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追梦岁月(五)“三年困难时期”忍饥挨饿的日子
“三年困难时期”忍饥挨饿的日子
三年困难时期,通常是指1959年下半年,1960年,1961年,1962年上半年,因缺少粮食而造成的长达三年的全国范围的严重饥饿现象。那是不堪回首的三年,凡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挨饿的。据说毛泽东主席带头连续一星期不吃米饭,七个月不吃肉,几位中央领袖也都跟着不吃肉了。困难程度可见一斑。领袖与人民共度难关,令世界人民钦佩不已!
忍饥挨饿,对我这个从困苦家庭中熬煎出来的孩子,按说已经习以为常。小时候吃的好赖,大部分时间是粮食面,就是饿一点,还能忍受。但是三年困难时期的饥饿,与小时候的饥饿又不一样,“饿”字成了我最痛苦、最深刻、最恐惧的记忆。那种饿的感觉,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体验到的。现在如果说饿,仅仅只是一种短暂的腹空现象,随时可以得到补充、解脱、消除。我们那时在长期饥饿的煎熬中,已经形成了一种恐惧的心理,即使一时用一些不堪入口的东西填饱了肚子,也逃不出那种恐惧心里的笼罩,时刻处在饥饿的折磨之中。
三年困难时期,我正在上小学。1959年的秋后,人们就开始传说“苏联老大哥逼债,我们要勒紧裤腰带还债”。大食堂饭菜质量开始下降,虽然吃得不强,但还能勉强吃饱。
第二年春天就出现了饥荒,提出‘低标准,瓜菜代’的要求,我记得当年,大人们经常开”吃饭大会”,传授外地经验,让大家出主意、想办法,怎样解决添饱肚子问题。食堂开始吃“膨胀饭”。顾名思义,就是把米、面多加水,反复浸泡发酵,再加碱面上笼屉蒸熟。这样虽然是“量”多了,但失去了粮食的味道,吃了非但肚子没能膨胀,反而觉得更空,美其名曰“增量法”。冬天里一段时间,一天三顿按定量吃山药或山药面饼子(每人一个),锅里是能照见人影的清清的山药面汤,吃了以后人人烧心。大人孩子传说一句形象的顺口溜:“胶皮面(指山药面)饼子,玻璃汤,吃到肚里烧得慌。”后来这句顺口溜被冠以“攻击人民公社,污蔑社会主义的反革命言论”,有人为此被拉到“社员大会”上批判,这句话的传播也就戛然而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粮食越来越少,开始吃代食品。把山药(红薯)蔓、荞麦秸、玉米芯等碾成面。掺上少量粮食面蒸成饼子、团子吃。还把棉花秸、玉米轴经水浸泡后,在石头上搓出糊糊,沥水后蒸熟吃。试想,这些用来饲喂六畜、甚至六畜都不吃的柴草,用以人来吞食充饥,其滋味和难咽程度可想而知。吃了这些东西,好多人大便不下来。
严峻的现实,也使一些当权者有所惊恐,捆在食堂就餐的做法渐渐宽松,允许把定量面领回家自己做,还允许请假到外边去寻找吃的。
那两年,寻找可吃的东西,是首要之事,足迹踏遍山山水水。春夏秋,漫山遍野都有寻觅食物的人们,挖野菜、捋树叶、扒树皮。饥不择食,一些自认为可吃的东西都采集回家填肚。
那两年,我除了在校上课,就是去挖野菜,捋树叶。榆钱、榆树叶、洋槐花、洋槐叶、槐树叶、桑叶、杏树叶、柳絮、柳叶、杨叶、青杨叶等,凡是能吃的树叶,一出来几乎都被扒光。丫葱、马齿笕、老祝菜、蒺藜菜、麻糖棵等都是抢手的好野菜。挖回的野菜在锅里煮着吃,捋回的树叶掺上极少的面蒸着吃。母亲还把野菜和树叶晒干收藏,到冬天和初春时再用。我家和大部分家庭一样,把食堂里用水和好的每人二两的湿面团领回自己做。这样可以与野菜、树叶掺起来吃。这二两面就是一天的主食。因为面少不是做成“苦累”盛到碗里吃,就是做成团子两手捧着吃。由于母亲年迈,我和姐姐年小,采回的树叶往往是别人采过落下的老叶,吃到口里非常难咽。秋后把有限的红、白萝卜做成咸菜。糠菜、树叶填不饱肚子,就嚼一小块满带盐巴的咸菜,口渴再大量饮水,以暂时缓解干瘪的饥肠。有的人家还吃矸子土(一种白色泥土)。
那几年的夏天,河里的小鱼、泥鳅,雨后山坡的水牛(昆虫)、蘑菇,地里钻出的蝉蛹等,都是我们这些孩子们扑捉的对象,解馋的美味。煮这些东西,不放(没有)油和作料,只放少许食盐,有时连盐也没有。秋后,树上没有了叶子,人们把槐树上一嘟噜一嘟噜的槐豆扒下来,经过浸泡把外边的黄色苦皮搓掉,我们这些孩子们把透明的角质层剥下填肚,剩下里边的槐豆放到锅里煮熟了吃。
糠菜添腹还难以吃饱,营养不良使人们个个面黄肌瘦,不少人水肿,许多人得了浮肿病。村里有几人病饿而死。我姐几次因吃槐树叶中毒,脸部肿得眼都睁不开。我也因营养不良,曾一度患了夜盲症和水肿。
