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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缘

2013-07-22 20:21 作者:槐影追凉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什么是心缘?是恍若离世的心心相印,还是……

时间仿佛在阵痛的季节中凝固,一任风中泪纷飞,山林畔的小木屋里,残存的一墙照片浑似反刍着过往幸福,小木屋前的菩提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仿佛一个凄婉绵延的境,当梦醒了,恍然发现一切万劫不复。

女儿

“我想妈妈。”她总是对着墙上的照片喃喃自语,眼里不禁泛满了泪光。

“别想了,”他淡然道,“你又做梦了。过几天我就可以做你老公了,你应该高兴些才是,怎么你……”

“我妈妈是没这个缘分看到我结婚了。”她啜泣着,“没缘分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嫁到我家时,”他斩钉截铁地说,“我给你布置一个书房,把妈妈的照片贴满墙,好吧?到时候让她看一看,让她看看我们有多幸福,好吗?”

她看看小木屋四周,心里还是留恋的。她留恋着木屋边匀散的溪水,留恋着暮时分的落英纷飞似现在的泪雨;留恋着阳光泼在绿水畔泼墨一样的菩提树影;留恋着晚月铅水般满溢着的温柔——或许,这是在她的儿时妈妈深轻柔的抚?她还记得,深夜时分,她哭吵着要爸;妈妈总会用她几乎全部的温柔劝慰她:女儿,别怕,有我呢,你爸爸在另一个世界还深爱着你。无论如何,妈妈总会为你撑起一片天。妈妈此时的温柔,完全不像她做生意和客户谈判时的果断和强悍。在她看来,或许,这就是母性,也许当她有了孩子,她也会变成这样吧?

她的身边仿佛萦绕着妈妈的香气。

在她看来,妈妈永远是那个美丽娴静、多愁善感、沉毅纤柔的女人

她静静地凝视着妈妈的照片,妈妈身披淡粉的轻纱,提着小篮筐采桃花,在缤纷似霞的桃花的映衬下显得静谧如荷叶畔的露珠,清新淡雅中带着不谙世事的娇俏和真纯。在那个极度保守的年代,人们大都穿着蓝,灰,黑色的衣服,像妈妈那样披着淡粉轻纱上街逛公园,大胆地和她真心喜欢的男孩子互通情书自由恋爱而不是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认识未来要结婚的丈夫,恐怕要被街坊四邻指指点点说着“小资”、“轻浮”,至少在常人看来算不上端正。这大抵是妈妈新婚时——妈妈现在已经能平静地承认她的婚姻,尽管妈妈在这场婚姻中没有生育,尽管妈妈的家人,除了妈妈的女儿,其他人都不愿意承认。恐怕那时妈妈也没想到,自己不顾家人的阻挠嫁给了她深爱的,也深爱她的家境贫寒的丈夫,会因为几年后丈夫的因病猝然离去而结束她的第一次婚姻,尽管在她看来,她的第一次婚姻是平静而幸福的。丈夫死后,妈妈把丈夫写给她的情书锁在丈夫给她的定情物——一个缀着桃花带着古典风情的木匣子里,恐怕那时,这个木匣子也是家里最值钱的物件了吧?丈夫病重时,漫漫长夜她端着汤药伺候丈夫,不知多少次哭着对丈夫说,把这个匣子卖了吧,换钱给你治病,丈夫总是拒绝,道,这是给你的定情物,死都不能卖!闲着没事的时候妈妈总是数一数,从相识到丈夫死去,情书一共866封。丈夫怎么也没想到,这866封情书会戳破她未来苦心织就的幸福拼图。丈夫死去的那一日,妈妈一直以为是飞天,她卖了曾经那个给她带来无尽温馨和甜蜜的爱巢,用得来的钱下葬了丈夫再还了外债,然后只身拿着那个锁着情书的木匣子,穿过白茫茫如她的脑海的乡间小路,离开了她留恋的家乡,这一去,驷马难追了。

