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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翠(原创)

2012-09-04 19:14 作者:关山布衣  | 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秋翠是蒿草屲树生的媳妇。

蒿草屲和213省道隔着一座蛤蟆石梁,先前走县城坐车,蒿草屲的人要抄小道爬上蛤蟆石梁再乘车,好在路程并不远,也就是五六里录得距离。蒿草屲坐落在一个古河床上,狭长的一溜子,全村分为上蒿草屲和下蒿草屲,中间以小学校和村部为界。一条村道贯穿全村,连接着马嘴镇南边的六个村子。

树生家就在上蒿草屲,门前就是村道,为了叫媳妇在家里挣几个油盐钱,树生利用自家的便利条件,开了一个小卖部,一月也赚个三五百元,够开销一家人的零碎花销了。树生有个砌墙的手艺,一到开就在外面揽活,一年下来也挣个万儿八千的,秋翠在家里开着小卖部,给上小学的儿子一天做两顿饭,小家庭的日子倒也过得很滋润。

去年个一开春,蛤蟆石梁北面的山底下搭起了好几座帐篷,几十号撇着南腔北调的人驻扎在帐篷里,往日冷冷清清的蛤蟆石梁底下一猛子热闹了起来。很快就有消息传来,说是要在蛤蟆石梁底下打一个洞子,213省道在马嘴镇和县城之间再不用爬蛤蟆石梁了。蒿草屲的人们便兴奋了起来,因为省道一改道,他们距离县城就更近了,随着县城的西扩,要不了几年,蒿草屲说不定就成了县城的郊区了呢!到那时候,蒿草屲的人也不再种庄稼,当然也就不是农民了,应该是城市居民才对呢。

帐篷搭起来没几天,就有又高又长的大汽车拉着设备卸在草滩上,又过了几天,蛤蟆石梁北边的隧道就开始挖掘了,机器的隆隆声漫过蒿草屲,传得很远很远。接着那些个有十多个轮子的大汽车开始往外拉土,压坏了好几处庄稼地。一些难缠的农户便寻上门去,要求赔偿损失。工地上先是没有人理睬,后来那些难缠户就派了几个老汉往汽车前面一躺,不吃不喝一躺就是半天。这下子工队上的人开始害怕了,这么热的天,正是施工的好天气,耽搁一天就会影响工程进度,再说这些老汉都是七八十岁的年纪了,一躺大半天不吃不喝,弄不好中了暑或者咋的,死上一两个那就麻烦大了!最后工队的头头出面和村人协商,达成了赔偿协议,凡是能沾上边的农户都得到了应有的赔偿,皆大欢喜。

由于关山植被茂盛,仪州县的水比他处充沛许多,从春到秋,一月里总有七八天甚至十天半月的下雨天。下了雨,工地就不能施工了,那些撇着南腔北调的汉子就到蒿草屲村子里游门串户,一般的农家都有自家的活路,没有闲人和他们谝传,他们便到小卖部里借买烟买啤酒之便,和秋翠搭讪几句。日子久了,工队上有一个四十来岁秃顶的男人往小卖部跑得越来越勤了,有时候在小卖部里一呆就是两三个钟头,过路的人不时听见那公鸭子般的浪笑声。村子里也慢慢有了秋翠和秃顶男人的闲话。(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下可把罗老蔫急坏了!罗老蔫是树生的二叔,树生打八岁上就死了父亲母亲跟着一个货郎客跑了,是老蔫一手把他拉扯大的。老蔫想,好不容易把侄子抓养大了,修了房娶了媳妇,正是过好日子的时候,却被这秃顶搅合上了,弄不好这家伙和侄媳妇有了一腿,岂不是把侄子害苦了么!为了保证侄子家庭的稳定,罗老蔫放弃了每天在村道上溜一圈的习惯,开始专门监视那秃顶,只要那秃顶一露面,老蔫就立马到小卖部去,他什么也不买,只是卷一棒子老旱烟吸上,往门槛上一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秃顶和秋翠,瞅得两个人心里直发毛。

这秋翠原本是关山以西李店人,娘家由于家大人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她自己只念了个小学五年级就辍学了。那年树生和几个小伙子在秋翠家村子里修了几座房,秋翠看上了白净清秀的树生,罗老蔫也急着给侄儿娶媳妇,就请了一个媒人,三锤两火就把事情成了。结了婚之后,由于树生性子柔瓤,家里的掌柜的就成了秋翠。这秋翠圆盘大脸,虽然身子矮胖了点却也麻利能干,屋里屋外收拾的整整齐齐,一个小卖部也经营的风生水起,比村子里另外的三家小卖部都要红火。过了两年,他们的儿子虎娃出生了,树生的心劲更大了,一年比一年揽的活多,一年比一年也就挣得钱多了,小两口的日子红红火火的,惹得村子里的同龄人眼馋的很:这狗日的树生三脚踢不出个屁来,却把日子过到板里了!

