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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癖与邋遢鬼---广州印象之一百八十四

2014-06-16 11:20 作者:白说废话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阿文每天上班不知要拖多少次地,抹多少次桌子,只要看见一点污迹和渣滓,他的手就忍不住痒了。创造一个干净的工作环境,对大家都有益,却得不到赞扬。这怪他太过分了,明明同事刚放下拖把,地面上光亮鉴人,他还要再拖一遍,也不顾及那人的感受。他的办公桌上物品一尘不染,井井有条,谁要无意间摸了一下,他虽然不说,但马上找来抹布擦拭,脸上不悦的表情能让人打个寒噤。

这个公司经营婴幼儿产品,接触的人多是妇女儿童。一次,一个客户抱着小孩来谈生意,会客室有人,就在办公桌旁坐下了。小孩好动,伸手摸了一下阿文的仿牌衬衣,他错开一步,无意间拍拍衣襟。客人没有在意,还是继续询问量价比,他也满脸笑意地答复客人,气氛显得融洽。谁知不一会儿小孩拉尿了,晶亮的尿珠在瓷砖上乱滚,有几滴溅上了他的裤脚。他的脸马上垮下来了,把客人丢开不顾,冲进卫生间干呕一阵,接着提个拖把出来了。客人苦笑说,看来这里不欢迎我。说罢抱着小儿扬长而去,再也不掉头了,其他业务员赶出去劝说也没有用。

老板知道后大发雷霆,警告他,做人太不厚道了,不改掉这个臭毛病,就让他天天去工厂那边洗厕所。放跑生意,先扣三个月奖金以儆效尤。

为这事,阿文抽了自己两次嘴巴。一次是客人负气离开,一次是老板痛斥之后。他发誓要改掉不合时宜的洁癖,又不是做医生,还看什么都是成堆的细菌?但他就是改不过来。习惯成自然,第二天出去办事回来,发现鼠标垫子被人动了,由横放变成了竖放,肝火就升腾起来了,红着眼挨个问同事,谁用了他的电脑?

一屋人看他声音不对,白皙的脸盘爬上红晕,便埋头在键盘上忙碌开了。都知道他性格古怪,能躲多开就躲多开,不愿摸他的倒毛。打工是求财而不是求气,犯不着一般见识。只有小朱偷偷地瞟了阿文后面一眼,阿文回头看见那里坐着一个生人,黑面孔毫无顾忌地望着自己。那张桌子一直没有人用,以至也成了阿文的地盘,每天收拾得干干净净。阿文不觉有些好奇,问道,你是新来的?

黑脸人豪爽伸出手,自我介绍,我叫阿生。应聘来的,老板安排我坐你对面。他要我喊你师傅,我今后就要靠你罩着了。我这台电脑还没有调试好,刚才在你那机子上查了一下资料。你不让人用,怎么不设置一个密码?(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阿文没有握手,不太友好地说:你来了,把桌子每天收拾好,不要乱得像杂货铺。

阿生收回手,也不觉得尴尬,大大咧咧地说,办公的地方,又不是家里,收拾得太好了不方便找东西。阿文横了他一眼,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抿嘴不言了。

几天后,办公室的同事们才知道了,阿文和阿生根本就是反义词。和天使一样洁净的阿文相比,阿生算得上天字第一号邋遢鬼。小朱发现阿生的衬衣前襟有一团痰迹,三天后不仅未掉,而且还添了新的内容鼻涕印。恶心死了。她问阿文跟他住一个宿舍怎么受得了?阿文苦笑,老板不是说,做人要宽容吗?每天早上我要扫一畚箕烟头,提醒他不要躺在床上抽烟,昨天晚上,他还是把床单烧了一个洞。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公司又没有另外的单身宿舍,只好将就了。

让大家意想不到的是,这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人,没几天就在一个锅里舀饭了。阿文是自己开伙,他嫌快餐不干净没营养。每天中午做好一天的饭菜,晚上回去只热一下。这天晚上回家,看见锅盆碗灶一片狼藉,做好的饭菜不翼而飞。