或许在身为女儿的她看来,妈妈的这一切,并不算什么;尽管妈妈从未向她提及这一切,但她已然猜到。或许,每年飘雪的冬季,总有那么几天,在爸爸不在家的夜里,妈妈总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对着那个缀着桃花的木匣子出神或是落泪,当她过去问妈妈发生了什么事情,妈妈别过脸去擦了泪水,再强装笑颜看看女儿,抚着女儿的头说,妈妈想家了,想老家了。她说,妈妈可以回去看看啊,带我回去也好,我还没去过呢。妈妈道,女儿,别想了,来,接着给你讲故事。讲着讲着旁边的女儿便睡着了。深夜,妈妈静静地擦去木匣子上的灰尘,她并不知道,妈妈叹气了许久。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她有了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也就是她几天后就要结婚的丈夫,她便觉得妈妈一定有事情瞒着她,而且是感情方面的。然而在妈妈离世前,谁都未曾捅破这层窗户纸。

所以说当妈妈离去后,妈妈曾经的邻居向她讲起这些事情,她并没有震惊,反而平静地接受了。

第二天早晨,妈妈还是那个热爱生活、勤劳贤淑的主妇,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玻璃茶几光亮透明;电视后,衣柜旁,甚至墙角,都一尘不染。或许,这就是她那个经常在山里考察的从事林业工作的爸爸爱上妈妈的原因吧?收拾完了家,妈妈又赶到她镇上的摄影馆,这是爸爸用婚前全部积蓄给妈妈开的,妈妈是那个温顺厚道、聪明果断的老板娘。镇上先后开了多家摄影馆,但几年来,一家一家先后倒闭,也只有妈妈这家还是顾客盈门,或许因为妈妈的诚实率真和童叟无欺吧。妈妈每年给她拍一套艺术写真,她甚至还期待着结婚那天,妈妈给她拍婚纱照。然而,这一天终究没有出现。

她翻着她的艺术写真,从她的1岁到16岁。16岁。在妈妈看来,她的生命永远停留在16岁。或许,这就是她把妈妈的照片贴满墙的原因之一吧,她想让妈妈看看她现在的面容,24岁的她,由曾经的矮小干瘦变得丰满妩媚,柔艳的姿质颇似当年的妈妈,怪不得妈妈曾经的邻居说,她和妈妈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每一张都没有你的婚纱照好看。”他轻抚着她的头发甜蜜地说。

“你见鬼去吧,”她道,“那婚纱照毕竟不是妈妈给我拍的,所以,看着不亲切。”

“我们认识11年了,”他道“看我还不觉得亲切?”

“我们的缘分至此是11年,以后,还要继续。我和妈妈的缘分,岂止16年,而是一生一世。”她道,“我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和妈妈的缘分,是心连着心的亲情,是与生俱来的。而和你,是爱情,或许,随着时间的积淀,这种爱情就会刻骨铭心成为亲情。佛说,这就是心缘。”接着她顿了顿,道,“对不起,我说这话伤你的心了。”

“没什么的,”他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嫁到我家后,我爸爸妈妈会像对待亲闺女一样对待你的,你呀,放心就是了。”

“现在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她叹了口气。

“嫁到我家后多了两个。”他抚慰着女友。

她看着木屋里的木质壁橱、带着点点霉渍的天花板,觉得满舍不得的;就好像舍不得曾经的一切——她岂止是舍不得妈妈,俨然是舍不得回忆。还记得儿时,每次爸爸回来,妈妈总是做好爸爸最爱的炸酱面,对在外劳碌几个月才回家一趟的爸爸说“来,吃吧,不够再给你做一碗。”爸爸总会豪爽一笑,“够了,回家看见你和纤紫就知足了!”她的小名就叫纤紫,是极富艺术气质的妈妈给她起的,大概是希望她长大后美如飘逸仙子吧。她甚至到现在还记得,每次爸爸回来时,妈妈给爸爸捶背按摩,温情脉脉软语道,“这几个月可把你累苦了,你看你,那么年轻,都长白发了。”她还小,不懂事,问妈妈,长白发是怎么了?妈妈道,你爸爸老了。

