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的Z小姐

（一）空港

Z小姐认识的人中，算得上最特别的是乐怡。时间倒回到五年前，在Z小姐刚毕业还很狼狈的时候，遇见了刚结婚22岁的乐怡。现在乐怡27岁，闲暇时候经营着一家叫做“彼岸”的酒吧。

“真没想到，你真的不打算见许穆平了。”乐怡递给Z小姐一杯柠檬水。

“算是吧”Z小姐笑着接过，“不说我了，你呢，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乐怡一挑眉，她总是那么自信。也对，27岁的年纪一点不显老，人也长得漂亮，结婚五年，还有一个事业有成而且帅气的老公——好像没有什么不自信的理由。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可乐怡结婚五年，和从前相比，越过越好。(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真羡慕你。”Z小姐感叹地说。

“羡慕的话就结婚吧。”乐怡敲了下Z小姐的头说道，“等结婚了你就知道好不好。”

“我要是找得到曾大哥那样的男人，也一早就嫁了。”Z小姐有些丧气。

想到她才刚拒绝许穆平，乐怡不禁对安慰她：“会找到那个人的”

“今天曾大哥也来接你吗？”Z小姐问。

“应该快到了，怎么，想搭顺风车？”

“算了，我可不想当电灯泡。”Z小姐话音刚落，曾昊宇的车就停在了酒吧门口。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Z小姐打趣地说。

“你们在说我什么坏话？”曾昊宇一边说一边替乐怡披上外套，“外面风大。”

“算了算了，你们这是赤裸裸地秀恩爱呀！”Z小姐知趣地说，“我先走了。”

关掉店门，乐怡拉开车门坐到了后座。

“吃饭了吗？”曾昊宇关心地问。

“真虚伪”乐怡闭着眼睛不看他，“故意在人前这样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恶心？还是你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恶心的人。”

“我以为这是你想我做的。”曾昊宇似乎已经习惯乐怡的冷嘲热讽，“明天我要出差，一个星期后回来。”

后座的乐怡睁开眼睛看了曾昊宇一眼，然后又重新闭上。

“我就是喜欢他，他又没有结婚，不过是有一个女朋友那有什么关系，总有一天他会是我的。”

“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我害怕的是他已经后悔了。”

“有什么好怕的，只要想着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便什么都不害怕了。”

回忆的胶片在乐怡的脑海里被洗成一张张照片。旧时光里她爱那个叫曾昊宇的男人很多年了。可现在她突然很想回到过去遇见以前的自己，告诉她千万不要爱上那时候的曾昊宇。

我用五年的时间将自己锁在了虚假的幸福里，即使打开笼子，我也没有力气飞出去了。乐怡好像做了一个长久美满的梦，梦里自己安稳地靠在曾昊宇的怀里，他温柔地替自己擦干眼角的泪水。他还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穿着白色的衬衣，撑一把藏青色的雨伞。用好听的声音对自己说“你好，我是乐教授的学生，有过电话预约。”

醒过来的时候，她闻到了熟悉的气息——烟草和樟木混合的味道。“你醒了”曾昊宇正坐在床边看报纸。

“你今天不是要出差？”她问他。

“你昨晚发烧了，我不放心。”他说着，伸手去摸乐怡的额头。“烧已经退了，药在这里，记得按时吃。”说完，他拿起外套，“我该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曾大哥又出差了？”Z小姐问乐怡，“像他这样长久地不着家，你难道不担心他出轨？”

“担心又怎样？会发生的事情再怎么阻止还是会发生。”乐怡倒是一副轻松的样子。

“你可真是大度”Z小姐自叹不如。

“你还记得我们认识的情景吗？”乐怡像想起什么似的问Z小姐。

“好像是我和许穆平吵架，在你店里喝了好几种酒，结果醉倒在这里”Z小姐回忆着，还有些不好意思，“还把你的客人都赶跑了。”

“是啊，那时候我多羡慕你可以喝醉。”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才羡慕你的好酒量呢！”Z小姐不解地说。

关上店门已经凌晨三点，乐怡从店里装了一大口袋的酒，一路走回家。她站在公寓楼下向上看，十五楼的窗户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夜已深，城市渐渐有了睡意，会不会有人和我一样，害怕闭上眼睛。？乐怡在那里呆呆地站着，过了好久才上楼。

“选择我，你不会后悔吗？”她在夜里这样问过他。

他的表情在夜色中看不清，她只记得自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回响的是他那一句“我爱你。”

