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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礼物

2012-06-18 06:02 作者:方糖小乌  | 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北京的傍晚,零下七度的寒流裹挟在城市的间。

在一间空间狭小,装潢简陋的房屋里。壁炉里燃烧着赤红色的火焰,焰舌呈低姿态,宛若尖锐的花心在冷冽的天里欲试绽放。房壁上挂着一帧帧素描画像,有些颜色浓艳,有些上彩轻淡。画中更多的,是一个样貌清纯,面容绮丽的女子。每一幅都有她的不同之处,有浅眉带笑的、有笑靥如花的、有清越的、有灿烂的、有淳朴的、有高贵的。作画之人仿佛是在穷尽毕生的画工,维持她在画中的传奇色彩。

此刻的他正在凝神汇集,左右手秉拿着画笔和采具,细心揣摩着对面的妻子。他只是个无名画家,不追名逐利。一生曾对风采痴迷的他,以为大自然就是自己灵魂归属。直到二十四岁那年,踏足江南小镇。他遇到了她,那个端坐在面前的妻子。她的左颊被披肩的秀发微微遮掩,暴露在下颚的灼痕,验证了她曾经历过灾害的岁月。已经一年多了,她嫁给了对面的男子。那场大火灼伤了她的面容,熏瞎了她的眼睛,还夺走了她的双亲。在她意志死亡的时候,是他的出现,拯救了她的一生。

她也没有闲落下来,尽管视线漆黑,看不见任何物体,手中依然做着活儿。她只能做这种廉价的细活,为他编织一条围巾,靠着意识在千丝万缕间摸索。丈夫阻止过她,不想她操劳。她下了决心,最终他妥协了。她悲伤的说:“我已经是个废人了,甚至连你的样子我都记不住。”她沉痛的啜泣,躺在他的怀里。她看不到眼泪在他的脸庞上坠落,看不到他抿着不出声的嘴,怕她知道他也在哭泣会更加难过。

“你很想看见我吗?”他深沉下目光看着她问她,紧搂着她发颤的身子。

她轻微的点头,心里却在嘲笑自己的愚昧。这是一个多么沉重的愿望,有谁能背负得下,对她许诺,并让愿望实现!她知道不可能,却又不忍在终老到死,都无法记住自己深的男人的样子。除了偎在他的怀里伤心,抚摸他的每一寸皮肤,深刻的烙进大脑里。(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她对他说:“只要能够记住你的样子,哪怕要我瞬间死去,我也愿意付出。”

“傻瓜。”他满足的笑着,安慰着她说:“我的长相普普通通,没有什么会吸引到你。你有这份心意,我已经很知足了!”

“不,不是!”她摇着头,眼泪簌簌的落下,不忍他为她揪心,感恩的话都化作眼中的水流。

他轻吻着她的嘴唇,想要绾起她遮掩的秀发,却被她惶急的手止住。她无言,不想让他面对自己丑陋的面具,也不想自己觉得无地自容。他读懂她的一切,言谈举止间,都深深包容着对他的爱意。

“要想看见我很容易,只要我送你一份礼物就可以了!”

“什么礼物?”她惊喜起来。

“小礼物。”他把嘴唇贴在她的睫毛上,轻轻的烙下一个吻。

她疑惑的眨了一下眼,紧紧的抱着他笑了。

让我为你流泪,在我的心灵还饱养水分的时候。哪怕面临的是一个看不见的世界,流到枯竭。

七月江南,晚风徐徐,杨柳依依。

从北京流浪到这个城市,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他一个人掮着画架,刻画生命中短暂的旅程。从一个城市转徙到另一个城市,如此漫无目的的走下去,直到病痛的死亡来袭。他和很多的流浪画家一样领悟寂寞人生色彩,却又相斥的带着濒临死亡的意念,危在旦夕的感悟生命的余末。他是如此的孤寂,宛如一座森林的空灵,只在夜晚弹奏忧伤的悲鸣曲。只待有人听见,又怕飞惊悚他的语言

半年前,因为一次意外的昏厥。但那并不是一次意外,而是潜伏在他身体的定时炸弹,倒计时的在等待引爆的日子。是血癌,面对医学感到束手无策的众多病例之一,在他的身上发生了。当得知这个噩耗,他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坦然接受了上帝给他的死亡考验。于是,他背弃了爱情的信念,道别了亲情的婉痛,一个人踯躅生命的末途。