秃顶被人叫做灯泡,好像是四川啥地方人,在工地上是个技术监工,活儿轻松工资又高,一天闲的没事干,就想着弄出点事情来,想来想去,就开始打秋翠的注意。秋翠虽然矮胖,但是毕竟才二十八九的年纪,再加上圆盘大脸上镶嵌着一双大而圆的狐媚眼,在男人的眼里,还是很有几分姿色的。尤其是秋翠那硕大浑圆的屁股和胸前一对圆鼓鼓的奶子,更是一些好色之徒垂涎的所在。

俗话说得好,人闲事出来。阳春三月,家家户户忙得热火朝天,火烧火燎的,人们都在地里忙着放玉米苗,给玉米苗浇水,还有的忙着种洋芋啥的,整个村子里静悄悄的。村子里人一忙,小卖部的生意也就萧条了,秋翠兴味索然地看着电视剧,有一眼没一眼的瞅着消磨着时间。前一段时间那个灯泡一天来两三趟,不是买烟就是买啤酒,买上了就坐哈东一句西一句谝着,喝完两瓶啤酒才走,有时候还哄着秋翠也喝一两杯啤酒,烧得她心里恍惚的。因为灯泡经常往来跑,工队上的人大多在秋翠这买东西,收入比以往好多了。只是灯泡跑得太勤了,惹得娃他二爷懆了,不但一连好多天来店里监视,还放出话来说灯泡胆敢给秋翠打主意,非抽了他的筋做皮鞭不可!灯泡听到了,吓得好几天不敢来小卖部了。可是灯泡不来了,小卖部的生意就冷清多了,秋翠心里惦记着灯泡也厌恶起罗老蔫来了。

恰好树生晚上回来取换洗的衣裳来了,在枕头边秋翠加盐调醋的说了老蔫的不少不是,树生心里就开始对二叔生出了恶意。从此树生每次从外面回来,路头路尾见了二叔就黑风罩眼的,没有了半点以前的热情和恭顺。罗老蔫虽然人苶瘴,心里却亮堂着呢,晓得是侄媳妇给侄子吹了枕边风,说了他的不是,他再继续管下去,说不定侄媳妇还会给他编出啥闲话来呢!罢罢罢,算求了,不管人家的闲事了。老人们都说闲事少管省得伤脸,不要弄得老公公背着媳妇子朝华山,力出了还落不哈好!

秋翠一看老蔫不再到小卖部来骚搅,就胆子大了起来,整天涂脂抹粉的打扮不停,眼圈画的跟熊猫似的,一张大嘴抹得血红,跟吃了人似的害怕,脸上的脂粉厚的能刮下来,老远就有一股香臭混合的味道熏得人换不过气来。秋翠打扮好了,就靸拉着一双拖鞋在村道上溜上溜下,嘴里嗑着葵花籽,瓜子皮儿和着唾沫星子乱飞。

灯泡像一只闻到了腥味的骚狗,乘虚而入。以前是下雨天不能干活了灯泡才到小卖部来磨叽,现在好了,大清早就在小卖部里浪说浪笑,惹得街坊邻居侧目而过。发展到后来,灯泡竟然公开领着秋翠逛县城,买衣裳买化妆品,双双成对,俨然一对夫妻摸样。有一天清早,在煤矿上班五点多回来的麦城竟然看见灯泡从小卖部出来了。这还了得!麦城和树生是发小,看见秋翠不守妇道,就急忙给书生打了电话,叮嘱树生多回家瞅瞅,不要把钱看得太重。树生听了电话,又打电话问秋翠家里是不是有啥事,秋翠妖声细语地说啥都好着呢,你就好好挣钱吧,看明年能把北房翻修了么。树生就依然忙着挣钱,一月半载回一次家也跟点火似的睡一晚上,就匆匆忙忙的又走了。

罗老蔫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麦子刚收完,在蛤蟆石梁底下钻隧道的工队完工了,灯泡也随着工队走了。按理说工队走了,秋翠就应该消停了,可是她却寻死觅活的闹着要离婚。为了留住秋翠,树生撂下了揽承的活,哄娃娃一样哄着秋翠回心转意,又搬来了他老丈人丈母,老两口好话说了几背篼,女儿就是不动摇,就连八岁的儿子虎娃也多嫌开了。俗话说得好,虎毒不食子,这女人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多嫌开了,那真是乌龟吃秤砣——铁了心了!闹到最后,秋翠竟然割腕自杀,这下子树生害怕了,离就离了吧,弄不好要出人命呢!

捱过中秋节,秋翠终于和树生离婚了。离了婚的第二天,秋翠带着法院判给她的五千块钱,坐上去城里的面包车就再没有踪影了。

之后有消息灵通的人说,秋翠在离婚之前早就和灯泡商量好了,灯泡在西安等着呢,秋翠离了婚就到西安找灯泡去了。灯泡给秋翠许诺的是老家里有楼房,有小汽车,秋翠一嫁过去,就是阔太太。正因为有这样的诱惑,才使秋翠铁了心闹离婚的。

秋翠走了,树生也就不能出去揽承活了,只好守着小卖部经管着儿子念书。一个屋里没有了女人,不仅显得冷清了许多,还脏乱不堪。尤其是虎娃。打妈妈走了以后,那娃娃就显得乜呆呆的,在学校里不合群了。回到屋里更是孤僻,一个人能在角落里坐老半天。人们看着树生爷俩的落魄,都不胜唏嘘:造孽啊,造孽啊!

