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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会面

2016-06-08 17:32 作者:金城一木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难忘的会面

一个明晃晃的早晨,我坐在办公室属于我自己的那把木椅上出神。一些年代已经很久远了的往事,一些面目已经很模糊了的人影,纷至沓来,一一闪现,全不顾我已变得麻木了的脑袋瓜里是否能盛得下它们。于是我心潮起伏,欢乐、痛苦思念、渴望……感情的大海波滚浪涌,奔腾不息。我奇怪我的胸中怎么会藏着那样一片丰富而深邃的大海,以前不曾感受过它的汪洋姿肆、变幻莫测,或许感受了也很短暂,就像仲中的潮水,还没来得及撞击成浪花就又悄然隐退了。

我胸中放得下一片大海吗,大海是那么辽阔、深远?!呵,我胸中的大海,那是蔚蓝色的感情的大海!有时它平静得就像沉睡一般,有时又激荡不已、七彩纷呈,斑斓成一部永久迷人的童话……

一九七五年。

那年天来得格外早,徐徐和风,杨柳依依,正是湿润的、酥软的那种“暖风吹得人欲醉”的季节。

年前表弟来了封信,说翻过年就来看望我们,还说准备把姑姑的坟迁回去和姑夫的合葬在一起。自打接到信后,我们全家人开始天天盼,天天盼,那种“相思无日夜,浩荡若流波”的感觉如丝如缕,竟越来越浓、越来越浓了。但眼看三月的一大半日子就要过去,而表弟仍迟迟不见踪影,不免叫人焦急,觉得时间也一天天过得特别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时候我参加工作已经七个年头,单位离家远,只能一周或一月回一次家,平时住在厂里的单身宿舍。

一天上午,正干着活,迎春来到车间说:“你家山西的亲戚来了,你快回去一趟吧。”

“真的吗?”我心里抑不住地惊喜。

迎春和我68年底很幸运被学校分配进厂当了工人,他天车工,我铆工,不在一个车间。我们两家是数十年的老邻居,我俩又是同学,两家关系一直不错。我心想,看来他最近是回了趟家,要不怎么能知道这件事呢。

第二天请好假,一大早就急匆匆地朝家中赶去。我家在郊区的阿干镇,从西固要换乘两路公交车,还得再走半个来小时才能到。一路上我心里像揣了只兔子,忐忑不安,坐在公交车上,车窗外一掠而过的城市面孔那样熟悉:宽阔的街道,明亮的商店橱窗;一辆辆急驰的小轿车,街道旁花坛里开得灿烂的迎春花,而此时我对眼前的一切都视而不见。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和回忆,心里揣摩着将要和表弟见面时的种种情形……

其实表弟和我同岁,只不过他生日比我小几个月而已。小时候我们在一起,后来他随父回了老家,一直在山西稷山县三界庄村。离开时还不到十岁,被继母虐待不说,紧接着父亲溺水亡故,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受尽屈辱磨难,饱尝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唉,一晃十好几年都过去了,现在他成家有了孩子,命运早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可毕竟这么多年不见,我们还能相互认得出来吗?见了表弟我该说些什么?怎么问候?我会抱怨他让我们等了这么久、这么不容易吗?也许我们面面相觑,彼此都觉得陌生,也许我们会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但不管怎样,能见到久别的表弟总是件值得让人特别高兴的事。

就要到家了,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感到越发不踏实。我站在院子外斟酌了一会,走进去,出乎意料的是家里一片宁静。进到屋里,看到小妹妹坐在小方櫈上看书,炕上躺着一个人,睡得正香甜。

小妹抬头一见是我,就轻声地说:“山西的表哥,刚睡着。”

我点点头,心里面多多少少有点失落。真没想到我们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相见的,既没有一路设想的久别重逢的惊喜,也没有喜出望外、情不自禁的拥抱,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就他一个人来了吗?”我轻声问小妹,顺便小心翼翼地把随身携带的一个黑色手提包放到了桌子上。

小妹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我望着炕上的表弟,他侧着身子,脸朝炕里面,上身穿草绿色军便服,下身是深兰色裤子,没脱鞋,双脚就吊在炕沿边。他的两条胳膊弯曲在胸前,一只手掩住了大半个面部,使我无法看清楚他的容貌。

我见表弟身上没盖啥,准备拿条褥子给盖上,那时我们家还没有毛毯、毛巾被什么的。小妹摆摆手说:“不要紧,炕烫得很。”

于是我坐在炕跟前一把椅子上,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小妹妹说:“二十一号早上,九点多,你刚从家里走,表哥就来了。”

此时,屋子里十分安静,只有烧在地中间大烤箱上的一把铝壶里的水发出了“吱,吱”的响声。我听完小妹的话觉得很遗憾,就想立刻摇醒表弟,但还是尽力克制住自己,只默默地坐在椅子上望着炕上那个正在熟睡中的人。

