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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的姐妹情缘

2016-03-15 13:29 作者:寒月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一世的姐妹情缘

那个天似乎来得早,没有等到倒春寒、春节刚过就暖风习习,接着便是蒙蒙浮尘天,然后又是碧空如洗,艳阳高照。又到了乱穿衣的时节,街上棉衣、外套衬衣、更甚者短袖单裤,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说的就是南疆的春,一个让人又又恨的季节。就在这恼人的季节里我抑郁了,请了长期病假修养在家,不想吃药,每天抱本佛经想着出定入定、般若佛陀、就想逃离城里的嘈杂,这时荣姐儿来了。

荣姐儿不知是我们家什么亲戚,肯定是出了五服了,住在百里开外的一个农场,有一大片果园和土地。一年不见她一次,见面必定是有事,好在她不虚伪不造作,有事说事,事毕走人。倒是应季的新鲜食材我们家吃了不少,每次都是木讷无语的荣姐夫送来,问他荣姐儿怎么不来,永远都是一句“四妹你好安静,她那个大嗓门……“。我不知荣姐从哪得知我病了,早饭还没端到手,她人已经站在餐桌边。没等我开口,那大嗓门就嗡嗡上了,立时我便心慌气短。

“你这病就是憋出来的,哪有人家过日子一点响动没有,你跟我回去,看看我那园子,听听那儿的声,闻闻土味儿,接接地气,啥毛病都没有了,我俩孩子都带大了,我婆婆也是我伺候走的,临了一点没遭罪……”。我长叹一声,抑郁症跟你带孩子、伺候婆婆挨得上吗,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逃离,还需要人照顾,荣姐儿好像是我唯一的选择,我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忽然发现荣姐儿的眼睛里有浓浓的担忧和关爱,像母亲

荣姐儿自己开车,酷爱越野,我实在想不通那么大个的东西她怎么摆弄走的,车刚启动,就哇啦上了,永远是那种下命令的口气跟荣姐夫说话:“我接上四妹了,个把钟头就到家,我给你交代的事你都给我办好了,办不利索小心你的腿”,我无语的望着她,心里想荣姐夫这么多年得挨了多少打。到家我才知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让我没想到是看似木讷的荣姐夫竟有着女子般的细致,我的住处堪比古时小姐的绣房,我惊喜之余便是感激万分,我看着荣姐夫笑了,耳边却传来一句“总算办了件人事儿“,我无奈,门口的荣姐夫面不改色,憨笑着搓着双手,腿边是一双胖乎乎的儿女,小小和丫丫,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身前是双手叉腰宛若将军的妻子,看着这一幕,我眼热了。

接下来便是她旋风般的舞动,我还没把细软收拾妥当,就听见让丫丫叫我吃饭的喊声,隔着几间屋都听见了,我走进厨房说你何必指使丫丫,你那一嗓子都传二里外了,饭菜很丰盛,也很合口,我暗自佩服荣姐的利落,我笑着说,水浒传的孙二娘也不如你,荣姐就笑,笑的花枝乱颤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荣姐的家大,一个大院子,院子打扫的很干净,左中右三排房屋,院前种花草,刚开春浇过水都是泥巴,院后有菜地,养着鸡鸭猪狗羊,叫声此起彼伏,我忽然感觉我来这可能是错了。到了晚间那一幕更是永生难忘了,我要洗澡,推开洗漱间门我就楞了,不是城里惯用的淋浴,所谓的浴缸是一个纯木的大盆,我正不知所措时她进来了。

我说你这盆像个老古董,都谁用过的,

她一脸的不以为然,哪有人用,丫丫和小小小时候的澡盆,

我诧异的叫丫丫小时候的盆,十个小丫丫都放得进去,你也不怕淹着孩子。

她一边放热水一边说,这个专为你来准备的,从打算接你时你姐夫就刷洗的好几遍,又在太阳下晒,又拿盐水、又是消毒水的那么泡,知道你讲究。

我说怎么不装浴缸,

那玩意冰凉的,我们干活的人累了一天就好泡个热水澡,那个浴缸散热快,你用了就知道好了。

我突然童心大发,跑到他们屋去看那个澡盆有多大,果然不出所料,又是一个在我眼里的庞然大物。荣姐夫嗫喏地说,你不知你姐多爱干净,她又胖大,我没好气的说丫丫也胖大,姐夫依然憨笑,这玩意做小了不适用,我给他一个白眼就回我屋了。

