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哉!麦积山

一出天水,天就淅沥沥下起雨来。
“看来你们是贵人哪”!开车的小刘笑着说。
“怎么讲啊”?听到这句无厘头的话,我诧讶诘问。
“麦积烟雨’是秦川八景之一,来此观光的人百里抽一或能遇到,今天你们临幸,难道不是吗”?小刘郑重其事,话里又带着调侃的口吻。
“或许一脉相承吧,1500年前我们祖宗同是孝文帝子民,同在礼佛胜地吗”!我感叹回应。
“唉,也是啊,你们洛阳龙门石窟,我们麦积山石窟,还有云岗石窟、敦煌石窟是中国四大姊妹石窟啊”!小刘诙谐逗乐。(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大家都笑了起来。
麦积山又名麦积崖,地处甘肃省天水市东南50余公里的麦积区,是西秦岭山脉小陇山系的一座孤峰。古人云:“麦积山者,北跨清渭,南渐两当,五百里岗峦,麦积处其丰,崛起一块石,高百万寻,望之团团,如农家积麦之状,故有此名”。
据载,麦积山周围松竹丛生,清流遍地,山峦叠翠,有“秦地临泉之冠”美誉。春来一片苍翠,夏日山花烂漫,秋季白云红叶,冬天玉树琼枝,颇有四季如画的南国风光。清翰林邑人吳西川《麦积烟雨》诗赞:“最宜秋雨后,兼爱暮时烟”。而石窟就开凿在麦积山峰西南峭壁之上。
车行在空濛的山道上,“氤氲起洞壑,遥裔匝平畴”;“拂林随雨密,度径带烟浮(唐·苏味道)”。宛如行进在历史的苍茫中。
转过一道山梁,潇潇雨歇。浓墨淡壁的孤峰兀耸眼前。峦颜斑驳流痕,一排排规则而又紊乱的蜂房状格划错落有致,间或又有剥脱“房隔”裸露大面积的赭黄样的“真皮”。小刘旁白:那是地震滑坡留下的“罪证”。
拾阶而上,小刘兼导诙谐的讲解使心头沐抚阵阵秦风陇韵。
麦积山石窟从十六国后秦(公元384年至417年)时开始营造,凿于距地面80米的悬崖绝壁上。历经西秦、北魏、西魏、北周、隋、唐、五代、宋、元、明、清十余个朝代,如今留存洞窟194个,塑像7200余尊,壁画1300多平方米,分布于东西两崖,以像塑的秀润别于敦煌壁画的绚丽,云岗、龙门石窟的旖旎。
面对曲折盘桓的凌空栈道,心早已飞离躯体,对视15米高的三世佛,肃然起敬。1600年的风吹雨打,“他”不改淡然执着,怜悯苍生,笑看云起日落。
我不禁发问,如此峭壁,古人如何攀援雕凿出美仑美央的佛像。
“砍尽南山柴,堆起麦积崖”。小刘释疑。
可见当时开凿洞窟工程之艰,想必匠人举钎扬锤之时心中早已有佛。或许他们为了成佛割舍了儿女亲情,或许他们就长眠在这佛脚之下。
东崖大佛上方,是壮丽的七佛龛,也称散花楼,距地面70余米,是麦积山规模最大、位置最高、最为壮丽的殿堂式大窟。单檐庑殿盖顶,七间八柱长廊,一佛八菩萨,五组“薄肉塑”伎乐飞天,四幅佛经传说法故事。特别是那匹缓步的红马,体态神韵维秒维俏,由于运用了散点透视和焦点透视法,当你立于不同位置和视角,均获不同走向和动势。
相传佛祖来此讲经,捻莲洒下云众,如心诚花人飞天,否则尘俗未了,故称“散花楼。如今楼下空空,想必徒生均已成佛。
麦积山石窟雕塑,各个朝代有着自己独特艺术风格。后秦作品剽悍雄健;北魏造像受印度风格影响,一般表现高鼻阔肩、长腿细腰,服饰罗纹贴身,浑朴厚重,秀骨清俊,暗含对恐怖现实的蔑视,对人生荣辱的淡忘和超脱世俗的潇洒与轻松;西魏雕塑则继承汉晋传统,清癯秀美,宽衣薄带,衣纹流畅;北周时间较短,渐显珠圆玉润,沉醉于对现实生活的追求和对佛国的向往;隋唐年间的创作手法则丰满夸张;到了宋代,技巧再发展,造型更加秀丽纤巧,形象愈达优美多姿,作风写实流畅;明代佛塑留存少许,多是重塑和修妆,处理琐琐,多仿唐宋风格;清代已日趋凋落,庸俗无为,正是经济文化衰退、社会动荡不安、外族入侵奴役、民不聊生的写照。
