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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变惊魂

2012-09-03 18:27 作者:李旭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癌变惊魂

感冒发烧的妻子住院已经三天了,今天高烧已退去,妻子的脸上也有了笑容,她说:“再输一天液不输了,出院后抓紧时间筹办儿子的婚事。”我当然同意她的看法。

小张主任走进了病房,他例行公事地寻问了一下妻子的病情后说:“别着急出院,既然住进来了,就好好调理一下。”之后对我说:“你来一下,我和你说点事。”

我随小张主任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他一返常态,面无表情地对我说:“嫂子的肺CT报告出来了,有点问题。”

看着他凝重的表情,我的心骤然提了起来,等着他的下文。(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肺部有阴影,是个近两厘米的结节,看上去是个瘤,位置也不太好,在动脉血管旁边,还不太好手术。先别着急,我请个专家再会一下,也许是个结核病灶,既便是瘤,也可能是良性的。先不要告诉嫂子。”

这就是说,妻子有可能是肺癌!

那时我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平时雷厉风行的我,这时则茫然无序,脑子里反复出现的一句话就是“她会得了癌症?”

小张主任又开口了:

“别着急,再查一下,另外在纵隔上还有几个增生点,这都要再查的。”

小张主任要找的专家出差了,要到次日才能回来,我也只能在焦急中等待了。

我和妻子相识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同一年毕业后同一天分配到了一个工厂,我从事宣传工作,她从事化验工作。两人都农村出生,家境都很艰难。记忆深刻的是,我这个农村出来的孩子,在当时的环境条件下,很少找对象的优势,不要说干部家庭的女儿,就是工人家庭的女儿对这样的农村孩子都不屑一顾。如果你敢对那些天生高贵的小公主们多瞅一眼,虽然你瞅得是一位不堪入目的姑娘,也会被指责你是在耍流氓。因此,那时的我非常自卑,即使在排队买饭时也要躲避那些高傲的公主们。

妻子当时中专毕业,属于干部行列,在当时称得上是知识分子了,加之长像秀气,气质大方,行事干练,很得男孩子们的追捧,但对我而言,她无异于是天空翱翔,湖中戏水的天鹅,虽是农村出生,也属于公主范围,不敢存任何非分之念。

情和婚姻问题上,我之后总结的经验是非天缘而不能聚合。我们相识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当时我从事宣传工作,厂里要搞一期大型的思想教育展览,由我来筹办此事,由于政工部门人手不够,科长从各单位借来了几个女孩子帮忙,妻子也在其中。从开始组稿到画展展出,先后二十多天,画展结束后,我们的友好关系也建立了。

她没有嫌弃我的门厅,没有计较我的贫困,毅然与我结合了,我们的结合,使我完成了从自卑到自豪的一次心理飞跃,我已不再是想吃天鹅肉的蛤蟆,而至少是可以与天鹅一起戏水的一只野鸭了。

婚后的生活虽然艰辛,但充实而幸福。经过三十多年的努力,我们有了自己的儿子,有了自己宽敞的房子,有了自己的轿车,我也从一名小干事进入到了高管层。更值得自豪的是,我与妻子从一穷二白起家,在众多的兄弟姐妹中成为了两个家庭的精神和经济支柱,也成为同学同事们赞羡的悌楷模。

严格的说,这种家庭幸福的感受是最近几年才开始的,或者是刚刚开始的,原来虽然也充实幸福,但两个人加起来每月才一百多元的经济基础是对幸福的极大制约。现在我们正筹划儿子的婚礼,并一起商量,儿子结婚后,再买一辆越野车,利用节假日,去周游祖国的大好河山,去享受生活,可是,一下子怎么就长瘤了?

面对现实,我不情愿承认这个现实。

当天晚上,我上网查阅了有关肺癌的一些资料,越看越茫然无序,也越焦虑。于是我以一个事外人的身份给我的一个医生朋友打电话,咨询有关病情。

他说,“按你说的这种情况,癌的可能性很大,但一切都要做深入的检查。”最后他说:“告诉你的朋友,别当回事,既便是真的癌症,也还是有治疗方案的,如果是原发性的,活个十年八年的是没问题。”

还不如不问。我妻子才五十岁,就是再活十年八年还不到六十,我想,以后有朋友得了如此之病,我是决不这样劝慰的。

检验科的专家终于回来了。小张主任带着我来到了她的办公室,她仔细看了片子后说到:

“没事,这是个结核。”

