上苍却尤其怜悯这一天,一场雨从早漂泊到晚,似乎神灵早已预知今日的血色残阳,于是一场磅礴大雨的柔絮圆寂苍穹的祈祷。然而,纵若上苍有情,怎奈魔君的冷血!雨未尽,凉至深,一沥血雨腥风已然降临。

“你们是……”,一个颤栗的声调,镌携着瑟瑟发抖的恐惧,似乎还未言尽,一影月牙便密封了他临终的疑问。可是,在与他的身体分离的头颅上,那双眼神透漏着一种比死还绝望的颤抖,或许,他忧虑的不是自己的即将死去,而是他身后一群未至生命终点却已有人提前为他们宣判死刑的家人。是的!谁也无法阻碍噬血魔君的神话!谁也不能想到名震西域的完颜都护便会如此愀然离去!世人明白:完颜家族之所以在江湖中传谕南北,一切的一切只是源于祖传至宝——宁魂,一种传说中能够使人死而复生的珍宝。尽管江湖人士对这件宝物窥觊已久,只是碍于一幅君子的虚伪颜,更忌惮完颜家族的实力,便按捺住自己的贪欲静候他人的急不可耐。然而,噬血城却从不理会这群令江湖人士敬仰的“名门正派”,因为噬血,一个比马基雅维利更飚狂的六域城主,只要他想得到的东西便会不择手段的去争,去抢,去夺,像亘久前那个摇曳在历史上的女真人——完颜亮,至今还拂不去海陵王的孤傲:以“国家大事皆自我出,一也;帅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前,二也;得天下绝色而妻之,三也”。为践行“跃马吴山第一峰”的诺言,毅然扬刀直奔“暖风吹得游人醉”的建康。可惜,尽管江湖中的完颜氏也是女真族一簇,但是在名门正派的闪烁下那份驰骋江湖的锐气早已消弭殆尽,留下的只是被那个颇有完颜亮气质的噬血城主杀戮的“羔羊”。

江湖的传言有时候的确不是空穴来风,噬血无情,几十把如月一样寒冷的弯刀不断的刺入胆孱的灵魂,一道道的血光隽永着完颜氏的凄惨在偌大的荒漠中影射苍凉。恐惧声、呼号声……此起彼伏,纵然远方奔突而来的苍狼看到惨绝人寰的这一幕也颓然离去。一场雨,或许洗去尘沙中鲜有的铅华,却未能赎回一里刀影跌宕的罪孽,只是,有些人并不怕罪孽深重,哪怕死后果真存在十八层地狱!

“启禀城主,宁魂呈上!”,一个属下用噬血城里永恒不变的冰冷禀报。望着寐以求的宁魂,噬血的眼中顿时一片朦胧。是泪吗?应该不是!他的泪早已在那片冰天雪地的回忆中凝彻成霜,更是源于噬血从不会流泪。然而,他知道他的愿望即将实现,一泓莫名的晶莹在眼帘蒸腾,只是他的属下不曾见到,因为在他属下的心中,他是一个冷酷绝顶的神!(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此刻,他早已迫不及待地返回噬血城,随后,一袭悠长的身影再一次烙印深沉的狰狞。刹那间,雨停了,风中还弥漫着血腥的气息。或许,不久的将来,这片土地定会迎来狼兽的“欢腾”。 (二)愿望

江湖皆言:“每一代的噬血城主都是一代冷血无情的枭雄”,而第六代的噬血更是一个在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一夜灭尽西域武林世家——完颜氏族只是琳琅星辰,只是,这种恐慌定会在江湖中瞬间蔓延,噬血城的灾难便会降临。对此,作为一代英杰的噬血,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每次走到隔世的冰室里,面对至的慕容雪,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焕然天成。也许,这便是噬血,一个敢爱敢恨,敢说敢做的噬血。

“恭喜,城主!只要将城主的内力注入夫人的体内,结合宁魂的神奇作用,一定会使夫人起死回生的!”,大巫师用难以琢磨的语气向噬血祝贺。

噬血望着躺在冰床上的女子,柔情万千,随即转向眼前的大巫师,用一种震慑而坚决的眼神凝视着他。窒息的空间,冰凉的时间,如履薄冰的大巫师诚惶诚恐地说:“请城主相信属下!”

言未尽,噬血早已运功凝神。不远处,宁魂在错乱地环绕在两人之间。只是,在冰室内,一把匕首在静谧的深处渐渐地显露仇恨的微光。

嘭!刀落,人摊。容颜苍白的噬血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委以重任的巫师,而巫师的眼中充满了一种得意又失望的丰富情愫。未等到噬血的质问,大巫师已然用一声狂妄的笑声答道,“噬血,你想不到吧!潜伏在你身边近十年的巫师竟会谋害你吧!”

“元鹤仙!”