第一次看见妈妈发火,是在她7岁的时候。

半夜她起床上厕所,发现妈妈不在身边,左唤右唤,不见妈妈的影儿。她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急急忙忙穿上衣服,不顾一切地赶到镇上的摄影馆,甚至丝毫没有注意到外面滂沱的大雨和道路旁边疾驰而过的火车。她疯狂地跑着,好像在追什么;火车的呼啸声夹杂着她的哭声,让这个夜晚显得格外的凄凉。时间浑似在黑洞里旋转。

摄影馆里,妈妈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在她的耳边回荡。她不知道妈妈在喊些什么;但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至少在她眼里,妈妈不会这么发火的,就是对无理取闹的客户,妈妈也总是耐心到不能再耐心,绝对不会大喊大叫的。本来止住哭声的她又被吓得大哭起来,走近妈妈,看见妈妈在疯狂地撕着什么东西——对,那些东西她最常见的,是妈妈给她拍艺术写真时候的摄影背景大图片。看着比她人还高很多的栩栩如生的山居小屋风景布景图还有壮美绝伦的瀑布图片被撕成了残片,她的感受,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觉得可惜。

妈妈显然没有注意到她,还在继续撕着什么。此时的妈妈,已经不似往日的贤淑柔艳;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吞噬一切。妈妈一边撕一边惨叫,整个摄影棚已经完全让人难以想象白天顾客盈门的热闹,像被洗劫过一样,原来的优雅浪漫,早已荡然无存,凌乱的碎屑和脚印满地都是,最扎眼的,就是那个缀着桃花的已被打开的木匣子。这一切仿佛宣告着,平静的生活,再也不能恢复了。

“妈妈,把这些东西都撕了,多浪费啊,”她颤着声音道。

刚刚才意识到女儿的存在的妈妈回过头,“你是怎么过来的?在家不好好睡觉,这么晚了,雨又这么大,你过来干什么?”

“我看见你不在,妈妈,我好害怕,就过来了。”她怯生生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哭着把女儿揽在怀里,“来,可爱的小纤紫,妈妈错了,来,一会有涨潮,妈妈带你下江看潮去……答应妈妈……不要乱跑,要听话,好吗?”

“好,好的。”她道,擦了擦妈妈脸上的泪水,“妈妈,不要哭,好吗?”

“好的,妈妈不哭,你也不要哭了,笑一笑吗,等一会儿你就可以看到美丽的涨潮了……妈妈对不起你,从小到大几乎没带你出过镇上,一会我们就出镇上,看看涨潮……”妈妈强装笑颜道,“来,妈妈给你讲故事。”

沉浸在妈妈的故事中的她根本没有看见,突然现身的爸爸从摄影馆的后门夺门而去,眼神里冒着刀刺一样的寒光。她也未曾想过,爸爸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江流的源头。妈妈把她紧紧揽在怀里,一任离弦之箭般汹涌的潮水奔腾而过。滔天的巨浪把旁边的槐树连根拔起,带着阵阵轰隆声,在她看来比刚才火车驶过的声音更加震耳欲聋。妈妈把她轻轻放在远离潮水的江滩上,一咬牙,自己的左脚,已经淹没在了浪花中。

“妈妈——妈妈——我害怕——”她的一阵紧似一阵的哭声愈发撕心裂肺。

妈妈突然一怔,回过头去,不知道是被什么驱使着,本能地抓住旁边最高大的一棵杨树枝,一边对女儿喊道“等妈妈,妈妈抱你去,不要过来”,一边奋力挣扎着,使尽全身力气收回了左脚。

