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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声

2014-09-15 16:01 作者:山中老兵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一支竹笛,从北吹到南,从东吹到西。吹过滇缅路,吹过惠通桥,吹过野人山。

一位贵州女子上一名远征军通讯兵,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顺着滇缅路,追到云南、追到缅甸、追到印度兰木枷......为了追寻她的恋人、为了追寻那支军中竹笛,死在异乡云南,这就是我姑姑的故事

(图片)一支竹笛,从北吹到南,从东吹到西......

时隔四十年之后终于得到姑父的下落。我要去见他----去见我整个汪氏家族都怨恨的姑父张一鸣。老一辈人全都进了天国,没有人再反对我,我独断独行,趁着季还未到来,收拾简单行囊直奔云南。

乘长途汽车从昆明向西,沿着老滇缅路,越过碧鸡关,朝着太阳坠落的方向,过安宁、楚雄、南华、祥云、下关、漾濞、永平,奔波两天一之后终于到达云南省漾濞县太平铺。

八九十户人家,一条孤独的小街,几家小饭馆,几家骡马店,这就是昔日滇缅路上鼎鼎有名的太平铺。曾何几时,战争让这条无名小街喧嚣热闹了好几年,抗战胜利后又恢复往日的宁静与落寞。(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用不着过多打听,小街东头老石桥土地庙后面,一间一楼一底的土掌房墻院,门前有一株碗口粗细的紫色三角梅,那就是我姑父张一呜的家。

在小街一家杂货店,买了两瓶杨林肥酒和几包杂糖作为见面礼,我敲响那扇厚重粗糙的木门,“你找哪个?”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从门缝里伸出圆圆的脑袋奶声奶气地问道。小家伙两支小手紧紧抓住门板,生怕我闯进院内。

(图片)抗战时期报名入伍的女兵,多为高中大学学生。

“你家咯有大人在家?”我问小男孩。小家伙看了看我手中提着的糖果一眼,“妈——有人找!”他喊了一声,隨手“怦”的一声把我关在门外。

不一会,只听见“通通通”的脚步声,一位脚穿大号男式水胶鞋的年轻女子打开院门,“您介是......”她用滇西话客气地问道。

“我姓汪,叫汪富敦。我从贵州來,我找我姑张一呜......”

“哦,哇(我)晓得,您介是贵阳大老表,快请进来,您瞧瞧我,正在打土坯,一身泥巴......”

宽大院墙内堆着拌好的浠泥,墻根下整整齐齐擺满刚打好的土坯。堂屋右侧是猪圈和鸡舍,左侧是高高的柴禾垛,柴禾垛上凉晒着花花绿绿的女人衣服。屋檐下有一眼老井,青石雕琢的腰鼓型井圈索痕深深,诉说着逝去的久远岁月

女主人----大約是我的表弟媳,她把小男孩喊在一边说了几句话后,小家伙飞快跑出门去。

“哇爹在卫生所拔火罐,要一阵才回来。大老表请用茶。”

见到有客自远方來,精明勤快的女人,她脱掉笨重的长統雨靴,换上青布圆口女鞋,从屋檐下取下一块风干醃肉洗净后放入蒸锅,然后倒出壳花生、割来苦菜、挖来萝卜、舀出辣腌魚......一切有条有理、忙而不乱。

表弟媳不善言辞,隨时面帶笑容。她健康秀美,娇憨泼辣。

“我姑爹得的哪样病?”喝着老苦茶我问道。

“年轻那阵当兵打仗,落下老寒腿。走不动喽,离不开老拐棍喽。”

“我姑爹今年怕有八十一二?”

“沒得!前年做的七十五岁生日,哇爹大我哇妈九岁。”

“那些年,妳们家过的日子咯苦?”

“苦!咋个不苦?哇爹哇妈是老反革命,老‘运动员’。七三年从昆明滇剧团疏散下放到太平铺,全靠人家周校长让哇爹哇妈当代课老师。五七年开始,年年‘运动’年年整,哪年不挨斗?好在太平铺人心慈善,那些外来公社干部想把人整死也难,斗归斗,哇爹哇妈照样当老师,哇爹照样吹笛子,一直吹到哇妈去世......”

