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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嫁衣裳

2013-11-30 21:09 作者:怪蛋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晨起的青幕渐渐褪去,一只金棕色的公鸡雄立在低矮的泥巴墙上,扯起脖子打鸣:“嘎嘎——哏…”。太阳也被惊醒,袅袅地升起,整个山村从寂静中醒来,家家户户的烟囱徐徐冒起青烟。

一位双鬓微霜慈眉善目的老者一如从前地摇晃着拨浪鼓走街串巷地叫卖:“豆腐!”闻声的村妇端着家伙事儿——盆盆碗碗出来打豆腐。这位卖豆腐的老人叫王志利,六十出头的年纪,老实巴交的村里人,这个年纪了还做豆腐出来叫卖,着实是想为孙女多攒点体己钱,让她多读几年书,奔一个城里人的前程,别再像他一样丢在山村里刨一辈子的老黄土。

这是个叫“狗坟村”的半山村,传说当年二郎神的狗死在了村西的山上,故因此而得名。村里的农民都以种玉米地为生,如果老天爷照顾得风调顺,玉米地大丰收,除去买肥买种的本钱,一亩地差不多能净赚七八百,这点收入在村里足够糊口度日了;若赶上年头不照顾,一亩地也就挣个几百块钱,这点钱即使在村里生活起来也显得捉襟见肘,紧紧巴巴。

在这个闭塞的山村里,重男轻女、男尊女卑的思想尤为严重,如果谁家没有儿子,就会被村里人讥笑成无后,村里人都认为只有儿子才能顶起门户,姑娘迟早都是别人的,将来还指不定姓什么呢?所以村里的女孩子能读完初中毕业的都寥寥无几,有儿子的村民钱都给儿子攒着娶媳妇用。

王晓和王夕虽然是亲姐弟俩,可性别的歧视让她们在同一个家庭里有截然不同的两种待遇。父母供弟弟王夕上学从来都是慷慨大方,义不容辞,可临到姐姐这里总是有一番说辞:“女孩读书没用,将来嫁了人都是别人的,钱还得攒着给你弟弟盖房用…”那一年,王晓勉强读完小学毕业,她妈妈殷红死活也不供她念初中了,王晓苦苦哀求着妈妈,殷红一双熊掌似的厚手插着水桶腰厉喝道:“以后死了读书的心吧,我有钱还给儿子留着上学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晚王晓跑到山里一未归,也许她从小就该适应这样的待遇,可是当妈妈毒蛇的话语无情地吞噬掉自己求学理想的时候,她还是恨死妈妈了,女孩就不是人吗?就活该不能上学吗?泪水无情地浸泡了那颗稚嫩的心灵,她感觉自己冷透了,人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可她的妈妈比老虎还可怕,在她眼里妈妈是最冷漠的字眼,不曾带给她一丝的温暖。

王晓蜷缩起瘦小的身子依靠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此刻她感到自己仿佛已离开了这纷扰的人世,任凭黑夜裹着冷风带走她所有的体温。她想着天堂里的那所校园,那里有和蔼的老师、嬉闹的同学还有慈祥的妈妈,她在那里一定会找到想要的幸福

“晓儿,醒醒啊…我可怜的孙女。”王志利死命地摇晃着王晓。王晓朦胧中撩起沉重的眼皮问道:“爷爷,我在哪?”王志利流泪说:“西山上,孩子,跟爷爷回家,以后爷爷来供你读书。”王晓嘴角扬起说:“我以为我已经死了,爷爷别哭,晓儿听话。”这句话把王志利柔软的心硬生生地拽下来,摔在地上,碎了个彻底。他望着王晓冻得青黑的脸色,刀削的脸颊,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挣钱,不能这样苦了自己的孙女。

从那天起,村里的街头巷尾多了一个叫卖豆腐的老人王志利。

这一年,王晓如愿上了乡办的初中。她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晚上回家经常复习到深夜,第一次期中考试,她考了班里的第三名,老师奖励了一个笔记本。回到家里她拿着笔记本在爷爷眼前摇晃道:“爷爷,我考了第三名。”爷爷一边卷着烟袋一边笑着说:“好,好!”

爷爷从没好好打量过这个小不点,不知不觉已经出落成少女的模样。黝黑细腻的皮肤,一双略显狭长的丹凤眼,性感的厚嘴唇,秀挺的鼻梁,所有的五官堆在鹅蛋型的小脸盘上,竟有欧洲人种的野性美。

初三那年天,王晓总是很晚回家,说是在学校里复习很晚。每天上学前,都要把仅有的几件衣服轮番换个遍,在镜子前晃了又晃,才去上学。王志利以为姑娘大了,美是天性吧。一个干冷的早上,外屋响起了锅碗瓢盆烧火做饭的声响。爷爷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外面还漆黑一片,瞟了一眼挂钟才凌晨四点,他起身来到外屋,惊讶的发现王晓正在锅屉上摆寿桃。

“你做的寿桃吗?这是要干啥?”王志利不解的问。王晓脸一下涨得通红,说:“我的好朋友王瑜过生日。”王志利笑着说:“你这个闺女真是不嫌累得慌。”说完回屋盖上被子睡了。

第二天早上 ,王志利卖豆腐,正好碰上王瑜的妈妈出来买豆腐,王志利说:“今天给女儿过生日吧?”王瑜的妈妈一脸迷惑,浅笑道:“不是啊,这话茬是从何谈起?”王志利无语,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像是冬日里氤氲浑浊的天气一样笼罩了他整个心情