44窟,现存一佛一菩萨并一第子。我说是“东方美人窟”,“中国的蒙娜丽莎”。看主佛释迦牟尼结跏趺坐,头冠发三缕,披于肩垂至肘,袒上身,巾绕臂,项佩饰,腰围裙。方面适中,端庄雅静,眯眯俯视,微微笑唇。那温婉超俗的神态,非现代歌星、嫩模所颦。
步径“小有洞天”,聆听一则讥讽官僚的故事。
据传嘉靖年间的四月初八麦积山庙会,县官上至七佛阁,见众人怯望链向牛儿堂的大铁链无人敢过,当众逞能,抓住铁链双脚一蹬悠到牛儿堂。可向下一望悬崖峭壁,顿觉天旋地转,瘫软无力,再也不敢动弹,无奈随役急请石匠自七佛阁至牛儿堂凿一小洞救县官脱险。
如今的牛儿堂别有洞天,王冠飘髯的天王不立乾坤座却站在一头憨态的牛背上。相传此牛为神兽,吼一次便天塌地陷。一日牛伸脖耸肩欲站起吼叫,天王洞悉一步踩上牛背,牛安然再也不敢造次,故天下太平。
游览一个又一个洞窟,瞬间穿越了千年的朝代,浑然不知自己是隋人还是宋民。西崖那一佛二菩萨巍然屹立,肃穆雍容,只有隋的统一富强,才会有这样的佛度。165窟那一对供养人,高髻花冠,圆脸弯眉,长鼻小嘴,交领裸颈,腰带长裙,窈窕秀身,分明是穿越时光过来的贵妇宋伶。
满山深窟浅龛里的佛与菩萨,宁静慧目,慰天下可慰之人,那些眦目怒容的天王、力士们,斥天下可斥之事。
造访一处胜地,犹如拜读一部历史。
佛学自东汉传入国境,历经本土化融合,如今已成国学文化的一部分。据梁《高僧传》载,南朝年间,高僧弘禅居麦积山,不久名僧玄高继至,学徒三百人,可见当时礼佛学禅之盛。
“有龛皆是佛,无壁不飞天”。麦积山的石窟雕塑和壁画采自北朝时期西方净土变、涅槃变、地狱变及晱子本生、萨陲那太子舍身饲虎等本生故事。反映了佛教对现实世界的精神启迪。壁画中描绘的城池、殿宇、车骑和衣冠服饰多具汉文化特色。尤其是飞天,有泥塑、雕刻、绘画、薄肉塑四种形式,是印度佛教天人和中国道教神仙融合的产物。她没有翅膀,没有羽毛,借助云彩而不依靠云彩,凭借飘曳的衣裙,飞舞的彩带,如凌空翱翔的少女。富具汉文化的时代特征。
麦积山石窟雕塑艺术扬弃了以往那种斤斤计较的细部讲究,把感染力提升到统率一切的高度,表现神情动人,富有生活气息。有喜怒哀乐的佛语菩萨,有窃窃私议的佛徒弟子,尤其是童男童女表露出来的虔诚带着稚子般的童真和愉悦。其建筑风格别具一格。“密如蜂房”,“凌空飞架”,层层相叠,立体组合。仿木殿堂式石雕崖阁和无中心柱窟都是时代的创新。
五代诗人王仁裕游览后写下了感慨:
蹑尽悬崖万仞梯,等闲身与白云齐。
檐前下视群山小,堂上平分落日低。
绝顶路危人少到,古岩松健鹤频栖。
天边为要留姓名,拂石殷勤手自题。
唐诗圣杜甫也赋诗纵情:
野寺残僧少,山园细路高。
麝香眠石竹,鹦鹉啄金桃。
乱石通人过,悬崖置屋牢。
上方重阁晚,百里见秋毫。
据说前苏联雕塑家尼·克林杜霍夫在参观麦积山后说:“北魏和宋的雕塑在我看来是最引人如胜的,它们具有惊心的内心世界,极富表现力的构图和雄伟的体魄”。
远山隐在云后茫茫,岭峦披着雾霭苍苍,佛龛飞天笑退淡烟,松竹林韵比目流翠,我不无遗憾与麦积山惜别,但那旖旎的风景,厚积的历史文化却沉淀在心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