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本（二）
翌日早晨，由于昨晚在走廊接受冷风的洗礼，我有点感冒，冬天的旌城不是寒风刺骨的，现在的时节虽是三九四九，不过远不及“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在这种情况下我却可以落的一大早低烧，或许是我的心理因素吧。
我推着单车出了小区大院，我的同桌，佳本已经沈景已经等候多时了。
“居然晚了五分钟，这不像你。”说话的是沈景，我个人一直认为他是同我有较多共同语言的人。佳本思想激进，不屑于和我谈身边小事；我的同桌是个专心学习的好孩子，平日也寡言。沈景虽然嬉皮笑脸，但也无碍。
“低烧。”
“哦，终于因为无法承受封建制度的科举教育而身体崩溃了吗？我早就说过，在这种应试教育的高度压力之下，我们这些……”不要想也知道这是谁的言论。在被确定为反革命分子而被请去喝茶之前，我打断了他：
“因为昨晚受了风寒。”我本想加一句“也不想想是谁的错”，但惧于由此又打开话闸，还是口下留情。(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你这个家里蹲，不喜运动，站三个小时就累垮了。”沈景分析得比较到位,他似乎不想针对佳本的错误言论进行批斗，却走过来把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又说道请我吃午饭作为连带我罚站的补偿。
“还有三小时的免费冷气。”嘲讽是一回事。虽我倒是乐意接受他的好意，不过我心想朋友之间似乎不必要如此。佳本立即会意了，也过来用手搭着我的肩膀，提出同样的邀请。
“不知末少爷今天中午是否有时间赏光？在下愿设宴赔罪。”佳本的话总是很古怪，包括语调都是如此。从句子本身的内容来说，沈景也是可以说出这样的趣话的，但是从佳本口中逸出，就仿佛他真的不属于这个年代。
我把他俩的手都打下去，道不必多礼。我的同桌在一旁发笑，我知道这样子很滑稽：沈景比我个头大，无论是身高还是体重都比我高出一些，搭肩也很正常；可佳本却不比我高，矮了半个脑袋，这样的他把手挂在我的肩膀上就显得很是微妙。我也知道同桌在想什么。然而我没有道出佳本不够高这一点，不仅仅是保全了他的颜面，同时，我的同桌，你应该知道自己甚至没有佳本高才对。
因为时间有些赶，我们没有过多交谈便骑车上路，除了他俩最后还是强行要求我给他们负荆请罪的机会，“是否再拒绝就会显得很矫情？”我带着这样的疑惑答应了他们。但是到了午饭餐点，他们还是没能达成统一意见，他们都认为我的餐费应该由自己来全部承担，轮换或是均摊他们都不接受。我看不下去他们的嘴斗，把他们撇在一边，自己掏钱买了午餐，和同桌一起吃，这时他正埋头吃面。
往往只有这种情形下他才会和我有较多的交流，我的同桌在很多人眼里是头脑好，成绩好但是不擅长交流，说好听点是学霸，难听点是书呆子。然而他却不呆，我是知道的。我爸餐盘放到他的对面，说道：
“今天……”我想说的是上课他提醒我答案之事——由于疲倦趴在桌子上养生的我被老师提问，多亏他及时告诉我应该说些什么。
“我写完了，”他完全不抬头看我一眼，“历史试卷在抽屉里，物理作业我夹在书页中了。”
对于这种活生生地讽刺我不想多说，大概我平日就给人留下这种影响。我知道他并非有意于此，也没有在意，我接着道：
“我是说谢谢你上课帮我忙。”
他这才把头抬起来，把面条吮进口中喃喃：
“经常的事，经常的事……”
“说来你已经写完上午的作业了？真是厉害。”我觉得应该适时夸他一句。
“经常的事。经常的事……”
我不知道他过去的同桌是如何的，我等四人是今年的新生，我和沈景是以前就认识的，其余二人都是开学结识，我来到这个学校的第一天便听到有人对着教室设备，例如饮水机，课桌等等抱怨不止，然后这人看见有人正在读乔治的一九八四，连忙弹过去剧透和现场演讲。这位演讲家是佳本，开学第一天就以“在教室的角落一个人默默读书”的形象示众的，便是我的同桌。我想他大概是以往成绩一直处于上游，我曾听他以往的同学说过，国中时期他便一直是班内的翘楚，课堂上从来不发言，也似乎从没有去办公室提问，然每次考试却总是第一名。对他来说，顺手一指书上的某个段落大约是很简单普遍的事情吧。
想着赠他一枚茶叶蛋作为谢礼，佳本和沈景却已经买毕午餐走过来。
“我还没替你付钱呢。”沈景做到我的旁边，佳本则是在我的同桌旁边，同桌从口袋里拿出一本英语词汇书，开始记单词。
“是我替他付钱才对，不用接受这个沈景的钱，充满了旧社会的铜臭味。”佳本止不住表现得同鲁迅先生一样，每句话都充满无谓的深意。
沈景极不满意，用筷子指着佳本：
“旧社会？你知道现在社会进步有多快吗？”
“然而你的思想却如同古人一般陈旧。”
“我思想陈旧为何能在分班考试中领先你几十个名次？”
这下佳本脸红了。他清清嗓子，正色道：
“就是由于你这种将一张白纸当成命根的想法，才使得你脱离不了旧社会。”佳本自己也没经历过旧社会，不过他倒是很喜欢用这个词语。他继续说：
“翻遍全书，净是……。”
不容许自己的教育价值观被蔑视，沈景飞快地打断他：
“净是有益的事情，开卷有益。”
佳本果然是蔑视地说：
“净是放屁。”
佳本是准备对教材新一轮的批判，但眼看他们就要动手打起架来。
“下次再说，下次再说……”我收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