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痕《三十一》
世态炎凉
拽着正月的尾巴，冰雪覆盖的韩家屯迎来了又一个春天。漫山遍野厚厚的白雪随着初春的悄然来临，逐渐在融化。冰雪消融的北国大地，一片狼藉。那原本就光秃秃的田野在春日暖阳的爱抚下，变得泥泞不堪。坚守了整个冬天的白桦树林，也有了细微的变化。那僵硬的枝蔓在春风的轻拂下，渐渐呈现出一丝软乎气儿，舒展开来的枝桠上，偶尔看得到几个要鼓出来的芽孢，在春风的抚摸下，正等待着新芽绽放。
正月二十八，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温暖的阳光照耀着韩家草房，给小屋添了一丝温暖。然而，此时的秀娥内心却丝毫没有因为春天的来临而感到一丝的轻松。她坐在土炕上怀里抱着被病魔折磨中的九儿，眼里满是焦虑和不安。身边站着春柳、春珍、春贵、春朴，孩子们的眼里满是忧愁。小勤勤呆愣地坐在母亲身边，茫然地看着母亲怀里的哥哥九儿。房间内充斥着九儿痛苦的呻吟声。
良久，春柳走到母亲身边，伸手抚摸着九儿的头，忧伤的眼睛闪动着心疼和焦虑。看着弟弟痛苦的表情，她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说：“娘，不要拖了，赶紧想办法去医院啊！看看九儿都什么样子了？我好心疼啊！快想想办法吧！这样下去弟弟会熬不住的啊！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直地吐，什么也吃不下，不去看医生怎么行呀！呜呜呜......呜呜呜......。”春柳心疼地流下了泪水。
“对呀！娘，去看医生吧！九儿这个样子，我怕他撑不住啊！”春珍担心着说。
“对呀，对呀，娘，我们要救救九儿，他都吃不下饭了。娘.....娘”。春贵和春朴也说着。(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妈.....妈......哥哥，起.....来呀！玩......玩玩......。”勤勤含糊不清地对着九儿说着，小手抚摸着九儿蜡黄的脸。
九儿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对勤勤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虚弱地说着。“勤勤，哥哥没事。乖妹妹，不怕，不怕。等等，哥哥睡好了，就......就和你玩。哥哥.....哥哥......好困......好困那......。”说罢，无力地闭上眼睛，蜡黄的脸上带着痛苦的微笑。
秀娥看着孩子们焦虑的眼神，心里一酸，眼圈红了。她低头看看怀里面色蜡黄的九儿，更是心如刀绞。九儿最近肚子疼的次数明显多了，从昨天开始什么也吃不下，还在不停地呕吐。当务之急，必须要去看病。然而，这难住了秀娥；现在家中没有任何收入，过年秀娥都是省了又省的掰着手指花钱，再说这些钱还是博文接济给她们的。眼下，家里真的就那么一点儿钱了，要是给九儿看了病，一家子接下来恐怕连饭都要吃不上了。况且，现在青黄不接，家家如此，借都没地方去借。可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九儿受着折磨。孩子们怎么可以理解她现在的处境呢？去看医，拿不出钱来。不去，孩子的命难保，秀娥左右为难。
春珍看着娘为难的样子，再看看弟弟痛苦的表情，开口劝着母亲。“娘，去吧，别耽搁了啊！九儿难受那样，我们都心疼呢！钱我们再想办法，就是卖血也要救救弟弟......。”
“孩子，说啥呢？娘心里比你们心疼九儿啊！可我......咋办？”唉，算了。春柳，赶紧收拾收拾吧！和我去镇上找大夫看看。九儿，等着，娘马上带你去看看啊！”秀娥说着话，将怀里的九儿放在炕上。她抬手理了理头发，起身下地掀开了那口木柜，从里面翻出一个小布包。秀娥小心翼翼一层层地打开了布包，从里面拿出仅有的五块钱。看着炕上的九儿和孩子们诧异的眼神，秀娥咬咬牙，来不及再犹豫将钱装进了棉袄兜里，转身对着春柳说着。“赶紧给弟弟穿衣服，我们快点走，免得赶黑回不来。”