在那个年代,国家首脑都舍不得吃肉,平民百姓想吃肉谈何容易。家家户户不准饲养家禽家畜,平日里想吃鸡蛋和肉比登天还难,也只有过春节或者生产队的牲口死了,才有少许肉星打打牙祭。那时候我们前仙公社在南紫沟办了养猪场,因距我村只有三里之遥,村里有两人在哪里当饲养员。近水楼台先得月,大概是59年冬天至60年的春天,猪场里不断有猪病死埋葬。饲养员把此信息透露给了要好的邻居,趁深夜几人偷偷去把死猪挖出抬回来宰杀分吃。我家因与饲养员家庭有亲戚关系,也曾先后两次得到几斤死猪肉,那时不管对身体有没有伤害,见到猪肉不知有多么高兴,吃到肚里,稥在心里。
然而,在我的心灵里还有比挨饿和吃死猪肉更可怕的惊悸,现在想起来还毛骨悚然!有一段时间,不断听到大人们私下里悄悄议论,有的地方饿死的人很多,无人埋葬,任凭野狗撕咬吞龊;有的地方出现人吃人,有的把死人肉煮熟了,偷偷地拿到集市出卖。当时听了晚上常常噩梦惊醒。
记得好像是61年春天的一个晚上,二舅来到我家,对母亲说:“姐姐,我从南佐(集镇所在地)买了点肉,你和孩子们解解馋。”说完把一个小纸包解开放到桌子上。一股久违的香味扑鼻而来,母亲让我和姐姐先吃,剩下两快了,我们让母亲吃。母亲拿起一块吃了,好像有点疑虑,拿起最后一块看了又看,问我二舅:“玉庆,你买的这是猪肉啊?”二舅回答说:“是啊。”母亲说:“我看不像是猪肉,你看这肉皮,猪肉毛孔粗,这好像看不到毛孔,味道也与猪肉不一样。听说有把死人刨出来当猪肉卖的,这是不是人肉啊?”二舅只是搪塞说:“人家卖肉的说是猪肉,你就当猪肉吃吧,我也觉得不太像是猪肉。”一听说可能是人肉,我们娘仨不约而同感到恶心呕吐。到底是不是人肉,不得而知。反正此事在我心里留下难以抹去的阴影。
这样饥寒交迫的生活持续了两年多。记得好像是1962年,食堂解散,上级发放一些救济粮,生活开始好转。
谈到三年困难时期,众说纷云。争议的焦点在于那个时期饿死了多少人,有的说几百万,有的说几千万。造成挨饿的原因,有的说是自然灾害加上苏联逼债:有的完全归结于中央当政决策失误、盲目冒进、瞎指挥等等。因为我当时处在小学生时代,述说的只是当年自己所见所闻的亲身经历。近几年我也查阅了一些资料,结合自己的经历,觉得造成三年困难时期全民挨饿灾难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就我们这一带来说,人为因素占主要的。
首先说粮食紧张问题。58年开办大食堂,那时提倡“放开肚皮吃饭,铆足劲头大干”,结果是放开肚皮吃饭做到了,而且浪费现象严重,多半年的时间,几乎把各户捐献的粮食吃光了;铆足劲头大干,人们的主要精力用在了大炼钢铁、大修水库等没有收益的工程上来,58年秋后好些粮食、蔬菜,无人及时收获,烂在地里。59年以后好些土地荒芜,粮食减产。本来粮食欠收,还浮夸放卫星,夺高产,上级征收“过头粮”,所以粮食高度紧张。特别是像我们村,59年冬天因修水库全村大搬迁,原来各户多多少少掩藏的粮食,被彻底清理没收。没有一点回旋余地。
再说自然灾害问题。在我的记忆里,那三年我们这一带,属于平常年景,没有较大自然灾害。把挨饿归咎于自然灾害显然没有多大说服力。这里不仿用63年的情况加以对比。
1963年8月初的那场大雨,是我记事以来最大的水灾。阴雨连绵一直下了7天7夜。大小山沟都是哗哗流水,我村村南河水爆满,我们站在河边看到,大量的树木、家具、猪羊等随着翻滚的河流而下,洪水从西口进了村子,街南边挨河近的住户把粮食衣物搬到别人家。河道两边土地被冲走。我家的房子叮叮当当到处漏水,锅碗瓢盆全部摆到炕上地上接水,做饭都打着雨伞。
据资料记载,我县八一水库及赞皇县一带,降雨量分别为1154及1187毫米,相当于该地区1954年全年总降水量。11月中旬,北京、天津、内蒙古、山西、陕西、甘肃、吉林、黑龙江、湖南、湖北、浙江、上海等12省市派慰问团来石家庄灾区慰问,并调来大批粮食、蔬菜、奶粉、罐头等食品和多种生产资料、生活用品。
这一年,虽然遭受严重水灾,秋庄稼几乎绝收,但是有上级及时救济,乡亲们的生活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我家也和大家一样,分到了外地捐助的粮食和衣物,还有白萝卜等蔬菜,我觉得虽说是荒年,但是吃的比前两年还强。
就此看来,我们这一带,三年困难时期挨饿与自然灾害关系不大,关键还是人为因素左右。
这就是我所经历的三年困难时期,也是五零后的人们一生都不能忘怀的艰难岁月。
三年困难时期,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挨饿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是历史经验教训,应该认真总结汲取。
我们这个民族虽多次身处危机,但为什么能够铁骨铮铮,不惧强权,团结一致苦渡难关,意气风发,阔步走向中国梦的复兴崛起之路呢?
这也许就是民族梦的魅力!
【3731字】(待续)
2015年4月8日晚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