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小将
又见小将
梁孟伟
一声“回来吧”的呼唤,让人那样的亲切温暖;一句“上小将”的约定,让人那样的心潮澎湃。
今年“五一”前夕,学生吴能江从宁波来电,约我小长假去新昌小将,重游故地和学生相聚。
小将,我度过了十年教书十年读书的时光;小将,我结识了时间越长感情益深的学生。我的心中,常常闪烁着小将那迷人的星光,常常浮现出小将那温暖的群山,常常激荡起小将那快乐的清泉,常常徜徉在小将那美丽的校园。
当我作出回去的决定后,白天,我的思维变得敏捷,双腿迈得轻盈;夜晚,记忆之鸟满山遍野,感情之水千沟万壑,内心仿佛有千万条小虫爬咬,胸中有千万道瀑布冲刷。一张笑脸叠印着一张笑脸,一声笑语紧追着一声笑语;一个场景转换着一个场景,一个故事连接着一个故事。我恨不得身长翅膀脚生云,赶回小将看学生!(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路那山
天还没亮,心中早已升起思念的阳光;
身在路上,思想早已飞回向往的小将。
从沙溪经董村到小将,白云之外还是白云,大山之中还是大山。我像个久旅未归的游子,终于投入到母亲的怀抱;仿佛彷徨无依的孤儿,终于感觉到父亲的伟岸。群山似起伏的波涛,公路如旋舞的黑缎,时而没入云端,时而飘进谷底。那些迟开的杜鹃,有的窃语于林泉,有的璨笑于崖上,东一簇西一簇,好像跳动的精灵,仿佛燃烧的火焰。溪涧有时顽皮得像个小孩,一忽儿在你的左边,一忽儿在你的右边,跳着明亮的舞蹈,唱着香甜的歌谣,与你争着往前;有时躲到山后不见踪影,又突然出现向你挤眉弄眼。一个个深潭,仿佛一位位少女,那种冰清玉洁的矜持,那颗玲珑剔透的芳心;那种欲去还留的缱绻,那段深不可测的情感……
公路虽然铺上了柏油沥青,但转弯拐角又似曾相识。一个急弯激活了我久远的记忆,一个场景浮现在我的眼前:盘山公路滚滚而来一帮骑车的男生女生,山溪流淌着他们欢快的歌声,山阳轻抚着他们青春的脸庞;山风吹拂着他们浓密的秀发,山路延伸着他们纯真的情感。就在眼前急弯处,一辆自行车笼头一歪,一位女生摔倒地上,砂石路面磨破了她的裤子,膝盖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我不由得叫了一声,“啊,这里曾经来过,当年我们骑着自行车,从小将去溪口!”于是我向妻子讲起了二十五前的那段往事: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八九级高中班的大部分学生,和四位年轻教师一起去溪口旅行。当时不是每个人都有自行车,有的女生还得搭乘在男生的车后。
当年的公路并非柏油浇筑,当年的路面实在粗砾坎坷。开始上路,我安排几位学生在前面探路,请三位老师进行安全监督,我骑在最后收编掉队的人员。大家一路上前呼后应,一路上道途相望;一路上小叫大喊,一路上笑语欢歌。一个下坡急弯处,突然传来一些学生的尖叫,当我得知一位女生跌伤了腿,我的心差点蹦出了嗓眼,急忙赶到事发现场,原来搭座在一位老师后座的俞欣嫣,在一个急弯处摔倒在沙石路上,裤子已经擦破,膝盖已经出血,只见欣嫣轻轻抚摸,略略颦眉。怎么办?前进还是撤退?当我首鼠两端时,只见俞欣嫣站了起来,试着走了几步,轻轻地说了声“不要紧,走吧”,又跳上了自行车的后座……那份从容,那种坚强,让大家感动。
就这样我们一路上相濡以沫,一路上守望相助,天黑之前赶到了溪口。暮色之中集合在一家宾馆的门口,街灯之下行走在溪口的街头,我们感受着共赴时艰后友情的珍贵,体味着历尽艰险后胜利的喜悦。我特别关照几位女生,好好照顾受伤的欣嫣。
第二天我们又从溪口骑回了小将。这是一种怎样的壮志?这是一腔怎样的豪情?我看着车窗外熟悉而又陌生的山路,仿佛一辆辆自行车在眼前飞过,一串串欢笑在耳畔飘过。
菁菁校园
这就是那个日思夜想的菁菁校园?这就是那座梦萦魂绕的精神圣殿?
