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狗头帽

母亲斑驳的红漆躺柜,像我们成长的展览馆,压着许多旧时物件:断腿的胶皮娃娃,缀花边的小蓝点罩衫,其中一顶形态逼真的狗头帽,无法不勾起我们对妹妹小时种种情状的怀恋来。
妹妹小我七岁,正当我我玩泥巴、与猫狗打架、玩得满天疯狂时,她的出生,剥夺去我所有这一切玩耍的权力。我被迫在黄昏时摇着她,眼泪汪汪瞅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繁实累累的沙枣树,撒着欢儿的小羊羔和小狗……一切的一切是多么的令人心弛神往。每当此时,妹妹就不知所以地、令人心烦地哭起来:闭着眼,张大嘴挣命地哭。在我七岁的脑袋瓜里,我毫不置疑地认为,妹妹是一切苦难的根源,是她夺走我更多的乐趣。在高压政策下,我嘟着嘴,一天十次八次地给她换尿布,喂水喂饭的同时不忘找种种理由逃出她的羁绊,要冲向月光下震彻村庄的捉迷藏,冲向硬梆梆的冰面,冲向油菜花黄成一片的田野,冲向盛夏宽阔的水渠……一心二用,为此,没少挨妈妈的巴掌。我经常要付出号啕大哭的代价。
我一刻也不想和这个不会说话只会撇着嘴哭的小东西呆在一起,每次她哭得喉咙嘶哑、面皮挣得发青时,妈妈的巴掌雨点般落在我身上时,我就想把一切摔的稀烂,通通捣碎。幸而,在小我的忍耐达到极限时,上学年龄到了。我象一只小鸟,迫不及待重新飞向蓝天,回到久违的大自然。
如果说,对妹妹的喜欢或疼爱突然在心头苏醒了,那是妹妹3岁那年去北京回来时。
爸妈要抱着妹妹去北京玩,我和弟弟并不知道北京的宏伟,因此不仅不羡慕,反是心里高兴:我们自由了,没有人来管我们。说定回来那天,我们早早等在院门口,猜爸妈将买回什么样的好吃的和漂亮的衣服。
远远见他们从路上走来,妹妹从妈妈怀里挣脱,摇着小手,象一只笨笨的大鹅,向我们趔趔趄趄跑来,一不小心,摔倒了,没哭,又爬起来,还在咯咯笑着,喊着“姐姐”扑进我怀里,胖脸蛋一个劲儿地在我的脸上、衣服上蹭、揉搓。刹那间,一股热流涌上我的眼眶,我抱着她往回走,趁人不注意,悄悄抹掉脸上的泪,只是紧紧抱着她小小的身体。(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从那天起,我才发现妹妹也是可爱和有趣的。家里养了只猫,毛色黄白相间,像虎皮一样。大猫愿意和小孩儿呆在一起,尤其晚上睡觉时,大猫定要和妹妹睡。妹妹不喜欢这只大黄猫,小胖手攘着它,“不要、不要”斗争着,直到赶出去为止。可第二天早晨看吧,妹妹和大黄猫同枕一个枕头,两个脑袋挨挤着,都正睡得浓香。
夏天,妹妹穿起花裙,象蝴蝶,进进出出,给全家漾一片欢乐。
转眼工夫,妹妹七岁了,要上学。冬天天冷,妈妈用玫红色的条绒布和新棉花缝了顶狗头帽,耳朵用褐色栽绒做成。妹妹戴上它,憨态可掬,人见人夸,这成了她的宝贝。天天睡前,妹妹要把狗头帽放在枕边,拍一拍,像是安抚一般。第二一早,妹妹不用人招呼,自己起床洗脸,戴好帽子,相跟小伙伴去上学。直至有一天,妹妹抱着狗头帽,大哭着回来,再三追问,才知同学说她是一只“花狗”。无论我们怎样夸狗头帽好看,她再不要戴她的狗头帽了。
妹妹渐渐长大,在外念书,工作,成家立业。我常想起她的狗头帽和她的憨态,忍不住有疼爱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