深夜的小道上已经渐散了人影,湖滨的风跃过栏杆摆动着柳枝的细梢。他拾掇起画作放入背包,舒展了酸疼的背脊,沿着栏杆的石道行走着。湖面上的舢板还在轻轻摇晃,波光粼粼的水面铺叠着涟漪的褶痕。石桥多像一个佝偻着身躯老人啊!人们用双脚亲吻着他宽阔的背脊,抑或是亵渎,还是朝圣!满眼满目的霓虹点缀着这个城市的夜晚,最孤独的,还是影子。他正像一个影子,被星光照出他的样子。

“请问!”突然有个声音从若近若远处传来。

他停滞下步伐,寻声留意。在那片树影模糊的石板上,坐着一个身穿病服的女子。她散发披肩,阴暗的脸庞仿佛被长发故意遮掩着,在黑暗中更是看不清她的样貌。脚下穿着一双宽大的拖鞋,无人知晓她是从何处趿拉而来。

“前面是湖滨吗?”她语气柔弱的问起。

他耸耸臂膀上的画架,走近了过去,试图看清她的面目。

“站住!”她喝斥住他,未免自己的面貌被窥穿。

是的,这已经是她的第四个路人,前面三次的人看到她都吓得落荒而逃。她还记得第一个问候的是一个妇女,身边带着孩童。他们看到她的模样后,孩童哇哇大哭,于是,妇女抱着孩子一溜烟的逃了。第二个是一对情侣,对她的问话完全置若罔闻。第三个是一个学生,听声音略显稚嫩,对她不答不理。

她不解,到底是人性的漠然还是面对丑陋的厌恶,使她被人们隔绝!也许在医院里就不会有这样的待遇了吧!在那个世界里,不会被轻视,不会被抛弃。因为彼此间都有一种不同性质的疮疤,能够读懂心灵的溃烂。对于一无所有的她来讲,这种体会已经毫无意义,包括劫难中被留下来的生命,都显得是在愚弄和嘲笑她一样。她借故乘去院里吹凉的时机,悄悄从护士疏忽的间隙里逃离那座死城,一个人溜到大街上。一个没有救援的世界,也许能够让她毫无风波的死去。在那张洁白的病榻上,不知已经死过多少回,又被怜悯生命的医生从死亡的路上拽了回来。死对她来说都这般艰难无措,活着还能带来什么意义!

在这个看不见的世界里,她只能靠摸索去寻找死亡的途径。也许有人会帮助她,她会诚挚的感激帮助她完成遗愿的那个人。此刻站在她面前的那个人,会是她在渺茫的希望里的一线死机吗?

夜黑风吹,凌乱着她凌乱的秀发,凌乱着他凌乱的心情

枝柳摇曳,摆动着细长的影子,摆动着细长的涟漪。

湖桥上伫立着两个身影,若远若近的拉锯着两个世界。繁星被黑夜洗涤过后,闪烁着耀眼的星芒。曾经有人说过,月亮得了孤独症,星星离它远去,白云离它远去。于是它散发出光芒,照亮了若远若近的伙伴们。看似还近在咫尺,却拉锯了辽远的距离。

“就到这里了!”他对着跟在身后的她说,“在你头顶上有繁密的星星,在你脚底下有深邃的湖泊。”

她欣慰的扬起嘴角,身体已经预先感到冰寒和窒息。

“谢谢你,你走吧!”

他踌躇了一会,问道:“那等会你一个人怎么回去?”

“我认得路,你走吧!”

“不行!”他抗议她对他的驱逐,“你看不见!”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回去就不劳你操心了!你走吧!”