他把豆腐车放回家里,骑上车子来到王晓的中学外,还没到大门口,在校园外一个草垛旁,遥遥地望见了孙女王晓瘦小的身影和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孩依偎在一起。王晓恋爱了,也许这是所有女孩子青期都该释放的一种少女怀春的情怀吧,可是王志利却被眼前的一幕浇得满头的雾水,他无法理解王晓,毕竟恋爱和学习比起来是矛盾的,更何况王晓比谁都明白自己的学习条件来得有多么不容易。

王志利默默地回都家里,抽了几卷烟袋。晚上,他对王晓说:“晓儿,你和爷爷说实话,寿桃是蒸给谁的?”王晓紧张得哭了:“爷爷,对不起,我错了。”王志利说:“爷爷这么辛苦,是为了供你上学有出息,不是供你去谈恋爱的。”王晓说:“爷爷,我和他在一起真地很快乐,除了您,终于还有人愿意和我好。”王志利说:“那也不行,你要是这样下去,我也不供你了。”王晓不再吱声。

也许初恋也是孩子成长必经的一个过程,也许这是长大的一个标志,更是迈向成熟的一个标志。可对王晓而言,恋爱真是很奢侈,她连上学的条件都不具备,更别说在学校谈情说爱了,对她这种成长环境的孩子,除了忍受,奋发学习,努力拼搏,还有别的选择吗?难道还期望有妈妈来给她做青春期的疏导不成?那个妈妈没有也罢。

王晓回到学校,冷静地和那个男孩说了分手,两个孩子很是不舍,就像是心头肉被剜掉一块一样,一种缺失感的疼痛麻木全身。没有什么会比初恋的情感更纯情,更无知,更无利了,这种感觉是必然的。王晓加倍的努力,她告诉自己什么都可已放弃,只有学习是她跳出山坳唯一的出路。

每年的中考都是阴雨连绵,也许天公也着实心疼这些寒窗学子的辛苦,盛的酷暑里淋洒绵绵的细雨,浇透学子们中烧的心火,冷静学子们压力的心情。王晓坐在自己的考试桌上,认真地答着每一道中考题,每做完一道都会觉得离好前程近一点,每做一道更会离理想近一点。

中考完,王晓在家里帮着妈妈做地里活儿,帮着爷爷做豆腐。干什么都很有心劲。考试完她就兑过答案了,估计自己的分数上一中应该不成问题,上了重点高中就等于半条腿已经迈进了大学的校门。所以王晓的心情极好,忙碌地干活,幻想着高中生活,再回味一下初恋的甜蜜和遗憾,这种心情该是幸福像花儿一样地盛开吧。

八月的一天,王晓收到了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她拆开通知书,发现自己竟以两分之差与一中的公助生失之交臂,成了一中的自费生,需要交五千块钱的赞助费。她又欣喜又失望,欣喜自己考上了,失望那笔高额的赞助费该怎么办。她拿着通知书到爷爷面前失落地说:“我考上一中,爷爷,却需要交一笔五千的我赞助费。”爷爷敲了敲手里的烟袋无奈地说:“晓儿,爷爷卖豆腐的钱勉强能够你生活和交书费的,那么多赞助费咱们要不别上一中了吧?”王晓听完,拿着通知书转身就跑了。

她回到家里,拽着妈妈的衣袖哀求着:“妈妈。我求求你,你供我上一中吧,等我将来挣了钱还给你。”殷红哭丧着脸说:“你这个死丫头,和你说了多少遍,上学有什么用啊,你挣的钱将来还指不定姓什么呢?”王晓失态地大嚎一声:“你这个泼妇不配为人母。”殷红被彻底激怒了,她想女儿这只一贯的羔羊大概是疯了,敢这样冲撞她。她挥起大手一个耳光扇了过去,从王晓手里夺过通知书撕了个粉碎。

王晓望着一地的碎纸屑,傻了。接着,直愣着双眼,跪在地上就磕头,嘴里嘀咕着:“我求求你了,让我去上吧!”一会儿发疯似得揪着自己的头发,飞奔了出去,见到村里人就下跪,嘴里说着同样的话:“求求你了让我去上吧。”

王志利听说了,在街上把王晓硬拉回家,王晓到了家里开始砸东西,眼睛里没有一丝眼神,时而痴笑时而痛苦。这情景让王志利心若刀割,痛不欲生。几年来,他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挽救和呵护着这个孙女,孙女竟然疯了,他老泪纵横地捶打自己的无能。

王志利的儿子王大山就是个典型的妻管严,出了这样大的事,连个屁都不敢放,殷红怕王晓乱摔东西,找来绳子把她绑了起来。不得不说这是个悲哀,王晓因为是女孩,在她这个妈妈眼里一直像是一摊垃圾,只值得丢不值得捡。

第二天,殷红把王晓拉到了县里的精神病院,在那里,王晓开始了地狱般的生活,她是彻底精神了,幻听、幻视、喜怒无常,无法想象她该如何面对今后的人生。王志利期待着这个可怜的孙女能渐渐好起来,更期待着这个年轻脆弱的生命能有机会品尝到生活的甜蜜和幸福。如果就这样结果了一生,所有的人都该感到内疚的罢!(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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