家里其他人都不在,我知道:父亲上班,大妹妹在榆中插队,两个弟弟上学,还有二爷到外面下棋去了;而母亲,小妹妹告诉我去买东西了。

我坐了一会,怀一点沮丧的心情,起身来到厨房,顺便躺在二爷睡的小炕上,平时回来我也是睡在这里的。也许一路颠箥有点累,渐渐我的眼前模糊了起来,朦朦胧胧的,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缓缓地述说。

——你已经准备了很长很长时间。在北方繁忙而又紧张的秋季,在黄灿灿的谷子和白的棉花终于收获完,地头上的柿子熟透了并红红的挂在树梢上的时候,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日子,你决定去西部的一个小镇。从三界庄村到西部小镇,两地相距一千多公里,太遥远了呵!但自从那一刻起,你就开始选择,开始准备——你选择了一种忧郁的眼神,选择了一种热切的思念和渴望。你用目光、用声音、用回忆准备;你用一颗滚烫的心,用你发自内心的呼唤,用你厚重的等待和长久的企盼准备。你准备着遥远,准备着西部,准备着尽快踏上西部那个小镇的道路……

小镇哟,遥远的小镇,记忆曾经故乡!那里的山川草木,无不在告诉一个童年的你;那里的街道房屋,又无不在忆起一个童年的你。你多想重温过去的故事:儿时的伙伴,不知是否还住在原处,几回回梦中相见,一个个童真未泯,乡音依旧。而在你出生的小院里,低矮的房屋,狭窄的过道,潮湿的地面,噪杂的人声,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只要一想起心口就会怦怦直跳。你多想再去看看小院呀,那怕只坐一坐,那怕只看一眼,心旌也为之摇荡,因为那是对你心灵的一种慰藉,因为那是深埋在你内心的一种不可抑制的诉求。

小镇哟,遥远的小镇!那里有陡峭的山峦、淙淙的溪水,有弯弯的小路,还有你最可亲近的舅舅一家人。你的母亲也在那儿,只是她一直沉睡着,不曾见你,所以直到现在母亲的模样还是模模糊糊的,记不大清楚。对于你来说,母亲留在记忆中的多半是个梦。记得在安徒生童话中,当卖火柴的小女孩划亮一根火柴时,就能见到日夜思念的妈妈,而你却只能在梦中同妈妈相见,梦醒后一切都化作乌有。于是你在心底里一千遍一万遍地呼喊:“妈妈,妈妈!”不知有多少次,你就这样呼喊着,泪流满面,再也难以入睡。

小镇哟,遥远的小镇!多少次你都借助想象的翅膀,飞过了山川河流,飞到了小镇的身旁。你对大山倾诉,对小溪细语,对山路诉说,好象有永远说不完的话题。就这样,你日复一日地同小镇交谈着,而每一次你都被小镇深深地打动了。交谈中,你心里是那样的甘甜滋润,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就象瀑布一样往下流,可你从不擦干,只任其漫溢。而小镇总那样深情地注视着你,用呜呜的风声,用哗哗的水声,用嗡嗡的矿井压风机的轰鸣声来安慰你、回答你和呼唤你。

小镇哟,遥远的小镇,曾经养育过你的西部小镇!那一段割舍不下的往事情怀,怎不叫你魂牵梦绕、挂肚牵肠?你知道,故乡的全部含义在于演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如果没有故乡,没有身世,我们何以确认自己是谁、属于谁?你想起来有人曾经说过:故乡是有容颜、有记忆、有年轮和光阴故事的,如果不能追溯人的重要生命特征和精神基因之来源,那故乡只不过是一个空洞的地址,而我们也绝不会有丝毫对故乡抒情的心灵基础!

于是你渴望回到小镇,渴望一头扑进亲人的怀抱!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嗵嗵嗵的脚步声扯断我的思绪,把我从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梦幻中唤醒。我一骨碌坐起,揉着发涩的眼睛。

这时表弟已进到厨房。

“哥!”一声亲切的呼叫,让我一时不知所措。我急忙跳下炕头,紧紧地握住了表弟的手。眼前的人既觉得熟悉,又有点儿陌生,瘦削的脸颊,明亮的眼睛,高高的鼻梁,除皮肤因长期风吹日晒显得有些黝黑外,他与我竟是那样的相像。

呵!这是我日夜思念的表弟吗?我兴奋地忘记了整理一下睡容,就急忙拉着表弟来到正屋。我的蓬松凌乱的头发和压皱了的衣服,和表弟整洁干净的衣着形成了对比。但管不了这些,我拉开桌子上黑手提包的拉链,匆忙从里面拿出一大把糖要塞到表弟的手里,那是托单位上的人刚从上海捎来的大白兎奶糖。

表弟被弄得不好意思起来,拉住我说:“看你,我又不是小孩……”我不禁卟的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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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会面的评论 (共 6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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