叶落叶生,转眼间又是第二年的天了。今年的雨水合节,庄稼长势好的叫人喜欢的眉眼里都是笑。树生要照看虎娃念书,出不了门,只能专心经营小卖部。由于树生为人谦和,薄利多销,街坊邻居也照顾他的生意,所以小卖部的收入比秋翠经营的时候好多了。村子里的同伴,有的张罗着给树生再寻个老婆,树生一直不松口,他害怕再找一个后妈不能善待虎娃,家里没有了女人虽然恓惶一点,但是虎娃不会受气,这比什么都好。虽然如此,每到夜深人静,树生心里的愁苦就像黄连水一般,他至今也弄不清楚秋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呢?

日子如水一般流淌着。

就在麦子泛黄,旋黄旋割叫得一阵比一阵响亮的时候,一天后晌,村子里跑面包车的金狗回来说了一个出乎全村人意料的消息:秋翠回来了!金狗说在县城里见到了秋翠,人囊脏的不像个样子了,头发像毡片,身上的衣裳脏得辨不出颜色,嘴上的干痂像刮刮,见到金狗,说她两天没有吃饭了,金狗就把她领到一个小饭馆里,给她买了一碗炒面,好家伙,一老碗炒面竟然吃了个底朝天!秋翠吃饱了,才告诉金狗她被灯泡骗了:原来人家灯泡有家室,大女儿都上高中了,小女儿也上初中了,他在他们县城里租了个房子,和秋翠厮混了半年,最后不晓得怎么被人家老婆知道了,叫了娘家的几个兄弟,一顿拳打脚踢,打得她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最后被卖给了城郊的一个收破烂的老光棍。那老光棍请大夫医好了她的伤,救活了她的命。她装着顺从的样子和老光棍过活了四个多月,取得了老光棍的信任。二十多天以前,她趁老光棍外出之际,偷上屋里仅有的120块钱,一奔子坐车跑了出来,后来没钱了,就只好边问边走,晚上就蜷缩在街头村尾,饿的实在撑不住了,就乞讨一些,差点饿死在路上了。就这样,一路上行乞讨要十多天才回到了仪州。她说她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又怕树生不要她了,所以流浪在县城不敢回家。

秋翠的回归成了蒿草屲的热门话题,人们在感到大快人心的同时,又都不胜唏嘘: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穷窝啊!女人家招摇贪占小便宜总不会有好下场啊!

树生家一下子又热闹起来了,街坊邻居一拨一拨的来探听树生的态度。有的说这女人不能再要了,以前舒舒服服的日子不好好过,把福拿脚踢呢,这阵没人要了又回来,你收留了她,说不定过几年老毛病又犯了,弄得既蹲尻子又伤脸的让人耻笑;有的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呢,秋翠以前是犯了糊涂,遭了这么一场难人也灵醒了,回来肯定好好过日子家;还有的人狠狠地往地上唾了一口唾沫,呸,外号贱货要她做啥!任凭众人议论纷纷,树生只是默默地给虎娃洗着衣裳,不说半句话。

大家一看树生不说话,便纷纷散去。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的事叫人家自己拿主意去吧。

随着一声重重咳嗽,罗老蔫走进了树生的小卖部:“娃啊,你准备咋办?”

“二叔,我也不晓得咋办。”

“唉唉,我把你个软蛋啊!你的女人你不晓得咋办,谁晓得呢?你总要拿个注意才是。”

树生瞅着老蔫,眼巴巴的不说话。

“你心里到底是咋想的啊?要还是不要呢?”

“要么,再咋说我们在一搭都过了快十年了,虎娃没有妈可怜的。”

“外就对了么,谁还不有个过错呢!再说你一出门一月半载的不回家,也有责任呢。人心都是肉长的,秋翠在外头受尽了恓惶,尝到了酸甜苦辣,该是知道谁好谁瞎了,咱就大气一些,给她个台阶下,接回来好好过日子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不管谁管她呢!虎娃一听他妈回来了,高兴的直叫唤!”

“外就赶紧叫上金狗的车去接去么,还等啥着呢?”老蔫吐出一口呛人的旱烟。

“我准备等明个早上再去接呢。”

“唉唉,你咋就这么不开窍呢!不听金狗说两天都没有吃饭了吗,还不赶紧接回来,饿上个病咋办啊!把虎娃领上,赶紧到城里接秋翠去,那好歹是咱罗家的一口子人么!赶紧去,按天黑就回来了。”

树生就急匆匆的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把虎娃叫进屋给洗了手脸,爷父俩急火潦草地找金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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