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老人
李文旺
2008年，我带着八十六岁的父亲去我家，因为父亲的赡养问题，我必须把父亲送到我家。我们兄弟两个人，决定一个人赡养半年。现在是上半年，我主动要求先让我来赡养。
这还不算，考虑到父亲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到过南昌，很少有机会到大城市开眼界。至少在父亲眼里，南昌就是很大的城市了。
我带着父亲上路，父亲充满对于大城市的向往，像个顽童一样，不断地问我南昌到了还是没有到。我说：“爹，你怎么老问这个问题啊。”爹嘻嘻地笑着，说：“不是好久没有到过吗？想看看呢。”爹还真是有情人，一个久违了的城市都那么样地想着，怪不得他十分留恋这个美好的世界呢。
依维柯很快到了南昌，连我都觉得不慢，父亲还嫌不够快，我只好无语了。下了车，我说要打的去火车站。父亲说：“那要花多少钱？”父亲很关心开支，平时节俭惯了。我说：“不要多少，三十多元就够了吧。”要是以往，父亲一定会为钱而舍不得。是啊，公交车只要两元钱就够，三十多肯定他会心疼的。可是，也许是父亲的脑萎缩越来越严重，他不但没有阻止我，而且说：“三元啊，不多。”我只好哭笑不得了。
到了火车站，父亲却提出说要去看看八一公园。是啊，父亲在年轻的时候去过几次八一公园。故乡离开南昌其实很近。这十几年来，通过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式的开发，道路取直了很多，就更近了，只有一百里地。(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知道时间还早，这时候才是上午十点钟，从十点到最晚一趟的火车，还有六个小时。我决定好好地利用这六个小时。毕竟，父亲可以到省城转一转。我开了个钟点房，我觉得这六个小时，利用三个小时下榻这个钟点房，其余三个小时，足够我去买火车票和赶车。我把行李都放在房间里，和父亲到附近的公园走了走，父亲看着公园里那些奇花异草，心里十分高兴，和我有说不完的话。在公园里转了转，花去一个小时，然后，我又带着父亲在南昌的大街上走了四十分钟，父亲虽然九十多岁了，可是，很难能走路，也许是他长期喜欢走动的缘故吧。还有一个多小时，我和父亲在房间里好好地躺了一会儿。父亲看着那个老街，说这里原来很小，怎么变得这么大了啊？这里原来不是有个万岁馆吗？我知道，爹说的万岁馆，其实就是毛泽东思想展览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这都改革开放三十年了，万岁馆早已经改成了展览馆，搞的多半是各个经济活动的展览。而万岁馆在八一广场周围。再说，这里根本就不是八一广场。而是赣江边的滕王阁啊，按理，滕王阁和万岁馆其实并不是很像，父亲怎么会……
啊，父亲真是老了，老糊涂了啊。在南昌带父亲走了走，睡了睡，我想这对于当了一辈子农民的父亲来说，也许足够了，也许这三个小时，抵得上带他高兴了三个月甚至是三年呢。
很快来到了火车站，我去买火车票。我一再交代父亲说：“这里人多眼杂，外地人又多，万一是走丢了，可真不好找啊，爹，您一定要站在这里，不能乱动，乱动一下，我就没有办法找你啊。”是啊，父亲连连点头说：“好，好，你去吧。”
我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八个月前，父亲因为去教堂，后来找不回来了，城市的房子都差不多，所以离开老家四百里地的他找不回来了。倒是父亲的拐杖帮了他的忙。当别人发现我父亲找不到家的时候，都热情地问他：“老人家，你家在哪里？你儿子和媳妇都是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父亲用那个谁都听不懂的方言，说了半天，别人也不知道他的情况。看着别人茫然的样子，父亲知道人家没有听懂他的话，他这才着急起来。这一边，我们发现父亲已经大半天没有回来，我到教堂一问，才知道他早就离开了教堂，只是好久没有到家。我也十分着急。我发动我妻子家的所有亲戚帮忙寻找。因为我的亲戚全在老家，这里能帮忙的全是我爱人的家人。我们十几个人找了三个多小时，还是没有找到。这时候，父亲下意识地指了指他手杖，说：“我这里有我儿子的电话号码。”就是这句话，旁边的人也听不懂，只是看着他的手势，往手杖上一看，这才看清了电话号码。好心的人们才给我打来电话，十几分钟后，我们赶到了父亲呆的地方——————那个偏僻而又阴森的小街。
