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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谁倾诉

2013-01-08 14:02 作者:大海之子  | 8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日前遇到一位朋友,他面容憔悴,说没有地方可以倾诉。我说,那就向我倾诉吧。下面的文字,是根据他的口述整理的。----题记

看《白毛女》,知道每到年关,地主逼债如虎似狼,欠租人东躲西藏。谁知临近年关,我也当了一回讨债鬼。

老婆知道我是项目的负责人,年终有一笔可观的提成,几次催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到手,儿子出国需要一大笔钱,等着要用。我安慰她,不要着急,拿钱是早晚的事,逃不了。

这个项目是自己凭关系承接的。按公司规定,谁接到项目,可以有一笔奖励,但数目不是很多。如果不拿奖金,也可以选择拿提成,这个比例就大了,扣除与项目有直接关系的成本,可以有百分之二十的提成。但拿提成也有风险,项目前期的各种开支,必须由个人负责;项目必须可靠,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让花出去的钱打水漂;项目的效益必须有保证,不能只保本,更不能亏损。我考虑再三,自己与发包单位的程总关系很好,项目的价格也不低,如果精打细算,效益不会差,到时可以拿到一笔可观的提成,比拿区区的奖金不知要高出多少倍。于是我选择了后者。

几十年在市场翻滚打爬,我的关系网不小。我接任务,多数是凭关系。这个项目,完全是通过总包单位的程总接到的。程总是我大学的同学,算得上是铁哥们。当然,朋友归朋友,正常的开支还是不能少的。老是做铁公鸡,再好的朋友,也不会长久。还好老婆理解我,前期七七八八的支出,虽然很心痛,但从未阻拦。现在,眼看项目接近尾声,就等着拿提成了。晚上,老婆与我在被窝里瓣指头,反复计算提成的数目,兴奋得睡不着觉。她规划着这笔钱的用法,哪些是必须开支的,有多少可以存起来,一直算到入

年关到了,老板只字不提我的提成,我又不好意思去问。可老婆等不得了,说家里的钱多数已经垫进去了,提成款再拿不到,儿子出国怎么办,老人那里的开支怎么办?我虽然感到很烦,但也怨不得老婆,毕竟生活也离不开钱啊。(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无奈之下,我只能硬着头皮去找老板。老板很精明,做人也很抠,不过对我还是不错的。他大概知道了我的来意,没有等我开口,就向我叹苦经。他说,自己做事一向讲信誉,提成是公司的规定,我不会赖一分钱,只是程总那里没有按合同付款,还欠了我们相当大的一笔钱,我拿什么发提成呢,反正你与程总关系很好,去程总那里把钱要回来,到时提成马上兑现。

我听了虽然不开心,但想想老板讲得也有道理。老板尽管抠,答应的事,从来都是兑现的,很讲信誉。工程款没有收到,提成哪里来呢?这讨债的任务,就落到了我的身上。

程总的公司离我们公司有二三百里路,如果上门去讨,差旅费要花去一大笔,凭着我与程总的关系,还是先打个电话,向他叹叹苦经,希望他看在朋友的面子,尽快把欠款打过来,以解决我的燃眉之急。程总在电话里很客气,他要我放心,过些日子,他肯定把余款打过来。可是等了十几天,毫无音信。我问了财务,财务说程总哪里的钱根本没有到账。老婆急了。她坚持要我上门去要,不拿到钱,坚决不走,看他在老同学面前好意思再拖。

万般无奈,我踏上了讨债的旅程。

我知道,讨债路上的一切开支,都要由我个人负责。因此,火车我不乘动车乘慢车,旅馆就在民防地下室租一个床铺。开始两天我没有见到程总,打他电话也是忙音,或不在服务区。我问办公室:程总哪里去了,都说出差了;问什么时候回来,都说不知道。程总怎么啦,连老同学的电话也不接?是不是知道我来讨债,有意回避?不行,既然来了,我就不走了。天上的飞,飞得再高,也要到地上找食物,我不信你不回来。几天来,我都是以方便面和大饼充饥,也没有条件洗澡,狼狈不堪。但我不能回去,一定要面见程总,否则白跑一趟,回去怎么向老板交代,怎么向老婆交代?

等到第五天,我终于见到了程总。程总看到我,先是一惊,接着把我请到总经理办公室,寒暄一番。他问我,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告诉一下,否则不要等怎么长时间了。我说,你现在是大老板,贵人多事,哪里还把我这个穷朋友放在眼里,害我等得你好苦!叙旧的话说过,我就直奔主题,把这些日子的苦水向程总一一倒出来。毕竟是老同学,他对我的处境深表同情,同时也向我摊牌,说这几天我出差去哪里了?我也是去建设单位讨债去的。合同上写得好好的,到这个阶段,他们应当支付百分之九十的工程款,可是现在只支付百分之五十不到,我们在银行的贷款也还不了,怎么还有钱付给你们呢?