我这位姑姑私奔云南,汪氏家族举门谴责,爷爷气得吐血。一个在县立一中小有名气的校花,放着当地绸布商陈家大姓不嫁,居然会爱上一名路过的河北兵,仅仅是那名河北人能吹一手好笛子,至多还会吹笙吹箫,至多是一个有才有艺的吹鼓手,一支竹笛就把姑姑的魂给勾走了。至今我在口头上虽然不会谴责这宗自由婚姻,内心深处却在说:“这至于吗?可以不嫁陈家,一个在行军打仗路过的兵犯得着去追、犯得着去爱吗?”

事后爷爷也后悔,后悔当初不该让这批国军电台兵住进大院,而且一住就是三天。支援抗战,匹夫有责。兵是流水,谁会想到宝贝女儿会被流水卷走。爷爷臨终时大声呼喊自己的小女儿:“我沒有逼妳嫁人呀,鬼姑娘!不吭不哈就跑了呀,沒有良心的死姑娘喲!......”

(图片) 走向抗日战场的女兵

小时候,我是从父亲、从叔伯亲友的支言片语中得知姑父的笛子“确实吹得不错。”他在老家河北正定县得到当道士的叔叔真传,无论是“北派”笛子的高亢、粗犷、活泼,或是“南派”笛子的细腻、典雅、委婉,都掌握得娴熟自如炉火纯青。姑姑在大定县县立一中大礼堂的笛子独奏“姑苏行”和“洞庭湖”,学校教音乐课的陈炎午老师给她的评价是:“深情、又富苍茫;低徊吟咏,凄清婉若......”苍天!南北两支笛子萍水相逢,哪有知音相遇不相知之理?他们以音乐传情,以笛声示爱,妳一曲《百朝凤》,我一曲《梅花三弄》。你一曲《关山月》,我一曲《鹧鸪天》......

吹笛子算得上半个行家的三叔曾经对我说过:张一呜的笛子独奏曲《秋湖月夜》、《云雀》、《珠帘寨》,以高亢、脆亮、坚实的笛声,精巧娴熟的滑音、剁音、吠音、历音,还有花舌音、多颤音,把禽鸟呜叫、山泉流淌、情思哀怨都表现得淋漓尽致。我姑姑的《小放牛》、《梅花三弄》,其细腻娓婉、天地合一的演奏技巧,表现出这位山乡古镇才女的气、唇、指、舌天才运用亦非同一般。她娴熟自如,灵巧洒脫----只有豆蔻年华才会有的灵气、才气;只有相遇相知碰撞才会迸发的才情,这是人世间可遇而不可求的生命之火,这是青年男女间爱的和弦同呜。

那三天,街上过路的人们都会在汪家漆器店门前驻足,静静地听着院内传出的天籁之音。听众中有青年学子,有商人、工人,亦有农夫和老人......我家在中学教书的三叔那几天也堰旗息鼓,在“笛王”面前不敢吹奏平时衷爱的箫笛。

(图片) 姑爹唯一一张生前照片

院墻的开门声将我从沉思中拉回过来。姑爹同小侄儿座在一辆破三轮车上,直接由我表弟蹬进院内。“姑爹!”我迎上前去,把老人搀扶下车。

“来多久了?”老人用帶有河北口音的云南话问我。

“刚到不久。”我简单地回答,找不到更多的话要说。

“唉,老喽,要找你姑妈去喽......”他有些喘,己是槐树开花的季节,老人还穿着毛衣绒褲,头上还戴着“志愿军”牛屎帽。

毕竟是北方人,毕竟当过兵,姑爹身材高大,腰不弯背不驼,垂垂老矣仍然座如钟、站如松。

“我到你家认识你姑妈时,你还没有出世。”姑爹说,“老泰山去世,我沒有磕一下头烧一柱香,我这个女婿混蛋啊!”

“听我父亲说,爷爷到后来也想叫你们回去,几十年沒有音讯,以为你们......”

