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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行且珍重——记我和儿时伙伴们

2013-08-27 14:28 作者:睡一觉醒来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童年

我的老家坐落在小镇的边缘,枕着古水的支流——悠悠澄澈的内荆河;毗邻着贺龙、周逸群等老革命家曾居住的青石板老街。

小镇最有学问的老人曾说,老家所在的河堤是小镇风水最好的地方。他说,如果小镇是条龙,则河堤是取水的龙头。河堤前一亩见方的水塘,风水上有名堂,为“前有照(罩)”;堤后直通长江的内荆河,为“后有靠”;而毗邻的老街和小学,则前有传承,后有发展。他肯定地说,这里一定会出人!

对于流鼻涕的孩子们来说,大人的话太深奥。我们只关心和小伙伴们一起搓泥巴坨或者“躲猫猫”。那时候还没有严格执行计划生育政策,河堤寥寥十几户人家,大大小小的孩子竟然有几十个。我、殷洪波、贺喜年纪相仿佛,陆小虎比我小一岁,瘦瘦弱弱,不说话。我们天天厮混一处,好得不得了。

距老屋约二百米即为小镇的“总支”(即镇总支部委员会,当时都不称镇政府),“总支”旁边有一坟场,坟场老树参天,蔚然成荫,即使炎炎三伏天,林中也凉意森森。这是顽童天然的嬉戏场所。我们四人常常在里面“躲猫猫”。“猫猫”在坟间寻寻觅觅,“老鼠”在墓后东躲西藏,坟多碑密,抓人实在不易。有时“猫猫”束手无策,气急败坏大喊一声:“鬼啊!”躲闪之人便立刻屁滚尿流,落荒逃出。最狼狈的往往是小虎,他总是第一个冲出树林,小脸吓得煞白。

坟场后是一望无际的水田,田间纵横密布供灌溉的水渠——这也是我们钟爱的去处。常常,我们“跟屁虫”似的粘着邻居哥哥,颠颠地提着小水桶,看他用“踩篓”(一种形如三菱锥的捕鱼工具)捕鳝鱼、泥鳅。那时候,田里还没有使用化肥、农药,更没有人用电捕鱼,野生鱼资源非常丰富,一般几小时就能捕到半桶。看着一条条鳝鱼、泥鳅在踩篓里扭动,那是无比兴奋的事。有一次,邻居哥哥捕到一只小乌龟,送给了我们。我们如同得了宝,轮流养着它,最后小乌龟不知所终。(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就这样,我们这群野孩子终日黑地昏天地疯着。直到长叔出现,我们的“野马”生涯才告结束。

长春叔当时二十岁左右,在“总支”工作。他个子相当矮小,我们引为稀奇。每每远远看见,就大叫:“长春矮子——长春矮子——”他怒喝追逐,我们便哗笑四散。不想他鬼得很,一天,竟悄无声息地从后面摸上来,把我们逮了个正着。我们一个个噤若寒蝉,木然而立,全无平时的顽皮。他板着脸说要把我们关进黑房。几个小心肝更是吓得怦怦直跳。我们知道“黑房”的恐怖:那是“总支”的一间水泥房,状若狗舍,屎骚尿臭,是专门关“坏蛋分子”的。

见镇住我们,长春叔舒缓了口气。他带我们去他的宿舍,并且冲糖水给我们喝——当时,根本没有什么零食。对我们来说,糖水无异于玉液琼浆。他按年龄大小,又给我们分封官职。我是大队长;洪波是副队长;贺喜是中队长;小虎是小队长。他还要求我们勤剪指甲,勤理发,养成讲卫生的习惯。命令我们每天到他的宿舍接受检查。我们早被他的黑房和糖水弄的心服口服,自然频频点头,满口答应。

从此,我们再不能去坟场信马由缰;从此,我们再不能去水渠戏水捉鱼。每天午饭后,我们都要踩着队列去“总支”——那熊样,大人们看着抿嘴笑,只是不点破。常常,长春叔表扬谁剪了指甲,谁理了发……总之,得表扬的有糖水喝,没得表扬的也有糖水喝。他的宿舍成了我们的天堂,他的命令成了我们的圣旨。每天中午,我们准时到他的宿舍报到。在那儿斗蛐蛐草,睡午觉,给长春叔捶背,也喝糖水。——小虎得到的表扬最多,因为他最讲卫生——当然,糖水和我们喝得一样多。

那时候,整个小镇仅“总支”有一台电视机。电视机摆在“总支”大会场,如果天气不错,每当幕降临,小镇的人们便三三两两来看电视。当然,要买票。卖票的是长春叔——我们四个成了免票对象。我们便心生无比的骄傲,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孩子。理所当然,也更加崇拜长春叔,觉得他是真正的大英雄,无所不能。有一次播放《杜十娘》,虽时隔久远,但我还记得当杜十娘纵身跳下滚滚江水时,小小的我竟哭了。长大后忆及此刻,方觉自己情感脆弱,多愁善感。这种性格也为我日后的人生挫折埋下了伏笔。

初尝离别

这样的日子不知持续了多久。懵懵懂懂中,我们被送进了学堂。从此,我们开始慢慢品尝人生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