父亲点头应承着，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说：“爹，你千万不要走动，给，我把我的电话号码放在你这个袋子里，以防万一，要是你看不到我，就把口袋里的电话号码给别人看。”父亲又点了点头，说：“知道，我记住了。”
我走了几步路，听见附近又叫卖豆腐花的，我又返回到父亲身边。我又交代说：“爹，你哪里也别去，现在春运早过了，排队的人少，我很快就回来，这样，你就坐这里，一直坐到我来。”我给父亲买了两元钱的豆腐花，递到他手里。我从脖子上取下围巾，团在一起，往那个塑料椅子上一放，给父亲垫下一个厚厚的绒团。父亲听话地坐下去了。这下，我才彻底放心了，父亲虽然好动，但是，父亲最喜欢吃豆腐花，平时要是有豆腐花吃，他哪里都不去，现在，有两元钱豆腐花，够他吃很久的。我最多八、九分钟就能回来。
我像是安置一个孩子似的，然后和父亲摇了摇手，就直奔买票的窗口。
可是，六、七分钟以后，我买好了票，喜滋滋地回到父亲身边。天啊，父亲去哪里了啊？我 总觉得，我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提前几分钟回来，这才多久的时间啊，父亲就不见了。我这时候，满头的大汗都出来了。我们兄妹七个，现在，父亲身边只有我一个人。也就是说，是我把父亲弄丢了。如果在短期内找不到父亲，那些兄弟姐妹将会怎么看我？他们是不是要把我骂个狗血喷头。其实，以前，他们这些人都不敢对我怎么样,可是，这几年，大哥的家里越来越顺，两个孩子都考取了重点大学，大哥也因此变得不再那么低调，而是常常对我指手画脚的。现在，把父亲弄丢了，他还不得吃了我。
我这时候想起了和六百里之外的妻子打电话。按理，从故乡到我的家只有三百多里地，六百里是怎么回事啊？说实话，为了让父亲到省城转一转，我宁可绕一个大弯子，也带父亲到南昌走一圈。我大声地对着手机喊道：“老婆，这下可不好了，父亲让我走失了。”因为慌张，这句话其实就不符合逻辑。我本来是想说：“因为我的大意，父亲走失了。”
也许是逻辑不通，也许是普通话不到位，走失成了揍死，也许是妻子大意，听错了。妻子听了电话，说：“什么？父亲揍死了？你把你父亲揍死了？你开什么玩笑啊？”妻子知道我对父亲很好，要是实在生气了，偶然也会对父亲吼一吼，可是，要说我揍死父亲，打死她她也不会相信。
我突然觉得，这时候，把父亲走失的消息告诉任何人也没有用，只会给人家带来麻烦或者担心。我很快灵机一动，把电话挂断了。电话那头，妻子肯定很着急。我后悔没有马上改口，不该挂断电话，不然妻子不是更加担心吗？我赶快又拨通妻子的电话，想来一个自圆其说。这时候，电话里告知：“您呼叫的信号忙。”我知道妻一定正往我这里打电话。于是，我就等待着。真的是妻子打来电话，妻子问：“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改口说：“是啊是啊，跟你开个玩笑呢，我怎么会揍死我父亲呢？我是故意找点茬和你说说话，告诉一下我和父亲的动向。”妻子说：“你一定是骂你父亲了吧？”我干脆来个顺坡下驴，说：“你真聪明，还真的是，父亲刚刚私自去厕所了，不听我的话，我也没骂他，只是训斥了他一句。”妻子在手机里大喊：“哼训斥，训斥不就是骂吗？你吃饱了撑的啊，那么大年纪的人，你真要骂出毛病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妻子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不管是对我和对父亲，都不错。
终于把妻子糊弄过去了，把父亲走失的事情改成了训斥了父亲一句。
我现在的任务是赶紧找到父亲。我开始是用最原始的方式大喊大叫，我这里有手机，还带着手提电脑，可是，这些对于寻找父亲有什么用呢？我花了三个小时，都没有看到父亲的踪影。这时候，我心里空落落的。我想:现在可怎么好啊？已经到了傍晚了，再要是找不到父亲，我就不得不通知妻子，发动更多的人在省城南昌找父亲。甚至，还要通知老家的人，出动几个甚至十几个人找父亲。
天啊，怎么回是这样啊？我现在可怎么办啊？唉，我通知火车站的民警，想求助于他们，想借助警察的力量帮忙找人。不是都说：“有困难，找民警”吗………………（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