看完我帶来的照片、问过我家中老老小小的情况后,姑爹对我讲起四十年前往事:

“四二年三月,部队在贵州安顺誓师后开拔。过黃果树大瀑布,下晴隆二十四道拐,过胜境关到云南沾益曲靖。在昆明巫家坝机场集训半个月,队伍又开拔。天子庙坡、红岩坡、铁树窝坡、功果坡,刚完工不久的滇缅路好难走!一路上只见翻车。那些大道奇小道奇,十轮卡吉姆西,打几个滾翻下沟底四轮朝天,路边擺着一排排翻车死的弟兄,惨哪!天上有小日本飞机轰炸,功果桥、惠通桥,炸了又修,修了又炸。走走停停,四月九号才到缅甸曼德勒。到了缅甸第一仗就是救英国人,小日本在仁安羌滨河大桥截断英一师后路,是113团3营救了英国人的命。团长刘放吾还嘉奖我们电台班,事后英国佬还送给我们一箱子牛肉罐头,那罐头味道实在怪......”讲到得意处,年近八十的姑爹脸上泛起红光,两眼炯炯有神。

“请饭喽-----”表弟媳一声喊,我们只得中止谈话,入席就座。

“给我倒一点!”姑爹高兴地说道:“一晃四十多年哪,又见汪家人。今天淨拣高兴的事儿讲。几年没沾酒了,今天喝两盅!”

表弟媳心灵手巧,不大一会功夫就做出八九样菜:爆醃魚、蒸风肉、油煎藕粑粑、清蒸臭豆腐、油香椿煎鸡蛋、发水醃菜、韭菜花炒老腊肉、苦菜竽儿湯......

“好手艺哪!可以开个小饭馆哪。”听到我的好评,表弟媳妇羞得满脸通红。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已是十来点钟,“咋晚上喝多了......”我不好意思地对正在晒太阳的姑爹说道。

“吃过中午饭我们到坟上去,下午你大表哥和大表嫂一家人从大理来看你。”姑爹对我说道。

屋檐下的提箩中早已备好香蜡纸烛和供品,我又到街上买了好多红杏。吃过午饭,姑爹帶上小侄儿出门上山,陪我去祭奠从未见过面的姑姑。

搀扶着老人,顺着牛羊行走的沟壑窄道,我们爬上屋后不远处一座小山。滇缅路在山脚下飘然远去,不时有客货车扬尘驶过,转眼湮没在莽莽群山之中。

(图片) 1943年时的滇缅路

红子树开着一簇簇白色小花,兰蝴蝶一样的扁竹根花儿在山风吹拂下翩翩舞动。五月的滇西,山苍翠,松如涛,杜鹃绽红。从泰国湾飘來的湿云一团团向北飘去,一年一度的雨季即将到来。

小侄儿三蹦两蹦,先到几步站在一座土坟前向我们招手。

及至走到坟前,我才发现姑姑的坟不是按照风俗面对远处的风水“相山”丫口,而是反常地橫卧土坎面朝北方!

姑姑,可怜的姑姑,妳北望贵州,北望家乡!妳可曾在天堂吹奏一曲“北望乌蒙”么?妳幽怨悲苦的笛声飘过横断山、飘过北盘江、飘过胜境关、飘到家乡了么?我为何没有听见?为了抗日,为了情爱,为了一支竹笛,滇黔路那么遥远,滇缅路那么兇险,一个弱女子如何跋涉漫漫关山路?如何跨越澜沧江怒江大峽谷?如何去到男人穿筒裙的河流------伊洛瓦底江?

(图片) 我哭!姑姑......

四十年前姑爹隨部队开拔离开我家后半个多月,姑姑收到一封來自安顺军营的信,这封信彻底改变姑姑的一生。她背着家人帶上几件换洗衣服和形影不离的笛子,搭乘烧木炭的客车到两百七十多公里外的安顺去看望张一鸣,谁知部队早在前两天已紧急开拔赴云南保山前线!

