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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迷——张大胆

2015-11-16 08:50 作者:转角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要问张大胆原名叫什么,知道的人不多。你要是来到村里,问财迷张大胆家住哪儿,老人孩子都能给你指路, 但是没人陪你去他家,要问为什么,这跟张大胆干的工作有关系。

张大胆要是活到现在,也是快九十岁的人了。小时候赶上到处瞎折腾,村村分派,什么保守党,造反派,张大胆啥都不参加,只跟着凑热闹,要是赶上晚上出去开个碰头会,串个联什么的,就叫上张大胆做伴。

那个时候没有电灯,再赶上个阴天,黑漆漆的也没有星星,真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要是再有一见到老鼠就撒欢儿的猫头鹰尖叫两声,伴着似笑非笑,着实瘆的慌 ,胆小的往往惊的汗毛直竖,一身冷汗,这时候就用着张大胆了。

张大胆会絮絮叨叨的告诉你:这是什么声音,那是什么在叫,为什么这么叫。那黑乎乎矮墩墩的是什么影子,瘦长稀疏的是什么影子,经他一解释,就没那么害怕了。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反正有张大胆在的路,不那么吓人。张大胆这个外号,就是那时候的小伙伴儿给他起的。

等到张大胆长大了,成家了,社会不那么乱了,却又赶上了大跃进,入社,张大胆一直挨到三十大几,日子也不好过,饥一顿,饱一顿的,家里的三个孩子少吃没穿,饿的直哭,为了生活,张大胆去了医院的太平间看尸首。这工作没人愿意干,医院里有人咽气了,你得帮着抬,白天还好点儿,要是赶上深更半夜,估计胆小的都不敢从太平间门口过,偶尔从太平间还传出凄凄惨惨,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还有人传的更邪乎,说太平间里闹鬼:深更半夜看到有人进去,却看不到人出来。这么一闹腾,看太平间这工作,工资就高了,工资再高,也不好找人。

经别人一介绍,张大胆就去了。用张大胆的话说;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到是活人更难琢磨。给钱多就行了,没钱日子没法过啊。自从干上这活,张大胆又得了个财迷的绰号,人们把俩绰号连到一起,就叫成了——财迷张大胆。张大胆是够财迷的,这工作他一直干了二十来年,直到医院不用民工了,太平间有专人值班了,他才撤下来,不过一直在医院里打零工,偶尔去太平间搭把手。正因为他干这工作,人们都不愿意去他家串门,也不让孩子去,都避讳,这也能够理解。(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虽然避讳,可哪家都离不了张大胆,谁家有老人去世了,需要穿个衣服,挪个尸首,檫把脸 ,刮个胡子什么的,张大胆就派上用场了。因此,张大胆的人缘一直不错。

一次,忙活过了,大家一起坐下喝酒。有人问他:“大胆,这么多年,你也不换个工作,不害怕呀?怎么就跟死人较上劲了?”张大胆说了:“我这哪是较劲啊,死人帮了我呀!我要是不干这活,日子怎么过呀,老婆孩子病了没钱看,早病死饿死了。我这么些年不换工作,是感恩呢,也舍不得。再说了,死人比活人好侍候,没那么多事,要不,你们谁试试去?”说的那人直摆手,连忙点头:“是是是,这倒是实话,试试就免了吧,没你那胆子。”众人喝着酒,嘿嘿直乐。

又有人说:“张大胆,都说太平间里闹鬼,那个,你吓着过没?"嘿嘿,张大胆乐了:"没有,我倒是被活人吓着过,你们想听吗?“:”想!想!说!“有胆子小的,直往人堆凑,不过,瞪着俩眼呗亮,害怕又好奇。张大胆更乐了:”我是说活人的事呢,你们至于吗?那我说不说呀?“有人嚷到:”哎呀,就是,说!说!别管他,谁害怕,现在赶紧回家啊,一会儿可不管送。“大伙全都哈哈大笑,不管胆大的还是胆小的,都没人动弹,眼睛齐刷刷看着他。