她的语气带着缓缓的央求,他还是妥协了。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陌生人的一种形式的摩擦,何必牵连出更多的纠葛。如果现在离开,有违他的本意,但留下来,却不是她的本意。

“那你自己小心点!”他道完这句话,就走了。

他的步履惴惴不安,仿佛有一丝不祥的预兆,使他无法安心的远离。站在远处的石道上,他静静的观望着她。夜已经很静谧了,只听得见风声在摩擦着事物的响动,以及潜伏在这个城市的嘈杂之音,若隐若现。

她感应到那个陌生人已经远去,周围也没有人声的迹象,终于安定下心来。这已经是最好的解脱了,她安慰着自己,也安慰着即将死去的灵魂。她移动着徐缓的脚步,在黢黑的世界里活动最后的时刻。

他越发感觉到情况的不妙,从遇到他的那一刻起,就有种颓丧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身上。直到她纵身跳落湖面,他的意识被一扫而空。身子先僵硬了几秒,接着像受控的机械一般,迅速撂下肩上的负担,飞跃的朝前奔跑。

水源从四面八方涌来,灌进她的鼻腔,流入她的耳洞,窜进她的咽喉。她听见汩汩的水声在大脑里回旋炸响,塞住她的呼吸,胀满她的胸腹。她终于艰难的沉睡过去,没有了挣扎,没有了抵抗。

黑暗无比冗长,她感觉自己置身在一个偌大的海底世界里,身子一点点下沉,仿佛永无止尽就是如此了。她睁开双眼,看见了那场烟火在天空绽放,色彩斑斓后又转瞬即逝。她停驻在阳台上观望着,母亲在厨房了张罗晚饭,她听见父亲在客厅里抱怨的声音。那是关于楼层下面一间私人加工厂,白天夜晚都有轰隆隆的机械声叫嚣得他们心烦意乱。父亲已经托人找了新的住所,决定半个月后搬离这里。母亲点头同意后,她也就无话好说了。她也曾找过管理处协商这件事,后来才知道原来这里的房东因为收了厂商丰厚的租金,也就对这种事件完全置之置外。

直到有一天夜里,她被尖叫声惊醒,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烟气弥漫。她撞击着父母的房间,里面被反锁,任凭怎么叫喊都没人回应她。她捂着鼻口,在厅里翻上翻下找开锁的工具,眼泪一边哗哗落下。她听见外面一片混乱和惨叫声,她走到楼廊里去请求救援,人们都各自逃难,这个时候再也没有谁会搭理谁。她绝望的哭喊着,身体连支撑的力气都一点点被刺鼻的烟雾驱散而去。

嘭!这是唯一从沉睡的里听见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震颤!身体像坠落万丈深渊!会是地狱!还是天堂

洁白的病床上,她安然的躺着入睡,像童话里的睡美人一样恬静。他坐在床边静看着她,如果她的脸部上没有灼伤,那是一个多么娇美的女子啊!我细细看得出神,以至于护士进来察看她手腕上的点滴进度,他都没有察觉到。

他听到扇门被轻轻敲响,迂身回望过去。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一副镀金眼镜的中年男子站立在门外。男子眉目和悦,示意有请他过去聊话的样子。他立起身朝门外走去,又回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仿佛包含了一种依依不舍的情意。

她终于醒过来,世界还是原来那样一片黑暗,容不得半丝光线。“我还活着吗?”她扪心自问,一想到死亡是不会有灵魂存在的,何况还拖着一具尸骸。抚摸着手腕上的针管,她又再一次陷入了绝望。是的,她还活着!她缓慢的伸直腰板,倚着床背,惶恐间不知所措。

“你醒啦!”他的脚一跨进房门,就有种喜出望外的感觉。

她记得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这个牵引着她走向死亡之路的浑厚的男音,如今在她醒来的第一时刻,又赫然的出现。她听见他的步伐朝前走过来,却无法看清是一张怎样的面孔。

他走到她的床边,动作轻缓的坐下。

“你的事情我刚才已经听说了!”他浮现出悲伤的情怀,包括语气,都显得柔和尽致的安慰着她。

“是你救了我?”

“是的,我相信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见死不救!”

回想起在那个烟雾弥漫的楼道里,她声嘶力竭的求助,人们自私于自己的生命,对她的恳求完全置之不理。如今又听到他这样冠冕堂皇的笑话,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这样只会让我感到你的虚伪!收起你的善意去关注其他的人吧!”

“我并不是同情你才拯救了你的生命,你不希望有人来同情自己,就应该更向上的活着!你选择自杀,本身已经够懦弱了!如果你不希望被别人视为懦弱,或者可怜自己的话,就应该留着生命,这样才不会被人瞧不起!包括你的父母也一样,他们在九泉之下要是这样你这样轻视自己的性命,会比任何人都还心痛!你懂吗!”