“我糊涂!我混蛋!我不该给你姑姑写那封信。”姑爹悔恨地说:“她在安顺流浪了三天,找不到我,又不敢回家,遇到七十一军野战医院招女看护,她问人家是不是到云南打日本鬼子?招兵的人说是,傻妮子就报名当兵了......”

我能知道些什么呢?短短一个多月集训,什么也不会的姑娘就被拉上战场,就要面对血肉模糊的伤兵,就要面对男性下体接屎端尿,就要双手压住人体手足,亲眼目睹钢锯怎样截肢断骨......

在中国远征军中,没有一名女兵是强征入伍的。有不少女兵是1941年12月珍珠港事件爆发后,应国民政府在抗战大后方大学中学广发“征兵令”后报名参军。她们自愿为中华而战,为民族而战。有位美国人说:“战场上沒有女人,只有士兵。”这些刚入伍的姑娘,在家是妈妈的小棉袄、是心肝宝贝。在印缅战场,在异国它乡,她们跟男兵一样,同样面对瘴气、毒蛇、蚂蝗、蚊虫、野兽、山洪和酷热;同样面对轰炸、枪炮、急行军、饥饿和疾病。月经來时,隨部队在齐腰深的河水中淌水行军,军绿色裙子后面拖着红色血水!苍天见了也会为之动容!石头见了也会伤心落泪!

(图片) 北望乌蒙 北望故乡

姑姑就是在缅甸埋下病根。三年抗战,二十一年教书;疏散下放,政治迫害加上病患,四十七岁含恨而亡!埋在滇西穷乡僻壤,孤苦怜丁,陪伴她进入坟墓的只有那支从家乡帶去的竹笛 。

公元一九四二年四月二十八日腊戌失守,十万远征军败走野人山,历时七十三天,仅剩九千多人到达印度利多。

“惨哪!缅甸胡康河谷,几百里荒无人烟,我是五月十三号隨新38师跨过清德温江进山......”姑爹提起野人山,端着酒碗的手止不住颤抖摇晃:“作战手冊上讲:热带丛林行军,有沟不钻林,有脊不下沟,哪来的选择?漫山遍野全是树。望天树、板根树、龙血树、箭毒树、大叶榕、小叶榕......藤纏树,树缠藤。看不见天,望不到头!好不容易碰到沒有树的河谷草甸,也是寸步难行。飞机草高过人头,大茅草叶子像锯齿,紫茎泽兰裹手缠足,刀砍不断,手拔不动......”

“饿死病死的弟兄,三五个小时就会被黄蚂蚁啃成一堆白骨。黄蚂蚁密密麻麻爬行像行军打仗,谁见了都会吓得倒退三步----蚂蚁队列足有五六寸宽,排成一条弯弯曲曲队伍,来来往往,黄橙橙望不到头......”

姑爹还讲到“打擺子、旱蚂蝗、不见火光的大树冒烟。”讲到弟兄们“吃野果中毒,头脸肿得流黄水、为杀战马与马伕拼命......”他已经讲不下去了,举头凝望老屋乌黑楼枕,双眸泪光闪烁。他拿起筷子敲打酒碗,用沙哑、苍老、悲凉的嗓音唱起远征军军歌:

枪,在我们肩上!

血,在我们胸膛!

到缅甸去,走上国际战场,

把太阳旗埋葬在伊洛瓦底江!

枪,在我们肩上!

血,在我们胸膛!

到缅甸去,走上国际战场......

从姑姑坟上回来,大表哥、大表嫂、大侄女、侄女婿和小侄孙早己座满一屋。穿得新潮、长得靓丽的大侄女跑上前来一把抱住我高声喊道:“大表叔,想死你了!”弄得我只会傻乎乎地说:“好!好!”逗得满屋子人大笑。

四十年第一次见到祖婆婆家乡来人,他们多高兴!多开心!大表哥一家从大理州趕來,特地帶來一条沒有鱼鳞的有蟒蛇花纹的洱海江团,“昨天下午得到爹爹打来电话,今日一大早就从大理趕來。表弟太有口福!天麻麻亮我去洱海大桥头就碰见有人网住这条鱼,我们也是一两年沒有遇到这种鱼了。”大表哥说道:“在这里多玩几天,我还要把爹爹一家人和你接到大理去,认认家嘛!你嫂子是白族,会一手白族拿手好菜。去玩玩苍山洱海蝴蝶泉,品一品白族三道茶。你小侄女是州文工团的,去瞧瞧她唱的‘大理有条草帽街嘛’......”