听了程总的话,犹如淋了一盆凉水,我浑身冰冷。怎么办?难道我真的要无功而返?不,不行。我的面前立即浮现老婆焦虑和期待的目光。如果这次空手而归,年关怎么过?儿子出国的费用怎么解决?我前期的一大笔开支何时能够收回?我怎么去抚平老婆的唠叨?

我给程总出了一个主意:马上请律师,与对方打官司,是他们违背合同,通过法律途径解决问题。

不了程总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跟谁打官司?这是当地政府的工程,跟县政府打官司?就是打赢了,今后我们还能立足吗?

我说,程总与县政府的领导关系很好,政府也不缺这些钱,你在他们面前叹叹苦经,还能要不回来?

程总说,该说的我都说了,本来县政府有一大块土地,只要拍卖了,钱就有了。谁知现在土地指标卡得很紧,上面指标下不来,他们也没有办法啊。

我说,那也是他们的事,谁让他们寅吃卯粮,没钱搞什么工程?

程总说,现在只能等啊。就是打官司,我们也不一定能打赢。他们可以审计没有结束为理由,拒绝支付。我说,那审计要审到什么时候?程总说,那得由他们说了算,一年两年也说不准。

如此说来,这笔钱我们是要不回来了?那我们企业的资金怎么办?就这样活活饿死?

陈总却没有那么悲观。他说,钱他们是不会赖的,再等吧,到时肯定能拿到。

这不是空心汤团吗?到时,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你大老板可以等,我这个穷朋友可等不得啊。事关重大,我不能空手回去。我几乎用恳求的语气说:“程老板,你们是大公司,东方不亮西方亮,家大业大,不在乎我们这些小钱。请你看在老同学的面上,凑一凑,先把我们的钱付了,你可以慢慢再去讨,我可耽搁不起啊!”

程总不急于回答我的请求。他要请我去吃饭,说老同学见面,请吃一顿饭是最起码的,我们叙叙旧,边吃边聊,好吗?

我想,这样也好。几天来,大饼和方便面吃多了,是想调调口味。饭桌上,我可以推心置腹,好好倾诉一番,说说我的困境,取得对方的同情和理解,看在老同学面子,无论如何,扶我一把。

程总通知驾驶员备车,陪我一起走出办公室。我们刚钻进小车,见车头围了一帮人。驾驶员按喇叭,那帮人还是不走。为首的一个大汉用手拍打车窗,大声高喊:“程总,你出来!你出来!”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程总开门下车,对那帮人说:“你们干什么?有事找办公室,我现在有事!”谁知那帮人不依不饶,气势汹汹地说:“我们就是要找你,你逃不了!”他们前拉后推,把程总拥到办公室。原来这帮人也是来讨债的。为首的大汉是包工头。他一开始比较客气,说工程结束已经半年多了,工程款至今没有到账,马上要过年了,下面一帮兄弟问我要工资,再不付就不让我活了,我也是没有办法,程总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这帮兄弟,今天不给我钱,我是不会走的。

程总让大家安静。他介绍了工程资金流动的情况,说不是我程某不肯付钱,而是建设单位的资金没有到位,希望大家谅解。没等他说完,那帮人就不耐烦了,有的竟坐到程总的办公桌上,下达了最后通牒:不付钱坚决不走!我有点看不下去了,说了一句公道话,不了那帮人对我群起而攻之,有个愣头小伙甚至要对我动粗。他们以为我是程总的帮凶。我说,我也是来讨债的,大家相互体谅,还是心平气和的商量为好。

程总提出了一个方案:尽管工程款没有到位,但考虑到工人的实际困难,公司愿意先垫付一部分钱,把工人的工资发了,其他的钱,等过了年,再想办法支付。他最后对大个子包工头说:“兄弟,我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你应当知道我的为人,我程某从来不会赖账,我们今后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大个子想想也对,如果把关系搞僵了,今后怎么吃饭啊?也就作罢。

办公室又剩下我和程总两个人了。程总还要请我去吃饭。我说我心里很烦,不想去吃了,还是在食堂里吃一点吧。程总说,饭还是要请的,刚才的情况我碰到多了,没有什么了不起,工作照做,地球照转!

最后,程总念及老同学之情,同意自掏腰包,先借我十万块,以解燃眉之急。他尽力想办法去催讨工程款,一旦到位,一定全额支付。

我实在无话可说。上了回家的火车,心里沉甸甸的。列车滚滚向前,我的思绪像车厢里的位子,一直固定在那里,又如寒的冰块,死死地凝结着。

呜呼,我不知道回去后如何向老板倾诉,如何向老婆倾诉,只能在心底默默地吟诵李白的诗句: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2013年1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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