走到安全区时,妈妈已疲惫不堪,紧紧地抱着她倒在了草丛里。

“回家,我的宝贝,我的纤紫,妈妈领你回家。”妈妈道,“回去换了衣服睡觉吧。”

第二天,妈妈还是那个姿容光鲜亮丽,穿着纤长纱裙的老板娘,只是脸上多了些岁月打磨后的憔悴。妈妈平静地把这家摄影馆打扫干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她给女儿拍了最后一组在自家摄影馆的写真,然后把摄影馆低价转让给了刚下岗的一对夫妇,老客人问她怎么回事,好好的店,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竞争对手了,怎么就不干了?她淡然一笑,孩子她爸调到别的城市去了,我带着女儿过去。客人们都笑盈盈说道,好啊,这回终于团聚了,就像周璇歌词中唱的,分离不如双栖的好,一家三口终于能团聚了。谁也未曾注意妈妈眼角的泪痕;谁也未曾知道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日子,就这样,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一阵子过去后,在另一个县城,故事有了新版本,一位年轻寡妇带着女儿经营一家时装店,丈夫死于天那场特大山洪。

就这样,日子平静地过了6年。这6年,她每天按部就班地上学;按部就班地放学。她认识了他,她的邻居,她的同学,也是她的初恋男友,她的未婚夫。妈妈还是那个美丽的女人,细腻的肌肤和纤长的身姿让几乎所有人错识了她的年龄。只有她能看到妈妈额头的皱纹和日渐变白的头发。而且,妈妈一如既往地贤惠温柔,每天早早起床去买菜,早早给她做饭,把她送到学校,目送她进教室在一步三回头地和她道别……傍晚再接她回来,陪着她聊天,听她讲学校发生的故事。妈妈从来不唠叨,说话从来都是点到为止;所以说在青春叛逆期,她倒不像别的孩子“造反”的死去活来,而是像妈妈一样文静而温顺。或许,这源于妈妈率真的性情和开明的教育方式吧?

只是偶尔,妈妈还是盯着那个缀着桃花的木匣子出神,更多时候,打开木匣子翻翻看看里面的信件。或许妈妈还记得,转让摄影馆的前一天晚上她哄睡了女儿之后,只身来到摄影馆把丈夫撕碎的信件一点点拼完整,再用胶带粘好,擦了擦灰尘放到木匣子里。妈妈怜惜地看着粘过的痕迹,轻轻地抚摸着泛黄的信纸,像摸着什么宝贝——其实对于妈妈而言,除了女儿,这就是最爱的宝贝了。

她还记得那一天;一个狂风怒吼的夜晚;妈妈的时装店里。

她和妈妈急忙赶过去,看见被砸坏的门、被洗劫一空的时装店,旁边一群民警让妈妈做笔录时,意识到,几年的心血白费了,被一场至今未破的盗窃案毁了。她最诧异的,妈妈最先去找的,不是她的现金存折保险箱,而是那个缀着桃花的木匣子。当母女俩找到第二天早上还没有发现那个木匣子时,妈妈再也支持不住了——

“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木匣子没丢,真的没丢!!”妈妈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吼着,“不要吓我,不可能!!我的木匣子!!”

街坊邻居吓坏了,费了好大劲才镇住妈妈。此后,疗养院里多了一名新病人。果断一如妈妈的她,擅自做主卖了时装店,又卖了自家房子,搬到了距离疗养院不足200米的山区小木屋。

妈妈变了。变得她几乎不认识了。在她看来,妈妈的眼神越发呆滞,有时候看着院落里初开的桃花想着心事泪流满面;有时候掩面而泣却没有一滴泪水,只剩下心灵的哀号。

她每天都会去陪妈妈说话,一如曾经,陪她的同学或是男朋友聊天。大多数时候,是她一直在说,在讲学校里的事,在讲男朋友多么爱她,妈妈在倾听,女儿讲到兴奋处,妈妈眼里总会盈满了泪水。或许,这就是母女连心的亲情吧?妈妈的神志不清醒,但她知道,妈妈的爱,永远是清醒的。也是从这时起,她迷上了禅书。

如今的她,马上就要出嫁了,嫁妆倒是很简单,一堆自己的摄影写真,加上一柜子衣服。只是,她想妈妈,如果妈妈看到自己出嫁,是不是会笑出泪呢?

