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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2016-09-05 10:03 作者:致远  | 1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 的 父 亲

舒继龙,通讯地址:陕西省华阴市50信箱734分箱

有一个画面曾经无数次的在我眼前浮现,无论是在里还是在现实中。高高的铁路路基下,有一个临街的黄色大门,门后面有一排旧旧的桌子算是柜台,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老人,跷着二郎腿,花白的头发显的有些灰,苍白清峻的脸上,首先看到的是一双深邃而充满智慧的眼睛。他的嘴上还衔着一个旱烟杆,普通的玛瑙烟嘴,黄铜的烟锅被擦的铮亮。“吧嗒、吧嗒”地吸着,嘴由于用力的吸火而显得更加小。在笑的时候,这张嘴却可以张得很大。等你走进一看,却发现,烟锅里基本上没什么火。

这个老人就是我的父亲。父亲一生下来两只脚天生畸形,这也似乎预示着他多灾多难,崎岖坎坷的一生。父亲一共生了十个孩子,活下来的只有六个。记得那时候,弟弟还未出生,爷爷奶奶都还健在,家里还有一个据说是和父亲同母异父的哥哥的儿子在我家,由奶奶抚养。家里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十口人,全靠父亲一人养活,压力可想而知。父亲是一名乡村医生,自己有一个诊所,在我们那个镇子上小有名气,为了养活这一大家子人,父亲曾经多次拒绝了进乡卫生院和县医院的机会,因为一旦进去,虽然成了公家人,但是靠那些固定的工资是无法养活这一大家子人的。但是以我的理解,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吧!以为有好几次,我都听到父亲说:“哼!我还去受他们的管呢!到那去人家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我在这多自在,想开门就开门,想休息就休息。”我想,父亲骨子里或许还有一些清高吧!话虽如此,但自律的父亲在他四十多年的行医生涯中从未主动歇业过哪怕一天,只要是有病人来找,即使是深更半,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穿上衣服,让病人进来。就是在他的病已经重到连话都不太说的出来的时候,有人找到家里来看病,他还叭在炕上给人开药方。因为他知道,一家人的生计都要指望他那一张张的药方赚回来。他更知道,一个医生,不管在任

何时候都要看病,这是他的天职。在父亲作为医生的漫长生涯中,竟然没有出过一次医疗事故,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水平在何种程度。他诊断准确,把脉极准。病情严重的,他会建议病人马上转诊;如果他认为已经病入膏肓的,他会明确告知病人家属,从不隐瞒。对于自己可以治的病,他下药也从不犹豫。一副药能治好的病,他绝不开两副药。吃药能治好的,他也绝不会给人打针。有的病人甚至说:“有什么病让他舒把把脉就好了一半了。”好多病人看到了我的父亲就好像看到了希望,所以总会有些偏远地方的人慕名而来,当时镇子上也没有旅馆饭店什么的。父亲总是让他们在家里食宿,有时候就在我家住上好几天,等病情稳定了再回去,当然,他从不会和人家提食宿费用的事情,他说,来了就是亲朋,吃点饭什么都是应该的。父亲也偶尔会去一些交通不便的山区出诊,这一般都是有人来接,那会多是骡马或手扶拖拉机。父亲会出去个三五天,回来的时候就会带回来好多方子,抓的药一般都会装满满一三轮车。父亲的诊所开在铁路边上,有时候也会遇到一些意外的情况。有一次一个外地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车上摔了下来,腿上摔了一个很大的口子,估计是伤到了血管,血流不止。我一看就吓得不知所措,父亲却沉着地找到了出血的地方,用止血钳做了处理之后,缝合了伤口。那个人当时身无分文,但父亲在处理了他的伤口之后还开了药给他就让他走了。虽然我们家的生活并不富裕,但村里一些生活困难的人来看病或者找他借钱,他都会尽量满足人家。在他去世后,留下了厚厚的一叠欠费处方单和一本密密麻麻的记着欠账的笔记本。家里人说要去要,我没有同意,后来我偷偷的烧了。我想既然父亲生前并未要人家去归还这些欠账,我们也就无需再去要了,因为这是别人欠父亲的,不是欠我们的。

父亲在诊所里除了看病之外,他还喜欢练毛笔字,我曾经给父亲买过一本赵孟頫的字帖,父亲喜欢得不得了。他还喜欢修理一些东西,用的脸盆坏了,父亲自己可以焊好。父亲甚至可以自己制作一些工具,我们家用的裁纸刀、火钳什么的都是父亲自己锻造的。除此之外,我家还有成套的木工工具,家里和诊所用的所有家具都是父亲自己打的。他做的折叠式小椅子在家里人拿出去看电影或看戏时,曾赢得过无数或赞叹或羡慕的目光。因为那会在整个镇子上,没有这种能折叠的小椅子,就是在集上也没有卖的。但父亲做得最多的还是有一搭无一搭的摆弄他的烟锅和烟袋来打发时间(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父亲平时坐在诊所几乎是足不出户,但对外面和家里的事情却了如指掌。他是个专业的医生,但对土地和粮食看的很重。家里哪块地多大,在哪里,适合种什么,都是父亲规划好了。由母亲来坚决贯彻执行。我家的地一年两茬,严格按照季节种收,村里的人都无法理解,为什么家里连个像样劳动力都没有的人家,地里打的粮食却一点也不比他们家的少。有一次我偶尔看到父亲的一个小本,我这才明白,从来足不出户的父亲为什么对农业会这么熟悉,因为那个小本上密密麻麻的记着家里那几块地的所有情况。当年种的什么,买了多少种子,施了多少化肥,事无巨细都记在这个本子上。即使在和人闲聊的时候,父亲也不忘向村里人请教一些农业方面的知识。父亲在大事情上认真,小事情上也从不马马虎虎。家里的一面窗子需要安装一些钢筋防盗,他会设计出两种以上的花型让我们看,以便从中选出更好看的那一种。记得上学的时候,有一次轮到我给班上生炉子,要带一些硬柴,我去诊所里拿,父亲怕我不好拿,就用斧子仔细的劈成一样长短,然后用一个废弃的药盒装起来,还用绳子做了一个能提的扣子。看着那些劈得很整齐的柴火,我都有些不舍得用了。父亲对什么事情唯有“认真”二字。

