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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双眼已飞离远去

2012-08-07 18:06 作者:苏青蕤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暑期一直窝在南镇,懒得走动,实际上也是无处可去。还在台州的时候,青姐倒是热忱邀我去北京游玩,是时她在上班,我又无友伴同往,想来也无生气,又兼我妈妈念叨说我又要花冤枉钱,遂打消念头。月前,青姐回来,又提起此事,而我已是意兴阑珊。半月前,易轻来访,叫我同往西安接十一回来,我也提不起半点兴致,后来他竟也未去,估计他妈妈也和我妈妈操着同样的心,而不日十一也就回来了。昨月儿又请我去江西,这不是她第一次请我,以前请我去安徽、湖北,每次我都拒绝得很干脆,这次虽觉盛情难却,但仍是没有热情。家里就我一人,而且刚刚遭贼,实在不敢走开;况且近来比较紧缺,不能随意挥霍。虽说月儿会将一切安排妥当,不会有太大的花销,但我深知她的不易,我若去一趟,不知会给她增添多少麻烦。只在电话里扯些漫无边际的话,最后惶惶睡去。

总觉得南镇的日子过得飞快,早上七八点钟起床,晚上一两点钟睡觉,按理睡眠绝对是充足的,但在白天却也像睡觉一般,时间在睁眼闭眼之间,就过去了。姨丈每日都在屁股后面追着我和两个弟弟:学习啊学习!说他自己今年52的高龄,还天天趴在电脑前面学习,而我们大好年华,就这样虚度了。又说青姐自到北京之后,也逐渐开始滋生惰性,最近半年也不见她发表一篇文章。而我想起前几天,徐老也用同样的话来责备我,说我两年时间才写七篇文章,其中六篇是诗,总字数加起来不超过两千字。他是恨铁不成钢,按他的理论文字主要还是靠练,光啃书是不行的。

其实,最近我就是连书也懒得去翻,也就昨天下午,为给两个弟弟做个榜样,坐在乒乓球室读了琦君的《桂花》,是本散文册子,也没多少文字。前段时间倒是突发兴起,要读沈复的《浮生六记》,也看过一些古代散文,却总觉得没他写得好,生活里的点滴琐事,仿佛都透着诗意。我曾介绍夜阑几位读过,皆以为奇文,真不知道钱钟书为什么就看不顺眼。或许就如大观园里的《牡丹亭》,贾政之流是无法体会其中情趣的。但我明明记得《浮生六记》是放在南镇的,却无论如何也寻它不着。

青姐一去北京,将平日视如亲子的书籍,统统撂下不管,七零八落,无人整理。一小部分流落嘉姐那里,简直就像难民一般,地板上到处都是,床地下有,楼梯口有,连洗手间也有。书的封面——有幸保存面目的,也不复昔日的光彩。更别说面目全非的,惨零零得不忍目睹,触目惊心。翻开书页,倒还是崭新的,只是凭空多了一些霁儿的涂鸦——或许他在临摹甲骨文也说不定。但他在我最的一本《诗经》留下的符号,已经超出我理解的范围,该是比甲骨文更深的文字,我向他请教,他说:舅舅真笨,比阿笨还笨,这是8字,你幼儿园哪个老师教的?我只得承认,我没上过幼儿园。万幸的是,他并没有我儿时的顽劣,撕了书本折纸飞机。

青姐走后,留下满满四个书架,还有几只书箱,其余的实在没地儿放,一摞摞的叠在书桌,或者案几之上。我因寻不着《浮生六记》,又因姨丈也是经常寻不着要用的书籍,气得哇哇直叫:这些囝仔勿知将我的书放哪儿去了,真真气死人,气死人。我当时脑袋短路,便决定要将书籍好好整理一番。这样的工作对我十分具有挑战意味,而且又没有统一的书房,几乎每个房间都有书籍,或是放在小书橱里,或是放在床头,就连茶室、花厅都有,甚至你从楼梯拾级而上,也能捡到一两本书。当年陆游的“书巢”,也就在一个屋里,大抵要比我们多上几倍,但从未见到这样的。况且我未修图书整理之类的,再况且这似乎已经脱离图书整理的范围,近乎清洁工的工作,以至于我彷徨许久。