元鹤仙原是西党项贵族的后裔,只是因十三翼之战敲响了灭亡的钟声,蒙哥的铁戟将那羽鼓角峥嵘浸染成历史的尘埃。此后,元鹤仙一支的族人便开始了行医的生涯。可是,谁也不曾想到,正是元家的医术高超,才会迎来灭族的“秦时明月”。正因为元鹤仙的医才,噬血的目光凝眸一端玉门关。噬血城的铃声永远携带边塞独有的气息,漆黑的人群因元鹤仙的一句浅淡的回拒而狂怒,最终,鲜降甘霖的边塞在一个血色泥泞的天宇下悲天悯人。

也许是那一天噬血并未亲临玉门关,也许是风雨迷乱了噬血部队的双眼,遍体鳞伤的元鹤仙竟然从死亡的边缘挣扎回来。只是,从那一刻的天昏地暗起,原来的元鹤仙已经与他的家人化为一堆白骨,劫后余生的他生命里充满了仇恨,充满了对噬血的仇恨。或许,报仇是他存活于世的唯一理由。

世间落寞,有的人为功名利禄抛弃道义,有的人为爱恨情仇垂死挣扎,当所有的一切化作一缕尘烟随风而逝时,那到底究竟是什么让人有勇气去面对斑驳黯淡的人生呢?正如元鹤仙,为了终结一份不共戴天的仇恨,他像从前在中原上的战国刺客——高渐离,吞碳、易容、击筑,允诺一泓生命置换成一腔愁绪。然而,蔚蓝的天穹似乎给予他一丝眷顾,恰逢噬血城的萨满巫师驾鹤西去,而元鹤仙却因他的巫术赢得了噬血宠信。于是,噬血城内,六域旌旗上,一个萨满巫师在江湖上惊天动地,在黑暗中独酌痛楚。

“噬血……江湖传言你滥杀无辜,所言不假!我向来与你无冤无仇,只因一次拒绝你的要求,你便灭我全族。为了这一天,你知道我等了多长时间吗?”元鹤仙用一种恶魔的眼神怒视着。

“十年?”

“不,是一辈子!是一辈子的痛苦!今天,我要将你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与折磨,一并还给你。噬血,你的死期到了!”

没有瞠目,没有意外,噬血依旧像一个猛兽,用一种望着死尸式的眼神凝望着他。一会儿,宛然的微笑浮现在脸庞,可是,在巫师眼中,那不是神灵的笑容,而是一种接近死神的笑容。

“哈……,元鹤仙,难怪江湖人只称你为神医,而不能称“智圣”。因为你的脑子的确不怎么样!”,一种天绝地灭的恐惧的恐惧在元鹤仙的心底油然而生。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吗?其实,你刚入噬血城时,我便已经知道你是谁?你变的了容貌,改的了声音,可是,你改变不了你眼中的血丝,因为你眼中的仇恨让我知道你绝不是单纯的巫师。只是,天下除了你,没有人会救醒我心爱的人!”,噬血的眼里,一丝无奈,一丝悲悯。

“救她?你以为我真的会救她吗?十年间,为了一株雪莲,你灭了祁连拓跋一家;为了一副宁魂,你诛了西域完颜一族;为了凝心玉床,你踏平无量山的灵霄宫;为了让我救她,你杀了我的全家。仅仅为了一个女人,你便可以草菅人命了吗?”现在的元鹤仙肯定,眼前的噬血不是一个人,而是那个印度神话里的阿修罗。或许,藐小的方格早已无法容纳一个被世界遗忘的“魔鬼”。

“哈……”,元鹤仙的笑声是那么地刺耳,“不过,我倒是挺感谢你死去的女人,为了这个女人,你竟然会相信仇家会救她;噬血城的罪恶已经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不久,不仅仅是你,还有你的噬血城都将不复存在”。

“不过,我实话告诉你,你的女人早已不能救活了!即使扁鹊再世,他也无回天之力。谁能想到:导致一代英明的噬血城主丧命的竟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了呢?哈……”,一种张狂的笑,笑声中充满了鄙视,兴奋和无奈。

元鹤仙的话太多了!可是,被一种仇恨压抑的灵魂扭曲了洁白的面孔,话多意味着血海深仇,话多更意味着自己要留下的遗言。其实,当噬血听到“回头无力”的时候,元仙鹤的话便已经失去了意义。同样,这也意味着元天鹤的存在便已经失去了意义。望着眼前的佳人,冰冷的躯体是一种对十年间所作所为的嘲讽,更是一种“呼天不应,抢地不灵”的鞭笞。扪心自问,噬血并不怕千夫所指,更不怕命丧黄泉。慕容雪之于他,恰似昭碧霞之于三闾大夫,李香君之于侯方域,即使同样是悲剧,那也有所不同,而其中最大的不同便是他对她的爱是一种不含浮尘的纯粹。然而,元仙鹤的话却轻易间打破了他祈望已久的希望。

“夆……”,一双张大的瞳孔仍旧镌刻着仇恨,然而,身体却伴随黑夜的到来渐渐冷去。元仙鹤死了!死在那把噬血无数的噬血弯刀上!尽管刀依旧冷,但是此刻仍抵不过一个人的心冷。

“啊……”响彻天域的愤怒在噬血城中逐渐蔓延。佳人不再,留下的没有“十六年后再次相见”的承诺,有的只是一份仇视的无情。噬血要报复!报复以前的所有!眦裂的双眼再一次溢满魔鬼般的血丝,不!一种无法言喻的可怕!

一别黑影又一次闪烁,噬血城外,扬起的尘沙告罄一场血色的殇雨……

金陵翘首望归路,漭漭忧思谁与诉?