我说这一大盆水怎么倒得出去,

荣姐说哎呦你可够矫情,这除了一个盆其他都和你家里的一样,你没看见盆脚底那个园塞拔开了水就流了,下面接着地漏呢,都你姐夫亲自弄得,说完用手试了水温,说洗吧。

我无可奈何了,荣姐却不走,我说我要洗澡了,你回屋吧,荣姐说咱两唠唠,我几乎是被荣姐拎着扔进澡盆的,我拧不过那对如男人般强壮的臂膀,只好闭起眼睛任由其宰割了。温热的水漫过我的身体,我在水里是漂浮的,有一点眩晕,有一些惬意,那种久违了的舒适感油然而起,我不想说话,就想这么死了算了。荣姐的大手一下一下的撩水揉洗着我的头发和身体,手不停嘴也不停:“看着瘦的,三根筋挑着个脑袋,宰个鸡都比你肥,胳膊腿还不如丫丫,你强活着干啥,浪费粮食,连累大娘大爷受累心疼,你不臊得慌,快30的人了,四六不通,念书都念到哪去了,还一天念佛,你咋不上天,能的你,多大事你就忧郁,我不懂忧郁是个啥,你就是被医生骗了,那些个骗子就会骗钱,哪会治病。买下地头一年就放不上水,地里干的烫手,眼见着棉苗一片一片枯死,你姐夫满嘴燎泡说不出话,又赶上我婆婆得了病,欠了一屁股帐好几年都缓不过来,我都不忧郁,你天天楼房住着、现成饭吃着,月月到时发钱你还忧郁了,不就是个男人吗,两条腿的蛤蟆没有,满大街都是两条腿的人,走就走了,那是缘分不到,月老早给你牵着线呢,到时你撵都撵不走,好端端就这么忧郁了,我不能不管,我还指着丫丫到城里上学托付你管着呢,你踏实在这住着,姐和你姐夫供着你,还就不信这忧郁还治不了”。

我只有叹气的份儿,“姐你再别洗了,让我出来,我都让你洗秃噜皮了,你把我弄你这来就是让我好了以后管丫丫,你太有目的了吧”,话还没落背上就挨了一巴掌,“你别不知好歹,我是看着心疼”,一把又把我拎出来用个大棉布单把我裹得像粽子,把我带来的丝的绸的睡衣都翻出来嘴都要撇到后脑勺了,一脸的不屑,这滑溜溜的有啥好,转身出去拿了个包袱回来,一身月白色的棉布睡衣,宽袍大袖,领口袖口还绣着翠绿的叶、桃红的花,一双黑色净面袢带布鞋,鞋底衲的那个细密,“这都是去年闲里做得,本想年前给你,又担心你不会喜欢就没带去,我是觉得啥料子也不如这棉布好,换上安心的睡吧,既来家了就踏实的”。

周围越来越静了,盖着散发着太阳味儿的棉被,心里对荣姐是感激的,换一种生活方式也许能改变我这要死不活的现状,睡意来袭,好像听到了远远飘来木卡姆的乐曲,苍凉而悠长。

荣姐永远是家里第一个发出响动的人,睁眼必说话,定是丹田气十足,声若洪钟,自己舞扎着,还把荣姐夫和孩子们指使的团团转,闹中却不乱,还时不时的刻意压低嘱咐别吵着你小姨,我穿戴好出了房门,农村的早晨似乎比城里冷,但空气清冽,透人心脾的清凉,我拉着小小准备去跑步,荣姐却说你在睡会,我翻她一眼,别没话找话,有你在还睡觉,早都让你那大嗓门吵醒了,我和小小跑出门,这是我冬春以来第一次晨跑,我忽然觉得原来天地那么大,我和小小就是天地间滚动的两颗小芝麻。

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飘过,无声无息的绿了柳枝,红了桃花,夹杂着粉色的杏、白色的梨、一茬接一茬,微风过便落英缤纷,可惜我不是黛玉,无心葬花,也不知自己的命运将会安放在何处,每天读着书里那些说起来容易却根本也做不到或者说自己想努力做到的话,伴着小小和丫丫的嬉闹一天一天的过着,心情似乎有了好转,也会在深人静时写下自己心里想的,舒发着所谓的情感