他望着眼前这个女子,心里微微的疼痛,这不是一个陌生人的怜悯情怀。因为在他眼中,都有只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轻率。

“说完了,你走吧!”她语气冷漠,把他视作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你又赶我走!这句话你说了多少次!”他稍微有些激动,并坚决的告诉她,“要是我说的话你还没有听进去,我是不会走的!”

“哧哧!”她嘲笑起来,像多少次嘲笑自己那样去嘲笑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你知道吗?医院里的那些医生就像你一样,以为诊断出病人的病源,就好像体会到对方的痛苦一样!只有当你亲身经历到了,才会明白事实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

“我……!”他欲谈吐自己的无奈,话语却梗塞住了。望着面前这个女子,他的心程仿佛跑了几十公里,累得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感觉略微得了优胜的姿态,听到他无言以对,死亡的意念使她变得更加理智和坚决。

“你或许是一个好人,真心的想帮助我!但这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对你也是一厢情愿!现在的我不单单是一个瞎子,还是一个人人厌恶的丑八怪!没有人会怜惜我,爱护我!”她的眼泪无声的滑落而下,干瘪的嘴唇继续奚落着自己的处境!“如果……!”

“我来爱你!没有人怜惜你爱护你!我来怜惜你!如果你信任我,就把你决心要死的生命交托给我,由我来爱护你!”

……

窗外的阳光无声的流窜进来,带着午后疲惫的身影,窃去了他们对话的时光。

八月的北京城,日光和煦,秋风飒爽。

他带着她离开江南,回到自己成长的城市里。离开这座城市已有半年之久,他从未想过还会有踏回故土的那一天。对于一个已经被死亡下了黑名单的人而言,时间每过一天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恩赐。选择流浪他乡的时候,就是他选择客死异乡的一种方式。他不想把沉痛带给身边的亲友们,所以默默的离开。直到再次回来,灵魂和躯体,还将回归于故土的怀抱。

火车在铁轨中嘎嘎前进,车厢里,她的小脑袋枕着他的肩膀安稳入睡。从坐上车那一刻起,他寸步也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一路上挽着她的手,或者坐着,她依偎在他身旁。他知道,她的世界再也容不得有人会离开,他也不会离开!

当她清醒过来,已经是近夜时分。火车的汽笛长鸣而起,旅途的人们放心了心情的焦虑,逐个从一截一截的车厢里鱼贯而出。他不慌不急,等待着人流都将近驱散完了,才牵着她的手走出。太过热闹的人群,容易在不经意间走散了对方的身影。在她身边的每一刻,他都要慎重万分。

光明的大道,她听着嘈杂的城市街区,听着他讲诉身边的事物和建筑,她感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盲人,那些形形状状的大小事物,都在脑海里勾勒而成。有时候幻想会比现实还要美好,她的世界里,因为有他,而加入了这个元素。

他带着她一路上穿梭,回到他曾经居住过的场所。半年前和现今的变化,并没有引起很大的差异。只是再次回来的心情,好像重获了一份喜悦,和一份美好的爱情。他知道虽然不能维持很久,即使已经做了最坏的结局,他仍感到欣慰。

她略微能察觉到他起伏的心情,像水里的鱼儿,他就是供应着她生存的水源。没有他,她的世界就没有氧气,这会让她干涸而死。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你可能只是一个人,但对于某人来讲,你可能是她的整个世界。

他就是她的世界,无论黑暗和光明,包括她所能感觉到的,都将在他的身边围绕。这个让他深深信赖的男人,她相信他会给予她一个未来,一个即使只有黑暗,也能感受到光明的人。虽然看不见他的面貌,却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他的笃实和真挚。在短短的几个月间的相处,因他的存在,她消除了死亡的阴影,对生有种强烈的渴望。她能读懂他的世界,就像对自己的了解有多深一样。有种情,称之为爱,她已经深陷入他的世界,再也离不开。

或许,这就是爱情!