锦书泣血浮离愁,桃花似柳情难收;

祁连山麓,江南烟柳,

悠悠十载别君后,

独守青灯苦烛,只盼故人依旧!——《十年诉》/墓韵星海

(三)报复

六朝粉黛滟濏岁月的静谧,潺潺的溪流摇曳栖霞山畔的卿然。词牌有云,“繁华如云烟,过往流年”,然而,在从未苍老的金陵城下,赋予世人的不是汴梁巷尾喧嚣的那种天下攘攘的熙熙,也不是建康鼓角弹拨的那种暖风熏醉的憔悴,而是一种恬然静穆的庄重,一种无法比拟的美!只是,江湖的云翳遮掩了岁月的柔曼,尤其在一泓孤寂的江湖中,裹挟心碎的恣睢,陌路的婆娑盘剥印刻在深处的红豆,一阵繁漪掀起的那抹伤痕不仅是一种华年里唯美的追忆,还滞留了一蹩无人知晓的仇恨——

金陵慕容氏,一个夕阳挽照的贵族,传说中残留北燕的背影,不禁浅谈,“英雄老矣,尚能饭否!”尽管慕容隗已幻成一抔黄土,可是南迁的慕容氏并不失往昔的璀璨。慕容南亭——一个梦一般的神话,毅然峭立在江湖的顶峰。同时,其子任职江南行省同政事门下平章事,为此,金陵慕容氏如同一殁永不凋零的明艳在南方的天空中“独霸天下”。可是,谁也不曾想到……

在静穆的慕容府邸前,一栋棺材蓦然地停留。窒息的空气凝滞了料峭的微风,死亡!生存!无法丈量的距离在刹那间凹陷出绝无仅有的嶙峋,雁荡回旋的静默是一首音律凌乱的风铃。不曾有人会预定死亡,除非是他想死,抑或他找死!

“小姐……小姐……,老爷,小姐回来了……”,家丁的惶恐打破了慕容府一往的平静。的确,慕容南亭的女儿——慕容雪回来了,然而,没有曾经的沉鱼落雁,没有往昔的笑靥如花,遗存的竟是一副冰冷至不能冰冷的躯体。也许家丁并不知如何表达此刻的震惊,更不敢想象一位垂暮之年的老人看到此情此景的凄怆,只能用“回来”两字以诠释自己的困惑。

“啊……”,一如既往的凄厉,噬血刀提前封印了家丁的困惑,涣散的瞳孔告示着一个生命的终结,更意味着这片天必定在今日染成一排排血色。

“雪儿……”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覆盖了年过古稀的慕容南亭。随即,这种痛楚瞬间弥漫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凝滞。

“怎么是你?”,一种临危不惧的平静,仍夹杂一种难以预料的迷惑。

“是我!”,依旧冷若冰霜的冷漠。而江湖中携带这种死亡冷漠的也只有一人——噬血魔君。

举目对望,一种跨越千年的沧桑!望着眼前这位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慕容府主,噬血所溢满的不是膜拜,而绝不断的仇恨。正是他,一手造就了自己与慕容雪的“天涯咫尺,咫尺天涯”;正是他,一念斩断了一个下等人与“主人”的旷世憧憬而颠舛流离;正是他,一言回拒了十年间的“冷酷绝情,噬血魔君”。面对曾经的主人,面对爱人的父亲,面对如今的自己,他究竟是仇恨还是感激呢?

或许他本应选择仇恨,而这也是从西域到江南的遥远中日夜兼程的支撑。一路上,他无数次地幻想那一刻的刀起刀落,只是,在现实里,想象的地位还不及尘世的回眸一笑。在世人眼中,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所有人都恐惧他的绝情,以至于如今的他也默许自己的决裂。然而,此刻,他却选择了犹豫,或许太爱,或许太恨,或许一切只需要一个无法还原的原因。

“暮,想不到十年后的你竟然是江湖上那个杀人如麻的噬血魔君!更想不到我的女儿竟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这是一种年序错乱的送别!

慕容南亭所说的暮,仿佛是一个在亘古尘世中拂去已久的人。可是,他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闪烁的晶莹是对一段往事的错觉——

吟唱在历史的角注中一座古老的都城——临璜府,静候一个刹那辉煌的契丹民族扬鞭南下。南来的达里在贡格尔草原汹涌地翱翔,云杉神树在勃隆克大漠翘望一季的眷顾。尽管赤峰十景在此永久地屹立,可是谁也无法预料到曾经的变幻苍凉!弯刀交月牙,长啸对马鸣,同一片蓝天下生存的两个民族却在这里展开血色残阳的厮杀。

那天的夜真冷!那天的血真凉!马上的民族是草原上的雄鹰,马如龙,刀似月,凄凉、冰冷、不近人情。也许,正因为海东青炽然起的斗争,才埋没了后世《甘珠尔经》的神谕,更腐蚀了长嗷下的哭泣。郊外的奉陵邑,躺在墓陵里的耶律阿保机似乎显得那么地无能为力,“哇——”,是上苍对契丹没落的怜悯?还是时光牵绊的穷途呢?望着襁褓里传出的控诉,一个历经沙场已久的天命将军怵然间感到一种无法置否的疲倦,或许,在一个个坚强的面孔下,隐藏的是一颗颗一击便碎的玲珑心。

“慕容都赤,汉人有云,“斩草不除根,风吹又生”,倘若将此婴儿留下,必定后患无穷……”,怯薛军的火儿赤向那场战争的胜利统帅慕容南亭劝诫。鸿雁南飞,久在大漠的慕容南亭虽是鲜卑族的后裔,但在额尔古纳河抚育下的生命早已适应了长生天的祈祷,更习惯了鸿雁归歌和死亡之剧。不知源于何因,慕容南亭忽然间对敌人的弃婴停止了杀戮,是怜悯?是悲情?还是仅仅因为鸿雁飞过的思归?或许,这是慕容南亭第一次,同样也是最后一次收养弃婴,过后不久,天下再也没有硝烟弥漫,有的只是改朝换代的皲裂。