张大胆一看这阵势,说道:”那我可就说了啊。“有人嫌他啰嗦,心急的道:”说,说 ,你费什么话啊,赶紧说吧。“张大胆喝口酒,吃口菜,砸吧砸吧嘴,开讲了:”记得邻村那个跳井死的女人不,往外捞人的时候,咱这邻村的都去看了,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听说是跟男人闹别扭,想不开寻死的,捞出来也没进坟地,就埋在了通往南村的一条路边坡上,两家人折腾着打官司去了。都记得这事不?“:”记得,记得!“人堆里有人应了声。

于是,张大胆接茬说:”都说屈死的人不消停,容易让人撞着。我在太平间干了这么多年,还真不信这个邪。死了,死了,一死百了,谁撞谁呀,有那么高的道行(修行的意思),就不死了,对吧?“众人直点头,有人插了一句:”不是说活人吗,怎么又谈起死人了,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大伙全乐了,张大胆也乐:”下边就说活人了,说我,我是不是活人?啊?":"是是,你要不是活人,我们早跑了,那不活见鬼嘛。”大伙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一阵一阵的笑声惊飞几只栖息在院子外面老榆树上的飞,鸟儿盘旋一阵,看看没事,重又飞回。

屋子里的故事继续,只听张大胆说:“去年我去亲戚家拜年,亲戚留下喝酒唠嗑,喝着 唠着,天就晚了,人家说让我住下,不让走了,我一想,住下没事,家里不放心啊,也没个电话通知一声,还是得走。亲戚也不勉强了,就嘱咐我注意点。借着酒劲,我就出来了。回家就经过那条路,别处沒道。那晚天特黑,可不阴天,天上的星星很少,可是很亮,也没有月亮,按理说凭我这眼神应该能看见东西,可我就觉得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我伸出手来瞅了,真是伸手不见五指,那星光都让谁给吞了,你们说邪乎不?”张大胆环视一眼,几个小胆的都搂一堆了。张大胆低头暗乐,憋着,没出声,两个肩膀一抖一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起那晚的事,害怕呢。

有老好人就说:“大胆,你要是心有余悸,就别说了,没人笑话你。”:“说!事说一半,不是我的风格,我是谁呀——张大胆,有谁比我胆儿大呀,对不!”张大胆忍住笑,回了那人一句。光吹不算啊,接着讲。讲就讲。张大胆一晃脑袋,一点不含糊。:“给我根烟。“有人递过一根,帮忙点上。张大胆吸两口,咪上眼睛品滋味。 有人忍不住说:”张大胆,真遇上鬼了?还得靠吸烟,你是提神呢,还是壮胆呢?“一句话,大伙又乐了,压抑的气氛缓和了点。:”我是劳神呢,想想怎么说能把你们几个吓趴下。“张大胆吐出个大大的烟圈,半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看着开玩笑的那人,说道:”我也觉得邪乎,但是得回家呀,就咋着胆子往前走。走着走着,就出事了。本来啥都看不见,忽然就见前面几十米远的地方,有一块亮光,圆形的,来回晃,还有一个小红点跟着,忽闪忽闪的,亮光到哪,它到哪,也不往前走,也不往后挪,就在那儿来回晃悠。观察了一会儿,还是那样。当时我是头皮发咋,头发跟儿都竖起来了。一身冷汗呀。心说,妈呀,真撞鬼了,这得多大的冤屈啊。我也不是包青天,你找我干啥呀?难道是跟死人打交道多了,阴气重。哎呀,怎么就偏偏找我呢。最后,心一横,罢了,既然找咱了,就是信任咱,就问问吧,帮的了忙,帮不了忙的,听听总行吧。张大胆就大着胆子喊了一声:谁?谁在那呢,有事你就吱一声,我能帮忙肯定帮,别老晃悠了。“

