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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味道

2013-12-24 08:35 作者:饮马天山  | 4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文学是有味道的,也有情感。拿破仑曾经说过,哪怕是蒙上他的眼睛,他可凭借自己的嗅觉,也可以回到他的故乡科西嘉岛,因为他实在太熟悉岛上一种植物的味道,他把这种味道当成了故乡的味道。前苏联作家肖洛霍夫在他《静静的顿河》里赞颂着故乡,他把顿河称作是自己的父亲,顿河的气味,连同他热恋着的哥萨克草原,实则就是他的故乡的气味。

我有多少个日子没有闻到我故乡的味道了?真不敢回眸细数,所以我的文字也就失去了原来的味道,愈发显得苍白。失去这种味道真是十分可怕的事。其实,我并没有在这种看似消谴的日子里有一刻的安闲,也不觉得十分轻松,相反,我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寥度残日的,我生怕有一天真的忘却了故乡的味道,先不说我的文字会失去光彩,也不必说我因此会淡失了对故乡的情怀,而重要的,在于我怕抓不住它随岁月而去的脚步,把我丢失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那么,我的世界将会是一片漆黑,或乱作一团黑里的桑梓之地,或者会静成一个死了的黑夜,无声无息,让我在生命延喘的时候没有了一丝的希望与寄托。那时候我会怎样呢,飞翔在黑夜里的灵魂归宿到何处去了?萤火冥灭的牵挂或断或续,成了残落在霜天里的野狗,谁喂一口食也会跟了去么?那么我为故乡的遗失、为亲情的逝去伤怀的半生,就会变成一条凝涸了的血河,迟钝呆滞着,似我混浊的眼睛,容谁走过都木讷无情,那时血液已经停流,生命已经不附躯体,没有灵魂的躯壳会被埋在死去的骷髅里,永远见不得天日,听不到惠风和畅、桃天杏绽的歌唱。

我在《读者》里读过一篇文章,讲述的是生长在中俄边境乌苏里江里的一种“大马哈鱼”,这种鱼长年生长在大海深处,每逢产卵季节,都会凭着对它故乡特有的味道的记忆,成群结队地溯游回归,数以万计的鱼,在回归途中遭遇不测而失去生命,它们历经千险将自己生命的延续献给了故乡,最后死在故乡的怀抱中。

我故乡的原风景只是一幅白描着的、零散着落着几株玉米秸的田亩垅埂,偶尔有一些图景泛过记忆之湖,像翻出水面的鱼,一晃,便又消失在记忆的汪洋中。对于故乡的垅埂,我的脑海只留下掠深秋时的苍白,还有那晨雾里追霜盼的幻影。它如纱般轻薄又如般辽远,稀疏寥落地散立在干涸的田野里,死寂、空旷,无声无息,万赖俱静,风寒彻骨,让人心生不安与恐惧。冬日红透云霞时,我们便结伙而去,光着脚丫穿着露趾的布鞋,着一袭黑色的、磨得透亮的粗布棉衣,掌着手中的铁环追风,从棉衣裤破洞里撕几缕棉絮引火烧荒兀自取暖,在大人们呦喝与骂喊声中作兽散……。

而故乡的味道具有定力,它附庸在我嗅觉深处,就是牛粪干草味道,甚至让我感到余有淡淡的清香。其实偶尔也有几缕稻香飘过,但是感觉并不那么深刻,故乡的稻田,像歪歪斜斜的棋盘一样,散懒于灞河两岸,小如巴掌,只可作社会主义的试验田,是暂时的风景,十多年后便消失殆尽。牛粪干草有灵动的生命,它会萦绕在烈的午后,会穿透在深秋的薄暮中,穿透了我生命的体认,我至今还觉得,那种味道就是父辈们的味道,它渗透在他们体质与血液里,一生不可洗褪。女人们陪在它的世界里,用自己肌体的清香赞美着,附和着,也在改变着它,她们舍去了一生的美,以温暖柔软和宽广无私的胸怀,赐予我农庄生命的传承和大悲大悯的歌唱。