山脚下蹲坐着几幢教室,默默地注视着我们的归来;操场上兀立着几棵杨柳,挥动柔柔的长臂向我们招手。老校舍已经拆除,扩展着原来的操场。好在当年的一幢教学楼还在,只是二层加高成了三层,每层的两个教室延扩成了三个。
如果不是俞欣嫣在这里教书,我们很难走进锁着的校园。因为是星期天,校园很是安静。当年的依依杨柳,现在高已参天;当年的瘦弱香樟,如今枝繁叶茂。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我从当年的青葱岁月,到如今的满头飞霜,倏忽已经三十五年!我在这里度过了人生最宝贵的十年:这里的球场上奔跑过我娇健的身影,这里的教室里回荡过我抑扬的声音;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我青春的气息,这里的草木中蕴含着我真挚的感情。
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学生,迎来了一个又一个春天。学生像山月一般纯洁,像山花一样烂漫;像山树一般蓬勃,像山溪一样热烈;像山石一般忠诚,像山鸟一样活泼;像山风一般和煦,像山岚一样多情。每次走进教室,仿佛走进色彩斑斓的星天;每次走近学生,仿佛走近姹紫嫣红的花园。讲课如沙沙的春雨,粉笔如滚滚的犁耙。一次次提问,有的回答得井井有条,有的回答得简明扼要;也有的回答得急急巴巴,有的是沉默不言。我会给学生一声鼓励,甚至一种褒奖;也会给学生一声嘲笑,甚至一顿臭骂。这时的学生,有的脸红得像朝霞,有的背弓得像河虾;有的像斗败的公鸡,有的像霜打的秋茄;有的双眼迷离好像给人抽牌算命,有的嘴上结巴成威虎山上的栾平。看着可爱可叹的他们,内心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教学之余,学生更是我的伙伴:我们跳进晚霞欲燃的粼粼水塘,徜徉鲜花烂漫的山间小路,追逐泠泠作响的响涧鸣泉,攀登风光无限的峰峦山巅。暮色中摸着一颗颗田螺,月光下捉着一条条泥鳅……
“梁老师!”一声声的呼唤打断了我的回忆,一张张的笑脸映入我的眼睑。啊,岁月沧桑,时光荏苒,我最后一届高中学生毕业至今也已二十五年,当年的青涩男生如今长得英俊伟岸,当年的黄毛丫头现在已是气质非凡。
于是,我们寻找那间教室,寻找那段逝去的青春;打开那扇木门,打开那片尘封的记忆。啊!教室里储藏着多少美好记忆,教室里回荡过多少欢声笑语。同学们争相寻找原来的座位,争相诉说着有趣的往事。石平“状告”石新东,常常把写过的毛笔故意放在后排桌子的边沿,害得坐在前排的她,衣服背后总要沾上斑斑的墨汁;相林揭秘我听到一位女生背后叫我的名字,就骂得她狗血喷头……同学们要求重温一下当年的感觉,于是我重新走进课堂,吕相林一声“起立”,十多位学生刷地一下站起,随着“老师好”的一声问候,我深深地地向大家鞠了一躬,几句开场白后,开始向大家朗读我的散文——《小将的思念》。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石新东偶尔扯几下石平的头发,不时招来石平几句轻轻的笑骂。我真想罚新东站到黑板前面,谁让他还是那样调皮捣蛋。
当我念完了文章,大家起哄要求两位现任的女老师讲课,八九届只有四位女生当着老师,一位石新芳,一位俞欣嫣,还有一位俞明霞,还有贝海霞。印象中的欣嫣是位很怕羞的女生,讲句话脸都会红到耳根。就是这位溪口路上受伤的女生,一直在小将坚守,一直在教坛耕耘,昨天她还在这间教室教育着她的学生,也算得上与我薪火相传。
巍巍罗峰
中饭是永钢和能江招待,永钢让饭店做出了特色的土菜,能江从宁波带来了美味的海鲜。觥筹交错着无限深情,笑语喧哗着无穷感慨。情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欣赏激情奔放的欢乐场面,感受其乐融融的师生真情。我被一种热流所包围,被一种幸福所陶醉,《醉翁亭记》的词句飞上心头:“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
饭后,我们来到永钢的工厂小憩,永钢的工厂就在镇东南的一座小山头上,大家看着一永钢一对双胞胎女儿和一个儿子,无不声声叫奇啧啧称羡。“我们去爬罗坑山!”几人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附和,我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巍巍的罗坑山。罗峰无言,正慈祥地凝视着我们!
