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宋词的秋

料峭东风拂过最后一片落叶,寒意忽醒,砰然有闻雨声转滴于窗间,指尖抚过,却是丝丝浸渍、冷入心底……
秋,大抵是一首词,想应是李煜笔端的林花谢了春红,是文人墨客心中的逢秋悲寂寥,读来绵远悠长、口齿生香,然缄默下来,一层层、一毫毫垫积下来的惆怅与哀伤掩过心头,最后唯唯留下的,只是落叶般的枯黄,误了春花,亦折了琴瑟。
当时的我只有十一二岁吧,缘何被我同宗家的爷爷叫着,一同到那废了的院子去玩。同行的,还有与我一般大的两个男孩子,中间一个是他的嫡孙,亦是我少不更事时的玩伴。
时间隔得太久,便免不了会有埃尘将种种往事湮没。就像古代镂花的铜镜,岁岁年年、年年久久,终被岁月蹉跎,历史亘古弥传,亦再不是从前一般了。残荷听雨,那日游玩了一半,天空便淅淅沥沥落起了水滴。我们在长廊里避雨,爷爷点了一根烟,那两个男孩便蹿去捡石子,毫不顾忌地将其仍去水中,比赛着谁能将水花溅的最远。我在一旁静静地笑着,有三两只青蛙跳过,它们丑陋的样子和难听的叫声倒着实吓了我一跳——那是我第一次见青蛙。
雨越下越急,荷瓣一片一片被打落,被雨水浸渍了的泥土,愈加显得生机勃勃,似有草的芬芳从中升腾出,旋转出,飞舞出,继而消散的毫无影踪。朦胧间想起,那日我说的话应该格外少吧,愈是如此,我的喉咙此间彼时似乎愈加干涩了。
零星有几个片段拼接而起,荒弃的废园木门、锈了的铁秋千、满地堆积的落叶、随手而掷的烂果,无一不在我今后生命的六年间闯入我的头脑,兀自散发出回忆那股特有的陈旧气息。记得当时雨后初晴的天空尤加澄澈,微澜不起,一如更多年前那个目光澄澈的少年。(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男孩与男孩之间,打打闹闹,毫不阻碍是那对亲密无间的“好哥们儿”,两人无论曾经吵得怎样,到最后,依然不分你我,臭恶的汗水、被热血浸灌的一场球赛,倒实在羡煞旁人。记得曾经看过伍美珍的一篇文章,男孩与女孩之间,因着年龄的增长,便再不能同以前一样形影不离。可到最后,男孩又如从前般在女孩的楼下喊她上学,由于处在变声期而嗓音微微沙哑,女孩如昨般跑出,恍若银铃般的笑声伴之左右。
这样的故事令我不忍卒读,可六年前的那段秋风萧瑟,倒着实清冷了我的心境。
跟着后来的好一段时间还都没有迈出家门半步,那个爷爷,更是再没有见过。
沉闷在家里,从一而终的生活也变得百无聊赖起来。悄悄地听大人们说话,不想竟然听到那位爷爷过世的消息。婶婶说,这老人,明明是肺癌,可无论旁人怎么劝,自己还是一个人偷偷去抽。自己的命,自己还要守着么。
听到这儿,我的眼眶不觉湿了个透,而当时在废园里爷爷点亮的烟的火星子,就如现下天际的星般熠熠闪亮,亦于我心头、挥之不去。
初中后,我竟一次梦到了曾经的情景,午夜梦魇,手心扎扎实实出了汗。在我旁边的阿安见我如此,问我那是很重要的人么,我摇摇头,是否认,更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于是,阿安拉着我的手,便这样,安然入睡。
岁月无法伸出一只手,替你抓住过往的云。在一岁一岁的过往秋季里,有那么多曾经共读的同窗如蓬般各飘天涯,更有那么多深爱的人如落叶般,纷然而逝。
雨水缓缓地落,落英轻轻地坠,坠入心底,让时间结的网来将它永远的珍藏。
那一日,撑着伞,我终于见到了那个年少时衣角泛花的少年,相视一笑,如若孩提时少不更事的模样,亦或者说,依旧不变的是当时澄澈的目光。
秋雨下成了一首哀而不伤的婉约词,淅淅沥沥,打湿了心绪。有些萧条,但是,缤纷的落叶已经为来日的萌芽铺好了金色的道路,有了孕育希望的果实,前方变得明亮而美好。
春日花开,婀娜着细琐的脚步踏过复苏的大地,秋季花落,娉婷着美妙的姿态走出宋词而向我们缓缓走来。生命,煞是如此姹紫嫣红,有了别离的点缀,种种蹉跎都变得更加弥足珍贵。在这里,我们把落叶与秋蓬都当作是送给远方故人的礼物,每一纹理,都是我们的思念与祈祷。