京都的肃穆吞噬了建康城的夜夜笙歌,淹没了兴庆府的一品红,摧残了崇圣寺的诵经。紧接喧哗与偏执而娓娓道来便是“英明”的大扎橵:在泱泱国度上分四等人,即蒙古、色目、汉人、南人。“必用蒙古勋臣﹐色目人仅个别亲信得任此职”,或许,每一个入主中原的马上民族都摆脱不出被逐长城外的梦靥,因此,唯有用一种“胜者为王败者寇”的人种分层以掩饰他们的恐惧。怯薛军,那柄让黄金家族驰骋欧亚大陆上的利剑,如今却成为忽必烈头顶上一隅挥不去的阴翳。木华黎、赤老温、博尔术、博尔忽,曾经的怯薛长,曾经的蒙古嘎达,曾经的日逐天下,尽管当年锐气犹存,只是当今却没有哪位统治者再需要他们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许久之前吴越土地上幡动的话语仍然溢满无穷的思量,即使异族,也无法逃匿因欲望扩散的贪婪。可惜,慕容南亭不是文种,也不是那个索要齐王称号的韩信,更不是面对黄河滚滚之水而兴叹的檀道济,而忽必烈也不是那个长于沛县上的季子刘邦,更不是后世那位“置于荆棘问子朱标”的凤阳朱元璋。人,或许正因为懂得太多,所以才生出那么多地痛苦与忧愁!浮于宦海中慕容南亭厌倦了!于是,他将慕容府邸南迁至金陵,一个与范蠡西施“泛舟西湖”不远的地方。同时,除了慕容府以前的家眷,一个名叫暮的孩童却突然成为了慕容府邸的一员。

寄人篱下的滋味是一杯难忍的苦酒,尤其无奈的是,除了继续独酌,你便无法选择。不知道曹雪芹有没有过寄人篱下的曾经,但是,每一个仰人鼻息的生灵都已注定一络敏感脆弱的神经,而暮更是注定一种桃花带血的孤寂。撷取弗兰西斯*培根的《论孤独》中一言,“喜欢孤独为伴的人不是野兽便是神灵”,在他人眼中,尽管暮是一个最为普通的人,但是他绝对是人群中的异类,甚至刚入慕容府邸的下人都猜测暮是一个哑巴。沉默!沉默!还是沉默!早已寻觅不到本来的面目,稚嫩的暮似乎已然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别人异样的目光,更习惯了黄昏时眼眸里蒸腾的雾霭。与孤独为邻,对一个本应五彩缤纷的童年而言,不是那种“独上高楼”的高贵,而是那种无可奈何的选择。然而,上苍编篡的剧目总是弥留几番匪夷所思,正当暮被所有的人当成异类的时候,与他一起长大的慕容家大小姐——慕容雪却对他等同视之。尽管残留一笑的芊芊对每一个人都会绽放,可是,暮毅然肯定这是他出生以来见到最美的笑颜,而之所以为之癫狂,或许他自己太渴望一种与生俱来的平等吧!但是,少年眼里的世界总是一羽非黑即白的简单,年少的暮只知道所有的人都不喜欢他,而唯有慕容雪才是真正将他视为一个完整的人。也许正因为如此,每当见到慕容雪时,他的眼中瞬间闪现一种鲜有的温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牡丹亭》下,断肠人涯。黄昏暮色的倒影中,与雪摆渡天涯仿若一种奢望。或许,因为敏感,所以感激;因为温情,所以有情。敏感的人偏爱寻找尘世中的依托,无论生存的希望还是感情的寄托。但是,他们却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由于卑微而丧失勇气,正如那位在英格伦的悲剧中的女主人公至死也在等待眼前鬓角斑白的老者的一句话,而那句话本应在他们的初始中炽热燃烧。或许,蹉跎的岁月无法允诺我们的一厢情愿,但是静观花开花谢绝不是一种绝美的守候,默然丢失的倏然间,红尘将发髻青丝早已染成一头白发。而在他人异样眼光中成长起来的暮是否是一个卑微的人呢?无人回答,更无人知晓。不过,捶打在胸口上的铁链是对自己怯懦的愤懑,更是对人世不公的控斥。

荏苒流逝,暮不言,雪不语,距离不远不近,情愫却悄然点缀淡淡的颜色。朦胧中,两人在世事轮回一直地摇荡,一直到……

“直到你将雪儿许给阿合马!”,绝无仅有的仇恨填充了所有的恣裂,往昔的暮,现在的噬血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被回忆折磨的慕容南亭。而慕容南亭凄婉的一笑,憔悴、峥嵘,“到底还是我害了你,害了雪儿啊……”

“害!一个害字便可以弥补一切了吗?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慕容府主想不到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你口口声声称自己淡泊名利,可是,到头来还是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那个混蛋——阿合马。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阿合马是几年前名副其实的权臣,不是吗?”,一种难以形容的鄙视在宣泄。

“是你杀了他?”,慕容南亭诧异地望着眼前这个人,抑或魔鬼。

“我杀了他?他不配!你不惜牺牲自己女儿来向阿合马献殷勤,最终,他却被王著、高和尚刺杀了,而现在的忽必烈竟重用你眼前的对头——卢世荣、桑哥,是不是十分出你意料呢?看样子,老天待你不薄呀!哈……”,尽管笑声依旧那么地张扬,可谁也能听得出其中的心碎。佳人不再,目睹仇人的痛苦,不过是再一次浇铸未曾复原的伤口。斯人远逝,用仇恨来支撑自己生存的勇气无异于苟延残喘,滞留一种每天在痛苦边缘垂死挣扎的病态。