荣姐一如既往的舞动着,出来进去都犹如一阵旋风,和姐夫忙着地里、园子里的活,荣姐的能干不是语言可以说明的,他们家地里的棉苗明显的比别家的壮实,园子里的蒲公英都是那么的肥嫩,每天都有人结伴来挖,叽叽喳喳的一片吵闹,那笑声最放肆的定是荣姐。我一次随意的问姐夫,家里有个这么闹的老婆咋过的,姐夫憨憨的笑,家里的日子过得就是一个女人啊,满脸的满足,让我一下明白了受用这个词的含义,却也感知到姐夫说的话虽然简朴直白却是很有道理的。在荣姐的感染下我也会去地里干点力所能及的活,田园的风情让我日益开朗起来,也会和地里的男人女人们说笑一阵, 每到这时荣姐就得意的说我就是被骗子骗了,白白花钱买了那么多药,不如她这接地气的疗法,得意的仿佛她就是我的救世主。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我要离开荣姐一家了,我不能一直这么住下去,毕竟我要过自己的生活,我自己知道在荣姐家收获了什么,往后的日子是需要我自己过的,幸福与苦痛,欢乐与忧伤都得靠我自己承担,做一个天地间平凡的女人,无关清风来与不来,独自绽放。

走的时候我对荣姐说,你的目的达到了,丫丫初中到高中送过来给我吧。分离总是感伤的,两个孩子也不闹了,丫丫牵着我的衣襟连声说小姨别走,小小憨声叫着小姨再来,这次荣姐不送我了,只嘱咐了一句:“妹子,我知你心气高,凡事还是要知进退”。只这一句我便掂出了沉沉的分量。姐夫一趟一趟搬着,新鲜的青菜、还温热的着鸡蛋、宰好的羊、鸡等等,最后搬出一个崭新的大木盆,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做的,我的泪是再也止不住了,除了我父母,能如此疼爱我、待我如女儿般的却是和我没有一丝血缘的这一家人。

幸福人家的日子都是一样的,我也过着与他人无异的生活,结婚生子。自婚礼那天见了荣姐再没见着她,关于这一家人的消息都是在我身边上学的丫丫带来的。 每次假期丫丫回来除了那些吃食就是我妈好着呢,让我听小姨的话,好好学习。我也会和荣姐通电话,每次都是聊不上几句就说她的地、园子、鸡鸭猪狗,我每次都怀疑我回来时她嘱咐我的话是现学的,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太真实,可就这句知进退成就了现在的我。丫丫高二那年,我工作调动到了省城,全家搬迁,我带着我的大木盆,还有丫丫搬进了省城的新家,一切安顿好我便打电话给荣姐,荣姐一改往日的絮叨,说了几句就挂了。新的工作和生活就那样按部就班的过着。

不幸人家的日子各有各的不幸,该来的还是来了。暑假我没让丫丫回去,给她报了英语补习,晚间我从老师家接她回家,却看到我爱人脸色凝重的坐着,气氛不对,女儿带着哭腔说荣姨妈病了,病的很重。我的血呼的一下就上头了,那个如男人般的荣姐怎么会生病,慌乱的拨通姐夫的电话,那头的荣姐夫只是深深的一声叹息,透着悲哀和无奈,小小接了说是肝癌晚期了。我什么都不想了,就只有一个念头,接她过来。再一次回到农村的这个家,几年过去了没什么大的变化,可也物是人非了。荣姐靠在床头,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我。一时间千言万语我却开不了口,喉头发紧,我默默的俯进她的怀里,那双臂早已失了原有的结实,我忽然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荣姐的倔强也是无法用语言说明的,我磨破了嘴皮只换来一句我死也要死在家里,最后我无奈的说我一定让你死在家里。在省城治疗的日子里,我每天都被荣姐震撼着,病痛的折磨她就那样一声不吭的忍受着,她平静的恪守着既来之则安之,积极地配合着治疗,可我知道她那是做给我看的,我犯了所有人都会犯的错误,只是努力的治疗,可所有的痛都只有她自己来承担,到底有多痛只有她自己知道。

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我带荣姐回了家。我也像她那样一下一下撩着水揉洗着她的头发和身体,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一夜荣姐和我一起睡在我住过的几乎没有动过的屋子里,她平静的讲述着她的过往,平静的等待死神的降临,平静的交代着身后的事,她说她走后一定要火化,就把骨灰散在园子里,也算是从一而终了。我问她怕死吗,她说死还是容易的,活着才难。

荣姐就那样平静的走了,处理完所有的事情我和丫丫要返回省城,临走前一晚,荣姐夫送过来一个包袱,说是荣姐留给我的,留个念想,我轻轻的打开,纯手工定制一身家居服,棉质轻软,那粉色紫色的花瓣在我手里绽放,我觉得荣姐把她的一生都绣进了这些花瓣中,那么鲜活的生命扑棱棱的绽放着,可这个在我生命里的女人是再也回不来了,我总结不出荣姐的一生,我甚至不知道她生命里的缺憾,那个一天到晚舞舞扎扎、放肆挥洒的人、那个如已成佛得到说出话那么有哲理的人、她真的离我而去了,心痛难捱,已是泣不成声,这一世的姐妹情缘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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