牛粪干草味儿,是我生命的包裹,我是诞生在它襁褓里的婴儿,它以特有的气息轻抚我弱小的身躯,给了我饥饿时能抓起晒在房檐下的土球吃的机会,这种特有的白色的硬土块,仿佛附着了晒干的青草味道,亦或有淡淡的油渍味,更像母亲刚刚烙好出锅的“锅盔”,诱人垂涎,欲止还趋。母亲说那会儿我刚学会爬,来回的天地就是屋檐下房脚处,每每看到我抓土块,就狠狠揍我,当然也会心酸地抹泪道:“这是啥日子呀,什么候才是个头,还叫娃活不!”但我喜欢,那是故乡的味道,是最具原始的味道,它是我记忆的开始,也是终结,是我内心那个故乡初原的味道,它似母亲的初乳抚育了我,让我烙下它永恒的记忆,记下它一世的情缘,感恩它大无疆的怀抱。我没有成为故乡的弃儿,并快活的活在它赐给我的土壤里,我在它眯着眼睛点旱烟袋的时候长大了!我们在那个千刀一篓草、十斤半分“工”的年代里,结伙翻山越岭,四处割草,量秤交给生产队,供着那些集体的耕牛。有草就有牛,有牛就有种,有种就有粮,有粮——才有命。(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阿房宫》中有“蜀山兀,阿房出”,我的少年是活在青山兀、黄土覆中。那时候沿路、沿河、沿坡、沿沟寸草无生,一片荒落。欲得百斤草,终需百里行,草成为心头始终萦绕的幻想,唯有梦里才有成片疯长的青草。有草就有工分,有工分才能换来粮食,才能换来大人的喜爱与抚慰。在生产队提出的“宁饿十人不饿一牛”鼓动中,生活在难艰中偷度,日子苍白成稀疏的草根。当野菜难求时,亦顿觉草根之香,我们都喜欢上了甜味十足的甘草,会不舍一根地拼命吮吸它至高无尚的味道,也喜欢上了麦田里的“尖刀菜”,它是我稀饭锅里的色彩。我们与故乡的草同命相惜,奋力强撑着生命的腰杆,也与父辈们一道,血液里揉染了它的汁液,碧血丹心,也注定了我一生要为它歌唱!一生要为它守候!

时代助长着欲望,有求生的欲望,有求利的欲望。草与牛相伴相依,草为牛而生,牛为草而活,在共同经历了飘摇的时代后变成了牛耳背巷无人问津。牛粪不再有路遗人拾,更没有交公充工的可能了,开始招人讨厌。如今,那些坐在门墩儿上懒洋洋的婆娘,数着太阳比着日子,若是看到谁家的牛自门前而过撒尿拉屎,还会嘟嘟囔囔骂几句。草也无人眷顾,疯狂地彰显个性展示着重生,实在招人烦了,付之一炬,人们站在它焚烧着扭曲的躯干前,看着它狞笑,听不见它呼唤良知的呐喊和穿越时代的吮养之情。草的复活,带来了田埂的毁灭,在破土呼啸而过的公路、圈地霸气而入的工厂、拔地傲气而起的楼海面前,滋养生命的土地底气微弱,成了利益瓜分的盛宴,成了欲望屠杀的羔羊。由人心之变化与贪婪之烈来看,我们回到了一个比清贫更可怕的时代!

于是,我再也闻不到我故乡的味道了,那些给了我们希望的原野正在被蚕食着,那些给了我们生命的物种正在灭亡,我手中托起的风筝,已经不能飞上蔚蓝的天空,我奔跑在坝上的梦想终于及不过飞速的车轮,已经累倒在一片碎石泥垢之中,曾经写在“卧牛石”上的恋乡誓言,被污浊的柴油烟熏炙烤成魔鬼的诅咒,我的灵魂游荡在故乡的头顶,俯首而望,竟找不到一席栖落之地。

我唯愿我的故乡,再复活到那个让我们熟悉的味道中,尽管清贫但却清贫可人,活在其中,我们仿佛得到了所有,而何必以攫取亲情的代价换取无情的资本呢?

(饮马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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