最先离开我们的是小虎。一年级的时候,他举家搬到洪湖新堤镇。当家具全部搬上卡车时,小虎死死地抱住我家门前的春楝树,大声哭号,不肯撒手,全不像平常最听话最文静的他。可能太小,我只是无助地看着他被父母拉上车,渐进渐远。当时,心中竟不觉分离之痛。

三年级的时候,洪波又离开了我们。他走的时候我全然不知。放学后去他家,才发觉大门紧锁,从敞开的窗子望进去,空空荡荡的感觉便烙在心底。直到现在,我都害怕这种感觉。对我来说,空荡往往意味着分离。

四年级时,贺喜一家也搬到县城。每天放学,我都要绕到他家后面,看我们一起栽的芭蕉树是否又长了新叶。几个月后,他家又回来了。我非常高兴,觉得世上如果永远是这样的团聚,多好。

不知几年级时,我猛然发现“总支”里再见不到长春叔的身影。问大人,大人淡淡地说他辞职经商了。“辞职经商”是我全然不懂的名词,只是听着心中有莫名的难受——长大后,明白这种情绪叫感伤

我和贺喜

我和贺喜一直很亲密。现在各为生计,聚少离多,但联系还是很频繁。

初中毕业,我升入高中,贺喜进入部队。他的性格勤快机灵,又豁达,不怕吃亏。在部队,他是深受领导器重的。部队领导挽留他,承诺把他转士官。他不肯,硬是退伍回到了地方——好多年后,他依然流露出丝丝的悔意。

回地方两年,虽多方活动,他的工作都不能安排。屡次碰壁,心灰意冷之下,他买了一辆面包车,没天没夜地跑出租,非常勤奋。我常常惊诧于一个人在逆境中迸发的力量。可他的运气实在坏透了,车子经常坏。一年下来,人累得不成样子,钱却没挣着。

无奈,他回家养鳝鱼。那几年,他大多数日子住在河边的窝棚,风餐露宿。为了节省成本,他下水摸河蚌、田螺作饲料。他渐渐和朋友们疏远,只是和我还亲密些。他只想努力拥有一栋属于自己的楼房,与世无争,了此一生。

一个玉树临风的帅哥,竟被生活折磨得暮气沉沉!

贺喜饱经磨难的这段时间,我正在大学里优哉游哉,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学生娃。没多久,生活的阴云便开始笼罩在我的头上。

毕业后,我顺利地特招入部队。但因感情、家庭处理不当,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最后竟致事业一败涂地。黯然回家的当天,贺喜和我聊了一下午,内容很深刻。当时我的心情很脆弱,竟捂在被子里默默地哭了。

直到今天,他的许多话就像寒的一缕阳光,为我后来的人生增加了几许亮度和温度。

重逢

上大学时,我和贺喜遇见了长春叔。他住在老家一间破旧的房子里,以卖烧饼为生。我们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幽暗的屋里,一个人闷闷地喝酒,眼睛有些血丝,头发凌乱,背佝偻着,好像五六十岁的模样。我们和他聊天时,他迷迷糊糊,东一句西一嘴,已不认识我们,以前的事也完全记不清了。

这就是我们的长春叔,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离去的路上,我和贺喜都默然无语,心情沉重。

回家后,父母告诉我,长春叔离开“总支”后,开始还不错。结婚后,他特别想儿子,但接连生了四个女儿。十多年的时间,他基本就在干躲着超生,忙着罚款两件事。

我离开部队后,背井离乡在外打工。这时候,贺喜人生发生了转机——工作落实了,老婆的生意也做得不错。一天,他打电话告诉我:“长春叔酒精中毒,死了!”那一刻,我拿着电话,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涌上脑门,浑身发冷。

几年前,我回家乡小学代课,同时开了个补习班,赚点贴补家用的小钱。期间,我遇见了洪波。他的伯伯死了,回来奔丧。

我们聊了一会儿。大学毕业,他在法院工作一段时间,但没有正式编制。后来和老婆在武汉开了间西餐厅,生意清淡——他过得也不甚如意。提起女儿时,他的眼里闪着快活的光。看得出,女儿是他的精神支柱。可能和心境有关,我们的谈话有些沉闷。分手时互留了号码,但一直没有联系。后来他的亲戚告诉我,他去青岛发展了。祝他一切顺利!

我们再没有见过小虎。听说,他当兵了。又听说,他考取了军校。瘦瘦弱弱的他,在部队这个大熔炉,一定锻炼得结结实实了。

尾声

前两年,省里统招“支教”老师,我的心燃烧了一阵。后来又出台了细则:年龄要求三十岁以下。那颗躁动的心又平静了下了。

去学校上班时,我每天都要经过老屋的河堤。那个曾有过预言的老人早已不在人世,现在想想,这儿也确乎出了人。比如贺喜,比如哥哥。哥哥虽然没当什么大官,但能走出这闭塞的小镇,扎根于藏龙卧虎的首都,也算草窝飞出金凤凰吧。

至于我,老屋的风水也曾荫庇过这颗紫色的灵魂。只是由于素质问题,自己得而复失了。这样想着,我每天都过得很平静,非常快乐,充实。

凡是文章,都要有个尾声。我该用什么结尾呢?——展望未来?可我的未来是不用展望的。正如贺喜曾希望的:与世无争,了此残生。

如果说必须要有个结尾,我想,那就是希望儿子能努力读书,好好把握人生的路,不要像他的父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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