你还别说,这一嗓子真管事,那亮圈跟那红点儿立马就不晃了。:”啊!真是鬼呀!“有人问了一声。张大胆乐了:”真是鬼,我就成包青天了,还能跟你们一起啊,我早审案子去了。那是个人!我一喊完,那小红点儿随着光圈一下子升高,说话了:唉吆,可算碰上个人了,哥们,有打火机没?帮我照一下,我的打火机掉地上,找不着了。我这都划拉半天了,真邪门了,就是找不着。张大胆一听,一下子松了口气,赶到近前,用打火机一照亮,乐了:这人是个大光头,跟陈佩斯似的,脑门呗亮,黑暗里。老远一看,可不就是个亮圈嘛,那小红点儿,是他嘴里吸的烟,一吸一闪的。真是人吓人,吓死人,一个打火机,掉就掉了,你说你瞎划拉啥呀,得亏是我胆大呀,小胆的得让你吓死。摊上官司都不知道咋回事,你说你冤不冤呀? ”那人一听,叹了口气:“唉,我是真小胆呀,我知道这坡上埋了个屈死的,可有事耽搁了,赶晚了,听老人们说,鬼怕火,抽上根烟,只要烟不灭,鬼就不敢近身,还得提前点,要不然鬼能给你吹灭了,让你点不着烟。这不快到那地儿了吗,我就点了一根烟,打火机没装好,掉地上了,我就蹲下摸,也没摸着。”

张大胆笑呵呵看着他:“我说老哥,一个打火机,丢就丢了吧,你至于吗?这大天的,地上多凉啊,你还划拉起来没完了?”那人说话了:“我这打火机两块多钱买的呢,能灌气的那种,丢了可不行。”张大胆给照着亮,找到那惹事的打火机,说道:“行了,这回不用害怕了,你前边的路我走过了,啥事都没有 ,我前边的路,你走过了,我更放心,来,咱俩各走各的吧!"俩人檫肩而过,就此别过,张大胆一路顺顺当当回家了。

大伙听完,松了口气,有人说道:“是够吓人的。不过大胆啊,那老哥可盖过你了, 比你还财迷,舍命不舍财啊。真服了,人这才叫胆大呢。”张大胆乐呵道:“啥呀?他是找不着打火机不敢回家,怕老婆熊他。你们说,是鬼吓人还是人吓人呀?啊?这老哥日子混的,真够惨的。”嘻嘻哈哈一阵乐,胆小的也不小胆儿了。财迷张大胆干的工作吓人,却总能给别人带来快乐

说说笑笑,减少了晚上守亡灵的恐惧感。让张大胆一说,好像死人真没什么好怕的,到是活人不好说。不过大伙还是叫他财迷,啥挣钱多,他干啥,就像这谁都不愿意干的搬尸工,人家张大胆就一直干,给钱多嘛!

越胆大,越碰上事。张大胆种的地边上,有一间小 砖屋,以前是村子里给夜间浇地看瓜的人用的,以后稍微维修一下,给了一个瘸腿男人住。这男人有娘,还有几个兄弟,早早没了,再以后,兄弟们都成家了,老娘也轮流养着,剩下个瘸子,不愿意拖累大家,就自个单住。日子一长,老屋也塌了,村里照顾他,就把这间小砖屋给了他,瘸子用树枝和碎砖头;还圈了个小院子。屋子西边两亩地是瘸子的,紧挨着瘸子地的,就是张大胆家的地了。

岁月悠悠,一晃三十年过去了,张大胆也从一个精壮的小伙子变成了年逾花甲的老人。不过,工作照旧,村里的白事也总少不了他。

有一年天,天气干旱,老天爷就像跟谁赌气似得,一滴也不下。地里的玉米苗已经浇过两水,眼看着撇捶上粒了,地里又干透了。再不浇水,肯定是大减产。人们是既犯懒,也犯秫 ,一人多高的玉米棵子,天气又热,人在里面钻来钻去的浇水,那滋味也着实不好受。大伙都抻着,聚在一起,跟和尚念经似得,都盼着下场雨,也该下场透地雨了,张嘴闭嘴没别的话,都盼雨呢。张大胆财迷呀,到地边上一转,一看到中午棒子叶都打卷了,眼看着玉米棵子就打蔫,那个心疼啊。于是也不管天气预报上说的这几天就有降雨的事了,自个安上潜水泵,就开始浇地了。他是村里头一份浇地的。

