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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的颜色

2015-05-26 08:29 作者:绿艾  | 1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月光如水的,白月光像水一样的幽凉。幽蓝的夜空,星星用眼睛说着悄悄话,眨呀眨呀,絮语绵绵。夏虫可不甘寂寞,无边无际的像开甲壳虫的音乐会,弹琴奏歌,薄云掩月,广寒宫里的仙子起舞弄清影来助兴。倏尔,一只黑影掠过,未归巢的燕雀摇落一地的树影婆娑。黑蝙蝠辛勤地飞来飞去,捕食着蚊蝇。

奶奶哼唱着:天黑黑••••••她的声音像虫鸣里的小船,长一声,短一声,浪打着浪里,时隐时现。

“我要快快长大,像姑姑一样的好看”我又一次重复着那个变得很慢的心愿。

“姑姑也是要老的,像奶奶一样”奶奶总是这样扫兴。

“不,我只长大,不变老!”谁也不能纠正我的固执了。

哑默了一会儿,奶奶又哼起一支似懂非懂的谣曲:小妮妮,长大了,绣花花,绣了花花找婆家,找了婆家养娃娃••••••我的心早跑到天上去了,和那群偎着月亮的星星说着话,它们是赞同我的,谁看见过月亮的老去,谁又能说出哪一颗星星老的像奶奶?(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谣曲里我渐渐长大,奶奶更变得苍颜白发了。那张风霜刻下褶痕的脸庞像一朵残败的菊花,黯然地打着蔫,阳光也不能给她增补一分润泽的光亮。她不再下地了,围着自家的院子打转转,家是温暖的窝。搬着一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天晒暖,夏季乘凉。静静的,眯缝起眼睛像猫一样假寐着,白发若一天到晚摘不下的冠,像所有的老人都扛着的风帜——一面苍老的大旗。

她在回忆一生中仅有的几次刻骨铭心的记忆么?无波无澜的表情似乎说明不了什么。拥有过去和现在的生命局限引她进入一种平静,安然地坐在那儿,没有一丝期盼的躁动与茫然。

其实,那神情更像是一种专注的等待——一个人在命运门前经历了数次希望,失落,叩门的过程之后,最后把自己托付给的,是一声冥冥之中的召唤。

有时仰面枕在沙发的靠背小憩,微张着嘴,晶亮的口涎蚯蚓似的爬出,没有一点儿气息似的,瘫软在那里,柔软的散了架的身体,我莫名地恐惧着,她会不会化作那细细的一线口涎,被地心吸了去?不由地想碰触,想惊醒她,手慢慢伸过去拽她的衣角了。

七十不宿,八十不留,奶奶以此婉拒着要她挪窝的亲戚,不是她迈不开步子,老年人的日月是按天掐算的。我渐渐感到生命惊人的相似,奶奶的今天,姑姑的明天,我的未来,如出一辙,一茬又一茬的人烟,就跟熟透的庄稼一样。

一天,奶奶从凳子上缓缓滑落,身子仰翻在地,手杖滚落一边,向空中划着双手,想翻个身坐起来,却像掀翻的老龟,一次次无助而徒然地挣扎着,我急忙跑了过去。想起蹒跚学步时倒下的我,多少次被奶奶心疼地扶起。假若她不曾来,我自己也会学着爬起来,因为小孩子对一切希望都有去争取的可能,有不可限量的未来,而一个耄耋的老人却不得不深感绝望了。

被我搀扶起的,这样一位要强的女人:丈夫去打仗,自己扶老携幼东奔西走的躲避着战乱,也不曾畏惧生活的多舛;生产队割麦时把男人们远远甩在身后的小脚女人;一个不善巧言令色,只会默默为身患酒虱的公剥去腿上的蛆虫的女人,早已众口皆碑,我不知该怎样去安慰她的心。奶奶感叹着自己越老越不中用了,强者与弱者的倒置也是人世轮回的一个环节吧!

