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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板凳的眼泪

2012-10-19 10:45 作者:东东  | 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的家乡位于著名的毛乌素沙漠的边缘,这里水草丰美,风光旖旎,几条名不见经传的河流环绕家乡,巴嘎淖尔、七凯淖尔、黑炭淖尔、乌兰淖尔等大小湖泊点缀其间,丰富的水资源使得这里的草原绿波荡漾,一望无垠。蓝天、白云、飞、湖泊、绿草、炊烟、牛羊,这一切的一切构成了一幅绚丽多彩的绿色画卷。

这片草原度过了我美好童年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这里是牧人的天堂,牲灵的乐园。当时我们大队是全旗有名的牧业先进村,牛羊不知其数。全大队究竟有多少“野牛”没有确切数字,实际就是我们家养的那种黄牛,因常年在草原很少见人,野性十足。这是全旗乃至全盟唯一“野牛”出没的村庄。草原上我还亲眼见到一群群黄羊奔跑的情景,野狼伤及羊群的事件也时而发生。

解放前我爷爷从“口里”逃荒要饭走到“口外”,在这片草原安了家落了户。我爷爷用给大牧主揽长工挣得的几斗米,换了人家两头母牛。解放后合作化时期已经发展到十几头。合作化运动后这十几头牛被划归到生产队所有。为此事我爷爷至死也没有想通。

生产队为了照顾我爷爷这种情绪,这群牛一直由我家放养,我当然也成了我爷爷放牛的好帮手。

那时的放牛其实是一件很轻松的活儿,天因牧人们要种口粮田,所以放牛的作用就是不要让牛践踏了庄稼。秋收之后,所有牛群全部撒野。草原上有着丰富的水草,无需看管,只是半月二十天到草原上清点一下牛的数量。(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每个牛群为了保持后代的优良,都要百里挑一选拔一头好公牛。我家那头公牛不知爷爷从哪里弄到手的,个头不算高,但腰身挺长,毛色为黄褐色,爷爷给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黄板凳。黄板凳的性格非常倔强,早晨圈门一打开,它今天想到哪片草原,别的牛休想违抗,哪个胆敢不听,就用武力征服。我曾用放牛棍驱赶它朝另一片草原走,即使把放牛棍打折也无济于事,只能由它使然。

每到七、八月份发情期,这时黄板凳吃得膘肥体壮,这时的它显得急躁不安、心神不定,经常独自跑向别的牛群寻找配偶。牧人们将此现象称之为“跑山”。一到这一季节,人是无法阻拦的。这一“跑”少则半月二十天,多则一月四十天。发情期结束,它自然回到属于它的牛群。

每头公牛都有自己的“领地”,谁胆敢冒昧侵犯,决不会有好下场。有一天我的牛群突然跑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可能也是“跑山”的缘故,黄板凳发现后怒目圆睁,瞋目而视,两只前蹄刨着脚下的泥土,怒吼着向那位不速之客发起了猛攻。几个回合下来,那位不速之客已体力不支,被黄板凳狠狠地顶倒在地,爬起来夹嚎带跑,屁股上还冒出一股稀屎。

公牛与公牛势不两立,水火不容,有我没你,有你没我。这也是动物王国优胜劣汰的法则,成者王侯,败者寇!谁厉害谁就可能成为头牛,谁就拥有配偶。

娃娃好奇心强,经常利用公牛这一特性比赛谁的公牛厉害,我曾多次当过这种“斗牛士”,黄板凳为我争光,令我骄傲!

有一次黄板凳与红秃圪旦相遇,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打得难解难分,不分上下。由于黄板凳长着一对包心心角,秃脑袋对着包心心角,两个牛的力量相遇,“啪”的一下,秃圪旦把黄板凳的一只角硬给撑断,至此黄板凳成了独角牛,与红秃圪旦结下了断角之仇。黄板凳只要看见红秃圪旦绝不会轻易放走,两头公牛瞭见就吼,遇着就打。

牛的团队精神令人自叹不如。有一天一只野狼饿得发疯,突然来袭击牛群。黄板凳一声怒吼,所有的牛尾巴倒竖,非常齐心地怒吼着扑向野狼,吓得这只野狼夹着尾巴逃之夭夭。牧人们说“一牛护九犊,九马护一驹”。正是它们这种团队合作精神,致使它的天敌不敢轻举妄动。它的种群才能得以繁衍。

黄板凳对它的子孙护有加,对它的伴侣呵护备至。牛群里不管哪头牛生病或其它原因走不了,黄板凳围着它一步不肯离去,它的子孙或伴侣只要有一个死去,以后不管过了多长时间,只要到了那个地方,闻见那股气味,黄板凳一声嚎叫,其它牛都会自发地跑来嚎叫一番。这是它们祭奠亡灵的一种方式,那种场面非常悲壮。

有一年我爷爷突然决定要阉割黄板凳,阉割那天爷爷叫了十来个后生,用绳子把黄板凳四个蹄子套住勒倒,然后用木头杠子把牛压住,硬是活生生把两个睾丸给割了下来,然后用烧红的烙铁把伤口一烫。

阉割那天黄板凳疼得哞哞直叫,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阉割后站起来浑身颤抖,两步并作三步摇晃着挪到属于它的那片草原,疼得卧下再也不敢起来。

可怜我的黄板凳再也没有了那股倔强的雄劲。后来我才明白,一个公牛在一个牛群最多三年,否则就要近亲繁殖。

黄板凳至此变成了供人们使役的犍牛,默默地为人们耕着地、拉着车……

文化大革命后期,在那个“以粮为纲”、“备战备荒”的年代,那片水草丰美、风光旖旎的牧人天堂、牲灵乐园也遭了殃,人们又一次展开了大规模的垦荒。黄板凳拉着笨重的铁犁,把不知曾给它带来多少欢乐的那片草原翻了个底朝天,善良无知的人们用铁齿耙把草根捡出去,种上了庄稼。

三年过去了,草没有了,庄稼也没有了,滚滚黄沙席卷而来,牛缺草料,人缺粮,老鼠满滩乱窜饿得慌。有一年父母亲从城里回乡下与爷爷奶奶、姑姑们一起过年,年三十那天,风生沙起,沙借风势,风借沙威,刮得遮天蔽日,浑天黑地,仅离我家一里之遥的姑姑、姑夫到我家的途中被沙尘暴刮得迷失了方向,害得我们找了好半天。外面北风呼啸,家里一炮黄尘。第二天早晨我们一个个就像从地里钻出来的“土神爷”。这一场沙尘暴过去,我家的房子被埋了半圪截。

我们大队不知其数的野牛一年没一年多,每年一到季,人困牛乏,草原上到处是乏得站不起来的野牛,看见人惊恐万状,但已无任何站立奔跑的能力,被活活饿死。

黄板凳也没逃脱这场厄运,那是一个颗粒无收的灾年,黄板凳饿得骨瘦如柴,四肢无力,卧在我家门前再也没有站起来,临去的前几天,黄板凳卧下眼泪就像渗漏的水管嘀嗒嘀嗒流个不停,地下湿透了两片土地。

可怜无助的黄板凳,虽然不会说话,但它思维非常清楚,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它眷恋这片土地,眷恋这片草原!

于2007年10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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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板凳的眼泪的评论 (共 2 条)

  • 江清月近
  • 神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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