“知道了，娘。来九儿，快起来。弟弟，你醒醒，姐姐给你穿衣服，穿鞋。我和娘带你去镇上看病，听话。”春柳扶起炕上的九儿，趴在他耳边柔声说着，心疼的眼泪滴到了九儿蜡黄的脸颊上。
处于昏迷的九儿，听着耳边姐姐的低声呼唤，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迷茫地环视着屋内的一切，感觉身体虚飘飘的，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听着姐姐的呼唤，九儿觉得自己仿佛和这个世界离得好远好远，他完全被病痛折磨的已经没有了精神。九儿透过屋内的阳光，依稀看见姐姐模糊的脸庞。他努力的摇摇头，想清晰地看看屋内的一切，可大脑和身体一点儿也不听他的支配，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然而，九儿凭着滴落在自己脸上的泪水，他感觉到了姐姐在哭。他知道，这是姐姐在为自己流泪，在心疼自己的眼泪。想到这里，九儿无力地抬起了瘦弱的小手，试图为春柳擦拭着泪水，嘴里怯怯地说着。“大.....姐，别哭，别哭.......。九.....九儿没事，九儿......挺好的。和娘说，不要去镇上看了，我......一会儿就好了。去......去了，又......又要花.....钱了。家里......家里没有钱了吧？还......还是留着吧！钱要是都给......给了大夫，我们......我们就没有钱买.....买粮食了。大姐，我不去。九儿不去了，我挺得住，就......就快好了！
“九儿，说什么傻话呢？我们怎么忍心看你这样遭罪呢？你快别说了。听话啊，姐姐马上和娘带你走......”。春柳听着九儿的话，心里如同刀绞般难受，她一把将九儿搂在怀里，泪眼凄凉。
“九儿，听话，来娘抱着。春柳，走吧。九儿，你挺着点。春珍，好好看家，娘很快回来。”秀娥含着眼泪，抱起了九儿，回头交代着春珍几句话，和春柳急匆匆地走出了门外......
小屋里，春珍带着弟弟妹妹呆愣在那里。看着母亲和姐姐带着弟弟离去的背影，心里纠结着，眼里满是迷茫。她们知道，去看病，九儿就有了希望，还会和原来一样活蹦乱跳，家里就恢复了以前的安宁。其实，她们多希望家里还像爹在的时候，全家人开开心心的，娘不再劳累，有爹在，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呀！可是，她们要面对现实，面对母亲的艰难和家中的困境，弟弟的痛苦使她们忍受着痛苦的煎熬。
秀娥抱着九儿，春柳跟在身后，娘俩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来到了十字街上。融化的冰雪地上，一步一滑地走着。春日的暖阳照在娘仨身上，然而，对于此刻的秀娥和春柳却丝毫体会不到春的温暖，心底有着焦虑和不安。
火红的太阳照耀着韩家屯的每一寸土地，也温暖着芸芸众生。此刻，沉默了一冬天的韩家屯开始燥动起来。猫了一冬的人们不再懒散地躲在热炕头上，烙着屁股扯闲篇了，纷纷走出了屋子，晒着太阳享受着春天的温暖。一大早，韩家屯狭窄的十字街上便热闹了起来。这不，吃过早饭的大发趿拉着鞋子，悠闲地蹲在了院子外面的土墙根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消磨着清晨里的时光。
“大发兄弟，这么早在这干啥呢？”与大发家隔了两户的满仓，披着衣服走出了院子，离老远看见蹲在地上的大发，边走边搭着话。
大发抬起头看了看满仓答应着。“三哥呀！恩呢！没事。这不刚才去了东家那里，听老吴说又没货了！看来又要在家待一天了。”