婚礼在小木屋旁边举行。婚礼主持人是她未来的婆婆。

她身着淡粉色的轻纱,头上扎着孔雀羽;胸前的桃花瓣似湖心风纹,勾勒着她的妩媚。是啊,她太鲜艳了,习惯了淡雅的她甚至有些不习惯这种光彩夺目的鲜艳。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问他,这是我吗?

他淡然道,不是你还能是谁?

吃交杯酒的一刻,她含着笑的眼睛里溢满了幸福。

或许,长眠在地下的妈妈也会很幸福吧?

妈妈

“纤紫,”女儿出生时,或许就已经注定了这个名字。她多么希望她能够把女儿宝贝般捧在手心里,和她的丈夫,女儿的爸爸,一起好好爱这个结婚六年才诞生的宝贝,这个天使般美丽的女儿。

她一直觉得自己亏欠女儿的太多太多;没有给女儿幸福完整的家庭,虽说在女儿和女婿眼里,她为女儿撑起了一片天。

女儿始终不知道,是林业局长爸爸抛弃了她——准确说是抛弃了母女俩。某个瓢泼大雨的夜里——在她的记忆里,是她和第一任丈夫结婚纪念日的夜里,她哄睡了女儿之后,锁好了房门,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来到了摄影馆,打开保险柜,拿出最底层的缀着桃花的木匣子,便开始擦拭起来。不料,破门而入的丈夫看着她那么出神地看着什么信件,丝毫没注意到他的到来,便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有了外心。他甚至怀疑,女儿也不是亲生的,当然,如果他的怀疑是对的,有理有据,这也无所谓抛弃。

“你结过一次婚?”她的丈夫愤怒地吼道,“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这孩子……”

“你也没问过啊!”她斩钉截铁道,“是你的骨肉,你没有理由……”

“住口!”……

这个决裂之夜,让她意识到,日子再也过不下去了。她开始拼命抛甩身上灰尘和藕断丝连的记忆,带着刺玫瑰般的铿锵。她用那夜的山洪埋葬了第二任丈夫,而那夜的山洪,险些埋葬她自己,还有,她那美丽的女儿纤紫。

她发现,女儿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到最后,干脆不让她去接了。她问女儿,女儿说,给同学补课。

“补课倒是好,”她道,“但晚上不安全。你要是不想让我接你,让他把你送回来好不好?”

女儿脸上乐开了花。她知道,女儿,极有可能遇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情况。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第一次婚姻的幸福;那是她的初恋,是她真心爱的人。即使在最后嫁给了同样深爱着的第二任丈夫,她都觉得,爱是纯洁的,只要刻骨铭心地爱过,这种爱就会扎根于心底,这一切顺其自然没有任何错误。或许,这也是她和第二任丈夫一刀两断的原因之一吧,至少她接受不了这种心胸狭窄。

“妈妈,”女儿道,“今天他送我回来的。”

“纤紫,他是你什么人啊?保镖?”她打趣道。

“不告诉你。”女儿调皮一笑,“或许是小情人吧,没准我真会嫁给他呢。”

“妈妈不干涉什么,但是有两点,一要自重,二不要耽误学习。还有,感情,是顺其自然的事,谁都不要勉强。妈妈不说了,点到为止。”

“好啦,知道啦。”女儿道,但同时也在疑惑,别的妈妈对女儿早恋都管的严到不能再严,怎么她,干脆就不干涉?

或许,这就是女儿和她这么贴心的原因之一吧!