先下班回来的阿生理直气壮地说,是他吃了。不错,你这个师傅,做出来的菜还是很合我的胃口的。以后我就把肚子交你保养了。别不高兴,我给生活费。我们两人住在一起,就像一个家庭一样,能者多劳。我就不抢你做家务的权利,你爱做,我爱玩,优势互补,达到资源的最佳配置。说完,心安理得地坐在床头,掏出手机玩起了斗地主。

阿文只有干瞪眼,被人掌在手心里玩,还不敢有怨言。若与阿生翻脸,老板真做得出来让他去厂区扫厕所。想到拎着扫把在女厕所前高喊,里面有人吗?却从里面翩翩走出他女朋友,这张脸往哪里放?炒老板的鱿鱼, 他还没有这样的决心。

公司同事跟阿文在一起都有压抑感,只有懒汉阿生不仅没有,反而相当自在。阿生就像一个天生的贵族,浑身散发懒散而优雅的气度,使得阿文自觉不自觉的低下头来,为他从生活到工作全方位的服务。看来天生万物,都是相辅相成的。有一个爱整洁会做家事的阿文,就有一个邋遢鬼懒得出奇的阿生。喜欢促狭的小朱都说,这两小子若是夫妻,算得绝配。 就是现在搭住一个宿舍,也称得上精神文明的标兵。

阿生才入行,什么都不懂,也懒得问。阿文有时主动跟他讲,他也懒得听。外贸行业的跷蹊很多,弄不懂要吃大亏。阿生还在啃着外贸学校的老本,加上培训时一些粗略的介绍。懒人有懒福,他每天只打几个电话,发几条信息,生意就找上门来了。三个月试用期满,他的业务提成就快追上在公司遥遥领先的阿文。

懒人好吃。有了钱更是趾高气扬,不是这星期买几斤穿山甲,就是那星期买几斤鳄鱼。吩咐道:多加点辣子压腥味,别弄成你们茂名的口味了。

阿文低眉顺眼接过袋子,又想起什么说道:你一直做欧盟业务,今天接的是美国单子,规矩不同。

我知道。阿生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走一只讨厌的苍蝇。随即打开新买的笔记本,沉浸到大战僵尸的游戏里去了。

过了三天,阿文收拾阿生的桌子发现,电脑屏幕上赫然跳出一句话:货都离港了,为什么报关清单今天才发来?阿生不知看到没有,正在有说有笑地打电话。阿文上去掐了电话,慎重地问:你的清单报给纽约港方了吗?

报了。你掐我的电话干嘛?客户正在问西雅图的报价。你一打断,生意就跑了。阿生不满地拿过手机,准备又拨回去。

阿文没有理睬,继续问,几时报过去的?

刚才呀。你怎么了?阿生不解。

完了。阿文抱着头蹲在地上。我提醒你注意,你说知道。你知道一个屁。

阿生也受到感染,慌了神。尽管他还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他知道一定出了大问题。这个问题,凭他一个小小的业务员肯定解决不了,至少要老板出面。然而,当他真明白了前因后果,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太简单了。

9.11之后,出于反恐的需要,美国逐步采取了越来越严格的海关进口措施。货主必须在船离港前七天,而不是到港前七天,把货物清单报到目的地港口。否则退回原地。毫不通融。国际上的一些大快递公司,对退货一般都收三倍的运价,造成运费高于货价的现象。遇上这种情况,货主一般都是在美国海关的监视下就地销毁。

走海运赚取的手续费,不过是单程运价的百分之一二,赔付费不仅包括货款、运费,还有误期的损失,累计将达到一个惊人的数目。穷其一生,业务员不一定赚得回来。为一单货操作失误,连累公司倒闭的事例也时有出现。