“那天,你不是私自带雪儿走了吗?为什么会造成现在的局面?”,慕容南亭突然问道,一改刚才的羞愧。

那天,究竟是那天呢?望着噬血眼里泛起的浪花,现实再一次与记忆拉长了距离。那天,灯火通明;那天,金碧辉煌;那天,一位权倾一时的帝王贵胄与一个声名显赫的慕容府联姻的“欢庆之日”。只是,那天并没有现实的烟花轰隆,表面上的张灯结彩并不能掩盖一种胁迫的选择,对一个女子而言,这或许不只是一种哀情!黑夜啜泣,是慕容雪的选择,可并不意味着暮也唯有选择抽泣。作为契丹民族的后裔,尽管平静的年岁碾碎了曾经的金戈铁马,可是当面临喋血痛楚时,每个崇拜海东青的民族都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尤其在一个与孤独为伴的人身上。莱布尼茨说:“平静的湖面和未曾犬吠的狗最为可怕”,如暮一样,当痛苦已至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时,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缕躁动便会喷薄而出。于是,在一个黑夜如眸,月光浅醉的“那天”,享誉江湖的慕容家大小姐竟会与一个下人私奔!

“我原以为雪儿从此便与你远走高飞了,想不到,最后竟会成这样的结局”,慕容南亭失落地叹息。

“这样的结局?这样的结局不是你最想要的吗?用亲生女儿的命来换取你在朝廷上的呼风唤雨!用亲生女儿的幸福来换取你在江湖上的一言九鼎!慕容府邸的大小姐违婚不成,与下人私奔,这对于你这位眼高过顶的慕容府主一定是一个奇耻大辱吧!就在我与雪儿离开的第二天,一个叫暮的人,曾经的慕容府邸的奴仆,成为朝廷和江湖上最为“显赫”的人物。慕容府主,我是否应该感谢你为我扬名天下呢?”,毫无掩饰的责难。

慕容南亭呆滞了,似乎并不理解此刻噬血的话。可是,噬血再也不愿多说一句,因为今天是慕容雪离去后说的最多的一次,同样,也应该是最后一次。曾经的暮早已随着慕容雪的死而消失,现在的噬血只是一个被仇恨所诱惑的工具,即使慕容南亭再想解释,此刻的噬血也不再给他机会——刀起刀落,从祁连山到栖霞山的祈望成为了现实。

“啊……”,一种天绝地灭的痛楚再一次震动苍白的大地,从西域到江南。

(四)畜生

……”,响彻天宇的凄绝凝滞了尚未风干的血迹,慕容南亭用最后一口气向噬血哀求,“求求你……看在我女儿的面子上……放过我唯一的儿子”,朦胧间,还未听到噬血的回答,慕容南亭气息业已绝灭,干涩的眼角蒸盈起一串惹人心痛的莹动,紧接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怆楚在空气中渐渐稀释。

“暮,我慕容家待你不薄,你却亲手杀了我的父亲,今天,我要让你血债血偿!”,慕容南亭的独子——慕容世,如今的江南行省同政事门下平章事,用一种未曾有过的憎恨刺向噬血。

“嘭”,依旧刀起,依旧刀落,依旧凄厉,依旧张狂。弯刀上滴注的是慕容世的血,同样也是噬血的彷徨。回忆与慕容世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尽管作为一个声动四方的江湖名家子弟,慕容世却拥有如他姐姐慕容雪一般的善良。噬血知道,如果他没有亲眼看到他的父亲被杀,他绝不会用这种狠毒的方式来杀自己。然而,现实是现实,仇恨依然在心中板结成石,这是噬血所无法抉择的,也是慕容世无法左右的。但是,“六域魔刀,噬血封喉”的神话的确被打破了,因为慕容世仍旧在喘息,因为噬血的刀,抑或心,在颤抖。

“你身上……”,望着慕容世脖项上的伤痕,噬血陷入深深的凝思。

“你说的伤痕吗!”慕容世用手指按破自己伤痕,血流成注,恶狠狠地说:“要不是为了成全你和我姐,这个伤痕不会有!我傻,因为那天晚上豁出命去救你,;我爹更傻,为了成全你们,不惜违背自己曾经的诺言,毅然让我出任阿合马的江南行省同政事门下平章事,更不惜暗地派人护送你们走出江南。可到头来,姐姐死了!爹也死了!这一切不都是你造成的吗?”

“你说什么?”,噬血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在颤动,回忆也在颤动。

作为名誉四方的慕容府邸,护府高手本应不计其数。然而,在慕容雪与暮私奔的那天晚上,竟未出现一个江湖上的高手来出来阻挡,而负责防卫的是一群在江湖人眼中可有可无的皇宫护卫。可是,即使是一个皇宫护卫,作为一个慕容府下人,从他们看守下逃离也仍然具有一种在刀锋上行走的艰难。然而,正在慕容雪劝暮放弃的时候,一个黑衣人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利落的身手,万丈的飒爽,须臾的转身遗留的只是远离江南的告诫和替暮挡刀时划破脖项的伤痕。逃出慕容府邸,奔向碧海蓝天,一路的艰辛卷写一路的感恩,未名中出现的援助总是携带出人意料的惊异:那个为自己挡刀而受伤的黑衣人,那人的身影,那人的伤痕,依旧铭记在噬血的心中。