她笃定的语气让我如释重负,让我惊喜万分,让我……,我想也是,我的妻子豁达贤慧,怎么能得这种绝症呢,那一刻,我真想扑上去拥抱一下这位说“没事”的专家。

可她又说话了:

“不过,这个纵隔上的增生要好好查一下,做个加强CT吧。”

我不知道这个纵隔增生是什么玩意儿,竟然还要做加强CT。但只要不是肺癌,再加强一个又有何妨。

小张主任的脸色又一次凝重了起来,他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后带我回到了他的办公室,开出了加强CT检验单。

第二天,加强CT的报告出来了,这次的报告是由那位专家亲自阅片并撰写的。大意是,在纵隔的ABCD四个区中,有三个区发现有淋巴增生,并再确认,肺部的阴影就是个结核。

小张主任并不知道我根本不明白什么叫淋巴增生,他用给学生讲课的语调对我说:

“别着急,我找几个专家会一下。有三种原因可导致增生,一是高烧引发的,二是淋巴结核,这两种情况都不怕,三才是瘤,会诊一下再说吧。”

当听到“瘤”字时,我的脑袋再次膨胀了起来。老天爷,本以为排除了肺癌就大大吉了,没曾想又搞出个淋巴瘤来。淋巴增生我不懂,但淋巴癌,我就清楚了,我的一位同事就是这个病,从发现到去世仅仅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小张主任召集了呼吸内科、肿瘤科、检验科的专家对增强CT做了会诊,看着他们的表情,我明白了,至少在这几个专家的眼里,妻子的病情是严重的。

呼吸内科的大张主任开口了:

“立即去北京吧,我有同学在北京协和医院,我现在与他联系,你们马上就出发!”

这时的我尝到了惊恐的滋味,这几个专家我是很熟悉的,平时都以兄弟相称,如果不严重,他们不会一下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且有一分一秒不可耽搁的态度。

惊恐、焦虑自不待言,但也有“希望”的冲动,希望是误诊,希望是那可恨的CT机出了毛病,还有一种卑鄙自私的希望,是不是把别人的片子当成妻子的了?

对妻子的说法是,有淋巴结核,本医院设备不行,需要到北京确认一下。

妻子似乎没有感到病情的严重性,她只无奈在嘟嚷着,“唉呀,还要去北京呀,多麻烦呀。”但还是服从了决定。

这时,我的脑子已是一片空白,正常的逻辑思维也不存在了,在回家收拾行装的时候,竟然在天天出入的单元门抬阶上踏空摔了下去,右膝盖摔伤了一块,但并没有感到疼痛

一切都寄希望于北京的检查了,我想,说不定到北京后,都不用检查,专家也会说一声,没事,回去吧。

由于有大张主任的事先安排,到达北京协和医院后,小孟主任——一位年青的女大夫已安排好检验预约。一位老教授审阅了两份CT片后问我道:“病人来了么?”我答:“在外面等着呢。”他说:“噢,从现有的片子看,淋巴增生是肯定的,但还要确定形成原因和性质,你们到呼吸科吧,让那里的大夫制定检验方案。”最后,老教授在阅片报告下方写下了“淋巴癌待查”几个字。

之后,老教授摘下了老花镜,问我:“你是病人的什么人?”我答“我是她丈夫。”他说:“有三种情况,一是…二是…三是…,不过你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我的腿既像灌了铅,又像是长在了别人的身上,竟然抬不起来,走出了老教授的办公室后,才想起还没有道谢,于是又返了回去,向老教授道了谢,老教授说:“不客气了,也别太紧张,一切都要检查完再说。”说完,他还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

看着我的神态,小孟主任说:

“别紧张,这种情况我见过几次,看阿姨的神情,不会有事的,我看就是结核灶。”

小孟主任的这些话,在家时大张主任已对我说过。他说“哥哥别怕,我看就是结核。”

我知道,不论是作为医生也好,还是作为朋友也好,既使百分之百可推定为是癌症,在正式检查结果没出来以前,他们都会给患者及其家属最好的安慰的,医生对患者的谎言都是真诚和善良的。

来到呼吸内科,一位李姓主任初步看了片子,阅读了老教授的阅片报告后,随之开出了一长串检验项目,各种化验、B超以及重新做一次加强CT,检查时间要长过一周。

那天我与妻子住在了北京。我们有很长时间没有一起住过宾馆了,在这种状态下一起住宾馆,对我则是一种谴责,我想,平时干什么来?工作、工作,结婚三十多年了,没有一起出去好好旅行过一次,如果是因为旅游住宾馆,那该是一种什么情调,可现在是因为病……

