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甘沟弯
童年的甘沟弯
文/张朝林
童年，是外婆喂养大的。
外婆的甘沟弯，是我童年的摇篮。
甘沟弯，是个干沟，四季中，只有夏季才有浅浅的小流匆匆流过。(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东西，是两脉南北走向的丘坡，两坡夹出的就是甘沟弯。外婆居西坡。西坡外，是蓝天，蓝天下，是大川。那次一架飞机从北向南飞去，过了西坡就没了。东边的丘坡之外，还是丘坡，起起伏伏，跌跌宕宕，一直丢失在遥远的天边。甘沟弯是从北边的山坳里爬出来，一路呈小S状，扭着，扭过外婆的屋前，扭到遥远的南边，不见了。
春天的阳光下，我立在外婆门前的春桃树下，看花，看蜜蜂，看蝴蝶飞舞，看一路路小蚂蚁上桃树、下桃树；看哪两只花喜鹊，衔一根根春棒棒，落到榆树叉上搭窝；看屋顶上的两只斑鸠，咕咕对唱，走来走去，时不时一只跳上另一只身上，然后，双方飞进屋后的竹林里；看甘沟弯两边的乌桕树，婀婀娜娜的，盼望它们开花。
外婆走过来，摘我头上的花，看你个傻孙子，染成一朵春花咧。
一天，我走出外婆的眼睛，去访问甘沟弯两边的乌桕树，走过沟底，是沟的斜坡，溜下去，溜一身的红黄青，一身的春味。沟底，是草，是花，是藤，沟是蛇腰样，荡来荡去。立乌桕树下，抬眼望树，树大我小，树高我矮，树荫拽我。脖子酸，寻溜过斜坡，一道直直的绿沟，滑下来，沉入沟底。我在春草丛中，不会丢失来时的方向。
瞌睡虫飞来，我脖子一歪，倒在草丛里，睡着了。
飞来一个梦，半睡半醒中，美笑了我，醒了，又睡。又一个梦飞来，是一群唱歌的金丝鸟，邀我一起飞翔、唱歌，我们飞呀飞，被一股暖流烫醒，一摸额头，是一团鸟屎，乌桕树上的那对恶作剧斑鸠，还在幸灾乐祸地叫。我一声“去”，它们走了，在另一棵树上，看我笑话。
我继续在草丛里，续梦。
（二） 瓜棚
外爷搭好瓜棚，外婆就点瓜了。绕瓜棚四周，点上丝瓜、金瓜、黄瓜、葫芦。
急性子的我，天天看那些小窝窝，总是没有芽探出来。外婆戳我的脑门，它们和你一样，也是小孩子，得慢慢长哩。
疑惑，明明种的是丝瓜、金瓜、黄瓜、葫芦，怎么它们长得一样样的？一根细细的径，粘两片嫩叶。外婆说，它们也是我的孙子，长大了，也就和你一样漂亮了。
于是，我盼着它们快快长大，和它们比美。
慢慢的，它们起藤了，沿木桩攀爬，爬过木桩顶，在瓜棚上蔓延，这时候，分清那是丝瓜，那是葫芦了。丝瓜窜的最快，一时间就上了瓜棚顶端，金瓜也不甘落后，紧随其后，慢慢腾腾的是黄瓜了，总是在木桩上萦绕，可是，它们亲如一家，丝瓜拉着金瓜，金瓜扯着葫芦，葫芦拽着黄瓜，一起缠来绕去，不分不离，铺绿了瓜棚。我也学着外婆的样子，给它们松土、浇水、捉虫。
放晌的外爷，支一把躺椅在瓜棚下，砸吧着眼袋，咂着咂着，就打呼噜了。我想，开花的声音，一定会走进外爷的梦里。
（三） “阿娇”
我爱秋后的甘沟弯。
收完了，犁过耙过了，丘坡是一面黄褐色的地毯，起起伏伏，跌跌落落。甘沟弯两边的乌桕树，血红血红的，在黄褐色的背景下，耀眼。
甘沟弯北边不远处，是一笼竹林，竹林下是几间小屋，屋前有一见方水塘，几棵落完叶子的老柳树，守在水塘边。那几间小屋子里，有我童年的阿娇。
浓眉，大眼，长辫，细腰。走路风火，说话画眉叫。
是幺舅领我认识她的。幺舅常常让我俩摔跤，我总是摔不过阿娇，每每被她摔倒，摁住，不松手，长辫子扫着我的眼，睁不开，羞得脸通红。幺舅笑说，田窝窝里长大的，还摔不过吃红苕棒棒的。我便哭，阿娇便松开，拉我起来，大眼睛盯我。
在秋日的夜晚，在还有点点萤火虫飞旋的夜晚，我们坐在水塘边的老柳树下，等月亮。
“遥远的夜空有一个弯弯的月亮，弯弯的月亮下面是弯弯的小桥，小桥的旁边有条弯弯的小船，弯弯的小船悠悠是那童年的阿娇。。。。。。”多美的歌词。可是，我们等的是圆月，竹林下没有小桥，水塘里没有小船。当东边的天际有了一抹银灰，就有一轮圆月“嗖”地一声跳出来，踏过竹林，跌进水塘里。水灵灵的一塘月光，荡来荡去。蟋蟀在低吟，萤火虫在飘飞，过路的秋雁，几声鸣叫，划破夜空，划过我童年的情怀，走了。幺舅拾起一块土疙瘩，丢进水塘，月碎了，光散了，童年的时光，跌落了。那个美丽的阿娇，一直藏在我的童年里荡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