此刻,望着眼前的慕容世,似曾相识的眼眸,同样飘逸的身影,绝无仅有的伤痕,一切的一切缀连成一幕匪夷所思的片段。

“是你!”是恩人?是仇人?噬血的眼前一片凌乱。

“是我!当初那个救你的黑衣人,一个被我爹派去保护你们的慕容世!”慕容世在狂吼。

乱!乱!一切的乱!噬血不能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更不敢相信慕容世所说的一切愤怒。可是,摆在眼前无可争议的事实,让他在芒特索尔的峭壁上进退维谷。

零星中,他似乎听到了从远方的天际边传来的那首《锦瑟》,那首慕容雪生前最喜欢的《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锦瑟华年谁与度?”,暮曾经戏谑地问慕容雪,同样,值得暮戏谑的人也只有慕容雪。只不过,那时的佳人笑而不语。而当慕容南亭出来后,却出人意料地问他,“倘若与你相渡,你能保证永远让雪儿幸福吗”,“能!”,这是当初的他斩钉截铁的答案。在静默的时空中,慕容南亭则陷入深思。望着暮,望着自己的女儿,他突入其叹,“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一句毫无联系的唐谣,李商隐的《马嵬》被一个鲜卑后裔引用是如此地深邃!也许慕容雪和暮正互喝一首《锦瑟》情歌,可是,慕容南亭却只能“煞风景”感慨如此。因为他知道:虽然自己离开了政治的漩涡,可是皇帝的眼睛却丝毫未脱离出金陵慕容府。其实,慕容南亭只祈盼享受一种世外桃源的生活,远离纷争,远离困扰,而这也是他立誓绝不让自己后代入仕的根本原因。但是,站在巅峰上的人物必然会遗留他人“醉生梦死”的嫉妒,焦灼的狂热绝不会馈赠一隅空间让你颐养天年。正因为皇帝的推波助澜,慕容府成为屹立在江湖中不朽的传说;正源于囊权的渴望,阿合马才逼迫慕容南亭下嫁其女;同样,正因如此,在那一天,在那一夜,在那一路,上演着一幕“阳奉阴违”的送女出嫁的剧目。

谜底似乎揭晓,空气中仍然散发着慕容府烧焦的气息,可是,支解的谜团让人容易忏悔。事实上,有时我们的确必要将一个谜永远维持下去,让他随东逝的流逝化为一个没有谜底的谜。

烟雨涳濛,丹崖山畔,一排排墓碑在此伫立,慕容南亭永久的停留在此地。不远处,慕容世长久地跪着,没有表情,没有恸哭,但并不意味着不痛苦,只是每个人表达痛苦的方式不同而已,像噬血为慕容雪的痛而报复式的杀戮,像慕容世长跪不起的自责痛楚。

墓碑是噬血命令手下建成的,一个刀起刀落的瞬间结果竟用一个墓碑所缘灭,这是一种何等的辛辣讽刺啊!更远处,噬血长久地伫立,而思绪却飘扬到远方。曾经的一景如幻灯片式般在眼前闪烁:童年时慕容南亭对自己循序渐进的教导,少年时慕容世对自己的亲如兄弟。平心而论,他自己属于幸运之族,只是自己选择了沉寂。倘若不是因为为慕容雪报仇,他也不会被仇恨所迷乱心智。

“到底是谁害了雪儿呢?”,他想找到答案,可是现实却仿佛在嗤笑他的无知。于是,回忆牵着慕容雪的手,一起逃出恐惧的慕容府邸,一起走出颤栗的江南,在远离江湖纷争的西域一角,他与她过着牧马放羊的幸福生活,直到有一天,一群黑衣黑袍的人出现……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姐姐为什么会死?你为何要杀我父亲?”,依旧的愤懑,依旧的仇恨,让人质疑是否是噬血,但是,他的确不是噬血,是慕容世。

是的!仇恨会蒙蔽人的双眼,更容易让人丧失理智。噬血因此而铸成无以挽回的弥天过错,而慕容世是否也会如此,这是同样是一个谜,一个真正没有谜底的谜。

“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是畜生?”慕容世无不仇恨地讽刺道。

“为了一个人,我甘愿是畜生……”,一袭黑影消失在江南烟雨中,欷歔间,大漠扬沙,狂风大作!

佳人不再,幽幽帘幕独憔悴;

噬血无泪,杳杳归途费迷茫?

不知白云苍狗,不论沧海桑田,

默默守望——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吻钟情泪?——《无题》/墓韵星海

(四)毒蛊谷

西域因噬血城主的南下而安谧,又因一袭黑衣黑袍的归来再一次沸腾。只是,外面的世界再骚动,噬血城堡依旧保持它一如既往的平静,一种腐蚀可怕的静!或许,在喧嚣的起伏声中,以一种高挑的姿态存活于世本应砌成在平凡芦苇荡中的一颗明丽的绚烂,只是,明艳的背后潜伏多少岌岌之夜的牵绊呢?“欲就麻姑买沧海,一杯春露冷如冰”,大漠不曾有过春秋,人却只有“冷如冰”。

