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穆遗风
迦楼罗的嘶鸣刺破了须弥山巅的寂静，苏鉢刺尼的哀嚎消弭着贺兰山阙的醉饮。宋室的怯懦让释迦摩尼忍无可忍，毅然用最残忍的形式收回南方的屏障。刹那间，斡离不的女真铁骑浩浩荡荡奔向梦幻之都，完颜宗弼幻化成一条赤须龙在长江的对岸喧嚣千年的傲慢。《列仙全传》囊括无限的遐想，我知不道他是不是立在长板坡当阳桥那一缕身影的划痕；《说岳全传》饱含真挚的憧憬，我猜不透他是不是“振北图南，刚强勇敢”的云翳中一蹩闪影。然而，这一切都抵不过栖霞山畔的人潮涌动，望着慕名而来的过往行人，我相信他的光芒永不黯淡。初识杭州的第一天便开启追寻民族灵光的旅程。美丽的曲院风荷的对岸矗立着一座庄严巍峨的二层重檐建筑，正中悬挂“岳王庙”三字竖匾，在艳阳的抚慰下显得熠熠生辉。在此驻足许久，我诧然触摸到民族的脊梁，忠义交织的民族精神在横贯古今的历史通道中奔腾而来。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余秋雨的《一个王朝的背影》，情不自禁地感喟那句深深的疑问，“避暑山庄是康熙的‘长城’，与蜿蜒千里的秦始皇长城相比，哪个更高明些呢”。而在人世间的杭州一隅处，我发现了中华民族的脊梁。无论闻名遐迩的金字塔，还是举世皆知的空中花园，一切的外在始终会在变迁的岁月下黯然神伤，唯有一种名为气节的民族情结才能穿越千古、历久弥新。踏足阴郁清爽的天井院落，漫步青石造就的甬道，不经意间，穿行到正殿忠烈祠。接着，一阵耀眼的光芒穿透我的眼眸，震撼我的心底。紫色蟒袍不失书生意气的羽扇纶巾，臂露金甲掩盖不住疆场上樯橹灰飞烟灭，堂前的岳王雕塑以其威武的英姿在此端坐亘古。牌匾上“精忠报国”应该是岳飞的手书吧！可是，即使不是他的挥洒泼墨，那又有什么影响呢？对于一个忧国忧民的将军而言，这种报国之情不但印刻在他的脊背上，更深深地融入到他的血液中。零星间，你会听到历史长河中传来冗长的回声，那是对一个值得世人敬仰的将军的尊重。端详着他炯炯有神的眼眸，不禁勾起我对往昔那些人、那些事以及那些深刻的过往里最沉重的回忆……
绥德城西大理河川上的一抔黄土，是否还与你的知己扶苏对望？“中华第一勇士”的称号赋予了你，是否能明白李世民叹你最冤的原因？蒙恬，你和后世岳飞的履历如此的相似，以至于世人不得不相信“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的千古绝唱。你像岳飞，一样的精忠报国，一样的骁勇善战。正因为你，嬴政实现了“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的丰功伟业；正因为你，头曼单于的匈奴兵才会有“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的尴尬。你如岳飞，一样的不谙世事，一样的悲惨结局。功勋卓越的背后暗藏深沉的阴谋集团，才华超众的光辉里闪烁势不两立的匕首。一代将星的陨落斑驳了帝国的流年，让寓言中的千秋万代戛然终止在“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豪情壮志中；一代雄才的远逝，让传说中的塞上江南一念间重归到潜伏已久的匈奴王庭。可是，世人有时认为你比岳飞幸运。你的浴血疆场赢得的是秦帝国开天辟地的新篇章，而岳飞的驰骋沙场换回的只是“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落日余晖般宋室南逃；你的忠心耿耿坚定了始皇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秋毫不犯，而岳飞的炽热忠诚却让黄袍加身的幻影在高宗脑海久久徘徊；你的文武双全取得了扶苏“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的惺惺相惜，而岳飞的博闻强识却只能让他在小重山上挥洒“若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千古遗篇。世人自以为你的人生要比岳飞洒脱，冥冥之中，我却发现你紧锁的愁思。“为何岳飞的名声在中华大地广为流传，而我的名字却只有隐藏在历史银河的深处”，这是你在九泉之下呼唤出最深的困惑。或许历史的天秤总是倾向公平，给予现世的美好便注定后世扬名的淹没；或许机遇的桂冠并不总属于英勇之族，让人倾其一生也只不过红尘中一缕烟云。然而，我似乎找到合理的答案。尽管你如岳飞般忠肝义胆，尽管你如岳飞般披荆斩棘，可是一切的差距便源于你们的初衷不同。历史的音韵将岳飞的精忠报国吟唱地铿锵有力，而你的初衷却在广袤的历史中寻觅不到丝毫痕迹，是锦衣玉食？是光宗耀祖？还是仅仅为摆脱世俗的孤寂？长久的沉默后听到一丝丝哀叹，或许“公元前，我们太小；公元后，我们太老”。