父亲平时很少打骂我们,甚至大声说话都不多,但是我们都有些怕他。我经历了四次高考。这倒不是因为我笨。我那会整天沉迷小说不亚于现在一些网络成瘾的孩子。当我第二次高考失利后,我一度产生了不再读书的念头。父亲什么也没有说,只说了一句话,“娃呀!你不要觉得干什么事‘兼横带走’(这是一句家乡的方言,大体的意思就是干什么事情不用付多大努力,顺手或捎带脚就可以干好)就干好了,外就是干个小事情也不容易,何况是考大学这样的事呢?”这句话一直作为家里人取笑我的证据而存在着。直到现在,家里人都会取笑我说,四妹一直觉得考大学是“兼横带走”的事情。第三年的高考我的成绩稍有起色,但还是没考上,大家都觉得我已经没必要再考了。我自己也不是太有信心了。父亲却很高兴的说:“没事,今年涨了四十多分,明年再涨四十多分就能上革大专了。”“娃啊!你必须考上大学,你眼神不好(近视),脾气又坏,手里还拙得很,如果找个阿家(婆家)到人家屋里去要挨打受气啊!”当我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这就是我的父亲,他拼了命的供我上学,并不是要我给他长脸,光宗耀祖,只是为了自己这个脾气又坏,手又拙的孩子过得能舒心一些。这才是一个父亲对孩子最深沉的!1998年的天,忘不了得知我高考成绩的那个下午,回荡在父亲诊所里那久久不能消散的爽朗的笑声。

父亲在村里,甚至在整个镇子上都是威望极高的人,在家里也是绝对的一家之主。他却并不是一个整日严肃的人。他也嘴馋,极好吃。喜欢吃花生,瓜子等零食,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小酌几杯,还爱吃肉。家里偶尔会买只鸡,都是由父亲来做,父亲做得鸡也极其美味。和小孩子一样,父亲也特别爱坐席,因为可以吃到好吃的。有时候,如果那天要去坐席,他中午就不吃饭了,留着肚子等下午坐席的时候放开吃。还时不时的炫耀自己坐席的时候是如何的会吃鱼,别人是如何的不会吃。他平时很温和,但也极其清高。也会有自己的好恶。对于自己不太喜欢的人,他会等人家离开之后小声的嫌惮几句。对他最疼爱的女儿和小儿子却是溺爱,甚至是纵容的。女儿的不修边幅和邋遢在他看来正是勤学上进的证据。就连字写的不好也是学习认真的铁证,因为在认真学习的时候谁还会把注意力放在写字上面呢?

就是我这么一个优秀的父亲,有时候也是糊涂,固执甚至是可笑的,他的一生,在有些家庭重大事情上的考虑和处理还不如母亲。我们家里人都喜欢秦腔戏,我也不例外,刚开始他很反对我唱戏,因为他觉得唱戏不是一个上的了台面的事情。后来村里人到他跟前说,你家那个老四唱的还不错,上大学的孩子戏还唱的这么好,真厉害!虽然他装作很平静,但我看得出他是愉快的,甚至还有些许的得意。有一次,他很严肃的问我:“唱戏的时候你有没有戴纱帽翎子?”我没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后来听我吗说,他担心我唱戏的时候戴了乌纱帽的话,真官就变成了假官,在现实中我的前途就可能会受到影响。我听到这些,有些哭笑不得。但我能明白父亲对我的那份期许。

如今,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十五年了。但是在我们镇子上,提到“舒大夫”,没有几个人是不知道的。前几日回家,很是为弟弟的不上进而生气,他却说,“你烦不烦啊!老提大,如果我不是因为自己是大的后人,我早都学坏了。”听到这话,我愣住了,作为一个父亲,他已经深深嵌入了我们的血液里,我们可能在能力和技艺方面无法企及他的高度,但是我们可以和父亲一样,做一个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人。在父亲去世的最初几年,我甚至都不敢经过父亲诊所的那片地方。直到近几年我才能够从容的走过那里。但是每一次我都要忍不住的回头,我多么希望自己还能看到一个老头,面带微笑,从容地坐在那里,跷着二郎腿,吧嗒吧嗒的吸着旱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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