小将东邻宁波,南接台州,这里围拱着数十座海拔800米左右的高山,其中海拔900多米的也有十来座。罗坑山主峰牛坪岗海拨978.2米,是新昌第二高峰,这里云深雾重山高林密,这里奇石危岩银瀑飞涧。汽车向牛坪岗进发,一路水泥浇筑,一路曲折回环;一路竹木送迎,一路泉涧相伴。大约几十分钟时间,我们就来到了山顶。登高望远,一览众山。远山如拱卫,近山似朝拜;青霭谷中谷,夕阳山外山。苍鹰蓝天碧涧青山,白云红日虬松丽鹃;菩提高峰俯首称臣,巧英水库小似脚盆。时而几声鸟鸣,那是连接旷古的一种宁静;偶尔几丝风吟,那是连接天人的一种梵音。仰视着万里云天,面对着莽莽群山,不知为什么,心灵的枷锁全部脱落,思想的桎梏全部粉碎;虔诚得像位信徒,赤裸得像个婴孩。
大山是团结的,岭连着岭,山连着山!
大山是谦逊的,忍辱负重,沉默寡言!
大山是坚强的,顶天立地,丹心铁骨!
大山是忠诚的,昂首云天,万年岿然!
大山是无私的,把清泉献给江河,把家园献给动物;把氧气献给天空,把绿色献给生命。
大山也获得了应有的尊重,春天把鲜花献给了大山,夏天把碧绿献给了大山,秋天把丰收献给了大山,冬天把洁白献给了大山。白云把飞吻献给了大山,鸟儿把歌声献给了大山。
站在山顶,我感觉似乎缺少了什么?噢!攀登的过程。从前爬菩提峰,大家都是徒步行走。一路上山石相伴,山花相迎;一路上山鸟相送,山泉相和。大家“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感受着“返影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的光和影,领略着“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声”的清和幽,欣赏着“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的旷和远。登山时,脚之所履是芳草覆盖的弯弯小路,目之所及的是青松绿竹的巍巍群山,耳之所闻是青青翠谷中的鸟语泉音。你的心鸟会与山鸟比翼,你的心泉会与山泉竞流;你的心意会与山意沟通,你的心情会与山情交融。你会与一脉清流相见恨晚,会和一朵山花一见钟情;你会与一抹白云互诉衷肠,会与一茎小草心心相印。当今社会,滚滚红尘,我们少了“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的那种悠闲;少了“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的那份浪漫。
下次如果再来,还是让我们走进山中,让山走进我们心中,然后就把心存放在这里!
那夜那人
晚上,我们从一尘不染的清虚之境,又归入熙熙攘攘的万丈红尘。
离晚餐还有时间,我们参观了东东发屋。新东向我叙述着创业的哀乐悲欢,人生的苦辣酸甜。是啊,有的学生经过多年奋斗,总算事业有成,但在他们光鲜的外表下,都掩盖着曾经的无奈与辛酸;他们嬉笑的表情里,都隐藏着太多的伤痕与疲惫。他们还不能说是人生的成功者,但确是人生的探险者。石新东从做学徒起就在美发行业滚爬打拼,吴能江先是骑着摩托东奔西跑为人家送汽车配件,贝永钢的工厂发端于老家桥头王的几间旧房,倪学民更是先修跑的再做吃的再卖穿的。就是今晚的东道主石学军,也是先当供销社的店员,再下广州卖羊毛衫,再到代理一家知名品牌的服装。
桌上的饭菜非常丰富,但我不知道在吃什么,更不知道菜的味道。我努力把一位位的笑貌与原来相拼接,把一位位的的音容与原来相叠印。努力搜寻着每个学生二十五年前后的一举一动,努力捕捉着每个学生二十五年前后的一笑一颦。啊,变化的只是容颜,不变的还是那脾性。吕志超还是腼腆得像位姑娘,娄亚敏还是严肃得像个军人;石新芳还是那样快人快语,刘敏敏还是这样笑容可掬;石新东顽皮得像只猴子,石其松快乐得像尊笑佛……
大家谈笑着,回忆着;走动着,打闹着。不知不觉已近晚上九点。学军热情地邀请大家去歌厅唱歌,歌声又把这次聚会推向高潮。通过歌声,传递着友谊,倾诉着感情;通过歌声,畅想着未来,描绘着愿景;通过歌声,输送着鼓励,表达着祝愿。歌声从大家的心底飞出,展开隐形的翅膀,翩飞于暮春的夜空。
子夜沉沉,灯火阑珊。我提醒着学军,没有常聚的同学,没有不散的筵席,大家该回家了!学军好像没有听见,邀约着去吃宵夜。吃夜宵是名,多聚下是实,学军试图把二十五年的时光一下浓缩,把二十五年的相思一夜偿还,把二十五年的真情一次倾诉,把二十五年的美好一齐祝愿。
一次次的分离是为了重逢,一次次的惜别是为了相见。当我真的离开了新昌,远离了学生,我觉得我的内心是这样虚空和茫然,我发现我把自己的心给丢了,丢在新昌小将,丢在学生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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