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如何爱你
我的母亲,一个淳朴善良的农村妇女,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民,一个陕北黄土高原的黄土人。
母亲没读过书,不识字。诚然,请不要对她讲什么所谓的人生哲学。一位朴素的农民,她不愿意冒着风险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养上一只猪娃,就要过一个肥年;撒下一粒种子,就要收获一个秋天。任凭世事风云变幻,只要守着一方土地,就不会被饿死。一位朴素的农民,她只认这个理。这,就是她的人生哲学。
这是一位农民骨子里的农民意识,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农民意识,你甭指望改变她。母亲的世界里只有黄土、大山与庄稼,以及猪娃、鸡仔和那头只知道低头耕地和拉车的老黄牛。一位饱经风霜的农村妇女,早已被岁月和生活打磨得没有了骨子里的抗争意识和斗志,只有认命,只有向生活低头,向命运屈服。她甚至可以放下尊严,舍弃面子,只要能靠自己的双手辛勤劳动赚钱养家,受苦受累,受罪受气都可以忍。如果有一天,生活的狂风暴雨把她淹没,那么,也愿意淹没在这片黄土地里。踏实,安然。
离开家在东南福建工作快五年了,这些年,越来越明显的感觉到我和母亲已经走向了两个极端,比如,母亲的眼里只有鸡鸭牛羊猪,而我的眼里全是一块块肉;母亲眼里只有谷子糜子稻子与麦子,而我的眼里却是米饭白面与白馍。这是一种距离,这种距离,不是西北荒漠到东南沿海的距离,而是两代人思想与观念的距离,是心与心的距离。
作为儿子,我希望母亲过的好;作为晚辈,理应孝敬老人。然而,两代人之间永远有一层厚厚的隔膜。多少次反复相劝,劝母亲不要再那么辛苦劳动,不要拼命打工,多休息静养为好。可母亲不听。
“娃,咱是农民、庄稼人,农民就得劳动,不劳动不种庄稼,吃什么?”。(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农民!农民!农民怎么了?难道农民就没有安享清福的权利吗!农民就不可以理直气壮的抬起自己的头吗!农民生来就是受苦的命吗!”我激动而气愤的说。
母亲不语,悄悄地的落泪了,好一阵子不跟我说话。
母亲有自己的道理。农村人忙活惯了,闲是闲不住的。母亲说,开春了,不找点营生做焦躁的心慌,我还年轻,胳膊腿利索,去工地上当小工,搬砖头、和(huo)水泥都行。庄稼人,只有双脚踩在土地上,手上沾点土,脚上带些泥,脊梁骨才能稳稳地撑起来,心里才会踏实、自然、洒脱。咱又没缺胳膊没少腿,既然能劳动,干嘛偏要窝在窝里等着发霉。娃呀,咱就是个农民,这一点,你永远不要忘记。你看那城里人,吃喝好了就宅在家里一动不动的,什么高血压高血脂的,得病了吧,遭报应了吧。老天爷看着呢……
再说,你们姊妹都还没有自己的家,我和你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哟。
说到这里,母亲的嘴角重重的撅了一下。我猜,母亲一定又在心里暗暗的告诉自己:儿女不成全,劳动不能歇。
劳动,为什么她的生活里只有劳动,劳动,无休止的劳动。
我无言,沉默。父母的世界你永远不懂,你不懂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你不懂一个农民对土地的感情,你也不理解一个农民对儿女那份拼命三郎、歇斯底里、至深至重的爱。
一味的好言相劝、设法“逼迫”、单纯的靠自己的判断企图改变他们的世界和生活轨迹,结果并不一定就会如你所愿。过去,大家都恓惶,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如今,生活好了,可不知为什么,日子还是如此艰难。我不知道我这样是爱她还是害她,我也不知道这是爱的伟大还是另一层面的悲哀。
想想五年前,我刚毕业,心比天高,壮志凌云,渴望远方,傲气矫情。单纯的认为,青年人,凭着一腔热血与激情,可以在外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改变自己的人生,改变家庭的命运。于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远方。然而,时间飞逝,容颜见老,年轻的锋芒被现实打磨的没有了棱角,如画的梦想在岁月的尘埃里渐行渐远,渐行渐模糊。日子像一株被秋霜打过的秧苗,灰不溜秋的,不痛不痒的过。
这些年,为了工作,为了生活,为了那个所谓的梦想,坚持在异地奔波。流逝的日子里感觉自己变老了,老去的不只是成长的年龄,还有一颗原本年轻的心。这颗心落不了地,就永远是流浪。当心中有了牵绊,当有了自己的小家,当不得不为了工作和生活选择远方,背井离乡,为了自己和家庭拼命奔波,前行的脚步自然会沉重许多。到那时候,我还能有多少时间常回老家看看。当父母老了,孤单时的左右相伴,疾病时的相依取暖,这些,我能做到吗。方明白:爱与不爱,孝与不孝,都是知易行难。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双亲不负君”;
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该如何爱你——我的父母双亲。
(2015年3月24日首发于散文网/小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