满仓边走边伸着胳膊穿着棉袄，他本打算去李家上工去，听着大发的话手迟疑了起来。“哦，咋了？又没货了？我刚要去呢！”
大发鼓起腮帮子使劲地吸了一口旱烟，随即吐出一团青色的烟雾，弹出一个大大的烟圈。那浓烈的烟圈升腾在空中，顷刻散去了无形，大发也被辛辣的烟料呛得禁不住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哎，三哥，你说，这也不是个事儿呀！老是干两天歇一天的断捻子，真愁人！一家子等着吃饭呢！”大发抱怨着。
犹豫的满仓听着大发的话，心里也琢磨开了。大金牙家是全屯子人们吃饭的来钱路啊!全屯子凡是能出力的男人，几乎都在那里上工。世道太平的时候，活多的干不完。可自从打仗以来，就断断续续地接不上捻子了，看来大金牙的日子也不好过了，自己这一大家子的吃饭也成了问题。一大早他还被巧嘴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他懒的屁股带不动，没能耐，窝囊废呢！整的他喝了几口稀粥就撂下了饭碗，赶紧逃跑。原本打算逃开家，就躲开了老娘们的磨叽，可一听大发的消息，他心里也开始了烦躁。心想，这要是折回屋去，说没活干了，巧嘴又会开骂了，唠唠叨叨的也够自己呛了。“就是呢！哎，兄弟，你说也奇了怪了。天好了没货，天不好时忙的要死，是不？”说话间满仓也凑到了大发跟前，蹲下身来。他摸索地从怀里掏出烟袋，使劲搓着旱烟里的烟梗。揉碎之后，捏了一大捏烟沫子使劲塞进了烟袋锅里，然后，取出火柴，慢慢点燃，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满仓边抽烟边凑合到墙根下，身子隐藏到大发家掉了半个茬子的土墙下，不住地抬头向院子里张望着。他担心巧嘴发现自己，压低声音和大发有一句没一句地拉起了家常。
“是呀！还不知道啥时候有活呢！天天这样呆着可真是受不了啊！别人不说，就这些个老娘们都跟在身后瞎唠叨，好像没活都是我们的错。三哥，东家再这样下去，我们恐怕真的没有饭吃了！”大发担心着。他也同样害怕着兰英的铁嘴，大气不敢出一声呢！
满仓叹了口气，抽着闷烟，不吭声了。他和大发有着同样的担心，为全家人的处境担心起来。
“啊就.....啊就......大.....发叔，满....仓叔,这.....大早的是......干.....干啥呢？咋.......蹲......这里了呢？”二狗子踹着稀泥踉踉跄跄来到了跟前，嘴里喷发出唾沫星子。
“没事，在这里唠嗑呢！嘘，你小声点，别瞎吵吵。”满仓忙打着手势，示意二狗子不要大声。
“咋......了...？唠.....嗑还.....怕....人呢？”二狗子不知其中的玄机，眼里带着迷惑。
大发明白满仓的心思，示意二狗子蹲下来。拿起嘴边剩下的半个的烟屁股，使劲吸了一口之后，用力塞到了二狗子的嘴里，堵上了二狗子刚要发出来时断时续的音节。
“呵呵呵.....呵呵呵.....还是大.....发叔好......”。二狗子叼着烟卷，嬉皮笑脸地咳嗽着。那张不受用的嘴里流出吸允旱烟后淌出的口水，馋相凸显。
“妈呀，这是干啥呢？一大早都到这里来起腻了？我还寻思我起来早了呢！”话音刚落，四奶奶跳着芭蕾扭着硬梆梆的棉裤腰远远走来，陪衬着四奶奶身份的当然少不了她经典装扮。分不清颜色的毡帽扣在那大号的肉馅包子脸上，笑眯眯的脸上也开出了一朵灿烂的小花，喘着粗气的嘴巴一张一合地接着空气，散开的棉裤腿拖在地。也许这位四奶奶是出于好意，在义务为韩家屯清扫着稀溜溜的大街，棉裤腿子和棉鞋此刻早已浑然一体了。
“四婶子，没事。这不闲唠嗑呢吗！哎呀！四婶子，您咋这样早呢？平时还没有起来呢吧！”大发接着话茬。
“四.....四......奶奶.....您来了！咋...这....样早.....早......？”二狗子使劲鼓捣了两下大发给他塞到嘴里的烟屁股，看着四奶奶费劲地在从嘴里蹦出不规则的音节。
“死孩崽子，你个熊样？你都起来了，我还懒着干啥？天这热乎劲儿，还是出来溜溜好啊！”四奶奶看着二狗子费劲的样，挖苦起来。