张大胆财迷,中午也不休息,这人还疼老婆,怕媳妇在地里害怕,中午就让媳妇回家休息了,把饭带地头上,他在地边上吃,再合喝上几口小酒,小路上过道的凉风一吹,还觉得有滋有味的。酒足饭饱,砸吧砸吧嘴 ,躺地头的三轮车斗上歇息。仰着头看看天,嗬,这大太阳,火辣辣的,能把人晒成干儿,还下雨,估计十天内没戏了。

张大胆躺三轮车斗上小睡了一觉,起来,到地里头改了一畦水,一进一出,闷了一头汗,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滴,有些流到了脖子里,用脖子上搭的毛巾檫了一把,张大胆感觉有些无聊,就瞅上面前的小砖屋了。心说;唉,瘸子哪去了,上午就没见着他,都过晌了,还不见人,走亲戚去了,不能啊,这人没啥亲戚。看看去,晃晃栅栏门,没人应声,仔细一看,栅栏门还锁上了。

张大胆摸着门上的铁链子正纳闷呢,一阵风吹过来,就闻到一股臭味儿,恶臭恶臭的,起初张大胆没在意,以为是鸡粪味儿呢,因为离着小屋不远,还有一户养鸡的,鸡粪都堆在墙外边啦,一年到头,这臭味儿啊,苍蝇啊,就没断过。

张大胆绕到小屋后边,后边有一小窗户,他掂起脚,想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人。这一凑近了不要紧,臭味更浓了,直冲鼻子,像死了的小动物腐烂发臭的味道,再一看窗户上趴着的大个的绿豆蝇(一种大苍蝇,两个大眼睛是绿色的,专爱追逐腐烂的东西),密密麻麻的,张大胆凭直觉就觉得事不好,是不是出事了,瘸子死里边了?张大胆回三轮车上找到吃饭时扔掉的手机,赶紧给瘸子的兄弟们打电话,把情况说了。等哥几个都来了,砸开门锁进去,都傻眼了,可不就是瘸子死了嘛,也不知道死几天了,夏天天气热,尸体都发了,臭气熏人,蛆虫满尸体上爬,绿豆蝇满屋子嗡嗡飞,人们用手紧驱赶,看着这惨象直恶心。亲人也不大敢往前凑,村里的人们听到消息,也都聚到了破院子外边。

死了人得埋呀。商量来商量去,就由张大胆张罗着,让人们都带上医用口罩,每人一副胶皮手套,又让人拿来两瓶白酒,浇到尸体上和破床的附近,浓浓的烈酒味暂时盖住了腐臭味。怕人们害怕,张大胆用床单子把尸体盖上,和他那几个战战兢兢的兄弟,抬着床上的铺盖,把尸体弄到了屋子外边。

张大胆胆大啊,对死人也尊敬,就让人们躲开点,自己动手把瘸子尸体上的蛆虫扫掉,破衣服扒掉烧了,拿两个大毛巾用清水浸湿,把尸体给檫一擦,又让他的家人拿来一身干净衣裳,给瘸子换上,最后把瘸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入殓,大伙帮着给埋了。张大胆干这事,我可没敢去看,都是听胆大的人说的。事后,瘸子的兄弟们拿出五百块钱,非得要给张大胆,就这活,你雇人也得花钱呀,这么热的天,又是这种情况,多给钱都不好找人。一向财迷的张大胆这回死活不要,说乡里乡亲的,他帮这忙应该。村里人佩服张大胆胆大的同时,没大有人叫他财迷了。讲得最多的,是夸他胆大,胆正,讲义气,是个好人。