“毕竟是你骗了我”乐怡一口气喝光一大瓶红酒，眼眶都变得红红的。

那一夜她好像喝了很多酒，酒瓶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曾昊宇一开门一股酒气就冲了过来。他无奈地叹气，快步走过去扶起滩坐在地上的乐怡。“你回来了？”乐怡半眯着眼问他，“要喝一杯吗？”

“你喝醉了”曾昊宇皱眉。

“我没醉”乐怡忽然大声说，“曾昊宇，我没醉。”

“好好好，你没醉。”他安抚她，“我去给你倒杯水。”说着，把她扶到沙发上。

乐怡却没有松开手，一不注意他便被她拉到沙发上。“不要走”她使劲往他怀里蹭，像新生儿在大人怀里寻找温暖。

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听得清清楚楚。他任由她抱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才慢慢松开她的手准备离开。

“为什么？”黑暗中她的声音响起——原来她并没有睡着。“为什么不能像最初时那样骗我？”

他转过头看她。她像犯了错误被批评的小孩那样蜷缩在沙发上，埋着头。夜太黑，他其实并没有看清她的脸。

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天，那时候他刚回上海，受乐教授的邀请去他家里做客。

开门的是乐教授的女儿，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睫毛一闪一闪的，像个芭比娃娃。

“你好，我是乐教授的学生，有过电话预约。”

（二）兔子小姐和乌龟先生

Z小姐有一个朋友叫顾安佳，大家都叫她兔子。理由嘛——你见过把别人一个星期的工作三天完成的人吗？顾安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事实上，顾安佳不仅在工作上雷厉风行，生活上也一样，换男朋友的速度也是朋友中无人能及的。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不合适的人还在一起干嘛，会影响真命天子出现在我面前的。”拜托，一个月都不到，你怎么知道对方不适合你。原本兔子小姐的生活顺风顺水，她本来就长得漂亮，加上人也机灵，又是高等学府毕业。追求她的人自然不少。可以说，还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她的。直到有一天，乌龟先生的出现。

“你说，他对我有意思吗？”兔子小姐问Z小姐。

“怎么，遇见了难题？”Z小姐好奇地问“是怎样的一个人？”

“烂人！”兔子小姐没好气地回答，“我顾安佳还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什么意思嘛！”

Z小姐看着不同以往的兔子小姐，在心里偷笑，原来，兔子小姐也会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要说乌龟先生，和他见过面的人几乎挑不出他的毛病——除了年龄稍微大一点以外。乌龟先生叫苏光远，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市场部经理。多金的男人，高学历，长得也不错，年龄也在那里，还没有结婚的话，一定有问题。这是姐妹们替兔子小姐分析得出的结果。这样并不影响乌龟先生对兔子小姐的吸引力。三天前公司年会上，乌龟先生邀请兔子小姐做舞伴。

“为什么是我？”兔子小姐问。

“如果我说你长得像我以前的女朋友，会不会显得很老套？”乌龟先生手一用力，兔子小姐和他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他在她耳边低语“顾小姐，我想我们很有缘分。”

“他是故意的”兔子小姐恨恨地说，“故意让我注意他。”

“那你打算怎么办？”Z小姐问她。

任何一个问题都要在发生后的24小时内解决，这是兔子小姐一贯的做事方式。

“我要去问他”兔子小姐说，“没有我解决不了的问题。

当天晚上兔子小姐就去找乌龟先生了。她按照他在年会上写给她的号码拨了过去，响了好几声都没有人接，她只好挂断。半个小时后兔子小姐接到电话“我以为你不会给我打电话”乌龟先生在电话那头说。

“我有话想问你。”兔子小姐说。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兔子小姐以为他没有在听“喂？”

“你在哪里？”过了很久，乌龟先生问。

兔子小姐报了地址，十分钟以后乌龟先生来了。

“等很久了？”他问她。

“没有。”兔子小姐回答。

“去吃饭吧？”乌龟先生没来由地说，“我有点饿了，忙了一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吃路边摊的。”兔子小姐看着对面吃得正香的乌龟先生说。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乌龟先生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问她。

“绅士？精英？还是花花公子，钻石王老五？”兔子小姐在心里想，这个认识不到一个星期的人，还真不好做评价。

“你是一个有钱人”兔子小姐剥了一只虾放到自己碗里。

“还真是有意思的评价”乌龟先生乐了，“所以在你眼里我很有钱？”