三十年来,我们的生活并不轻松。妻子很小,她的父亲就去世了,她是由哥哥养大的。结婚以后,她把我的父亲当作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对待,在我们经济能力还很差的八十年代末期,她就建议把我的父母从农村老家接到了身边,并且专门为父母租了一套房子。那时,我俩的工资虽然已经增加,但每月加起来也不到200元,因为要照顾双方的家庭,又要拉扯孩子,家里基本上没有象样的陈设,父母接来之后,为了能够给两位老人增加点欢乐,妻子取出了所有积蓄,用了1450元钱,首先购买了一台14吋天鹅牌彩电,这是我家第一件电器。我曾经建议,先买一台洗衣机,以减轻劳动量,她说,“又有手又有劲儿,买洗衣机干什么?先买电视,白天晚上的让老俩口解个闷,他们在农村待惯了,没个亲戚朋友说话,再没个电视看,住不了两天就又得回去。”

母亲都喜欢喝酒,从接来的那天开始,买酒就成了妻子最重要的任务。到最后,连父亲都发起了真脾气,“逢年过节的,你们给我买瓶酒就行,那能天天喝,你们挣得钱不容易,你以为是大风刮来的呀!”

父亲八十多岁的时候,他感到时日的无多,执意要回老家,他说,“我不能客死在外地,我要死在老家。”就这样,父母又回到了老家。

父母回去之后,对我们并没有减轻压力,至少每半年要回去一趟,那一阵子,妻子的身体明显削瘦,对老人越加牵肠挂肚。

父亲是1996年去世的。刚得到病信,我和妻子就连赶了回去。次日父亲离开了我们,让我感叹终身的是,那天父亲死在了妻子的怀中……

父亲去世不久,妻子又决定把母亲接来安度晚年,一直至今赡养在她的身边。

生活的好转是近五六年的事。对我们来说,各种负担刚刚卸去,真正的好生活才刚刚开始,难道就会出现这种变故?

那天晚上,我长时间不能入睡。我在痛责苍天,“怎么这样不公平!”但又在祈祷苍天:“我们的检查一切都是为了解除心障,妻子得的根本就不是癌。”

一周后,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淋巴结核被排除了,高烧引起的增生被排除了,所有结果都指向了一个——淋巴瘤!

“做个活检吧!”大夫说。

小孟主任说:“先做个活检吧,良性可能性也是有的,淋巴增生病变有很多种,并不都是那么可怕。”

未曾想,淋巴活检难度如此大,是以开胸手术为条件的,办理完各种手续后,又要等一周。

妻子说:“我们回去等吧,住在北京等开销太大,我也休息不好。”我同意了。

回到家后,我和大张主任、小张主任通报了检验情况。这时,他们和我一样,不再抱有别的幻想,而是在考虑如何施治。

短短的十几天时间,把我拖向了生活的绝境,在活检没有出来以前,我不能对准备在下半年结婚的孩子们通报实情,也不敢向两位老母亲通报实情。只有和几个最要好的朋友诉说一下。此时,我感到了朋友间的真情,朋友间的信任和朋友的伟大。

景瑜知道情况后着急异常,特意把他在北京玄武医院工作的一位朋友找了来,提前安排施治方案。那位朋友看完所有资料后说,“癌的可能性很大,先做活检吧,结果出来后,我组织几个专家专门制定一个治疗方案。”

根乐和跃进建议:“把孩子的婚期提前一下吧,要让她看到儿子成家了。”

还有朋友每天都要给我通个电话,不是询问病情,而是送来安慰,送来真诚的祈祷。

每天晚上睡觉时,我都要听着妻子发出轻轻的鼾声,才能朦胧入睡,至此我不也相信,她在不久的将来会离我而去。我摸着她的胳膊,频频地问自己:“以后就摸不着了么?”

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睡在伴侣身旁的那种孤独。也回忆了这三十多年来她对我和我对她的一些作为,能够想到的都是她的好处和我错处,经常跟她发一些脾气,经常不顾及她的感受,她多年来一直想去一次九寨沟,但我从来没有认真地予以考虑。她吃过什么?穿过什么?她跟了我三十年,又得到了什么?对了,北京,每年都要去几次,但没在北京玩过一次!