疗养院里。

偶有神志清醒的时候,她就抱起了禅书,像曾经抱着那个木匣子。女儿在旁边陪着她看,渐渐地,女儿也爱上了修禅。在女儿眼里,禅就像一个无底洞,吸引着你进去,害得你欲罢不能;你深知自己进去了就出不来,却还要义无反顾地进去。

“将来,谁能渡我呢?”和上经卷的她对着昏黄的灯光自言自语。

在女儿看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失;但谁都不知道是什么。

“妈妈,给我讲故事吧。”女儿道,带着哀求的神色。

“我们一起数星星吧。”她道,“听星星给你讲故事。”

“一颗,两颗,三颗……”她倒是先数着,“纤紫,有多少颗星星,就有多少幸运在等着你!”

“得了吧,再数把你眼睛数花了。”女儿道,“前两天我男朋友生日,我陪他数星星,数一个星星许一个愿。他最先许的,希望你早点恢复,尽快出来。”

她眼睛湿润了,道,“观星就是观心啊。”

事后女儿问院长,我妈妈恢复得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出去?

院长道:“我亲眼看过很多病人进来又出去,以至于我只要看上一眼,就能凭直觉确定这个人能不能好。但对你妈妈,是完全猜不透,也许很快就能恢复,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治愈。或许她受到的伤害太深。甚至于不光深,而且是慢慢积累的。在我的印象里,好多人害怕经历世事,才来这里休养逃避,而你妈妈,是经历了该经历的世事之后对世间万物彻底的死心与绝望。作为女儿……”

“算了,别说了,我知道了。”女儿道。

女儿想,她唯一该做的,就是考上好学校毕业了敬妈妈,给妈妈幸福的晚年。就报医学或是心理学专业,治好妈妈的病。

然而一切希望都在一个落叶纷飞雨如泼墨的秋夜碎成了泡影。

纤紫十六岁生日那天,当她在疗养院的草地上给女儿拍完最后一组摄影写真,再趁夜里女儿离开后悄悄用数百片安眠药断送了自己和女儿最后的心缘时,她是否想过,女儿的命运会被泼墨如刀的行楷悄然重写?

遗书只有一句话:纤紫,这些经卷是妈妈唯一的遗产,女儿,你懂的。

聪慧的纤紫何曾不知妈妈这些年来的苦与累?她又何尝预计女儿的愧悔?或许,对她而言,结束了,该结束的都结束了,女儿考上大学是她活下去的动力,现在,她的心愿实现了,再苟延残喘或许就是没良心地拖累女儿了。

她不知道,或许根本未曾想过,在她走后两个月女儿毅然转了专业,转到了佛学院。

妻子

婆婆待纤紫很疼爱,一如纤紫的妈妈。公公待纤紫也如待自家女儿一样。丈夫,更是每天把纤紫捧在手心里。

“纤紫”,他道,“还在看经卷?”

“是的。”纤紫静静地回答,“怎么,你也想看?”

“你是师父,给我讲讲吧。”他道,“收我为徒弟吧。”说完看看妻子手上的《妙法莲华经》。

“好啊,”她道,“断了贪嗔痴恨,与我结这个缘吧。”

经过他的同意,她开始在书房摆莲台,莲台中间静坐一歪脖老母像,那是她在佛教用品市场淘来的。加上几炷香,几本蒲团经卷,一个简易的佛堂就这样诞生了。

每天早上她去买菜烧饭,给丈夫公婆做好饭后,就去上班。她在宗教历史博物馆工作,比较清闲;他工作繁忙经常出差。这样,料理家庭的重任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我摊上了这么贤惠的儿媳!”婆婆经常对儿子赞叹。

纤紫最爱吃西柚。丈夫每次回来,都给她买好,剥了皮,一点一点剥给她吃。

“你看你,”他嗔怪纤紫,“你每天早上什么都买,菜呀萝卜啊土豆啊,怎么就是忘了买西柚!你上学时候没事就剥西柚吃,现在怎么不爱吃了?”