“比我有钱的都算有钱人。”搁了太多醋的蘸碟，连虾都变酸了许多。

“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乌龟先生忽然转移话题。

“什么？”兔子小姐装傻。

“你在电话里说有事情问我。”

“其实……”兔子小姐停顿了一会儿说“我想问你为什么知道是我给你打的电话。”

“就这个？”

“就这个。”

“我还以为你想问我是不是喜欢你”乌龟先生故作遗憾地说。

他的话让兔子小姐有些意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对你是有兴趣，想让你做我的女朋友，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乌龟先生剥了一只虾放进兔子小姐碗里。

兔子小姐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你可以不用现在回答我。”乌龟先生接着说，“但是你知道我也不想等太久。”

事情算是解决了吧？可是兔子小姐却觉得自己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乱中。认识不超过一个星期的男人，在深夜的路边摊问自己愿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这未免太荒唐了！临分别的时候他轻轻吻了自己的额头，这样的情景兔子小姐总觉得似曾相识。是在哪里呢？她想破脑袋也不记得了。

“那你答应他吗？”Z小姐问她。

“你有过这样的感觉吗？有一些事情明明才发生可你却觉得似曾相识。”兔子小姐答非所问，“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苏光远。”

“你不是说他今年才从墨尔本回国吗？”Z小姐说，“而且你没有去过墨尔本。”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兔子小姐咬着吸管回答。

“也许是你最近想太多了，别累着自己。”

记忆是会被遗忘的。艾宾浩斯的遗忘曲线规律解释遗忘就是我们对于曾经记忆过的东西不能再认起来，或者错误的再认和回忆。那么人能不能选择留住美好的记忆只遗忘不好的记忆呢？回到家，保洁阿姨递给兔子小姐一本相册，“顾小姐，我今天下午大扫除，这个是从你床底下找到的，你看看还要不要？”兔子小姐翻开相册——她不记得自己拍过这么多照片。相册里，有她吃蛋糕的照片，和小狗玩耍的照片，睡觉的照片，在海边玩耍的照片……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翻着相册想，这么多照片又是谁替她照的呢？等到她发现苏光远的身影，他穿着不同于现在的休闲装搂着自己，照片里两个人都笑得灿烂。自己什么时候剪过短发？为什么会有和苏光远的合照？无数个问号盘旋在兔子小姐脑海里。

“如果我说你很像我以前的女朋友，会不会显得很老套？”躺在床上，兔子小姐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说过的话，不禁脊背发凉。

有一些记忆忘掉了，有一些记忆重新被唤起。

“考虑好了？”乌龟先生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一见兔子小姐就笑着问她。

“这是什么？”兔子小姐拿出照片质问他，“不要告诉我这个人不是你。”

乌龟先生沉默了，好久都没有回答。兔子小姐在他对面坐下，盯着他看了很久。“他的头发是我喜欢的，他的眼睛是我喜欢的，他的鼻子嘴巴是我喜欢的，他穿的衣服也是我喜欢的。所以，综上所述，他的全部，我都喜欢。”记忆好像打开了一扇门。“除非他亲口跟我说，否则我不认为我们分手了。”“苏光远，我在这里等你，我会一直等你来为止。”“顾安佳，你为什么还不放手？”

“你都记起来了？”乌龟先生终于开口说话。

“你希望我忘记什么吗，我有忘记了什么吗？”兔子小姐冷笑，“我倒真希望我永远记不起来。”说着，拿起桌上的咖啡朝乌龟先生泼去。

周围的人渐渐注意到他们，乌龟先生用手帕擦干身上的咖啡。

“为什么回来？”兔子小姐忍着怒气问他。

“我很想你”对面的乌龟先生一直重复地说“我很想你。”

很想很想你，想到在墨尔本破例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中国女孩找房子和工作只因为她提着箱子的背影很像你；想到在流浪狗之家收养了五条小狗只因为你说过喜欢；想到夜里不能闭上眼睛，因为害怕看见你绝望的眼神。离开的这些日子，我无时无刻地想你。

“够了”兔子小姐打断他，“是你在异国他乡感受不到温暖，还是你妈又用同样的方式拆散了你和你的爱人，又或者你某一天突然想起曾经伤害了一个爱你的人，所以回来找安慰和原谅？”她说得眼眶微红，“还是你以为我永远不会恢复记忆？”

“不是这样的”乌龟先生无力地辩解。

“你走吧”兔子小姐双手掩住脸，“我是疯了才会再一次爱上你。”