“啊就.....啊就......你就....会骂.....我.......,咋就...这样看.....不上我...呢?”二狗子嘟囔着。
“啊就....看不上你费劲的样呗！我说二狗子，啥时候说话能顺溜点呢？好歹也会有人给个媳妇啥的！不然我看没戏了。嘿嘿嘿......嘿嘿嘿.....”。四奶奶举起黑漆漆的左手，扶了扶歪了的帽子，看着二狗子哆嗦的嘴开始了调侃。
“我......我......就这样了！你......少瞧.....瞧.....不起我。啊就......啊就......我愿意......就.....你好.......。”二狗子看着四奶奶鄙视自己的表情，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开始了反驳。
“你小样还不服吗？死孩子，还嘴硬呢？我老太太几年之内死不了，我看着呢！”四奶奶看着二狗子急的样子，心里暗喜。四奶奶冲着笑着的大发和满仓挤咕着眼睛，两颗门牙跳跃着兴奋的舞蹈，得意至极。
看着四奶奶和二狗子斗嘴的样子，大发和满仓禁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都知道，四奶奶看不上二狗子的结巴，二狗子更看不上四奶奶的损嘴，两个人争论的脸红脖子粗，互不相让。
你个死孩子，还没有老少了？说话都不顺溜，还跟着插啥嘴？嘿嘿嘿......嘿嘿嘿.......”。四奶奶看着二狗子的急样，开始了攻击。
二狗子心里这个气，可那张笨嘴怎么也跟不上四奶奶的趟儿！看着四奶奶的包子脸，心里那个憋气劲就别提了。
正当四奶奶和二狗子争论不休的时候，王老邪不知道啥时候冒了出来。瞧瞧，啧啧，这个鬼灵精怪的大烟鬼，正晃荡着树杆棍似的两条腿，向说笑着的众人奔来。王老邪拨浪着烟袋锅似的脑袋，手指粗的脖子也抻出了老长，此刻，敢和长颈鹿媲美。他呲着一口黑芝麻的牙齿，咧开的嘴要到了耳朵丫子，算盘珠一样的眼睛在不停乱转，仿佛一不留神要飞出眼眶一样，兴奋异常。王老邪看着嬉笑的众人，张嘴开了腔。“啊呀！天好都在呢？真热闹呀！嘻嘻嘻.....嘻嘻嘻......”。他凑近了众人，开始了搭讪。王老邪边说话，边用牙签样的手腼着衣襟，尽量掩盖咧开的怀里光着的膀子。那几根规则不一菱角分明的肋条骨也成功外泄，仿佛似一条条被狗啃过的排骨，只剩了筋皮。
“老邪乎呀！你也够早了！咋了？这么开心呢？最近是不是有啥喜事了？是不是......又盯上谁家媳妇了？这脸色瞅瞅......”满仓边说边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对王老邪开着玩笑。
其实，满仓的话一点不悬乎，王老邪最近是变化了很多。自从王老邪从大金牙那里得到了好处之后，那个精神就甭提多兴奋了。腰包里有了钱，无疑是给他一注兴奋剂了。烟瘾过足不说，肥婆也对他毕恭毕敬，更要他喜上眉梢。听着满仓的话，他故意不动色。心想，我如今可是有个赚钱的法宝，现在我可不是原来的那个穷酸样喽!如今，在韩家屯大金牙都要惧怕本人喽！“啥喜事呀！没啥，没啥。嘻嘻嘻.....嘻嘻嘻......你不怕我看上你媳妇呀？嘻嘻嘻....嘻嘻嘻.....”。王老邪斜着眼笑着，打着马虎眼。
“妈呀！你这死样的，胆子还不小呢！看上我的老娘们，你的小身板要小心了！你这样的，还不够我家巧嘴一屁股坐的呢？哈哈....哈哈.....”。满仓嘻嘻哈哈打着趣。
二狗子听着满仓的话，一下子憋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其实，王老邪的为人全屯子都晓得，二狗子也不例外了。他心想，这个大烟鬼，挺有女人缘呢！自己也老大不小了，要是能跟他学几招，兴许没准那天也可以沾到女人边呢！“邪.....叔，教....我几招呗！我.....啊就......啊就.......也要娶.....媳妇呢.....”。
“小孩牙子，你也和我闹着玩？等我一会儿打你屁股不可！”王老邪听着二狗子结结巴巴的话，咧着嘴笑了起来。