深冬的地铁在城市的迷宫中肆意穿行,淡薄的积在混浊的天空中纷飞飘落,覆盖在城市的地面上。他裹着宽厚的连衣帽大衣,脖颈间围着一条纯白的粗围巾,融入人群交织的地下隧道,准备乘搭地铁前往某地。

回到北京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他终于开办了自己的画展,有了画作基地。还有她,陪伴在他身边。这对于一个罹患血癌的他而言,无疑已经给了他很知足的天地,很宽阔的海岸。病痛所带来的折磨,被她的爱一点一滴的安抚,变得微不足道。他的身形日渐消瘦,浓密的头发也时常掉落而显得松散,身体里仅有的能量也慢慢消失而去。能不能煎熬过这个冬天,他自己都没有把握。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把剩余的时光和温暖,注入她的身体,陪她度过生命的余温。

一想到要离开她,他的心变得无比凄恻,每一次拥抱得越久,泪水越泫然不停。他想着怎样和她道别,对她才是最稳妥的方式,对自己才是最安心的消失。书桌上面放着的那本日记,是他和她记录生命的最后诀别,可是他还来不及写下更多的话语,却又不想留下过多的悲伤去让她承受。他只希望离开之后,她能更加坚毅的活下去,带着他送给她的曙光,陪她看着繁华,直到终老。

窗外纷纷洒洒的下着淡薄的雪屑,她仿佛能看到他出行的背影,倚着门侧,听着他的步伐踩着积雪所发出来的沉闷的声音。她就这样站立着,等着他回来——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直到她忘记了时间。

世间有一种爱,面对离别的时候心如刀锯。

他的每一次出行,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心理的沉重垒砌。随着时间,慢慢的堆成城,一座等待他归来的城。里面住着她空虚的灵魂,住着她炽热的爱恋。没有他的相伴,世界对她来说不仅仅只是黑暗,像一个缺氧的星球,悬挂在无尽的高空之上。

黑暗中她细细摸索着,准备为他张罗晚饭。天黑之前,他就会饥肠辘辘的回到她身边,回到爱的怀抱里。他告诉她,他准备带着她去看他创作的画展,那是他穷尽这些年来的辛勤的努力,为他所展示的。她欣喜的点头,恨不得能带上一双看得见的眼睛去。他在她身边月以继日的作画,付出的辛劳终于有了收获,她喜出望外的高兴。

时间已经缓缓的流淌,像一条河流不止不息而过。

她静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表情略显焦心。平常这个时候,他们都已经开始坐在餐桌上用餐,而今天的时间却变得迟缓延慢。盲人的世界,是没有时间的准确观念,只有长短的圭臬。她心想可能是自己太过焦躁,以至于混淆了时间观。

等待,是感情的风,是蒙蔽爱的出口!

门外的积雪已经铺成厚厚的地毯,树叶耷拉着弯断了腰,不堪负荷的断裂了下来。

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还以为是听到他回来的声音,连声唤道:“文生!文生!”

没有声音答复她,火炉了爆裂的煤炭,做了深深的回响。

她行动着不知所措的身躯,膝盖猛烈的撞击在茶几上,溢满茶杯的水清脆的摔在地面上。她捂着疼痛的来源,眉目紧蹙的蹲下身子,眼泪像豆粒般掉出眼眶。

“文生!”她哽噎的啜泣,嘴里叫唤着他的名字。

深长的街巷里,她一个人跌跌撞撞,沿路一直呼唤着他的名字。

凌晨的巷陌里,空荡无一人。

轻飘飘的雪花粘贴在她的长发上,潮润进她的头皮里。她的身体颤巍巍的,仿佛就要被冰雪凝结起来。散乱的泪水羼杂着融化的冰雪,在她的通红的脸庞上纵横流淌,像一股股炽焰,燃烧着她的脸。她感觉又回到了那个深邃的湖滨里,身子一点点下沉,步伐越来越空虚轻飘。

原来没有了他的世界,死亡也没有任何分别。

恐惧的闪念像一柄有一柄的刀锐,穿越过她心间,间隙里流出涔涔的鲜血。她知道他的文生是不会舍弃她一个人的,在这么长时间的沟壑中,让她独自一人面对黑暗的惶恐。一年多来,每次出行履事,他总是会在固定的时间点回到她的身边,这是爱她的最安稳的表达。只当每次抚摸着他越渐消瘦的脸颊,她才会显得忧心忡忡。他瘦了,宽大的身子仿佛被什么东西销蚀,言行间都感到有一种疲惫的形态。但她欣赏他对梦想执着,付出的努力比花在她身上的爱意还要浓厚。她多希望他会把梦想看得轻一点,善待自己的身体更甚于她对他的追求。

雪花在黑夜中被隐秘而去,像纷纷麻麻的疮疤,形态若隐若现。她踉踉跄跄的行走在比黑暗更黑暗的雪路上,抻着双手在墙垣上攀附,一直摸摸索索的寻找着他的声音。

“文生!你不要离开我!”