恨一个人其实比爱更难。你可以爱上他，一年，两年甚至更久。爱是幸福的，所以能坚持。可恨一个人，一分一秒对自己而言都是折磨。那么人能不能选择留住美好的记忆只遗忘不好的记忆呢？ “病人现在过了危险期，但是脑部严重受创，可能会影响一部分的记忆。”所以我选择忘记了你，因为于我而言你是不好的记忆。

“你还好吧？”Z小姐关心地问。

“我怎么了？”兔子小姐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你旧病复发了，还好苏先生及时送你到医院。”Z小姐把花插在花瓶里，“他刚来看你，这些百合就是他送的。”

“他呢……”兔子小姐问。

“他说他要回墨尔本了，对了，这个是他说你醒了让我交给你的。”Z小姐递给兔子小姐一个包装好的盒子。

“不打开看看？”Z小姐说。

兔子小姐撕开包装，红色丝绒盒子里是一枚戒指。

“以后我结婚不要钻石戒指，铂金的就好。”那时候她倚在他怀里看杂志，“喏，这款就很好，高端大气上档次。”

“他为什么送你戒指？难道是要求婚？”Z小姐问。刚转过身，她就看见兔子小姐正拿起戒指自己给自己带上，顷刻间泪如雨下。

（三）亲爱的不可能先生

Z小姐有严重的失眠症。常常夜里十点上床，早上五六点才入睡。“这样下去会不会老得很快？”Z小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年轻的时候认为年轻就是资本，现在年龄大了，更觉得这是至理名言。的确，女人过了二十五岁会比从前快一倍的老去。

“你老得快是因为你老不按时睡觉。”Z小姐的闺蜜打击她，“如果你再这样日夜颠倒的生活，相信我，你的心、肝、脾、肺、肾都会出问题。那样你就连卖肾的资本都没有了。”

“可我也没有办法呀，都成老毛病了。”Z小姐无奈地叹气。

“喏，给你。”闺蜜从包里拿出一张小卡片给她。

“这是什么？”Z小姐接过卡片问。

“聚会上认识的，一个医生，你得去看看。”闺蜜看着Z小姐，无比认真的说：“失眠是一种病。”

Z小姐看着那张小小的卡片，原来是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主任医师许穆平。

“27号。”护士在喊号，没有人回应。“27号，27号来了吗？”“大妹子，该你了，护士在喊你的号。”旁边的大爷看不下去，提醒Z小姐。

Z小姐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Z小姐并不陌生。几年前她曾经待在医院里一个月。出院后的她发誓如无必要，再也不会踏进医院。有人说，每一种久别重逢的味道都是一块记忆石。与味道有关的经历被刻意淡忘，直到熟悉的气息再次袭来带你重新经历。“没有什么好怕的，你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你了。”Z小姐为自己加油打气。不仅因为她的失眠症，更因为替她看病的医生是许穆平。

“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了，你还会再见我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你想起难过的事情。”

那如果是我想见你呢？分手后，我一直记得你。

“有什么能帮助你的？”目测头发比从前剪短了一些，白大褂里面穿的是深灰色毛衣。

“我一直失眠。”Z小姐回答。

“有服用什么药物吗？”他的睫毛很长，比女孩子的还长，从前她就很羡慕。

“没有。”

“平时要多吃些助眠的食物，牛奶、无盐的坚果可以在睡前吃一些。”说完，他又在处方上写了一连串的字。他的手指修长，写的字也很好看。她曾经软磨硬泡的让他在笔记本上写满自己的名字。“这是我的名字，我会在另一边写上你的名字，像这样。”说着，她在两个名字中间画了一个心。“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去看医生了？”闺蜜打电话来问Z小姐。

“恩”Z小姐答。

“医生怎么说？”

“没说什么，就叫我放轻松，不要有太多压力。”Z小姐看着公交车从眼前开过去，“不说了，我要错过车了。”

气味是会飘散在空气中的，分子的运动使味道弥漫。每一种味道都是独立的生命体。苹果的香气、柠檬味汽水的味道、街边五元一碗的牛肉面上是香菜的味道、汽车开过留下的尾气、雨后空气中的青草气息……爱上一种味道，怀念一种味道，然后慢慢习惯再慢慢戒掉——人也是一样。

Z小姐还是错过了末班车，没办法只好坐的士回家。手机上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回到家，泡澡、看杂志、敷面膜——所有的事情做完后她才按开短信，不出意外是许穆平发来的五个字——能见个面吗？