走美国的空运却宽松多了,和走欧盟的海运空运一样,只需提前一天就万事大吉了。为什么有这种区分,老板也说不出道道,生意人遵纪守法就行了,管它这个法律为何而制定。也难怪阿生记混淆了,美国根本就是一个异类,连个海运也搞得与众不同。阿生弄明白这些,顿时六神无主。阿文拉着他如实向老板汇报,是打是罚,任由老板处理,当务之急是找到解决的办法。

老板叹了一口气,语调沉痛地说道:做事不可能万无一失,却又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因为有些失误是不能挽回的,有些过错是不能原谅的。这不是我当老板的苛刻,而是现实实在太残忍。这次解决不好,我们公司又会回到解放前。你们出去吧,好好反省。

阿文和阿生一道出来了。阿文幸灾乐祸地说,我终于快摆脱你这个邋遢鬼和懒鬼了。你每天百事不做,安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剥削阶级生活,把我压在暗无天日的旧社会做牛做马。老天开眼,穷人要翻身得解放了。

阿生瞧着手舞足蹈的他,冷冷地说了一句:你摆脱不了,你已经惹鬼上身了。

老板发动了他留学时的关系,找到在纽约海关任职的学长,花了几万块钱,摆平了这个操作失误的事件。美国不是与世隔绝的伊甸园,像上帝一样严肃的法律,也能在人情的摆布下,稍稍灵活地移动一下禁牌,让公司的那单货走小门出了海关。没有人践踏法律,谁都知道,中国和美国一样,也是恐怖主义的受害国。

外事已了,老板来公司的次数明显增多,员工们都心知肚明,到了整顿内部的时候了,看谁碰到刀刃上。不管怎么说,这次恶性事故,总得有人承担责任。最有可能的是阿生,他是直接责任人,不把他辞退,何以安定民心?再出现类似情况怎么办 ?阿生也打好背包,随时准备走人。办事仔细的阿文,甚至为他准备了践行酒。

老板没有兴师动众,只是关着门查了几天表格和账目,然后一个个叫进去谈话。轮到阿生进去了,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等待老板对他的最后判决。 无所谓了,死猪不怕开水烫。老板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说了一句话就把他打发走了。脏得出彩,懒得出奇,你算得是少有的奇人了。以后好好干,争取全年获得业绩第一,我给你奖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

他欣喜若狂回宿舍,发现阿文正在收拾行李,赶忙说,不用收了,老板留下我了。

阿文苦笑,是呀,留下你了,把我辞退了。总得有人担责任。

为什么?我要找他评理。阿生的头脑一下子全清醒了,转身就往回走。

阿文拖住他说:因为我是师傅。你留下我干什么?还给你当保姆?我受够了。我们今天一醉方休,明天各奔东西。

不行。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逃不掉的。你走了,谁给我洗衣做饭?这个行业,门槛不高,我们完全可以联手创业。

傍晚,几个同事得信,赶到宿舍,也来给阿文送行。一路上高楼大厦的窗口次第亮了,宿舍却沉入黑暗中。小朱拉开灯,亮的灯光照出满屋狼藉。小木桌翻到一边,几个吃剩的碗碟砸成无数瓣,碎瓷片反射着白花花的光泽。两个大男人横陈地上,一个人的脚还压着另一个人的胸口。浓烈的酒气,随着打开的房门,涌向城市的空。

一年后,公司留下来的员工谈起这对活宝,都对他们同进退表示不理解。他俩性格差异太大,怎么可能成为朋友,还做到了两肋插刀?一个女同事后退一步,靠近小朱,神秘地说,他们该不是同志吧?

别瞎说,他们两人都有女朋友。前几天,我在解放碑还看见过他俩,各带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女孩。阿文还是衣冠楚楚,风流倜傥;那个阿生,怎么说呢,倒不是那么脏兮兮的,可看上去还是一副邋遢样。一身松垮垮的衣服,好像要随时掉下来,真不知道那个小女孩看中了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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