“妈呀！老邪乎，还怕啥？你啥样害怕孩子学呀？教教二狗子吧！想媳妇都要疯了！嘿嘿嘿......嘿嘿嘿.....”。四奶奶揪着嘴，扯着脖子开始了逗哏。
十字街上的喧闹声由远至近传入了秀娥的耳鼓，可此刻的秀娥内心的焦虑和它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忧心忡忡的秀娥带着春柳和九儿路过了大发家门口，二狗子眼尖，远远就看见了娘几个，开口喊了起来。“婶.....婶子，啊就......啊就......您这......是干......干啥去呀！九......九儿咋了？咋......咋还背着呢？”二狗子看着脸上带着泪痕的春柳，疑惑地问着秀娥。
秀娥抬起头，看着嬉笑怒骂的众人，叹了一口气，回复着二狗子的话。“没事，就是九儿病了，打算去镇上看看，大伙都在呢！真热闹。”
大发听着秀娥的话，连忙站了起来。他几步就走到了秀娥身边，伸出手摸向九儿的额头，关心地问着。“嫂子，咋了？啥病呀？我摸了，孩子头也不热呀！”大发有些疑惑。
“ 二叔，九儿不是发烧，他是肚子疼。九儿都两天不能吃东西了，吃什么吐什么，娘都要急死了！”春柳带着哭腔回答着大发。
“呦！秀娥，那可要去看看去，不能拖。孩子太小，有病咋不早看呢？”四奶奶张着漏风的嘴，发出噗噗地声音。看着虚弱的九儿，伏在秀娥的背上，表示了同情。
“嫂子，咋不早点去呢？有病还能拖？去镇上看那！要不要我跟着去呀？反正今天我也没有上工，家里也没事。”大发看着秀娥说着，眼里带着担心。
“ 就是呢！嫂子，看病要赶早，咋拖这个时候呢？你这当娘的可是有点太马虎了。麻溜地赶紧去吧！看晚了赶黑回不来。 ” 满仓催促着秀娥。
“没事，他叔，我现在就去给九儿看看，不用你去了，太麻烦了。再说，你也好不容易呆一天，就歇歇吧！”秀娥知道大发今天休息，其实，她真想要大发帮忙，镇里怎么说也十几里路呢,春柳和她也怕背不动九儿呢！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自己还是少找麻烦为好。
大发看着秀娥的表情，知道她现在的难处，也需要自己的帮助。心想，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自己好歹也和大成是一笔写不出两个韩字的兄弟不是，秀娥不轻易说出求人的话，自己在众人面前怎么好没这个话说出，那不是在看家里人笑话吗？“嫂子，怎么这样说呢？孩子看病是大事，你带钱了吗？要不我进屋收拾一下，和兰英说说拿点吗？嫂子等我一会儿，我马上来，你等等我啊！”大发冲着秀娥说着，转身就要奔屋里走去。
“对，大发说的对，这样才是一家子人呢！赶紧去吧！九儿还不能走，秀娥带着春柳背他也不行。镇上那么远，搭把手吧！”满仓赞同地插着嘴。
“哎呀！大发别......还是别了。我有钱，有钱。不用......不用......你还是在家吧！”秀娥喊着大发，阻止他不用跟着。其实，她的心里对大发的话，突然感到了一丝温暖。秀娥一听大发提钱，心里隐隐作痛起来。她不由地想起了上次因为借钱时，兰英拒绝的话和鄙视的样子又浮现在了脑海。那鄙夷的表情，尖酸的话语，刺痛着秀娥的心，她不敢再奢望了。可是，此时此刻， 她真的希望有人帮帮她呀！她现在真的缺钱啊！然而，她拒绝了。
此刻，站在一旁的王老邪一直没有吭声，刚才那股子兴奋劲被秀娥母女的出现给打乱了。他的心思也完全从刚才的话题里转移出来， 一双算盘珠一样的小眼睛，滴溜溜地在春柳身上转了起来。王老邪看着春柳清秀的脸庞，少女清纯的表情，粗黑的辫子，凹凸有致的身材，那微微隆起的胸脯对他都是一种极大的诱惑。那天晚上春柳和博文的约会，就要他看的心里直痒痒。然而，今天当他近距离地接近春柳之后，他那颗贼心更加蠢蠢欲动了。心想，这个丫头，真水灵，怪不得博文喜欢的不得了呢。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丫头和自己的肥婆比，那不是一个仙女，一个肥猪吗？