“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了，你还会再见我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你想起难过的事情。”

“但是你没有做到”Z小姐握着手机，自言自语道，“我也没有做到。”

他好像什么都懂。在我还沉迷于动漫和毛茸茸的玩偶的时候，他喜欢的是新闻联播和一系列我看不懂的医学书。“所以你是未来的医生，而我是未来街边摆地摊的小妹，那你还要我吗？”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Z小姐不禁庆幸，毕竟自己还不至于去摆地摊。他的回答，Z小姐怎么也记不得了。那段记忆好像被删除了一样，她其实很想知道那时候他的答案。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记得。午后的图书馆，稀稀拉拉地坐了几个人。墨绿色的窗帘边，他用手宠溺地揉过自己的头发。阳光下，他吻过自己的脸。

用性格不合来做分手理由好像是大多数情侣的借口。对方是什么样的性格，是在一起之前早就知道了的。唯一的理由不过是不再爱对方或者不够爱对方。爱一个人，地域的差距、家庭条件的差距、身高年龄的差距都不是问题。可一旦不够爱，任何细微的差异都能放大成不可解决的问题。吵架就这样酝酿而成。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吵架的呢？Z小姐蜷缩在沙发上问自己。“我想我们不能在一起了。”发脾气的时候，Z小姐常常这样说。

“为什么呢？”回应Z小姐的是对方温柔的语气。

“因为你妈一点也不喜欢我”她赌气似的，“并且我也不喜欢她！”

他靠过来，替Z小姐捋顺额前被泪水打湿的头发：“小傻瓜。”

回忆是一些零星的碎片，再怎么也拼凑不出当时的模样。好比Z小姐和许穆平。三年前分手后的时间里，真的没有再单独见过面。她顺利地避开了所有他在的场合，他贴心地从不在她出现的地方出现。时间过得久了，Z小姐几乎忘记了他们在同一座城市生活。

“所以说，许医生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并且现在约你见面？”闺蜜一脸羡慕的表情。

“恩”Z小姐嘴里含着冰淇淋含糊地回答。

“所以你是去见他呢，还是去见他呢？”闺蜜调侃地说“像许医生这样的男人就应该牢牢抓住，绝不给别人一点机会。”

“我没有这样想过。”

“那你现在在纠结什么？”

“不知道。”Z小姐诚实的回答。

“那你们是因为什么分手的啊？”

因为什么分手的呢？Z小姐仔细寻找脑中的记忆。“我不喜欢争吵。”

“拜托，这也算理由？”闺蜜没好气的说“哪有情侣不吵架的！”

可她的确是不喜欢吵架。当然，比吵架更让Z小姐难过的是许穆平的逐渐冷淡。如果吵架是情侣间感情渐浓的表现，那不再吵架是不是意味着已经快要失去对方了？Z小姐最后一次发脾气的时候，对方站在阳台上抽烟。Z小姐哭了整整两个小时，哭到声音嘶哑。不再有人在你发脾气的时候用温柔的语气问你“为什么呢？”不再有人安慰你：“小傻瓜。”十二月的寒风透过半开的玻璃门吹进来，吹得人冷冰冰的。这就是Z小姐关于分手的全部记忆。

和闺蜜聊了一个小时也没有得出结果。到底去不去见许穆平。如果见了面该说些什么呢？Z小姐在心里问自己。分手是自己提的，也是自己先去见对方的——即使是因为看病。原本就失眠的她这下彻底睡不着了。小夜灯在床头柜上发出微微的光亮——是从他们共同的家里带出来的。他们在夜市上花了三十块才买到的。才毕业那会儿，两个人都没有钱，连看一场电影都不舍得。这是现在Z小姐不能经历的。可是他还是买了，偷偷放在她抽屉里。分手后Z小姐搬了几次家，旧东西送的送、扔的扔，只有小夜灯被安慰地放在床头。

“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了，你还会再见我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你想起难过的事情。”

小夜灯还亮着，Z小姐关掉它。原来夜晚是这样的——Z小姐躺在床上想。

改掉了睡觉必须有灯光的习惯，Z小姐的睡眠质量一下子提高了很多。“好像比想象中要好得多。”Z小姐说起自己的失眠症，“也许有一天我不会再失眠。”

不会见你，因为不想让你想起难过的事情。你做不到的，那么就由我来坚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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