张大胆确实是个好人,是个挺好挺好的人,用村里人的话说,就是心眼儿实诚,从不坑人。

张大胆胆子大不假,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连两年,老是碰上死人的事。瘸子的事过去,转过年来,又到了夏天。真跟《西游记》里演的那样,不知道谁得罪了老天爷,那天啊,响晴响晴的,万里无云,继续干旱,一滴雨都不下,那大太阳,能晒死个人。

眼看地里的玉米棵子又沒(mo)人了,地里又干透了,这不下雨啊,你就是浇了地,它干的都快。这回不比去年,去年你就是抻着不浇地,充其量就是减产。今年可不行,玉米棵还没抽穗儿长捶哪,这要不管它,肯定是颗粒无收啊,最后捞把干柴火拉到,还白搭上种子钱,肥料钱,还有上两次浇地的电费,功夫,太赔本儿了。这帐谁都会算,太不划算了。张大胆到地里转悠转悠,又沉不住气了,回家跟媳妇说:“你说咱村儿这帮懒蛋,棒子棵都快干死了,怎么没人浇地呢?没人浇,咱浇。走,按潜水泵去!”

媳妇听他的,两口子收拾收拾,把浇地用的家伙什装上三轮车,张大胆开着,小三轮突突直接开进了深入玉米地深处的灰管儿井边上。为了方便来回跑,那点东西什么的,媳妇骑辆自行车,后边跟着。

停好三轮车,在井口上放稳井架子(像老时候井上打水的辘轳),把潜水泵拴在井架的油丝绳上,张大胆摇着辘轳把,媳妇抓着潜水泵上的防水电线,顺势随着往里放。往水泵口上拧上导水用的耐高压硬塑料管儿,一节又一节,往常是八节正好,往外出水的弯脖刚好卡在井沿上,在弯脖上接上软带,再接好电表,电闸,合上闸,就能出水浇地了。

两口子好一阵忙活,到第七节 了,张大胆还说呢:“这一节下去就到水面了,最后一节,深深的来,免得水不够抽。”媳妇也说:“就是按这玩意儿费功夫,出来水就快了。”张大胆沉着的摇着辘轳把,媳妇继续顺着怎么晃悠拴水泵的线,潜水泵继续往井深处放。第七节塑料管儿放到一半,潜水泵说啥下不去 了,卡住了,怎么晃悠拴水泵的油丝绳,都不管事。张大胆摇着辘轳把,把水泵往上提一提,拽着油丝绳换个角度,重新又放下,只听'咚'一声闷响,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张大胆说:“这井年事久了,又连着干旱,不是底下塌了吧,哎,怪了,怎么就下不去哪?”

白忙活半天,下不去也没办法,两口子把水泵又提上来了。媳妇说:“不行,换口井吧,反正井都闲着呢,也没有人用。”张大胆说:“不行,咱就该用这口井,别的井远,又糟蹋庄稼,都这么高的棒子棵了,给弄折了谁愿意呀。我在这儿看着,你回家拿个手电去,咱照一下看看咋回事,真塌了再换井。”媳妇答应一声,骑上来时的自行车,回家拿手电筒去了。

媳妇走了,张大胆站在井沿上,探头往里看看:黑咕隆咚,啥都看不见,井太深了。张大胆自己叨咕:“真塌了,怎么看不见水面儿呢?哎吆,这回完了,又得重新摊钱打井了,这得花多少钱呀!”张大胆直起腰,望着这口水井,直嘬牙花子。张大胆谁呀?——财迷,心疼钱哪。

不大一会儿,媳妇拿来手电,张大胆忙接过来,心急的往井里一照,随口就呀了一声:“妈呀,坏了,井里有个人,这回坏了,没淹死,也让我给砸死了。谁这么想不开呀,你跑到半洼地里来跳井。”媳妇也吓坏了:“真,真是人呀,你,你看错了吧。我看看。'怕媳妇吓着,张大胆一扒拉她:”别看了,赶紧打110报警,再给村长打电话,先,先把人捞出来再看吧 。哎呀,我摊上官司了这回。“