岳飞之帅才早已在六战广德、四战常州中诠释了“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的英勇，武穆之赤诚早已在郾城大捷的喜悦中告慰了“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惆怅，鹏举之无奈早已在“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度”的哀伤中泪饮“天日昭昭，天日昭昭”的悲愤。然而，历史从未忘记有功之臣，明辨是非的眼眸定会在时间沙漏的淘洗中愈发明澈。面对山东沿海的倭寇侵扰，“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是戚继光深沉的从戎愿望，其根源或许源于岳飞旌旗郢州时那句“飞不擒贼帅，复旧境，不涉此江的豪言壮志；面对贬谪边疆的冤屈，“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是林则徐真挚的报国宏愿，其夙愿或许追寻“目疾虽昏痛愈甚，深惟国事之重，义当忘身”的岳飞遗迹。武穆遗风中吹拂着数不尽的中华精髓，我能听到戴公祠内沉重的痛楚悲号，这是毛人凤的刀刺入杨虎城将军心脏的声音，更是山河恸哭、黎民哀悼的音响。望着遗留在岳王庙内杨将军泛黄的照片，我懵懂间惊醒。鹏举忠义间散发诉不尽的感慨，我能感受到叶帅“心昭天日”后面隐含的敬重与膜拜，这或许是推动他在那个荒谬岁月里奋不顾身的参加“二月逆流”的深层原因！
海明威说：“一切的故事，讲到相当的长度，都是以死结束的。”可是，对于岳将军而言，死亡又有什么可以惧怕的呢？“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定格了武穆生命中最耀眼的光辉，“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描摹了鹏举一生中最深刻的价值。悄然走过忠义桥，默默注视着墓址。肃穆的墓穴里躺着一对世人敬仰的父子，也许弱冠之年的岳云曾经不懂父亲的忠诚，也许屡建奇功的赢官人有时不满父亲的隐而不报，可是，在十二道金牌要求班师回朝的回撤中，望着中原父老的拦道恸哭，我想，岳云一定会理解父亲鬓角斑白后面的含义。或许黄泉河畔会传来经久不衰的笑声，可是我却为这对父子感到惋惜。历史穿透内心的外延，一种深邃的思考渐渐弥漫在世人心中。可是一切的一切难道只是一个死字了然吗？翻腾的历史浪涛，你是否曾预料到“直捣黄龙，迎回二圣”对当朝圣上的撼动；汹涌的前世教训，你是否留意过高宗听后“中兴基本，其在是乎”的愠色。你是中兴四将之首，没有吴玠的偏爱美色，没有韩世忠的广置田亩，有的只是“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死”的天下太平之愿景。然而，完美的人格在“伴君如伴虎”的封建岁月总会挑拨着不协调的音符，或许，死是你注定逃离不出的轨迹。尽管秦桧四人的铜像跪立千古，尽管墓阙的楹云“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的万古哀情，但是“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历史的足迹是那么容易寻觅的吗？无形间，愚昧的忠诚似乎盖过忠义的本来面孔。可是，愚忠之人又岂止岳飞一人！君不闻，南北朝时名将檀道济为南宋开拓疆土后“安知道济不为司马仲达者乎”的防范；君不见，明朝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袁崇焕在京师保卫战后凌迟处死的景象。“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范蠡为文种留下的最后一封书信，可这又何尝不是为后世名声鼎沸的功臣作出最准确的预言呢？假使岳飞遂其所愿，则真正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精忠柏亭中那棵柏树屹立千年岁月，但是生长的洗礼在岳飞遇害后第二日便愕然枯萎。我知不道这棵柏树的枯萎是源于对岳飞命运的同情怜悯还是源于对愚忠之情的无可奈何。然而，岁月的河流携带着“小桥流水人家”的静谧，而远方的山谷中传来冗长的回音。回眼过往，两宋与辽、金、夏的战争是民族内部的战争，是每个中华儿女心中永远的痛。对于中华民族的形成而言，战争是一种促进民族融合催化剂。而对于黎民百姓而言，这是一种带有空前毁灭的可怕力量，让“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塞外歌声消声觅迹，让“烟波不动影沉沉，碧色全无翠色深”的江南水乡变成颠沛流离的苦难道场。而真正的和谐之景让我的记忆又重新回到了避暑山庄，可此刻的避暑庄园不是康熙的‘长城’，而是乾隆帝接待远道而来的民族兄弟的圣殿。公元1771年5月26日是一个载入史册的日子，那一天，东方的故土敞开胸怀拥抱着历经近九月之久的长途跋涉而归来的卫拉特蒙古土尔扈特部的民族兄弟。在伏尔加河畔生活百年之久的土尔扈特部忍受不住叶卡捷琳娜的耀武扬威，毅然发出“到东方去，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去寻找新的生活”的呼唤。那一刻，乾隆与渥巴锡共同注视着西部的一片土地，因为他们正在为伏尔加河左岸未归的同胞们祈福祝愿。而每当回忆起那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壮举，我不禁感叹，“或许，精忠报国的最终阐释是民族和谐的歌舞升平”。
武穆旁的阵阵微风，沐浴着微凉，感慨着忠义。一飕阴影从眼前掠过，“像云程九万的金翅大鹏的影子”，可是，给我的印记更像岳飞生前所用的那杆“破敌虏，斩匈奴”的沥泉枪。在东方的海域上分成两个方向，一个指向经年未决的钓鱼岛，去践行“愿提十万虎狼旅，越马扬刀入东京”的宿愿；另一个去向名为曾母暗沙的地方，在南中国海上空扬起金瓯不缺的旌旗！(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