青姐留下的书架,已经生满蛀虫,到处都是书架被虫撕咬出来的粉末。当时她教我,将新书架放到江里浸泡一下午,就不会生虫。然而看来,效果并不佳。而我在伤城的书架,是未浸水的,却从不生虫。想是以前家里无处可放,被我妈妈扔到厨房,常年经过烟火熏陶,蛀虫也恋上人间烟火,故此对书架再无胃口。书架里有蛀虫留下的粉末,尚可原谅,但积满厚厚一层灰尘,实在难以忍受。我纳闷婷妹常年幽居在家,成日念叨哪本书又不见了,哪本书又被虫咬坏了,怎么也不收拾一下?但这样的工作我做起来实在笨拙,也就作罢——自然也是太懒的缘故。(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只将数目整理一遍,稍稍归类一番,统统记录在案,以后寻书也方便一些。但事情远没我想象的简单,单姨丈的书籍就花去我一个上午,并不是书多,而是太杂,常常不知如何分类。最郁闷的是,有时在他玻璃书橱里找出一部书,只有下册,我以为上册早就丢失,等到记录一半,在电脑桌的下面发现下册,而在另一个房间的案头竟然还有一本中册。在整理青姐书籍的时候,实在支持不住,便叫帆弟帮忙,并以一杯一块的仙草做酬劳。我们起初是用笔记录的,然后我再输入电脑,但他只记录半个书架,就哼哼起来。我花了两天,就将最初的豪言壮志消磨殆尽,书不多,却比当初我帮宜亭姐整理校图书馆的时候更累,所以也就仅仅整理了两个书籍较多的房间。

然后,我将他们输入电脑,标上一些只有我能够看懂的符号。打字中途,我忽然想到,当时我为什么不直接用电脑记录,反正用笔记录下来的,都不是用正体字写的,也不能见人。于是,心里开始烦躁起来,更烦躁的是,我后来又发现,仅仅几个书架之间,就漏掉二三十本书没有记录,而且又在小式钢琴下面找到几本书,我彻底崩溃,做到一半的书目也就搁置那里。幸在阿姨说要将青姐从前的房间收拾出来,让婷妹住在里面,想来那些躲在角落里的书籍,也可以见光了。

以前我是习惯用书做枕头的,因为够硬,不至于睡得太死,大概跟司马光的“警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效果一定是不如他的。但书枕用久之后,只能换,不能洗,上面沾满我的头油,油光铮亮的。但我再也没有心思读它,扔掉又觉得可惜,只能拿去送人,就如同“鸡肋”的性质一般。某日,陈姓同学问我,送他的书里为何夹有头发?我答曰:是我的书签。都是亲近相识,他也知道我素日里的邋遢,权当笑资而过。

儿时读书,常用花叶草木做书签,比如一枝芦花,比如青竹叶,就是箬片也行。有时在归居门口看书,一时寻不着书签,就从旁边折一枝狗尾巴草,去掉穗头,夹在书里。或者干脆从衣服上扯一根丝线,放在书里,当作记号,但一定要从书里露出一些。最衷爱的还是枫叶,夹在书里一段时间,颜色渐褪,但那股青青的涩香,宛若依存,而不见的一部分该是跑到书里。有时兴起,会学古人在叶上题字,墨香、枫香、书香融合一起,也不知该叫作什么味道。现在读书养成一种极差的习惯,看到哪里,就将书角折起,再也没有用过枫叶。

我的老家在枫林渡,每至金秋,远远望去,就像天际层层簇簇的丹霞。据说我是在枫林渡出生的,但很快就送到外公家里——也就是归居。最后一次去老家,是在去年时候,去参加阿太的葬礼。再历数以往,关于枫林渡的记忆,几乎少得可怜。就有一年初中暑期,说是在老家避暑,结果天天中暑。枫林渡在那个时候,就有很多人搬到西洲,或者佛市,只在清明祭祖,或者族里做醮等一些重大活动才会回来,剩下的都是一些老人,孤独地守望着几片茶地。最冷清的时候,整个枫林渡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四阿太,疯疯癫癫,常会说些奇怪的话;还有一个单身汉,我不知叫他什么,应该也是阿公辈的。现在这两人全部不在了,枫林渡想必只有成片成片的枫林,在等着秋风吹红它们硕大的叶。