两个电话一打,不大功夫,来了一帮人;除了警车,警察,打捞人员,村长,还来了一帮村民,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消息,有时候,真佩服人的这张嘴,比什么都快。

村民来了,也是白凑合,不让近前;玉米地边的小土路上都拉上了警戒线,有村长看着。除了警察,打捞人员,村长,张大胆,一律闲人免进,张大胆媳妇也被赶出了警戒线外。

怎么打捞人,村民们看不到,只能看到有警察向张大胆问话,拿着笔做记录。有专业人员,很快人就捞出来,抬走了。听说是个女人,很年轻,尸体都泡胀发白了,肯定不是张大胆砸死的。反正张大胆没事,也没摊官司。

事后,有人看到张大胆两口子赶集卖潜水泵。再往后,又有人说看到张大胆把潜水泵卖到了废品收购站,还耍了老板一把。不知道他是跟着一起去了,还是正好碰到,反正说的活灵活现。

那人说:那天张大胆蹬着个小三轮车,带着砸到死人的那个潜水泵,去了废品收购站卖废品。废品站离我们村不远,老板也听说了井里有死人这事,他也认识张大胆。一看张大胆的潜水泵,就明白了。问:”这就是那个潜水泵吧,还能用不?“张大胆一乐:”能用,可好用了。嘛毛病没有,我就是不想用了,想换个新的。当废品;卖给你了。“老板挺高兴,盘算着能赚点儿钱了。就说:”卖废品可惜了,这样吧,称称多少斤,算上卖废品的钱,我再给你多加一百块,你放到这儿就别管了。以后卖多少就是我的事了。“张大胆乐呵道:”你可别陪了啊,我可是卖的废品。“老板挺大方,”行了,赔赚是我的事,那个,过秤吧!“好嘞,张大胆答应一声,两个人把水泵抬嗙上称了,看过重量,抬到废铁堆旁。老板说话算数,点钱,又多给了一百块。

张大胆接过数了数,揣兜里,可没走,回头从三轮车上拿下来一个大铁锤,轮圆了,照着水泵就是几下子,泵身裂了,接线口也坏了,再几下,里面的线包瘪了,小电机也裂开了,潜水泵彻底成废品了。几锤子,把老板砸愣了,急了:“哎,我说张大胆,你坑人哪,没这样的啊。”张大胆不急,恬着脸说道:“谁坑谁呀,我说了我卖的是废品,这是废品不?少斤两了吗?多加一百块就想买我的潜水泵,你想坑谁去呀?我忌讳,更不想坑别人。我想多卖钱,早卖了。万一有人买了去出个事什么的,我挨骂事小,人那死人都不安生。这玩意儿就跟出过车祸,轧死过人的凶车似得,最好报废,谁都别买。这多好呀,有那个干铸造,倒铁活的,到你这来买废铁,你就卖给他得了,这叫回炉另造,就跟那死人托生投胎一个道理。了了心病了。哎,我可走了啊。”老板更急了:“张大胆,你个财迷,你早砸呀,你这不坑我钱吗,我可赔了这回,你得退我一百块钱。”

张大胆乐了,回头看着急赤白脸的老板说道:“我也赔了,好好的潜水泵卖个废铁钱,我找谁去,咱都认倒霉吧,啊!”说完,作势要走。老板一把拽住他胳膊,不松手:“张大胆,不行啊,你得退我钱!'张大胆一甩胳膊,挣脱,嘿嘿乐着说:”这回找到比我财迷的了,你到是生财有道啊。搬石头砸自个的脚,也不看看我是谁。“张大胆从兜里摸出一张百元钞,还给他,说道:”明天我来喝酒啊,你准备菜。“:”嗯,行!行!“老板接过钱紧点头。张大胆蹬上小三轮,咿咿呀呀,哼着跑调的小曲,一身轻松的走了。赔了不少钱,倒高兴了,这哪像财迷呀?废品站老板看着远去的张大胆,有点儿不懂了。