一个普普通通的劳动妇女,闷声不响地,以坚忍的意志朴素的情怀,真心真意地活过,算不算一种人生满足?那天边的云霞彩锦里,可有她们的生命绽放的色彩?为什么奶奶病了,一麻烦了家人时会唉叹:我怎么还不死呀?奶奶真的活够了吗?我会托着腮思索老半天,说不准,也许是正话反着说呢?人总说女孩的心思难猜,八十多的奶奶对自个的咒语,常常也令人费解。

村后的坟地又添了几座新坟,奶奶心里最有数。她轻易不出家门,若村里为谁举行葬礼,她一定要人搀扶着去看一看,她要送一送那些先她而去的故邻。

“流逝的不是时间,而是一代又一代的人。”时间是永恒的,它把死的深剧痛留给活着的人,去身经体受这悲剧的形式。他或她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好人,过着日复一日的重复,日复一日的平淡,日复一日的身与心的疲惫,链接起这一辈子劳顿的人生,死者成了这一日村人议论的中心。死者为大,村人拨开一些是非恩怨,尽量用好的言语为他送行。他留下了什么呢?只有披麻戴的儿孙证实他曾经真实地存在过,在这个村子里休养生息。他又能带走什么?除了这尘世间最朴素,真挚的俗世之爱,还有那一堆埋人的厚土。

土地用土记忆一个人,也用土来遗忘那些土地上的故事,新生的走在土生土长的的路上。

奶奶看的涕泪纵横,一无所有似的,自言自语着:他们去了,就不再回来啦!听者也感到一阵心酸。虽然,那时的我还无法体会一个行将就木之人,为能够多吃上尘世的一口饭,多喘一口新鲜的空气,心里那种眼巴巴的盼与恋,我还是不由自主地紧紧攥着奶奶的手,深怕一不小心,就像西天里的斜阳,不经意间就落山了,走的那么迅疾,只留下几抹绚丽的落霞燃烧在天际

当我步入人生的秋天,一泓秋水浸透着落霞,落霞里回溯着似水年华,水天一色里分明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阅尽人间情愫的冰心,笔底亦深情地道出:愿你生命中有足够的云翳,来造就一个美丽的黄昏。

人是在一瞬间死去的,瞬息的霞之灿烂,昡目,却等待了人一生的拼搏,既是精神追求上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伟丽,那片霞彩也包涵了人自身精神素养的一份深秀和胸襟之高远。

记得十多年前,我报了一个教师进修班,来教课的应是山东师范大学的教师。而实际上给我们辅导的多是研究生和不多的年轻助教。唯独《古代文学》这门课,是一位年近花甲的老教授亲临亲为。

暑期里,汗流如浆,老教授为我们认真讲解着,谆谆教导我们珍惜每一次学习的机会,他说:我现在所教的,你们也许生活中用不到,但我还是要教,因为这些知识是好的,应该让你们知道。他时而从中华文化的优越感出发,时而又带我们遨游于儒释道的精神天地,时而把我们拉回社会的现状,每一种角度的讲解都充满感情,讲到激动处,方方正正的脸膛上一抹霞光透射而出,几天下来话音里已带着噼里啪啦的沙哑了。一点儿不像那些年轻的学子们,教我们简直成了跟着画题的机器。

课间的闲谈中,老教授像归乡的游子,和大家聊的那么投机,原来他曾在此地下放过。但只有我久仰着他的大名,这是一位德高望重,著作等身的教授,因为我曾读过他的诗论集《缪斯之恋》。几日的相处,大家常怀念着这样一位可亲近的半个老乡,而我心里却存起更深的敬意。

逝者如斯夫,耳畔又萦回着最初的谣曲,人真的会变的。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老去的呢?当意识到自己有一点变老时,头上还没生出一根白发。那一刻,感到青的驿站离自己远一点,迟暮的站台就会靠的更近一些,在向苍老的靠拢中更接近了对生命本质的理解。

每个人都是怀着天堂般的想降落人间的,在从此岸到彼岸的泅渡中,走的也许是地狱般的途程,但隔岸的花束,始终张开金色的手臂,摇曳在天堂之门,等你化身于一抹云霞的投报。

喜欢驻足于每一场黄昏,就像深情地打量着一位轻轻地来,又轻轻地去了的老人,然后为他或她身上流动的霞深笑,这些生命的火,将是我摇上云天,悄悄带走的云彩。

终于有一天,奶奶再也无法抗拒地心的吸引,去向村后的百姓林了。坟地里碑石很少,他们都是带着自己的口碑去的,那些立在人心里的碑石,背着晚霞的落落余晖,在没有人夺得去的过去,也在没有人躲得过的将来!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我相信那是一个苍然老去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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