暗想，要是春柳跟了自己，那是自己多大的福分呢？可惜呀！好姑娘自己摊不上，老天爷瞎了眼，给自己配了一个猪一样的女人。王老邪看着春柳眼馋的口水都要流了下来，暗暗骂着博文，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哪里修来的福气，要春柳那样的死心塌地跟他？妈的，等老子日后有了钱，一定要把春柳搞到手，也不枉自己王老邪的称号不是？此刻的王老邪面对春柳，已经想入非非愣在了那里，一言不发，众人的争论和举动已与他无关了。
正在几个人议论纷纷的时候，被吵闹声惊扰的兰英推门走了出来。在吵嚷的谈话中，听到了丈夫大发的声音。于是，兰英手里拿着木梳，边梳着头边循声而来。“这干啥呢？吵吵啥呢？大发，你咋没去上工呢？在这里扯什么蛋呢？”兰英问着。
正在和秀娥说话的大发被兰英的突然出现吓得伸了一下舌头，刚要接着说出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也差点和走出来的兰英撞个满怀。心想，这下可糟喽，今天非挨骂不可。自己没有去上工不说，还要跟嫂子出门，看着媳妇的眼神，大发嘴里小声答复着。“那个.....那个.......今天没活，这不满仓哥我们唠嗑呢吗！还有，九儿病了，嫂子要去镇里给看看，我想......。”大发看着兰英的脸，试探地问着。大发斜眼盯着兰英犀利的眼神，有些胆怯了。后面的话到了嘴边有咽了回去，他想和兰英说给秀娥拿钱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在兰英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兰英看着眼前的情形，还有大发欲言又止的表情，猜出了几分，不用大发下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想，九儿病了，秀娥这是要去看病啊！是不是来自己家借钱来了呢？大发的意思要跟去，还要借钱给秀娥。不行，现在这个日子过得自己都困难，怎么还能借钱给她呢？秀娥家现在是分文不进，借了等于打水漂。看来还是老一套，先横着来，搅合搅合再说。秀娥在人前爱面子，心也软，自己要是骂大发，秀娥就不会再开口了。想到这里，兰英开始了封门。“你想干啥？又要干啥？一天天闲事管的不少啊！家里的事情你管明白了吗？自己的事情都操心不过来，还揽活呢？赶紧看看你那瞎眼妈吧！别闲吃萝卜淡操心了......。”
兰英的出现使在场的人始料未及。众人都在为九儿的病担心着，也对秀娥表示同情，更对大发的热心话表示赞赏。然而，此刻，兰英的话如同一瓢冷水当头浇下，给热乎的场面淋了个透心凉。在场的众人顿时都沉默不语，陷入了尴尬之中。
“兰英，看看你家大发不干活，瞎胡闹呢！可得好好管管。嘿嘿嘿......嘿嘿嘿......。”王老邪看着兰英咽了一口唾沫，心里打着鬼主意。心想，大发媳妇原来没有细看，今天一看也挺有味呀！王老邪看着兰英那鼓鼓地胸脯，披散的头发，还有眉眼里的媚气，心里跟猫抓的一样痒痒。不过，他早就听说兰英嘴巴厉害，今天一见，他有点惧怕了。暗想，搞到手兰英不容易，那也要给自己出出气。看看刚才大发羞辱自己的那个熊样，看见了媳妇吓得都要尿了裤子了，还笑话我呢！呸。看着兰英骂大发的表情，再看看春柳被兰英的冷言冷语气的发抖的身子和惊鄂的表情，王老邪心里还隐隐地心痛起来。瞧瞧大发的怂样，兰英的泼辣，不借钱就不借呗，咋还说那些烂话呢？今天要骂骂大发，气气兰英，给春柳出出气。王老邪一看机会来了，在兰英面前开始了添油加醋，目的要大发挨骂，兰英生气。
“呦！老邪乎，咋地？你还告状呢！是不是我们大发耽误你进谁家媳妇被窝了？我们大发穷是穷点，可没有你那爱好，你呀！还是省点心思，多去整点钱抽烟吧！嘻嘻嘻......嘻嘻嘻......。”兰英冲着四奶奶使着眼色，盯着王老邪咧开的嘴，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她在暗示秀娥自己根本没有钱，不要惦记了。