噬血城外——毒蛊谷,一个风声鹤唳的地方,一个远古悠久的传说。江湖正派中人称其为世间最邪恶的地方,因为正是在此地,一代代噬血城主练就盖世武功,一个个江湖传奇在神话中崎岖婉转。然而,令江湖中人畏惧不已的毒蛊谷并非世人眼中的可怕,只是倘若一个人若没有强大的意志继续生存,在毒蛊谷中不出三日便已成一堆白骨。也正因为如此,在每一位噬血城主继任时,上一任城主必然让继任城主在毒蛊谷中独自生活数月,存者一世成名,败者身首异处。这是一个魔鬼嗟叹的规定,同样,也是一个在江湖中奋斗至巅峰的“游戏规则”。然而,世间恐怕也只有最具贪、嗔、痴的人才能生存下去,幸运的是,噬血是这种人,对慕容雪的爱,让他成为世间最痴之人;对始终寻不到的“仇人”的恨,让他也变红尘中最嗔之人;不幸的是,他本不应该是这种人,他所期望的是一种与爱人相依相偎的平淡,而不是眼中布满对世间仇恨的血丝。

站在毒蛊谷的悬崖边,呼吸着食人花散发的鬼魅气息,静听着狼虫虎豹的冗长嚎啕,紧闭双眼的噬血知道:在这里,每一粒尘埃都垒砌成向生命尽头出发的勇气磅礴;在这里,每一颗空气都蕴藉了一域令人作呕的风卷残云。但是,在这里,更多的不是一种令人仰望的精神,而是一种为功名利禄而颠簸的世事沧桑。其实,噬血并不是一个贪图名利之人,然而,正因为他的希望太端详,正是因为他的要求太渺小,世事才更加肆无忌惮地去作弄他。可惜,世事弄人,有时一心溢满追求的东西,一个人终其一生也不过在彼岸驻足遥望,一如在毒蛊谷中那些不甘的冤魂;而有时并不愿得到的东西,自己却会因为外在的因素造成现在“唾手可得”的局面,正如噬血,一心追求与慕容雪的塞外牧歌,可是现实对此一一否认,最后的结果却是剥离白发青衫的稚嫩,感受刀剑重叠的苦涩。

苦吗?不苦,因为慕容雪在自己身边;苦吗?苦,因为慕容雪只在自己的心中。身上的累累伤痕是毒蛊谷所赐予的,或许,他应该感激毒蛊谷予于他的一切,包括一身的绝世武功,囊括一个惹人心绪不宁的噬血城主的宝座,覆盖那个让江湖闻风丧胆的“噬血威名”。

“噬血大哥!”,耶律蝶——毒蛊谷的看守者,噬血城主的手下,惊奇地叹道。

耶律蝶,五代噬血城城主的女儿。在噬血城中,她出现的地方仿若在一泓黑暗中一丝无比灿烂的光景;而在外面飘摇的血雨江湖中,她却是一个截然相反的“冰冷魔女”。同一个女子,不同的两个地方,人性的错落到底归结于何处?望着笑盈盈的耶律蝶,噬血心想,“其实一个花季少女并不应该过这种不符合她年龄的生活!”

走向毒蛊谷的深处,偌大的榆树遮盖了焦灼的艳阳,眼角依然眷恋着在毒蛊谷那些日日夜夜的温情。怼恨铭记于心的人同样忘不掉对自己有恩的人,一如噬血对耶律蝶的感激,正是因为耶律蝶的日日探望,他才最终渡过了在毒蛊谷中最艰难的时光;正是因为耶律蝶的静穆聆听,他和慕容雪的故事才在世间遗存一位知音;正是因为一切的一切,噬血——现任的噬血城主,从不视她为手下,在潜意识中,她一直是他的妹妹,甚至是一种超越血缘的亲情

“大哥,你曾经发誓说,毒蛊谷太可怕,将不再踏入毒蛊谷半步吗?今天竟违背你的誓言,是不是想你这个妹妹呢?”,耶律蝶嗤笑地调侃。可惜,这种温情也只存在于噬血城内,外面的世界仍旧会因她的一颦一笑而颤栗。

倘若以往的噬血,仍会对这位妹妹报以微笑。可是,从江南回来的噬血却变得比曾经更加冰冷。望着冷凝成霜的面孔,耶律蝶不再言语,因为她隐隐约约地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将会发生是什么呢?噬血大哥为何变成更加冰冷?连绵的思绪在飞,只是人却已经站在一个古老斑驳的老屋前。 (五)阴谋

“大哥,请您稍等一下!我去禀报老主人”,耶律蝶道。望着耶律蝶远去的身影,噬血的心在狰狞,“到底是不是你?五代噬血城主?我最崇敬的恩师?”

“你来了!”,苍老的嗓音携带着西域独特的律动,世事的云烟幻化一端飒飒威严。耶律卿,曾经的噬血城主,现在的“隐居”老者,紧蹙地凝视着自己心爱的徒弟。刹那间,愁云散去,目光散乱——

“你终究还是猜到了,只是,我没有预料到这么快!”,耶律卿感叹。

其实,噬血最不愿遇到便是这种答案,他多么奢望自己的老师会亲口否决。可是,现实终究是现实,有时你不想面对,但却不得不面对。

“这是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我苦苦挣扎了十余年,一心想要救会雪儿,想不到自己的仇人竟是自己的恩师,而自己的双手却早已染满无辜的鲜血”,噬血不是哭,而彻底的绝望。

无法再如往昔那种无情的刀起刀落,肝肠寸断地痛在心尖蔓延。想起心中的唯一至爱,望着鬓角斑白的恩师,噬血早已不知道是该爱还是该恨。泪!是泪!早已挥手诀别的泪仍然会在一个人痛苦不堪的时刻悄然降临,一个人便如此久久徘徊,如此痛苦不堪。

短暂的失语,亘长的沉默,耶律卿喝道,“噬血,我的儿子!作为上苍最伟大民族的契丹后代,你不应该为一个女人而沉沦!想想你以前的祖先,暴霜露,斩荆棘,创就宏图伟业,而你却在此怯懦,你又有何颜面去面对自己的先祖!”