当时我也是呆不住的,只为老家搜出来一些残破的书籍,有些年代倒是比较久远。我是读完那里的书才走的,说来奇怪,那时只要读书,便会寂寞全消,再也不觉得无聊,也不觉得闷热,只是照例还要中暑的。爷爷说起我读书的样子,就要笑我是书虫:就像一尾虫子似的,真真欲钻进书里。爷爷生平有个规矩,只要家里孩子在读书,就不会差遣他做任何事。因此大姑姑颇有怨言,因为她是女儿,家里不供她读书,说起我爸,她更是咬牙切齿,说是只要爷爷一叫他做事,就装模作样地捧起一本书,等爷爷前脚刚一出门,他后脚就溜出去玩儿,所有的事务都交给她一人做。

在归居照样是有书给我读的,不过也像游击队一般,东藏一本,西藏一本。我是读完一本,再去挖掘一本,每个角落都有惊喜的发现。然而家里是有规定的,凡是他们认为不可看的,就算我费了大功夫翻出来的,也是要没收的。然后被舅舅拿到房里,自己津津有味地在看,看到佳处,不时发出两声笑。我时常郁闷,为什么大人看得,我便看不得?待到再长一些,他们对我的政策也就宽松一些,科幻、武侠也可以触及一些。当然,色情除外——但大舅舅床头的一整套的古典桃色小说,却是被我悉数读完。后来看到一些色情小说,也总觉得没有最初看得那么精彩,文笔太差,情节太烂,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全部在造爱,而且就翻来覆去的几个姿势,就算不虚脱,也该无聊了。

三舅舅以前时常骂我书呆,我也是坦然受之,风雨不动安如山,依旧我行我素。而我看书最大的特点,就是看完就忘,我称之为境界——若不幸有些不能忘怀的,只能说明作者的功底确实深厚。每当买书的时候,我妈妈就显得特别心疼:厝内的书全记落来否,背两句听听。我说:读书就是用来忘的,要的就是从不知到知,从知到不知过程。当然,我得承认,我忘得确实有点快了。至于背书,若不是有人逼迫,死都不做这种傻事。总觉得,读书心神领会就好,就像柏拉图,你不能跟它性交,更不能霸王硬上弓。曹芹提出的意淫,该是读书的最高境界。

最近,姨丈给我介绍林清玄、周国平,他将他们之类的书,统称为“哲学的书”。我在从前,也读过一些,但类似酒足饭饱之后的体面话,我是不喜欢的。我宁愿抱着老庄入,虽然人在樊笼,不得解脱,起码灵魂要在樊笼之外。以儒修身,以道修心,而以佛学忘掉身心。中国的文化,中国的思想,只要不被中国的文化人强奸,终究还是一等一的。姨丈也谈老庄,但我看来也只是作为谈资而已,他常会问我和两个弟弟一些奇怪的问题:艺术是什么?如果我们的答案与之不同,他便会竭力反驳,非得让所有人赞同他的观点——应该说他从其它书籍里搬来的观点,我是极度无奈,只得顺从他的观点。有些东西是没有特定概念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姨丈就是代表着中国教育的考试制度,答案永远是规定的答案。

某夜,他在房里睡觉,估计梦见下雨,便大呼小叫起来:紧紧紧,落雨咯,天台亭子内还有很多我最喜欢的“哲学的书”,紧紧收进来,莫要教雨打湛咯!我推开窗户一看,一轮明月照江心,哪有雨的半点影踪?曾经,我也是这样牵挂着家里的书,还记得十八岁在泡桐树下许下的愿,是要读完一生想读的书。可是后来越想越遥远,竟也不去想了,很多事情,不去想了。前段,接连大雨,我坐在竹交椅上,看着地下室阳台外面的溪水暴涨,雨水铺天盖地。很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淋雨,现在竟也不敢。我心中的雨,早就停下了,我听见的雨声,是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就像我的十八岁,一切也将会过去的。

1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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