我忽然有了一个新的决定,还是到北京等,我要和她一起去看看故宫,去全聚德吃一顿正宗的烤鸭,去东来顺涮一次正宗的羊肉……

我对她说,活检要提前,明天返回北京。如此这样说,是我不愿意让她知道我的这些补偿生活甚至终前送别的想法,我要让她一直感到,一切和平常一样,为此,有时连说话我都模仿平常的口气,在她的面前,我尽量装着若无其事。

第二天我们又回到了北京。

在庆恩夫妇的陪伴下,全聚德老店的烤鸭吃了,东来顺老店的涮羊肉吃了,但我却感到,这些全世界的人都推崇的美食并非那样好,味道也不怎么样,不如我和妻子自己在家做的顿鸭子和涮火锅好。

倒是故宫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映像。偌大的皇室家园风采依旧,让你无处不感受到厚重历史的凝聚。一个置身于历史长河中的普通人,那是多么的渺小,生死都是一件极其平凡的事,人,总是要面对现实,最后归于历史的,只要不死,就要生活,要生活,就要对社会有所贡献,不管这贡献有多大,哪怕是一点点。

是呀,我不能消沉,即便是淋巴癌,也要与妻子一起正视它,即便是死,也要为别的患者提供一点治疗的经验和死亡的教训。

活检的日子终于等到了,检验单开出后,要到活检预约室登记,在登记排队的时候,妻子忽然提出,要看看检验单。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搪塞她,尽量不让她看到单子上“淋巴癌待查”这几个字,但今天她很执着,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我无法拒绝了,看吧,迟早都会知道真相的,现在知道,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但我还是担心,对她的打击程度,她能不能挺住。我矛盾重重地将检验单递给了她。她看到了那几个字,使我未曾预料到的是,她很平静,她对我说:“别太担心,该死的活不了,该活的死不了,从到北京的那天我就知道是什么病了,先别告诉孩子和家里,你也要注意身子,你要再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这个家可就真完了”。我不能用文字来表述我当时的心境,这十几天来,我一直想隐瞒真相,也认为瞒的不错,其实,是我被妻子瞒了,人啊,总是在自作聪明。

排了两个小时的队,终于轮到了我。我把检验单递进去后,大夫看了一下又递了出来说:

“你这是要做淋巴穿刺。这个手术只有钟旭教授一人可以做,你得找他签字,看看能不能做。”

“钟旭教授在哪里?”我问。

“咨询台查去!”忙得不可交的那位大夫不耐烦了。

我只好去查,但是专家名单中并没有一个叫钟旭的,问了几个大夫,他们都说不认识。

我有点气愤!这么大医院,上那里找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教授!

妻子和我分头在找,正在我焦头烂额的时候,妻子给我打来了电话:“快到专家门诊挂号大厅来,钟旭教授在八楼出诊呢!”

每周只出诊一下午的钟教授正好今天出诊,这让我有点喜出望外,他是这个医院唯唯一一位淋巴病变穿刺检验的专家。他并没有看大夫开出的活检单,而是仔细认真逐一看了所有检验资料,并对所有的CT片做了对比研究,时间长过四十分钟。之后,她又按摸了妻子的颈部,询问近几年来和最近的身体状况和病史,之后说:

“你这个病不用做淋巴穿刺了,这不是癌,是高烧引起的增生!”

我和妻子都愣在那里,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我俩的表情,钟教授笑了笑说:“你这个病如果要是癌,恐怕早就完了,我理解你们的感受,一直在查,检查结果又都指向了癌,但这都是必要的和必须的,淋巴增生百分之九十都是癌,这不假,但你的病不在这百分之九十范围内。为了去去你们的疑心病,你再做一个颈部彩超,看看颈部淋巴有没有结节,如果有,在外科切出来做一下,效果和穿刺都一样。”

钟教授解释的十分清楚,结论也十分清楚,不是癌,这时我和妻子才缓过神来,我握着钟教授的手不知说了多少声谢谢,之后,我给了妻子一个有力的拥抱。

第二天颈部彩超出来了,一位姓马的教授阅片并检查了妻子的颈部后说:“不用活检,你的颈部淋巴没有任何病变!”

我给钟旭教授打去电话,问下一步怎么办?他说:

“回去好好过日子!”

回到家里的当天,妻子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一份她写给儿子的遗书,以下是遗书的最后一部分,录此存照,权当本文的结束语吧。

“……

舟儿,你已经长大成人并即将成家,妈妈对你的希望前面都写了,我最牵挂的还是你爸,他年纪尚轻,你们结婚后很难照顾好他,不是因为你们不孝,而是因为你们的奋斗历程才刚刚开始,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去照顾父亲,那样他的后半生将很孤单,妈妈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放心,所以听妈妈最后一句话,妈走后,一定再让爸爸找一个伴侣,陪伴爸爸走完后半生,这是妈妈的最后一个心愿,帮妈妈实现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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