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
挣扎着锁上门，还是决定下楼，去走走。
他走在路上，无意识地佝着腰，一个窘迫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回家，他都会去一个地方看看，没有什么美丽的风景，也谈不上别致清雅，可是总给人一种可以一直走下去的期待，踏实而缓慢。上衣没有口袋，手死劲儿往袖子里缩，但是还是全露了出来。以前，有人对他说过，冬天应该把手放在外面，凉的手有种纤硬的可爱，他当时拉起同桌长了冻疮红肿的手，问道：“可爱吗？”
今天来散步的人很少，也许是冬天太冷的缘故，路两边的小山坡光秃秃的，几乎只剩下几株叫做‘巴毛’的植物，十分柔韧，它长出来的一小朵一小朵的毛花，随风四处飘散，比蒲公英飞的更远，比柳絮多了一份苍静。路边的野菊倒是开得灿烂，这一片，那一片，黄色的小花，簇拥着每个冬天。
他想到了，十几年前村子里的山坡学校，他只在那里读过一学期，然后学校就搬迁了。山坡学校建在他家对面小山坡的顶上，所以叫“宝顶小学”，他不由得笑了，想想那时一口气从山地爬到山顶，活碰乱跳的，倒一点儿不觉得累。学校是土瓦房，厕所是村里人用盖房剩下的红色砖头堆砌成的，就像现在建筑工地旁临时搭建的一样，操场是一大块较为平坦的泥地。搬迁后的一年左右，同村的几个小孩，一起到坡上玩，不经意在大门口看见里面的姹紫嫣红，一涌而进，泥地操场开满了各色的大野菊：白的、紫的、黄的、红的……所有的小孩在那里争夺哪种颜色是我的、每个人应该有哪种颜色，有的将花梗折断，有的甚至连根拔起。没有手机、相机的年代，只拥有细致且深刻的记忆。
他说那天的画面，定格了菊花在他心里应该有的骨性。
脚走酸了，这么冷，他还是停了下来，坐在路边的石头上。(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凉吗？”
“还好。”
“等你把石头坐热了，我再坐下来。”
他转过头，背对公路，面向那边的河，这块旧石头，承载了多少人的经历，保留了多少彼此的嗔言。他对于旧东西，没有抵抗力，往往会扩展它们原本存在的时空。他就呆呆的坐在那里，还是很冷，尤其是偶尔一辆摩托车从他背后疾驰过去时，风凌冽乖横。好几年前，也是冬天，他碰见过一个精致、独特的女人，在热闹祥和的氛围里，女人叼了一支烟，与他对坐，女人向他招招手，示意让他挨着她坐，他说至今他都觉得这件事很突兀。
女人第一句问他，去过哪些地方，他摇摇头说：“记忆里从未出过这座城市。”女人定了定，掐灭了烟。
“20年前的我，和你一样，但是偶然的一天我发现对于类似今天的事情，我都不感兴趣。我至今一个人，换了5次工作，走完了整个中国，也去了一些邻国，我尤其喜欢边境。”
他说，当时他只是莫名其妙的望着她，看了她脸上淡雅的妆和几条深深的皱纹，还有那么自然的讲话，让他感觉有些地层东西在漫溢。女人一直和他聊到桌上的菜上齐了，起身，按了一下他的肩膀，穿过人群和主人打了声招呼，离开了。和宝顶学校的大野菊一样，再也未见。
他现在想，有些人是注定与你相遇的，不关乎时间，也难以评估价值。
他起身，比来时更缓慢地往回走，他一直埋怨以前匆匆的结束了一些事，缺少了可以合理存在的许多美好，于是，他接受了自己的随性生慢。再次路过野菊时，他搓着手，掏出了手机，这个时候、这一处的冬天，在他仍旧佝着腰的背影里，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