“就是呢，老邪乎，还是留点力气吧！等着烟瘾犯了精神头儿就不知道哪去了吧？是不是？嘿嘿嘿......嘿嘿嘿.....”。四奶奶随声附和着，和兰英交换着眼神。她明白兰英的用意，是不想帮秀娥。于是，四奶奶紧跟着兰英的话茬，不再提九儿看病的事情。
“ 妈呀！大发，你老娘们是厉害，看来我是钻不成她被窝了。嘿嘿嘿......嘿嘿嘿......。”王老邪被兰英的羞辱并没有恼怒，而是扬起了烟袋锅的脑袋，抬起了牙签样的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讪讪地笑着。
其实，王老邪心里在不停地斗争着。看着兰英和四奶奶的样子，心里也憋着气呢！这些个狗眼看人底的穷鬼，还真的当老子是吃糠咽菜的主了？也不撒泡尿照照，现在的我可不是好捏咕的人了。他们还瞧不起我，现在就显摆一下，我去镇里办置吃喝，要他们急死。“得了，我呀！还是别惹这老娘们了，还是办正经事去喽！今天去镇里，大伙有东西捎不？ 对了，秀娥，要不我帮你抱抱九儿？看看春柳细皮嫩肉的怕累坏了呢？”王老邪对着秀娥说着，眼睛贼溜溜地盯着低头不语的春柳，心里猫抓一样的痒痒。
秀娥被兰英的话搞得心里纠结死了，再看看四奶奶拍马屁的表情，王老邪那个猥琐的样子，心里那个堵的慌，就别提了。“不用了，他叔，你还是前头走吧！我和春柳能行。”
“咋了？还信不过我咋地？我咋地也是一老爷们呀！ ”王老邪说着拍着胸脯山响，表明自己的诚意。
“空嘴说白话，老邪乎，你呀！走好自己路得了，还要帮人家忙呢！自己不把那双筷子腿崴折就不错喽！嘻嘻嘻.....嘻嘻嘻.......。大发还愣在哪里干啥?赶紧进屋，该干啥干啥去得了！”兰英看了秀娥一眼，撇着嘴数落着王老邪，回头狠狠瞪了大发一眼，骂骂咧咧地要他回屋，用意不要理秀娥。
“嘿嘿嘿......嘿嘿嘿......”。这娘们真是茬子啊！大发赶紧地回屋吧，要不胯骨都给你打折了！得，秀娥，不用我，我就不显摆了。我头前先走喽！要是和春柳背不动，吱声啊！我要去镇里买些乱七八糟的，缺钱吱声啊！”王老邪说罢，抬手拍了拍空心棉裤的裤兜，将两条树杆棍的腿调正，拢了拢咧开的怀，晃着那大号的烟袋锅，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迈开双腿向村子外走去.......
秀娥看了看谈笑风生的众人，没有吭声。她回头使个眼色给春柳，示意离开。春柳点头答应，跟着母亲身后向村外走去......
“哎呀！老邪乎看来你真的是发财了吧？不会是去镇里逛窑子吧？妈呀，几天不见，老邪乎不简单了呢！”满仓看着王老邪仰着的脖子，那个气势和公鸡一样，趾高气扬。心想，看王老邪的情形，八成是有来钱道了，要不咋这样兴奋呢？换做平时，烟瘾犯了，你叫他都不会说话，今天这个兴致好像是刚刚抽了大烟一样啊！满仓笑着说。
“对呀！我说今天咋这样精神呢！有情况了吧！老邪乎，有啥来钱道了吧,到时候不要忘记了我们，屯里乡亲的照顾些。嘿嘿嘿......嘿嘿嘿.....”。四奶奶看着王老邪转身离去的背影，张着黑洞的嘴喊了起来。说罢，随手在树杆的大门上掰下了一个高粱棍，劈开了几半，拿到了嘴边抠着牙床。她心里在笑话着王老邪，这个死色还装什么有钱的主呢！啧啧，他要有钱，母猪都能上树了。
大伙糟蹋够了王老邪之后，看着他化成细线远去的背影，一阵儿哄笑。他们哪里知道，此时的王老邪已经不是昔日的落魄样了。他最近时气超好，腰包轻松地鼓了起来，说话也有底气了，这个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大金牙的功劳，更是他们不为所知。然而，走了狗屎运的王老邪好运连连，这次镇上之行，又要他有了新的奇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