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重情暖,记忆的琴声悠扬
雪停了,气温骤降。太阳虽冲出了云层厚厚的重围,却似耗尽了全身的能量,苍白无力地卧在轻霭缭绕的天幕中。王倩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缩了缩脖颈,下意识的用手提了提下堆的毛围脖,把冻僵的鼻头藏在它的柔软温暖里。一双冻得生疼的眼睛木然地望着远方。这样的鬼天气,好不容易才打到了车。心里惦念着已多年未曾谋面的李奶奶,不知道她老人家怎么样了?
计程车在通往小村的路上疾驰。思绪把她带回二十年前的那个秋天。那年的九月王倩在离城五十多里外的一所乡村小学实习,学校仅九名教师,没有专职的音乐教师,办公室那架脚踏式的旧风琴除了王倩闲暇时弹弹儿歌,就从来没有听见它响起过。可是那个星期六(那时一星期只修一天)下午,正在给学生辅导自习的王倩,被窗外飘来的悠扬的琴声惊呆了。忍不住问了句“谁弹的,这么好听?”“‘疯子’弹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地答道。“疯子”王倩不禁心生疑窦。
下课铃声响过,王倩快步回到办公室。只见一位梳着齐耳短发,头发花白的奶奶,正陶醉在自己的乐曲中。那娴熟的指法,专注的演奏,随乐曲变化波动的表情,眼前的老人一定受过专业的培训,怎么也不会和“疯子”联系起来。这时的老人好像发现了王倩,转过头冲着王倩笑了笑。无情的岁月虽然在老人的脸上刻上了浅浅的皱纹,那张嵌着一双丹凤眼的瓜子脸,还是那样的动人。老人的目光清澈中透着淡淡的忧伤。王倩忙礼貌地说道:“您好!”见老师们陆续回到办公室,老人没有说话起身离开了。王倩感觉老人是有些怪怪的。
从老师们的口中王倩依稀了解一点儿老人的身世,上世界六十年代初,李奶奶随同他的父母下放到这个小村。当时只有三十出头的李奶奶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可惜有些痴痴迷迷的,从不和任何人接触往来。以后的十年间,她的父母相继过世,剩下她一人,可想而知,日子过得何等清苦。老人在征得校长同意后,偶尔在周六的下午到学校弹上几曲。由于老人洁身自好,虽然不怎么和大家说话,老师们也说不上喜欢,就是不讨厌她,也都默许了她到校弹琴的行为。
那天下班后,王倩刚刚走出校门,就发现李奶奶站在路边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当时,王倩的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毕竟学生们都喊她“疯子”,毕竟她的行为在自己的心中感觉有点儿怪。这时李奶奶开口说话了“倩姑娘,有时间吗?到家里坐坐吧!”柔和的语气中含着无限的期待。看上去李奶奶并没有恶意,自己又没有别的事情,去就去吧。这样想着,王倩就爽快地答应了。
李奶奶家在学校东不足两百米,很快就到了。一座两间的砖瓦房,房前篱笆圈成的不大的园子里种着各种时令的蔬菜。过道、院子打扫的十分干净。进了屋,几件简陋的家具摆放整齐,可以说井然有序,打理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这里根本不像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住的地方。待王倩坐下后,李奶奶深情地望着她郑重地说道:“谢谢你,倩姑娘!好久没人用‘您’这个字和我打招呼了,真的谢谢你。这么多年我听惯了人们从疯姑娘到疯女人再到疯子地称呼我,麻木了,索性由他们叫去。”李奶奶笑了笑“倩姑娘,如果不嫌弃,今晚就和我吃顿饭吧!我可有一道拿手菜还没有人有口福呢呦。”看着李奶奶那孩子般的笑脸和充满期待的眼神,王倩真的不忍心扫老人家的兴,就笑着点点头表示同意。(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不到一个钟头,四菜一汤齐了。四菜王倩已经记不清了,可是那碗虾米老黄瓜汤一直香甜了王倩二十年的记忆。奶白色的汤汁,糯滑鲜香的瓜片,清香中略带一丝浅浅的酸味,王倩觉得那是她吃过的最可口的美味。不一会儿满满的一大碗老黄瓜汤下肚,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舒服极了!看王倩吃的欢,李奶奶乐得合不拢嘴。
从那以后王倩三天两头到李奶奶家,除了享美味,更重要的是想给老人带来一丝久违的快乐。李奶奶每天都会选择学生放学后,到学校弹琴,和老师拉家常。接触多了,王倩发现老人不仅不疯,还特别知书达理,深明大义。老师们也说老人变了。终于有一天,老人和王倩谈起了她不愿与人接触的真正原因——解放前夕,当载着她的初恋的飞机,奉命飞往台湾的时候,肝肠寸断的李奶奶就不再轻易言语,不再轻易与人接触。
当悠扬的琴声回旋在校园,那凄切婉转的乐曲流淌的是老人无悔的爱恋;那绵长悠远的余音诉说着老人坎坷的经历;那跳动愉悦的旋律,是老人人生历练后沉淀的快乐。
转眼两个月的实习结束了,王倩就要离开这个小村了。告别了老师,告别了李奶奶,告别了小村,刚刚来这里的烦躁焦虑的情绪被一丝眷恋替代,隐隐涌上心头的是深深的不舍。
之后的两年,王倩在暑假时回过小村,看望李奶奶。后来工作调动到外省的一个城市,就再也没有来过。
时间似流水,弹指二十载。
当王倩轻叩那扇曾经熟悉的门,多么期望那滚烫的瓜汤在这严寒的冬日再次飘香;多么期望那悠扬的琴声在这雪后的光晕里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