“不记得了。”纤紫道,“你爱吃无花果,妈爱吃香蕉,爸爱吃橘子,再买些菜,钱基本上就没了。再说买西柚的地方了排队人多,买完再做饭来不及。”

“那这个西柚是谁送的?”他明知故问。

“你管不着,或许是情人呢。”说完她嗔怪道,“多嘴。”

他抚着妻子的头,笑盈盈地看着妻子,俨然一对打情骂俏的小情人。是啊,一起数星星的那个晚上,他就注定了,这辈子,就是她纤紫了。

只是一点她无法接受:公公婆婆喜欢打猎抓。在她看来,大开杀戒或是剥夺自由的事情,是有悖佛道的。甚至,剥夺自由比剥夺生命都残忍。

“纤紫,跟我们一起上山吧。”婆婆道。

当她看见婆婆把抓到的鸟放到笼子里时,她觉得,小鸟的叫声俨然啼血的哀号。她的眼窝湿润了。她想起了妈妈,在疗养院里的妈妈。想起疗养院里,妈妈看见笼子里的小鸟,无数次对她感叹,自由,小鸟没了自由。妈妈不知放生过多少小鸟,而她自己,却在心灵的禁锢中走向生命的尽头。

她果断地学着妈妈生前的姿势,放生了一笼子小鸟。看见飞向林中叽叽喳喳的鸟儿,她感受到的是一种久违的释然和畅快。

“你……”婆婆怒吼道,“你到底想怎么地?知道我费了多少心血吗?你……”

“纤紫,”他道,“妈身体不好,年纪大了很怕受刺激的。你就让着妈妈吧。”

她意识到了,或许自己走到了分岔的路口。

至此,她花了更多时间修禅,住在禅寺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曾经,她只是偶尔住一趟禅寺;他常常自叹不如她的聪慧,让她将来渡他。她总是淡淡一笑。

一天,当她回家时,恍然发现,她的经卷不见了。

“买新的吧,”公公道,“那书多旧啊,我给扔了。”

她猛然想起了妈妈,这几本经卷是妈妈留给她的啊!她觉得自己的心像丢了一样;一个她都不敢想的念头驱使着她,或许,她真的该和现在一刀两断。

身为人妻的她不顾一切地逃出家门,泪如泉涌。她先去了曾经的小木屋,凝视了许久,思念潮水般涌过心口。不知不觉发现小木屋开始漏雨,或许,这是妈妈生前没有流尽的眼泪吧?她想起了妈妈未尽的心愿;或许,这心愿真的要由她继续下去。她到底没有等到自己做妈妈的一天。她打定了主意,继续走下去,这一去,像妈妈当初离开故园一样,驷马难追了。或许,别人五十年才能偿还的成长的艰辛,她三十年不到全还清了。

回家的他见不到她。问妈妈,她摇头,不知道。这个纤紫太散漫了,她说。接着,他看见纤紫的首饰盒里,有一枚精美的婚戒,显然是他给她的。

他本能地赶到寺院,发现果真如他所料,纤紫出家了。

“纤紫,”他道,“看见你,我彻底放心了。请允许我叫你师父”。说完,给纤紫掏出佛珠,“我们,永结同心吧。”

是啊,要是没有他这一肩入世的担当又何来她出世的智慧?

她轻捻着佛珠,对他道,我是你永远的纤紫,我们,永结心缘。

或许,她期待着下一次的因缘际会;对方,她深知一定是他。

他眼含热泪绝尘而去。她目送他下去,人影都无之时,她眼前湿润了,一如他。旁边的杏花开了,韶光多半杏梢头,春已脉过花阴。

来了太多的媒人,为他介绍对象,他一概毫不犹豫拒绝。他说,一心伺候父母,此生不再娶。每年纤紫的生日,他总是摩挲着纤紫首饰盒里的婚戒,泪水像剪不断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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