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自卑的狗
题记—— 眉头紧锁的小人儿,你又何苦忧愁,你怎知道在上帝眼里大家不是一样的?
那条街上有只流浪狗。
我每日路过,几乎都能看到它。它体型不大,可能还是只小狗;棕色的毛夹杂一些黑色,应该就是只土狗。最初让我注意到它,是因为它那不符合年纪的紧皱的眉头以及嘴两边显眼的胡须。我一直不认为狗是有眉毛的,也不知道竟然还能有海豹那样的两撮胡子。至少这条狗给我的印象太违背“常识”了。它完全没有一只小狗该有的可爱,倒像个皱巴巴的落魄小老头。一来二往,每每交错。时间长了,我发现了更奇的事——它那低垂的尾巴没有一刻抬起过。
作为一只狗来说,不会摇尾巴,不就像一个面瘫的人不会笑一样吗?若不把这归咎于功能性的问题,细思起来却是让人难以置信的。就连愁绪萦怀的林妹妹也有巧笑娇嗔的时候,这只似乎永远也不会开心的狗,而且还是只小狗,得有多深刻的意识才能使自己情绪保持如一。它挺丑的,想来狗是没机会照镜子的,但我感觉它可能知道自己很丑,否则怎会每每拖着尾巴,目光闪躲。
约莫过去两月光景,我照常从那条街经过,它从前面巷口出来,尾巴照常拖着。
我扫了一眼,这家伙,有情况。(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它赶着快步,步伐像有节奏的小马驹那样,脖颈上多了一个橘黄色塑料项圈。有主人了,我想。思索间,步子也大起来。
步子一大,脚下就有点不对劲。原本每步正好踩在街砖缝线上,这下全乱了,空——空——线——空。我低下头,忙调整回来。抬起头时,它已溜远。
正欲收回视线,它在远处停了下来。我盯住它,不紧不慢往前走。它屁股一歪,坐下了,仰起头望着旁边穿着橘黄色工作服扫地的清洁工。那人回应地摸了它的头和脖子,好像还说了句话,然后转头继续清扫街边的人行道。它一直坐在原地,目光跟随着,待那人扫远了去,它挪动几步靠近,又坐下守着。
走到街尾,才想起馒头未买。此时太阳已光芒万丈。
我回头看到包子馒头摊前已堆了好些人。
整条街活跃起来,熙攘往来。穿衬衫打领带的业务员拎着豆浆油条走进房产中介、投资公司,小餐馆里吃早餐的人总是左盼右顾神色急迫,花花绿绿的小朋友在大人护送下进了幼儿园。大家都奔走在前程里。
清洁工把扫帚搁在垃圾小车上,推着小车拐进巷子,后面跟着那只狗。
之后的日子,时不时见到它。坐、卧、走、立,都不离主人左右。尾巴依旧没有高高抬起过,不过走动时候下垂的尾巴往两边摆出了一些弧度。
那条街上,我还是见过不少狗,拴着的,没拴的,还有被抱着不撒手的,大的,小的,纯种的,杂交的,穿着衣服的,穿了鞋的。即使有了主人,它还是最寒碜的一个。
冬日里,我有时贪睡起晚了,出门招呼来三轮车,呼哧哧赶路。
有次清晨薄雨,出门虽不算晚,还是坐上了三轮,我是不大有微雨中漫步情调的。三轮是机动的,在路上左超右躲,发出阵阵轰鸣,我总是习惯稍稍抬起脚来,避免承受因发动机嚣张振动引起脚麻。
三轮车到了那条街上,我留意着右侧店面以防错过了馒头摊。三轮忽地右拐了一个大弧度避让迎面而来开在路中间的一辆汽车,我撑住右边的扶手,低头刹那看到三轮旁边闪过两个追逐的小身影,我愣住了两秒。
不可能!但又确实没看错。我心里想着。那个画面像块煎饼一样,我来回地把它翻过来覆过去。
两只小狗一前一后奔跑,它在前面,后面是只小白狗。它微微仰起,奔跑舒展了它的眉头。那一刻它看起来神色清爽,莫名其妙的胡须、毫无光泽的毛色、皱巴巴的小土狗这些往日的标签似乎统统隐去了,只剩下在认真跑的小家伙,一切自然而然,显得十分帅气可爱,甚至像一匹还不知道自己长得有多好看的小骏马!心无旁骛的一刻竟然可以是这样。
三轮车很快到了街尾,我给钱下了车,这才想起馒头未买。
哎,思绪果然是种妨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