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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微女人

2014-06-04 09:23 作者:木鱼  | 1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月光像银子一样铺在晒场上。

在晒场的西南角的梧桐树下,我、国林、树大手握红缨枪正警惕着四周。那年,我们分别是6岁,7岁,9岁。我们的枪是“菩萨公”用了一天时间,用坚硬的栎树做的。“菩萨公”还特意用苎麻做了缨穗,用后山的红壤将缨穗染红了,用锅炭将枪尖染黑了。红缨枪对于那时的孩子来说,是真正的枪。何况是“菩萨公”特意辛辛苦苦做的呢?因而队长照明叔将三支红缨枪发给我们时,特别庄重地对我们说:你们要保卫好集体的公粮!

,对于幼年的我们,充满了神秘和诱惑。萤火虫在飞,月光洒落在高树低屋上,偶尔有一两声的声划破夜空,然后就是除了月亮,几抹淡云,就只有星星对我们眨眼了。

不会有人胆敢偷公粮的。队长似乎相信他的直觉,他之所以要派我们站岗是因为支书的命令。大人,以及10岁以上的孩子,白天都响应农业学大寨的号召,在十八折修筑渠道累瘫了,他没办法才把守公粮的任务交给了小孩。现在看不到那种热闹的万人大会战的场面了:马家宕的树被砍光了,在山的阳坡,填上石头撒上石灰水,远远看去:“农业学大寨”显得那么醒目。建设指挥部就设在马家宕的山顶,每天天刚亮,从马家宕飘来的革命歌曲就响彻整个石玉垸九寨十庄。人们在革命歌曲中开始忙碌,把山脊破开,在山脊与山脊之间筑起天桥,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兴建水利设施深入每个村民的心,他们挥汗如挖沟修渠,要把十八折水库的水引入每块梯田。

现在,夜已深,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都已睡眠,偶然从三节桥上飘来鼾声和磨牙声都显得遥远。只有我们三个红小兵,一丝不苟的严肃地站在梧桐树下,警惕着四周。我们为有这样的光荣的任务感到无比的自豪,觉得自己都是解放军战士了,我们要为集体保护好我们的公粮。

后半夜,露水越来重,露宿在晒场边不远的三节桥上的大人们断断续续回家了。夜,越发宁静,睡意也侵袭着我们。就在似睡非睡的时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把我们惊醒。我们看见一个身影正在往布袋里装稻谷,已经晒干的早稻谷粒,很轻微的触碰就发出细碎的声音。我感到我的心越跳越快,怦怦的要跳出胸腔了。就在那人装好准备往肩上扛的时候,不知是谁叫声“有贼!”只见树大和国林冲上去,死死的抱住那人。那人挣扎着想摆脱我们,可是甩开一个,另一个粘了上去,眼看挣扎无望,一屁股坐在晒场上。这时闻声而来的大人早已把我们团团围住,在月光,手电光,火把的照耀下,她低着头,我只看到长长的头发和一件碎花的上衣……(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直到第二天,我才在人群中看到她的脸。原来她是那个从安徽带着儿子要饭到我们庄的女人。看他们母子遭孽可怜,无依无靠,几个年龄大的女人张罗,就让女人做了支大叔的媳妇。支大叔四十多了,因右腿瘸了,加上家庭成分不好, 一直单身。他母亲在一次批斗会上因不服贫雇农代表方祥污蔑她老公,被打瞎了左眼,日子过得很是辛苦。一袋谷被分成两半分别挂在安徽女人和支大叔的脖子上,那是昨晚的赃物。袋子上写着:我是贼。在几个民兵的押送下,在大会战的水渠工地上和附近的村庄,一路走一路高喊着:我是贼,我是贼!我偷了集体的公粮!他们的叫喊声引来很多围观的人,大人议论着什么,而小孩大多都是从背后丢石子。那个安徽女人总是用身子挡住小石子,以免落在支大叔的身上,额头上一道道血痕异常恐怖。我记得我躲在人群中,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心里早没了当了一回英雄的豪情。女人的眼里那个无助,茫然,恐惧,绝望,深深的刺伤了我。我的英雄情结在那次事件中彻底结束了,我变得敏感,无所适从。待我真正明白世事后,常常想,要是那个晚上,我,国林,树大谁也不出声,那情况会是怎样呢?我想至少我不会像现在这样,每想起那件事就自责吧。但是,我知道,命运里东西,是没有什么假设的。

早上骑车去医院,在拐弯的地方被丰田越野挂倒,中药撒了一地,心里窝了很大的火,车主下来连连道歉,我在找东西装药时,听到有人喊我哥,原来后座坐的是安徽女人的儿子,我们至少20年未见了,他居然认出了我!九十年代初他把支大叔厚葬后,就带着他母亲回安徽去了,这次回来是因为明天是支大叔忌日,他说每年都回来的,不回来的话,会感到不安。

有这样的儿子,支大叔若泉下有知,该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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