张大胆添上卖废品的钱,买了个新潜水泵,不过当年没派上用场。从他买回潜水泵的那天起,老天就下雨了,一场好大的透地雨,以后那雨是接连不断,直到玉米丰收,谁也没浇地。老天爷总算开眼了,不知道是谁解开了他的心结。

转过年,小麦该浇起身水了,可是井里淹死过人,人们都有点害怕,谁也不敢头一个用那口井,怕有脏东西。也是啊,白天还好点,要赶上晚上,一个人在地里,就是犯寻思,因为知道,看到过啊!

张大胆到地里转转,头一个把新买的潜水泵安上了,一天一宿,六亩麦田,浇的顺顺当当的,啥事没有。有开头的,就有接茬的了,那一片地,百十亩,全用的那口井。人们都说,得亏有张大胆啊,省打发钱了,以前别的地里水井也淹死过人,人们害怕,有小胆的还说听到过有人哭,人们一合计,把井填死,重新打了一口井,花钱搭功夫不算,还糟蹋了半亩多地。这口井有张大胆镇着,没事,水还挺足。赶上干旱天,别的井,水都不够抽,这口井就不断水,总是能把这百十亩地浇过一遍来。

这口淹死过人的井,人们一直用,也没出过凶事。再以后,张大胆活到八十六岁,没病没灾,就跟平常睡觉似得,有一天早晨没醒过来,安安静静的走了,特安详。村里人都说,张大胆是自己修来的福,他那些死人朋友不让他受罪。

有时候说人迷信,不如说是人心理的一种依赖,一种寄托,就像张大胆,有他在,人们就不害怕。其实他自己有时后都害怕,自己给自己壮胆罢了。张大胆走了,茶余饭后,村里的人们凑到一起,还爱谈起他,都说,张大胆到了阴间,当不了官,也是个受尊敬的好鬼,肯定没人欺负,鬼缘好啊,人家早行下了。说道最多的,还是张大胆的仁义,就说瘸子那事吧,不仁义,谁管呀,躲还来不及呢。说着说着,就有争议了;有人说他是真大胆,假财迷。有人说他是真财迷,假大胆,要不一个潜水泵还砸了呢,有人说不对,他要是真财迷,那个潜水泵就不砸了,接着使呗,好好的,又不坏。好像假财迷也不对,张大胆确实对钱着迷。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大胆财迷,财迷胆大。

一人一个心思,一时一个心思,不是当事人,谁又能猜得透呢。张大胆就给人们留下 了好多好多的话题,好多好多的故事,故事里有好多猜不透的心思,猜不透的迷,村民们猜不透,我更猜不透,也许涉世太浅了。附一首《一路走好》送一下猜不透的好人。

睁眼闭眼两世遥,

睁眼走今生,闭眼爱恨全消,

心事可全了?

睁眼人说心事-哭,喊,闹,

空无聊。

闭眼人难听到。

钩心斗角争短长,

何物能捎?

睁眼——争争争,吵吵吵,

要吃,要喝,要过,要生活,

无奈何。

拼尽心机走一遭,

问人世可好?

空谷无回音,

应答香火轻烟缭绕。

纸灰飞尽,

天堂路近,人生路消。

下世还来否?

亲朋好友全别过,

只赚一句话——

一路走好!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797008/

财迷——张大胆的评论 (共 6 条)

  • 老党
  • 心静如水
  • 雪灵
  • 荷塘月色
  • 听雨轩儿
  • 子峰
    子峰 推荐阅读并说 一人一个心思,一时一个心思,不是当事人,谁又能猜得透呢。张大胆就给人们留下 了好多好多的话题,好多好多的故事,故事里有好多猜不透的心思,猜不透的迷,村民们猜不透,我更猜不透,也许涉世太浅了。附一首《一路走好》送一下猜不透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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