晴空的一声霹雳让噬血昏厥,木然地凝视着耶律卿。而耶律卿从心口处捧出一张泛黄的帛书,嘴唇颤抖着……

西阿木伦河,八部天龙——契丹民族繁衍之地;白马青牛的传说,迭刺的尊贵勘破柴册礼的庄重;完颜阿骨打的不羁质问了天祚帝的昏聩,远去的耶律大石在可敦城外叫嚣西亚的狂纵……

“噬血,其实,你的真正名字是耶律离,而我是你的亲生父亲——耶律高八;临潢府一役,我被哲别和慕容南亭所击溃,便与你走散。为了复国,为了寻找你,几十年间,我隐姓埋名投身噬血城。皇天有眼,让我在西域找到了你,更让我在你身上看到复国的希望”,耶律卿瞬间豪情澎湃。

“耶律离、耶律高八,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本应与雪儿过着属于我们的平凡生活,可是,正因为你,正因为你的噬血属下,才让我们阴阳相隔,让我痛苦至今。”噬血早已不再看向耶律卿。

“慕容雪!她的确是一个好女孩,可是,你娶的绝不能是我们的敌人,更不能让你为之堕落!”,耶律卿再一次怒道。

“哼……好一个堕落!我告诉你,我不是什么耶律离,更不是什么契丹后代,我只是一个平凡人,一个与爱人久别的人。”噬血在赤裸裸地讽刺着。

“放肆!”,耶律卿忍无可忍。望着如此颓败的儿子,感慨道,“想想你的先辈吧!你的曾祖父是我们大辽国“第一战神”、宋国王——耶律逊宁,高粱河之战,以九千契丹铁骑踏平赵光义十万精兵强将;瓦桥关之战,强渡易水,全歼莫州宋军;君子绾之战,手擒李继隆,大破沧州守军。孩子,这才是我们的夷里堇,这才是我们后代值得膜拜的英雄!”

所有的人也许会听完耶律卿的话而豪情万丈,“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可惜,噬血仍旧无言,目光依旧呆滞。

“啊……我要为我姐姐报仇!”,晴空中传来的莫名怒嚎打破了两人的沉默,“嘣”,是慕容世的剑,一柄复仇的剑!剑指耶律卿,却陷入噬血的胸口。其实,以噬血的武功,这柄剑应该不足以伤害他,可是,不知为何,他却看到了解脱,看到了慕容雪对他的呼唤。

血色渐渐浓郁,噬血的眼开始弭乱。望着替自己挡剑的儿子,耶律卿无法言说,一滴滴泪浇燃成悲苦的离殇。而慕容世也茫然地呆滞着,永久、永久、至永久……

“隆……”,千年不遇的震动,西域在世界的中央晃动。任何人都清楚,这是一场无法逃避的地震

“父亲,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快带他和蝶儿离开,这或许是我这辈子所做的唯一正确的事。而这样的结局是我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你看见了吗?雪儿在向我伸手,我们即将团聚了!”噬血拼尽最后一口气说道。

“蝶儿……蝶儿……快走”,耶律卿歇斯底里地呼号,而耶律蝶只是静默地守在自己的父亲和哥哥的身边,没有表情,没有行动,只有默默地静守。

望着毫无行动的耶律蝶,耶律卿的目光转向了慕容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卑微向他祈求,“看在你与他长大的份上,看在他对你姐姐一片痴情的份上,求求你带她走,可以吗?”

似曾相识的祈求,曾经的慕容南亭也同样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噬血,而噬血的确也答应了。可是,慕容世呢?曾经的名声显赫,曾经的家和事兴,一念间便因一个人化为泡影,留心而问,“我能放弃这段解不开的仇恨吗?”

世事不会给予他过多考虑的时间,大地逐渐出现了裂痕,像伤口,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可是,大地的伤口会因自然而愈合,可是,人呢?牵起一只素手,凝视着耶律卿,“你不用带我走,我累了!想到黄泉路上给儿子道歉,更想为我自己赎罪!”,耶律卿淡然地说。

“嘣”,山陷,谷塌,城毁,所有的一切都因大地的一次剧痛而失去了原来的面目,纵然曾经拥有多少繁华,纵然往昔携带多少煊赫。

“爹……”,耶律蝶晕厥了,而慕容世,一个本应匿漫仇恨的人却不知为何要眼中噙泪,是报仇的欣喜?是完结的痛楚?还是仅仅为这个不公的世界?

后记:

“世哥,你还恨吗?”,一个溢满柔情的话语悠然打破世事的沉静。

“唉……该恨谁呢?蝶儿,上一代的事落到我们身上,早已不再赋予你我选择的权利,我姐如此,你哥亦如此。”慕容世缓缓地道。

“我真希望我哥和你姐是一对平凡人,没有牵绊,没有眷顾,只有‘两手相牵,相忘于江湖’。”耶律蝶感伤道。远方,长河,落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如此美的景色,倘若能在那个地方,与爱人携手至老,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亘久的沉默,两目对望,婉然一笑,

“好!那我们便去那个地方……”

“驾……”

大漠,扬沙,几百年已过,一个叫仓央嘉措的人为此赋上一曲《那一刻、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那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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