“文生!……..”

“你在哪里?…….”

她在黑暗中哭泣,在彷徨中踌躇。如此的,漫无边际。

终于,她听到远处有车辆行驶过来,慢慢的由远及近,直到停驻在她的身边。一名衣装笔挺的男子疾步从车内奔出来,嘴里唤叫着她:“嫂子!”

男子搀扶起她的身姿,脱下绵厚的外衣披在她战栗的肩上。

“嫂子!是我阿成!”男子说完,挽着她的身躯往车旁走去。

她在惶恐间总算镇定了下来,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使她像在汪洋中攀上一艘救艇。说话间的这个男子,是文生的好友,相交多年的他时常会来家里做客倾谈,声音自然也就耳熟能辨。

“文生呢?”还没坐定下来,她就刻不容缓的询问他:“他在哪里?没出什么事情吧?”

“嫂子!你别急!我们现在先去做眼角移植手术,手术完了你很快就能看到他了!”

“眼角移植手术?”她疑惑不解,包括阿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刻,而不是她的文生。

“她的文生究竟在哪里?你带我去找他,我不要做什么手术,我只要找到他!”她惶急的说着,原本被吹干的眼眶又开始潮湿起来。

“这是他送你最……!”他忍住最后两个字,未免让她察觉到什么,于是抿着嘴说:“这是他送给你最好的礼物!”

黑暗中的心已经安定了下来,但她的身子还在颤颤发抖,这种反应,车内的热气都无法驱除。

后视镜上,坐在驾驶座的男子面容苍白,眼瞳潮红。汽车扬长的行驶在雪毯似的公路,发出嚓嚓的破地声。无声无息的泪从他的眼角下滑落出一道痕迹,直到视野被凄迷的雾模糊,他才轻盈的抹拭开来!

深冬过后,当第一个骄阳出现,她离开了这座城市。

冰雪消融成凌寒的气候,化作天空呼吸的新鲜氧气。她的目光如炬,清澈中带着浓浓的柔情。那是他送给她的礼物,送给她的曙光。回忆那些黑暗的日子,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失去光明,也不愿得到这双眼睛。但最终,她还是失去了他,只留下时光中,能和他相伴的光明。

沿着回忆的冥河,她走向了来时的旅途,情绪却像死寂般安然的沉睡着。她细细的品位着,这座城市残留着他的灵魂,还有她和他浓情的爱恋。她要在离开之前,饱尝这段美好的记忆,然后在深深的烙进心里。也许有一天走到永恒的尽头,他们还会在下一个轮回能相遇。然后,再相爱!

火车的汽笛声又再次回到她的耳膜里,人群永远是这么繁密,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是离别的太多,还是团聚的太少。看着车窗外渐次掠过的景物,仿佛在看着一部快进的旅程电影, 相隔着亲近的距离,轻触着它的画面。突然,色彩变得模糊起来,滚烫的热泪掩盖着她的视线,鼻腔像被一团柔软的棉絮堵塞住她的呼吸,一切变得艰难。

人体的构造总是显得多么可笑,精工细作的感官,轻易间就暴露了人性压抑的情感。当伪装失去情感的定义,不如撕下保护的面罩,让它尽情的呼吸。

阳光细细碎碎的洒落在她泛滥的泪庞,磷光闪闪,衬映出楚楚动人的模样。脸颊上的灼痕,一览无遗的暴露在人们的视线里。

如果说伪装是人们善用的伎俩,那么感情就是可耻的温柔。在这个世界里,总会有冷漠和忽视!好好学着怎么爱护自己,不要在别人的目光中斤斤计较,才能坦荡的面对自己的人生。

她从背包的拉链中轻轻翻开那本厚厚的笔记,这是他留下的附言。包括那个背包,是他们承装爱情的礼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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