“我倒是一处也走不成,家里还有鸡还有猪。”表弟媳说道。

“请马三嫂帮忙喂几天猪。一年到头都在忙,该歇歇了。”姑爹心疼地说道。我看见表弟媳用围裙偷偷地揩眼泪。

从大理帶来的江团魚一魚三做:爆醃鱼片、清蒸鱼块、下关砂锅魚头豆腐。还有酥肉燉藕、剑川炸乳扇、弥渡小米碴......全都是大表嫂杰作。手端酒碗我站起身来说道:“姑爹,见到你们一家人健健康康、和和睦睦 ,实在高兴!祝姑爹健康长寿!祝大家平安幸福!”大表哥是海量,一轮酒敬下来,我己经有点摇摇晃晃,感觉到屋子在转。酒壮人胆,我放肆地对姑爹说:“姑爹,说说你和我姑姑最最幸福、最最开心的事,好----好吗?”我的提议得到全家人热烈掌声。

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儿孙满堂,晚辈顺,加上我远道而來,加上酒力作用,高兴得姑爹有求必应,全然沒有避讳:

“最幸福、最开心的是大反攻!”老人放开嗓门,声若洪钟:“1943年10月大反攻,打它狗日的18师团!攻瓦鲁班,密支那。打八莫,占南坎。10月29号总攻龙陵。10个师哪!10万人打了整整4天哪!一间房一间房爭夺,一个碉堡一个碉堡用人肉炸药包爆破,用老美的火焰喷射器扫。11月3号攻进龙陵城,小日本死伤一万多,我们死伤两万八!入城式,拿下龙陵城的入城式,你姑妈找到我,我这一生一世,我和你姑妈这一生一世忘不了哇!拼死拼活,这一辈子无悔,这一辈子值了.....”

中国抗日战争云南战场攻入滇西龙陵后的入城式,我姑爹姑妈不会忘记,所有的参战远征军将士不会忘记,美军顾问不会忘记,战地记者不会忘记,全中国全世界不会忘记------

“那一天,团长找到我,要进龙陵城,没有军乐队咋办?我说我來办!帶上二十几个兵,冲进龙陵中学,在一个杂物间找到两面小洋鼓,把全团司号员全部集中训练,打、嗒打的,的嗒打----我吹笛子走在最前面,临时决定阅兵进行曲是云南撒伲族《阿细跳月》,八个号兵跟着我,加上两面小洋鼓。最后面是全团仅存的七百三十九名弟兄,踏着正步,刺刀闪着寒光,开进龙陵城!人山人海哪!小鼓敲着,军号吹着,笛子吹着......突然间,你姑姑听到《阿细跳月》的尖嘨笛声,她跑出七十一军野战医院女兵队列,尖叫着大喊一声:‘张一鸣!’她跑着,把要掉的军帽抓在手上......”

整整两年!姑爹兵败野人山,九死一生回到祖国。姑姑追姑爹追到安顺、追到云南、追到缅甸、跟随孙立人将军部队到印度兰木枷,帶着一支竹笛去追寻另一支竹笛。整整两年,互不知生死。今日哪,上苍有眼,一对情人在战场相会!在血流成河的龙陵城相会!在抗战胜利后的入城阅兵式上相会!

阅兵队列乱了一下很快恢复秩序。身穿美式女军装的姑姑从挎包内取出笛子,与姑爹肩並肩走在队列第一排,两支竹笛同时吹响。她身上的已经褪色的草绿色护士裙上还残留着洗不凈的伤员血污。“打,嗒打的,的嗒打......”军号吹着、小洋鼓敲着、笛子尖啸着、士兵们踏着正步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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